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了眼，不敢看向他探究的眼神：“真的……没什么。”
端木辰没有再说什么。
昨晚的她明明是那么得伤心，甚至没有注意到在路口等了她许久的人。
等黎星瞳再抬头的时候，桌上已经多了一碟削好的苹果，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水果像一朵花似的盛开在一片雪白里。
端木辰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发丝抚到耳后。
“星瞳，我不是阿敞。”
黎星瞳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所以……你不要像对他一样对我好吗？”
他的眼神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告诉我你的快乐和不快乐，不要藏在心里，好吗？”
他的笑容是那么得温暖，好像所有的委屈和不快都能轻易地融化在其中。
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好像在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曾经这么对她这么说过。明明是不可一世的眼神，突然有了许多复杂的情绪，细细去想，那个眼神又好像是出现在梦里的。
端木辰眼里的黑色一点点凝聚起来，看着眼前的脸似乎与另一个人重叠在一起，对着她笑就好像在对另一个人笑一般。
“阿敞，你说过她要的就是你要的，既然我答应过你，就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
“哇，你看你看，那里几个男生！”
“看到了，看到了，坐在左边的那个笑起来多清新，多阳光，会不会是哪个明星啊……”
“我比较喜欢右边那个，你看，他喝酒的样子多有气质，多优雅……”
“你们真是水性杨花，哪像我，心里永永远远只有小昊昊一个。”
叽叽喳喳……
蓝妃悦一阵风似地站在了她们面前，啪的一拍桌子：“喂，你们看够了没有！”
几个女生被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身影一晃坐在了她们中间。
“嗨，小猫咪们，都在看哪儿呢？”涛哥悠悠然地吞云吐雾，眼神如同在烟雾中迷失了一般，悠远而迷离。
“嗷嗷嗷嗷——涛哥涛哥……”
“这里还不错嘛。”花启申四下打量了一圈，“没想到星瞳也在这里打工啊。”
“嗯，刚来没多久。”黎星瞳放下酒盘，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对于周围灼热的视线，时年淞看也没看一眼，悠悠地道：“可以吗？只招呼我们？”
“没关系，Uncle朱很随和的。而且还有菲菲帮我看着呢。”星瞳给自己取了一杯橙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时年淞：“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我都不知道呢……”
“这家伙还不是连我都没通知一声就这么回来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神秘。”
“对不起，我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打扰了你和蓝大小姐的好事。”时年淞笑道。
“……”花启申低头猛灌啤酒，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清完场”回来的蓝妃悦一脸好奇地坐在了花启申身边。
“我刚才说，多亏了你，我们终于耳根清净了。”时年淞坏笑着道。
“那当然了，我是花花的未婚妻嘛。”蓝妃悦一脸理所当然。
“咦，怎么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见着阿昊呢？”花启申故意转移话题道，“星瞳，他人呢？”
“不清楚。”黎星瞳垂下眼。
时年淞深深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黎星瞳胡乱地把面前的饮料送入嘴边，刚喝了一口，便猛地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星瞳，你喝的是我的啤酒。”花启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黎星瞳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尴尬得涨红了脸。“对、对不起。”
时年淞沉默着，眉头微微皱起。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在他的指尖翻转着。一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好长时间，他才把那酒杯轻轻搁在了桌上。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韩瑞把一杯酒放在了吧台上，淡淡地看了里面的人一眼：“客人要的不是这个。”
季晨昊一声不响地接过眼前的酒杯，又重新换了一杯。
“今天小昊昊不大对劲呢，以前从来不会搞错这种事情的……看样子他正需要我的关怀……”Uncle朱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老板，你既然有在这里发呆的时间，不如和我一起研究一下怎么提高营业额吧。”佩姐拿着帐簿挡住了他的视线。
Uncle朱：“……”
时年淞款款在吧台前坐下，定定地看着眼前忙碌着的季晨昊，眼里带着一丝玩味，半晌，轻声道：“一杯Cruiser。”
季晨昊面无表情地转身，在他面前的酒杯里缓缓注满了蓝色的液体。
“为什么不追她？”
季晨昊又转过身去：“没这个必要。”
时年淞扬了扬眉：“没这个必要？那就是说，一直是我看错了，你一点都不喜欢她？”
