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伟硬挺着背脊，咬牙道：“不！我会和她在一起的，一定。”背对着罗艺茗，她没能看清楚齐伟脸上除了坚决外，还有一丝迟疑和矛盾。
“唉！”无法说服儿子，罗艺茗苦皱眉头。经过这一下子，两母子之间的气氛不如之前那般融洽，空气里像是有什么在格挡这两人。
“先生回来了！”英姐的声音传递来齐先宏归来的讯息。
罗艺茗叹口气看着倔强的儿子：“走吧！吃饭去。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让你爸担心。”
齐伟随着罗艺茗的动作动了下，深呼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再自然不过的神色。去餐厅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杜喻每一次陪他回来吃饭是不是一样在面对众人前先把自己伪装起来呢？
第卌三章 放你自由
“小喻别老待在那。”
贺文琅端着汤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杜喻坐在窗户前，出声唤她。
杜喻一惊转头，见是贺文琅，脸上表情一松，又隐约有种不明的失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用力按太阳穴：“来了？”
“嗯，趁热，快来喝！”贺文琅把汤放下，又忙着去厨房拿碗筷。
杜喻坐起身，呆了会，直到贺文琅不见她动作重新唤她，才回过神。恍惚地应声，伸手要去摸靠在墙边的拐杖。贺文琅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住摇头走拢来，直接扶住杜喻，充当她的拐杖。
“呵。又麻烦你了。”杜喻不好意思地笑笑。
贺文琅边扶着她，边问：“你今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杜喻神色一僵，随即微笑着：“不知怎么的，最近这些天嗜睡，大概是闲得太久吧。”
她脸上是轻易能看出的遮掩，尽管努力打起精神来，但眼睛下那一片淡青色还是诚实地显示出她睡眠不足。贺文琅只是笑，什么也不再多问，把碗递到她手里：“尝尝，看味道如何？”
乌鸡汤，清澈微黄的汤水，除了一两块乌鸡外，还有点点枸杞漂浮在上，色香俱全，看得出是颇为花费了些心思的。杜喻不置一声，出院后，她住到阮晴以前居住过的房子里，天天为她煲汤，想着法子来让自己开心。这些她统统都是看在眼里的。
“别看了，光看是不会饱的，趁热快吃。”贺文琅见她心事重重，开口催促。
“哦，好。”杜喻应声，送了口，果然咸淡合宜，忽然她笑起来，“文琅，你真的可以去开个店子买汤了。”
“少拿我说笑，快点吃了，下午还得去陆阿姨那做复健。”贺文琅不理会她，趁她喝汤的时候，替她收拾起房子。
捧着碗，乌鸡汤喝在口里暖暖的，顺着咽喉食道一路暖到心里去了。
放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杜喻伸手抓过，一看来电显示迟疑了下，片刻后还是按下接听键。
“是齐伟？”等杜喻放下手机，贺文琅才问，他要没听错的话杜喻最后一句是——“我住文琅这边，你知道地方的，低一层楼”。
杜喻点点头，没有吭声。
贺文琅走过去，把空了的碗从她手里抽开，轻声问：“要不要我扶你到阳台上去？”
“不用了，我坐这就行。”
“我去洗碗。”贺文琅不勉强她，直接转身去厨房，走了几步，听杜喻问起：“文琅，飞机票都订好了？”
“嗯！”贺文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充满笑容，“时间足够等你把这几次的复健做完。”
“谢谢。”杜喻了然地道谢，却明白他的所为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声“谢谢”可以承载得下，而她此时此刻又别无他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要和我说谢谢，我们的交情不需要的。”
齐伟来的时候，是贺文琅开的门，他让开身子，齐伟一眼就看到了阳台躺椅上的杜喻，微眯着眼，像猫一样慵懒而宁静。
“小喻。”像是不忍惊动她，齐伟唤她的声音格外低柔。
杜喻一惊，睁开眼，见是齐伟，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齐伟本要去扶她，可却看杜喻眼睛一转，移向屋子里，看到贺文琅还在，她才像松了口气般。那种寻求援助的目光让齐伟本能地迟疑了。
“你瘦了。”杜喻张开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
齐伟亦是诧异，看着杜喻，上下观察：“你精神好些了。”
“嗯，多亏文琅照顾。”杜喻淡淡地应答，低下眼，双手习惯□错放在腿上。
齐伟想说什么，可偏偏脑子乱的很，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说有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事？”电话里头他说要事情要和她说，而且必须是当面说，她才告诉了他地址让他来。
“小喻，我们真的不可能的吗？”齐伟犹疑好久，才问出声。
杜喻一怔，片刻点头：“是的。我想我们是不可能了。”语气呢喃。
似是预料中的答案，齐伟没有太多意外：“我早几天回家了，齐家老宅。”
“哦。”
“我妈和我说了很多。”
