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杜喻果断地拉起婶婶，她坐在轮椅上，行动本就不方便，此刻去拉梁芳也甚是吃力。幸好梁芳被刚才的消息惊得失了魂般，杜喻将她扶起，边道：“婶婶，我这就去医院看看情况，你这个样子要不还是留在家里吧！那边有任何消息我就打电话回来告诉你。”
“不，不……我要去。”梁芳瞬间清醒，反手抓住杜喻，连声喃喃，“他怎么就会出这种事呢？怎么会呢？”
“婶婶，你清醒点！现在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我们动作快点，到医院就清楚了。”杜喻冷静地将梁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梁芳情急之下握抓得杜喻的手上一道道红印子，杜喻拉下衣袖掩住，催促，“那婶婶，你快准备下，我们这就走。”说完她迅速摇着轮椅返回房间扯过散才床上的毯子盖上，想了下又拿起手机，匆匆出来。和穿上外衣的婶婶一道出门往医院赶去。
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婶婶就迫不及待往外闯。杜喻摇着轮椅跟在后面，紧赶慢赶才能勉强跟上梁芳的速度。
还没等过拐角，就听到一个女人失声痛哭的声音。杜喻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婶婶梁芳没错。她停下轮椅，前面就一个人走来，看到杜喻也是一怔，半天才认出来：“是小喻吗？老杜家的侄女。”
“哦，孙叔叔，是我。叔叔他到底是怎么了？”杜喻担心杜鑫亭的状况，急忙问出口。
孙智眉头一蹙，有些不忍地看着杜喻，说：“你叔叔他维修传送带的时候，机器无故启动，你叔叔他没来得及反应就……哎！现在还在抢救中，希望老杜好人有好福，能过这一关。”
孙智的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杜喻凭着自己一番揣测，还是对整件事情有了一定概念。杜喻低垂着个头，半晌没有做声，她心底明白所谓的“好人有好福”不过是孙智用来安慰她的话，但此时她却不得不也这样期待着。
“医生，老杜他怎么样了？”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出来了，梁芳赶紧跳起来拉住对方一个劲地追问情况，话没说得两句又开始哭。
好不容易有人控制了她的情绪，只听到医生说：“病人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他左手手臂和手腕骨折，撞到的右脑里面有淤血要及时开颅清理。你们得快去办手续，我们才好替他做手术。”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啊！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啊……”婶婶梁芳的哭声在片刻后响起。
杜喻耳朵里听着，心上也是一阵阵的痛。叔叔从小对她就很好，甚至比对平容都要好，但现在叔叔出了事她却帮不上。叔叔的同事也来了两三个，但看他们脸上也是茫然无措，显然这么一笔钱无法指望他们来预先垫付。
杜喻想了又想，叔叔这事必须要赶紧解决才好，继续拖沓下去，只会更加危险。但这么一笔钱，说多不多，对这个家来说却不算少，婶婶梁芳的哭声一直一直持续着，不管旁边的人如何好心劝慰，她只管埋头痛哭，不时出声痛斥几声，内容不一。
许是借着这一回彻底地放纵自己的情绪吧。杜喻这般想着，蓦地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身子无端一哆嗦，杜喻下意识将手放进兜里，却碰触到里面的手机，冰了一下。想起叔叔对自己的好，又想起婶婶关怀自己的样子。杜喻隔着毯子摸摸自己失去直觉的双腿，咬咬牙，终于做出决定性的选择，伸手拨通了那个号码。
第十一章 应承
“嘟……嘟……”被拉长的声音，把杜喻的一颗心也给一同拉扯着。这个电话是冒失了，但她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嘟……喂，你好！哪位？”就在杜喻忍受不住想要将电话挂断时，已经接通了。电话那头，齐伟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带着磁性。
“是我。”杜喻说完抿了下嘴唇。
那边的人似乎颇有意外，音调在不知不觉中高了几个分贝：“杜喻，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
不等齐伟猜测，杜喻张口说到：“齐伟，上次你说的那个交易还算不算数？”
“你是说，那件事……自然，我说了我不是开玩笑。”齐伟顿了下，语气十分肯定。
杜喻吸口气，像是为自己打气一样：“我答应你的提议。具体内容我们稍后再谈，现在我在医院……”
“你在医院？出了什么事情？”
齐伟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而杜喻此时却丝毫没有心思再去分辨什么，她只是着急地将被齐伟打断的话说完：“我叔叔出了事故，需要做手术，你来一趟好吗？”
她的语气放的很轻，言语中带着平时难得一现的恳求。与她有所接触的齐伟一下子就听出事情的严重，立马答应：“好的，我现在就来。”
把地址说出来后，齐伟率先挂下了电话。杜喻握着手机，闭眼吐出口长长的气，浑身一松。但她的心底却是翻江倒海，波澜起伏，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她点头答应，她的人生就注定不会再如此平淡轻松了。只是……只是，为了对自己这么好的叔叔，这些都不算什么，不是吗？
