杜喻被他那种目光看得不自在,侧头避过去:“你看什么啊?”
“笨言言。”贺文琅伸手往杜喻额头上一弹,略带感慨地说,“你怎么就变了这么多了呢?”
“我变了么?”杜喻顺着他的话问,心里却已经同意了贺文琅的话,眼神不由得变得黯淡。
“又在胡思乱想了吧?”无疑,贺文琅是了解她的,多年的相识让他对于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有所察觉。见杜喻低头不语,贺文琅慢慢回忆着说,“我印象里面的杜喻可不是喜欢玩深沉的人,要笑便笑,要哭便哭,还要拉着人一起垫背。”说着他笑起来,洋溢的满满笑容不知不觉间也影响了杜喻。
“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不夸不损,说实在的,杜喻,你真的变了好多,要不是你样子没变,我想我一定认不出你的。”贺文琅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的原由吗?”
杜喻怔了下,一开始打电话给贺文琅她就猜到他一定会问的,可是想了好久,直到他驱车来接自己,直到进了他家,她还是没能想到一个比较完整又恰到好处的回答。
“小喻,很多的事情不一定要很完美,你过于追求细节的结果就是会让自己变得很累。”贺文琅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有着和煦的温暖。
长长叹出口气,杜喻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张口说:“我决定和齐伟离婚……”话说了一半,她停下来,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反问,首先让自己迷糊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贺文琅指指自己,摇头,“这是你的婚姻,我能插得了手吗?我的任何决定都无法也不能影响你,最终决定去留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是吗?可惜,他们都不这么认为。”
杜喻喃喃的声音给耳尖的贺文琅听了个正着,笑着问:“怎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你叔叔家出来的?你婶婶不依不饶地闹开了吧?”
他猜测得很准,杜喻想笑着说上些什么,但突然间她发现这个时候的她无法故作轻松地谈笑自若。把头埋进双臂间,闷着声音说:“为什么他们一听到我要离婚就如临大敌呢?难道我真的不应该选择离婚吗?”
“小喻,你听我说。”贺文琅没有强迫她把头抬起来,而是一口一口喝着可乐,慢慢想着措辞,边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所有人的感受都代替不了你自己的感受,你的生活,你的婚姻,做了任何的决定,就都有后果需要承担的。同样,他们也无法代替你来承担。所以你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虽然,我觉得齐伟对你的好是实实在在的,但同时我也觉得他和你之间似乎并不如一开始看起来的那样和谐。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你的过去,他竟然统统都不知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刻意隐瞒的。只是,相爱的双方对于彼此都必须是坦诚的,即便是心理的任何一处小小的伤痕一个微弱的欢喜也得让对方晓得。就像是……”贺文琅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摇了摇头,瞅着杜喻皱眉的样子,笑笑,“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对于爱情婚姻的看法,你可以不这么想,不这么做的。”
“文琅,其实……”杜喻想了又想,抬起头来,对上贺文琅的双眼,很是真挚地说,“能成为你生命中另一半的人我想应该是比较幸福的,至少……要来得快乐些。”
“呵呵,是吗?”贺文琅跟着笑,笑容完美,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一切。只是在心里不甘心地叫嚣——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抓住这份幸福和快乐呢?
“文琅,谢谢你。”杜喻神色不变地继续说下去,“似乎每次我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都是你来帮我,鼓励我,让我变得勇敢。有你这样的朋友让我觉得是最幸运的事。”
“其实你只是缺少一个同你站在一条阵线上的人。”贺文琅微笑着说,却掩了后半句话——你一直都是害怕孤单而已,所以才会犹疑,才会恐慌。
“那……”考虑再三,还是禁不住好奇想要问出个答案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齐伟离婚?”
“……”
看到杜喻神色低落的一瞬,贺文琅不由嫉妒起齐伟,至少在某一天后他们还能有前任夫妻的名份,而自己永远都只是朋友。即便心里再怎么地不舒服,贺文琅面上还是一派轻松地说:“不想说?没关系。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杜喻抿了抿唇,那些一直以来都蛰伏在心底某个角落的秘密,不断膨胀着,充斥着,几乎要把她整个身体都填充得满满的。压得她如今累了,也疲了,不堪重负地想要寻找一个树洞,说出那个有如“皇帝长有一双驴耳朵”般地秘密,好得以纾缓。
第卅一章 我试试看!