“嗯。”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真的和自己无关。齐伟恨不能立即把她这副置身事外的面具扯掉，可是心里面也清醒地认识自己不能再逼她了，否则真的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了。
缓了缓气，齐伟尽量让自己声音压低，变得柔和：“妈说我们不应该继续这样纠缠下去。”
终于，杜喻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仿佛是听错了什么。
在她诧异的眼神中，齐伟继续道：“其实不光是她，很多人都这么说，古律师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她，看起来似乎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小喻，我们之间真的就这么难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不合适呢？”语气悲伤，近乎低喃。
杜喻面色几变，终是归于平静，生硬地挤出道笑来：“或许应该说我们本来就不合适。毕竟，我们身份悬殊太……”
“小喻，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齐伟打断她的话，在她逐渐变白的面色下道，“我很少会去在乎一个人的感受，而你是除了我家人外第一个让我觉得应该珍惜的人。”
“好了，齐伟，我不想和你再讨论这些。”他的目光过于锐利，杜喻只好选择逃避。
齐伟长叹：“你还是这样。”一句话掩不住的失落。
杜喻不语。
沉闷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凝结。
良久，久到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齐伟开口了：“小喻，你想要自由是吗？那好，我同意。”
冷不防听他说，杜喻倏地瞪大双眼，太过惊讶，以至有种怀疑自己是产生某种幻听。否则，她又怎么会听到齐伟这么说呢！
她眼中的惊疑刺痛了齐伟的眼睛，他深吸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小喻，你不用这样，我说我愿意，放你自由。”语气悲凉，掩饰不住他的不舍和深情。
“齐伟，我……”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明确答复后，她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了。
齐伟偏开头没有去看她，只径自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或许你是没有说错，但我始终并不觉得我错了，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却无法看着他长大。”
“是，那个孩子，也是我一生的遗憾。”杜喻轻咬下唇，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头一次自她口中提及那个过早失去的孩子。
齐伟不忍看她，匆匆起身：“我已经和古律师联系好了，找个时间我们去登记所把字签了。”
“嗯，时间没问题，你定好了。”杜喻轻声应。
齐伟看着她，忍不住俯身拥抱她，杜喻挣扎着，听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我抱一下，就一下……”他的下巴压在她头顶上，有些痛，但听着他的声音，杜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刺中了，停下挣扎，她温顺如猫。
第卌四章 结束
下了决定要了断，两个人都不是拖拉的性格，时间也很快定下来，1月9号，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躺在沙发上，齐伟想起临走时杜喻的那一声“谢谢”。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
如果你是指我肯签字的话，那你去谢贺文琅吧！是他出面说服了我。
说完不敢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匆匆离开了。
那么多的人都劝着他说要他放手。
“儿子，小喻她和你不可能的，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们之间矛盾太多，太激烈了。”
母亲是这么说的。
“小伟，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可惜的是从一开始我就没能坚持着阻止你。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就放弃吧！”
古律师是这么说的。
“齐伟，放了小喻吧！即便你心里有她，但这些发生了的事情不可能当没有发生过，对于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不如放手，放她自由。至少这样保证了将来她不会恨你。”
找到他的贺文琅是这么说的。
“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试着让自己好过点？”“齐总，强求是不会幸福的。”
路章和王静也是这么说的。
“小伟，我知道你很好，可小喻她性格太倔，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至少短时间内是接受不了继续和你在一起的。”
杜鑫亭是这么说的。
……