齐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动作迅速地办理好手续。杜鑫亭重新被推进手术室，梁芳怔怔地在外面等着，不时抬眼去瞧这个匆忙赶来的小伙子。
杜喻只对她简单介绍了下说，“这是齐伟，我的一个朋友”，就再没有说过有关齐伟的事。齐伟也没有太多的话，只陪坐在杜喻身边。
看着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加之齐伟这深夜赶来为老杜支付医疗费用，梁芳下意识里浮出了杜喻和齐伟关系不浅的想法。
手术进行了一会，送叔叔前来的几个同事眼见无事可做纷纷走了。杜喻抬手看了下手表，指针刚刚过了十一点半。杜喻转头看向齐伟：“今天多谢你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用，我没事的。”齐伟摇头拒绝，接着又问，“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我不需要。”杜喻淡淡地说完，眼睛扫到对面的婶婶，“婶婶今天还没吃晚饭了，你在这看着，我去给婶婶买点东西。”
她声音说得小，但医院这个时候相当安静，梁芳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忙说：“不忙了，我现在不饿，再说……我也吃不下。”说着话的时候，她眼睛直直望向手术室，里面充满深情关怀，仿佛能透过这门看到里面正接受手术的叔叔。
梁芳这么说了，杜喻也不坚持，继续枯坐等候。
齐伟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起身走开。
杜喻以为他是要走，也没有多说什么。
十来分钟后，齐伟的脚步声又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个袋子，走到梁芳面前的时候，从里面拿出个菠萝包和一罐牛奶递过去。梁芳一副惊诧的表情，几番推让后还是接了。
杜喻直直看着齐伟走过来，坐下，然后掏出罐牛奶递到她手上：“喝点东西吧！估计还有一段时间。”
“谢谢。”杜喻接过来，拿着牛奶握在手里——居然是温的。杜喻诧异中不禁抬头去看齐伟，从没想过他居然是个如此心细的人。
目光与杜喻碰上，齐伟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杜喻一怔，赶紧瞥开头不再看他。
齐伟默不作声地陪坐在杜喻身边，医院里面安静得简直有些不像话，甚至不用刻意都可以听到手表“嘀嗒嘀嗒”的声音。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凌晨三点半快四点的时候，穿白大褂的医生才从里面走出来。
梁芳急切地起身询问：“医生，老杜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笑起来：“手术很成功，病人过了麻醉后就会醒的，你们可以放心。”
听到医生这话，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地。梁芳心下一喜，那根拉紧的弦一松，整个人便卸了力，幸好齐伟眼疾手快扶住她。
紧跟着杜鑫亭就被推出来，梁芳和杜喻看着他安详的面孔，不由自主地跟着护在两旁，一起往病房去。
“小伟是吧？今天太感谢你了！”病房里，放松下来的梁芳这个时候才拉着齐伟的手，一个劲地表达感激之情。
齐伟点头笑着，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来——他还是不大习惯和外人这么亲近。杜喻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在边上说：“齐伟，叔叔这也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回去吧！”
“小喻，你怎么这么说话？”梁芳听得杜喻的话，立即为齐伟不满起来。好歹人家赶过来给你叔叔付了医疗费，又陪着到这个时候，怎么能开口赶别人走！
梁芳的想法，杜喻又怎么能不知道，一想到她答应下齐伟的协议，暗叹口气，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婶婶，齐伟明天还得上班，总不能让他迟到吧！”
“哦！对对对！”听杜喻一解释，梁芳立即明白，又换了方阵，应和着杜喻的话说，“小伟啊，既然你明天要上班，阿姨我也不能耽误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喻说得对，不能连累你上班迟到。”
“没事的，我车在楼下，很方便的。”齐伟目光转向杜喻，“我想再陪陪你。”
梁芳一笑，识趣地说道：“那你们闲聊，我去看看你叔叔。”边说，边往杜鑫亭那边走。
杜喻低着个头，像是没有听到齐伟的话一样，半天才出声：“你还是回去吧！今天很谢谢你能来帮我。关于我们之间协议的事情……我想等叔叔病情好一些，再找你出来详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这件事情，并不愿意让她叔叔婶婶知道。
齐伟了悟地看着她：“杜喻，其实我来帮你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知道了。不关是什么原因，还是那句话，我都很谢谢你。但我不能欠你太多，因为我还不起，所以——今天你还是回去吧！”杜喻睁着她那双眼睛看着齐伟，里面蕴含得太多，神色复杂得让齐伟看不透，看不穿。