监狱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相反,还算的上是比较宽敞明亮的。
待在门口,杜喻思考着是不是在这里的时间待得久了,人的表情也跟着开始慢慢退化了呢?好比此刻站在她旁边的那名看守,四个字足以形容——面无表情。
没等她思考出个完整的结果来,贺文琅从里面走出来,对杜喻摇摇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的情绪立即生出,杜喻低了头,轻声问:“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嗯,他说现在还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贺文琅弯腰替她把搭到地上的毯子扯起来些,压进边角的缝隙里,对于这些动作,杜喻也没有刻意避忌,她只是还沉浸在个人的思绪里。
“别想了,过段时间再来,说不定他就会见你了。”贺文琅看不得她情绪低落的样子,出言安慰。
杜喻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不开心,于是抬头笑笑:“嗯,希望如此吧!”
从醒过来的时候,她就问到了严铮的情况,齐伟那个时候便告诉了她说严铮在看守所里关押着。昨天和贺文琅两个人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她才知道严铮毫无保留地承认了所有的事情的经过,也正因为如此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判决了。
因为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构成刑事方面罪行,她没想到事情进展怎么快,本来还认为时间来得及能够跟法官求情,可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事到如今她也没得办法了,只好过来看看严铮,顺便合着想想办法看能能再把刑期减缓几年。可严铮不肯见她。
想着,杜喻禁不住叹气。
贺文琅拍拍她的肩膀说:“别多想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再怎么做都没得什么用了。”
“难道就这样子吗?”杜喻摇头,反驳着说,“我总觉得严铮是因为我才落得这样下场的,要是我不做些什么,心里头总是不安心。”说完,杜喻先怔住了,片刻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我还是太自私了。”
贺文琅听懂了她话里头的意思,不赞同地说:“这不是自私不自私的问题,你能想着帮他已经很好了。”
“文琅,你就不用再这么劝我了。”杜喻摆手,神色多少有些落寞,“从一开始,我选择逃避起,我就已经错过了很多很多。苏诺非的自杀,严铮的入狱,或多或少都跟我有着直接的联系,这些是我所知道的,还有那些我所不知道的呢?”
“小喻,你别太激动了。”很少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一旦看到任何一点端倪,贺文琅就止不住地会想到当年的她,那么疯狂,那么无助的样子,心也就跟着一阵阵地发酸发痛。
“我没事。就是想要说说,说出来总会轻松一些。”杜喻看上去倒还算是比较冷静的,“你知道不?那天在医院里我们相遇,后来碰到的小护士。原来她喜欢看渔夫的漫画,一本一本地如数家珍,好些名字我听起来都觉得陌生了,可她那么说着就像是朝夕相对的朋友一样,那么熟悉,那么亲密。她还跟我说她喜欢看《宁相望》,尤其是和渔夫一起合作出的绘画本。”
“《宁相望》么?我记得那个时候销售确实是挺不错的。”贺文琅点点头,似乎借由杜喻的话跟着一起回到了多年前,那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之中,打打闹闹,嬉笑怒骂。
“好么?我可记得那个时候给某人看了之后,得到的评价是幼稚无聊,说是什么寂寞的人写出的不甘寂寞的故事。”杜喻说着说着笑出声来,记忆里的话还记得那么清晰明朗,仿佛语音语调都不曾改变过,唯一变的是物是人非。唯一吗?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吧!
不曾想杜喻还会记得,贺文琅也不见尴尬,只是随着她笑笑:“该说你小心眼吗?这些话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你忘了堇色说的……”回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杜喻灿然一笑,模仿着堇色的语调,惟妙惟肖,“言言小白,就是一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的小气鬼啦!”
一说完,两个人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真像啊,要不是看着是你在说,估计我一定会当成是堇色了。”贺文琅含笑慢慢移动步伐,平稳有力地推着轮椅往出口方向去。
杜喻带着些许的得意,像个小孩子一样:“看来我下次可以打电话来误导误导你。”
轻松地氛围总是会比较舒服的。但有的话题还是无法回避,或者可以说是有的人不愿意这样回避下去了。
“文琅,你说到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我?”