还有那么多的声音，那么多的人。他们一个一个都不看好自己和小喻，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会走到这一步？难道真的如小喻所说他们一开始就是错误？齐伟不这么认为，可他却不得不妥协，或许贺文琅说的是对的，为了留她在身边，继续这样痛苦下去，难保到最后杜喻不会仇视他。王静也说得对，要她幸福，就给她想要得好了。只是她要的是自由，自己能给，却无法掌控。就像是风筝，飞得高了，断了线，就无法确定她一定会回来。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说过的，是她要的，他就一定会给。
你说为了小喻，你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那么为什么就不能给她她最想要的自由呢？
贺文琅一句话点醒了他，生活不是电视剧，总有那么多的惊险，他能做的仅是满足杜喻的愿望。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如此不甘？
不想了，不想了……
千般愁，不如一醉。
到了约定的那天，齐伟驱车到杜喻楼下接她，再一同去民政局。
一路上两个人相视无语。要说的早已说完，此时此刻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
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和离婚协议，一样一样摆上桌面。
办理离婚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大概对于结婚离婚的事情看得多了，按部就班，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看齐伟的目光多多少少有些不屑，大抵是认为他嫌弃杜喻才决定离婚的。对此，齐伟哭笑不得。
不过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男人程序上又问了两句，得到的不过是两个人冷淡而肯定的回答。
打开大红的结婚证，照片上的男女眉目依然清晰可见，只是这一段感情已然结束。
耗了些时间后，工作人员在两本离婚证“啪啪”两下，盖了章。杜喻和齐伟对视一眼，他们的婚姻正是宣告结束。
从民政局出来，杜喻杵着拐杖慢慢走着，她的恢复很好，就连陆医师都说没见过她这么快的。齐伟几次要伸手去扶她，但半途又放下。
“我送你回去吧。”齐伟拉住杜喻，开口说。
环视四周，这个时间段确实不好拦车，杜喻也就点点头。
坐上车，杜喻轻声说：“麻烦你了。”
“没事。”齐伟摇头，不喜欢她这么客气生疏。把车掉头，齐伟低头看了下杜喻的脚， “你的脚……”
“好得差不多了。陆医师说最好的情况是不用拐杖，不过就是不能走太快。”杜喻微笑，搭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着手提包。
“这就好。”齐伟点头，不再说什么。
路程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很近，为了缓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齐伟顺手把收音机打开，放了一半的歌顿时充斥在整个车内。杜喻听了两句，眉皱起。齐伟注意到，伸手准备再调台，就听她说：“不用了，这首歌很好，很好。”
齐伟收回手，静静听着，他不太关心这些歌，不过里面的歌词突然间给了他某种触动。
不像想得那么容易啊！是谁说的，有舍才有得……
我所有疯狂所有悲伤只有你了解……
“确实很好。”隔了一阵，齐伟忽然赞同地说了句。
杜喻保持她淡淡的笑，没有情绪变化。
整个车里就只剩下品冠的声音还在那唱着。
等一首歌唱完，电台女主播开始用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讲述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说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因为爱情过早发生，被老师和家长阻止。男生转学了，但他还是想着那个女生，于是开始给她写信，一封两封，初三的一年时间里他写了60封信给女生。不过可惜的是统统都被老师和女生家长截获，不过他最后那一封信写得太过感人，老师不忍销毁就留了下来。从此两个人在感情的道路上都是一片空白。女生大学毕业去了出入境管理处，官至科长。男生则当了大学教授，一次他出国公干，但护照丢了，于是他就跑去出入境。在得知补办手续需要七天后，他着急得闯进了办公室……半小时后，他办理了结婚登记，第二天顺利出国，三个月后又回国，之后举行了婚礼，结婚的对象便是曾经的那个女生。
“我们总是抱怨说时间会将爱情冲淡，可是世间总有例外，有的时候爱情不仅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下被冲淡，反而会如酿酒一般，让爱情变得更加香醇。”
小车蓦地停下，杜喻霍地抬头，眼睛有稍许的红。
齐伟手停在方向盘上，没有开门的意思。
“小喻，你现在开心吗？”
“嗯。”杜喻低声应到。
“这样就好。”齐伟低着头，没有看杜喻，“你要的自由，我给了你。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什么？”
齐伟猛地拉住杜喻的手，不顾她的放抗，十指交握。
“齐伟，我们已经……”杜喻不依地大叫。
齐伟一扣她的手，沉声道：“我知道，可我还是不甘心。刚刚那个故事你听了，我会等你的，不管过多久，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