叹口气，齐伟只得妥协：“好吧！那我先走了，有需要的话你直接找我。”
“我想应该不会了。”杜喻截口直断，话出口觉得自己太过霸道，片刻又改口道，“再说吧！到时候，我再找你。”
“嗯，好的。”齐伟点点头，突然蹲下身子，给杜喻把搭在腿上的毯子压紧了些，动作轻柔细致，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离开。
而杜喻呆怔在原地，处于惊讶状态之中。
第十二章 心结
杜鑫亭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后来公司里面也派人人，毋庸置疑这次是工伤，公司那边倒也赔了不少钱用来支付医药费。
梁芳则是每天都忙着熬各种滋补的汤菜，几乎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地来回。期间齐伟也不请自来过几次，话没多说几句，都被杜喻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地请了回去。
梁芳看在眼里，对于这次齐伟的出力很是感激，暗地里跟杜喻说了好几次，要她对齐伟的态度好一些。在梁芳眼里，已经认定这两个人无非是吵了架，杜喻闹别扭。杜喻有苦说不出，只能任由梁芳一个人去胡乱猜测。
“小喻，你和齐伟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梁芳喜欢叨叨念，没得几天的时间，叔叔杜鑫亭就都知道了。
杜喻削苹果皮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后笑笑：“不过朋友罢了。叔叔，来吃块苹果吧！挺甜的。”杜喻说着，小心地把皮抖开扔进垃圾桶，划开一小块去喂杜鑫亭。
杜鑫亭咀嚼着苹果，仔细观察杜喻的神色：“小喻，不是叔叔多事。你婶婶说得没错，我看齐伟那小伙子条件很好，如果你们能在一起的话，倒也不错。”
“叔叔，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杜喻说着，又塞了一块苹果给他，似是想彻底堵上杜鑫亭的嘴。
做叔叔的，打小看着杜喻长大，这样一个动作自然能明白杜喻的心思。很早以前他就发觉这个侄女的心思比一般女孩子要深，很多事情都压着不出声，又很是要强。有的事情说得多了反而变成坏事了，因此也就不准备再去多这个嘴，只低声叮嘱一句：“小喻，不管你以后的选择是什么样的，叔叔都希望你能快乐。”
“知道了，叔叔。”杜喻低着头随意应了句，切好苹果后把手里握的水果刀放回到桌子上面，她把苹果片都放到干净的碗里，伸手扯了纸细细把手擦干净。表面看起来甚是平静，但一颗心却起伏不定。叔叔婶婶还不知道自己和齐伟定下的协议，若是知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单纯的来看这件事，就像是齐伟说的并不是一件坏事，与他于自己都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想要抗拒呢？即使已经答应下来，还是下意识里排斥着。是因为觉得是齐伟利用了自己吗？当两年的假夫妻，换取他能不被打扰地凝神工作。还是觉得这不公平呢？虽然世俗开放，但两年后离了婚的自己，还能找得到一个能接受自己，相依相伴过一辈子的人吗？
都不是的。杜喻轻轻晃晃脑袋，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抗拒排斥的理由。理由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她的不完美。她的腿已经成为心底的一道伤痕，她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蹦跳。她甚至从一开始听到齐伟这个提议，就私下认为是齐伟在可怜她，可怜一个残废的人，为着自己的一时错误而在尽力弥补，甚至善良得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对的，是他在牺牲，他在弥补，而自己是个被怜惜的对象。
她无法抑制地让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翻转，慢慢地一点一滴侵占了所有的空间，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无休无止地缠绕自己。
所以她不敢应承，不敢面对齐伟，只要一看到他，她就被一种自卑感压迫着。只是，叔叔这事终于让她在无路可走的时候看清了事实，出了齐伟，她甚至都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可以求援的。
杜喻尚自发着呆，杜鑫亭看到病房的门被推开，齐伟一身休闲地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康乃馨。“杜叔叔，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样花，就选了康乃馨，希望你身体健康。”尽管齐伟对杜喻的叔叔婶婶都算是熟悉了，来的时候还是客气地带些东西，从没空手过。
齐伟的声音打断了杜喻的思绪，她抬头见是他，沉默着不出声。
“齐伟，你来看看我就好了，何必总带东西来。”杜鑫亭看出齐伟的尴尬，主动出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