“当然有了,像是堇色,我,渔夫,小晴……”
“我不是说这些,你明白的。”杜喻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神色让贺文琅知道此时她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沉吟一下:“小喻,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这些的。”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么在乎,但我就是想要知道,还有多少人是记得我的。这样子我也可以……”杜喻说不下去了,她自己原本就没有准备,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她一时间想起了刘萱萱谈起渔夫时那种向往喜爱的神色,以至于让她在突然之间也想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拥有刘萱萱那般神色,在谈及她的时候。这是一种虚荣心,杜喻并不否认,更多的这可以归结为一种渴望,渴望知道到底还有几个人是记得自己的,自己曾经的存在是否真的留下了痕迹。
像是看穿了杜喻的想法,贺文琅深深一叹,松开轮椅,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直到视线于杜喻齐平:“小喻,你真的不应想这么多的。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磨灭不掉的痕迹,你向来不羁,又何须再理会这些呢?在这样的事情上斤斤计较。”
“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斤斤计较的人吗?”杜喻笑着反驳,语毕,摇了摇头,状似叹息般,“也罢了,现在想这些也没得什么用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还想它做什么呢?我想我大概是脑子发昏了,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告诉你,你还有机会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呢?”
贺文琅冒出来的话,唬了杜喻一跳,乍现惊愕后,转瞬间她又想了明白,笑笑:“怎么可能?都发生过那样的事了,我的名声算是彻底的坏了,且不说我有没有精力继续写下去,单是书商那边就是一个问题。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呢!要知道我当初可是……”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贺文琅截住她的话,一字一字地问,“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文琅,你现在问了不也是白问,我回答了不也是白回答。何必呢!”杜喻转开头,她承认自己不敢和贺文琅对视,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满的热情和希望让她不敢触目。
“小喻,其实刚刚我和严铮见了一面……”贺文琅努力使自己忽略掉杜喻惊讶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他没有跟你见面其实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他最后跟我说,他希望你能继续码字。这是苏诺非的愿望,同时也是他的愿望。”
“他……真的这么说?”
还是存在疑惑,不是不信任贺文琅,只是这样的希望多少是出乎意料的。
贺文琅点点头,郑重地回答:“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这我知道。”杜喻点点头,没有半分的迟疑,“可严铮他真的是这么希望的吗?”
“难道你忘了,那天他带着你出来,结果有人枪走火,那个时候他把你给推开了。”
杜喻沉默了几秒后,才启声:“我没忘。那天要不是严铮眼疾手快,只怕我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杜喻说完,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贺文琅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推着轮椅慢慢向前走。杜喻抬头时正好经过一排高高的围墙出来。
在这无形的天地之间这道有形的围墙就这么轻易地把世界分隔开来,一边是自由,一边是拘束。同样的阳光落下,洒在身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异。
想着,杜喻无意识地揪紧了搭在膝上的毯子,轻轻地,几不可闻却是带着几分坚定地说:“文琅,我试试看。”
第卅二章 好消息
连杜喻都不懂她当时为什么就说出了那句话来,但那句很轻很轻的话始终是发自心。对贺文琅扬起笑,她听到自己说:“我试着看吧!”
贺文琅点头,不自觉自己已是喜笑颜开:“那好,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杜喻如是这般问,心里却轻轻叹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哪些事情可以称为好消息呢!
贺文琅也不出口试图说服她那种微妙的心思,推着她慢慢前行,边道:“在你忙着重考的那段时间里,我越像就越觉着‘抄袭’事件古怪,找了个朋友来查,可结果还没查出来的时候你就跑了回来。我急着找你,错过了和那朋友约定碰面的时间。后来记起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国,我也跟他联系不到。”
听贺文琅说着以前的事,杜喻一直都保持着沉默,那时的自己听到家里发生的巨变,上面也顾不得就跑了回来,结果还是晚了。眼前变得有些迷蒙,杜喻赶紧眨了眨眼,抑制住对于往事的愧疚和悲哀,专心去听贺文琅说的话。
幸好,贺文琅专注于事情的讲述,没有太注意到杜喻的情绪变化,只听他继续说:“本来以为这事就此搁浅了,没想到的是前段时间收集影……数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