他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道：“你如果喜欢她，就自己去追她好了。”
“根本就不需要如果。”时年淞轻笑道，“就像我走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喜欢她。很多年以前就开始喜欢了。虽然在这之前我浪费了很多时间，但并不意味着我会继续浪费下去。”
季晨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之前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问自己，到底喜欢的人还是不是她，抑或是那个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将那杯里的蓝色液体一饮而尽，嘴角轻扬，“可我再次对上她眼睛的时候，我终于发现，我喜欢的人还是叫黎星瞳。对于那个男人的执着，只是执着于那份属于她的回忆，虽然那张脸的确也让我迷惑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把面前空了的酒杯推还过去：“我原本想，哪怕我得不到她，我也会好好守着她，前提是只要她觉得幸福。之前我放手，是因为我以为你可以给她幸福。而我现在发现，我好像错了。感情这事，双方总要有一个是主动的，偏偏你们两个都是被动的人。既然你给不了，那就我来给吧。”
“随便你。”季晨昊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也好像一下子冷了几度。
“我要跟你说的话就是这些。”时年淞起身，顿了顿，回过头来，慵懒的眼似是要看到他的心底，染上一抹笑意，“阿昊，你的话连别人都欺骗不了，又怎么欺骗自己呢？”
季晨昊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微抿的唇如冰冷的剑锋般寒冷，紧紧握着的手指关节凸起，许久，又缓缓松开……
黎星瞳本来不想夹在蓝妃悦和花启申的中间当电灯泡，无奈，当事人好像对此并不介意，那旁若无人的样子似乎把周围所有的人都当作了探照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妃悦才突然想起了一旁还有个黎星瞳，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道：“星瞳，你和那个木头人还没开始吗？”
“嗯？”黎星瞳还没明白过来那个木头人是谁。
蓝妃悦却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他这人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解风情？不过这也没办法，他跟我家花花这么并排一站，对比就出来了嘛。”
这回黎星瞳总算明白过来她指的木头人是谁：“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蓝妃悦一愣，莫名地看向花启申。
花启申看着她黯然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几分，立刻向蓝妃悦使了个眼色。蓝妃悦自知多嘴，有些尴尬地起身：“我、我也去洗手间。”
“嗯哼……”花启申清了清喉咙，看向黎星瞳，笑道，“你看我，虽说有个母老虎盯着，好歹也算是情场高手。怎么样，你有什么问题，就请教我吧。”
“……没有吧。”
“……”花启申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突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
“如果你心里有阿昊的话，你就不要怪他。”花启申仰头猛灌了几口酒，擦了擦嘴，“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酒吧里轻扬的音乐似乎更加凸显了他眼里的沉重。黎星瞳的心也随着他语气的加重跳得快了起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眼：“我想知道，以前的他是怎么样的。”
花启申竟少见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们几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家庭背景差不多，所以被父母们安排在一起玩。像我们这种在自己家里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少爷，突然聚到了一起，自然是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服谁。”
“不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昊成了我们两个都认同的人。其实那时候我们三个里面最拽的就是阿昊，有什么事总喜欢一个人冲在最前头。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记得有一次我抢了一小混混的女朋友，第二天那家伙就拉了一群人围在校门口堵我。本来不关他什么事，可那时候，他冲得比我还猛，自然后来受的伤也比我们多的多。”
黎星瞳的眼前似乎隐约浮现出一幅画面——漆黑的山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穿梭在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中间。然而转眼即逝，就像总不能清晰地捕捉到的梦境一般。
“后来我们也习惯了让他冲在最前面。有次无意间问起他为什么这么挺我们，没想到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保护我们。真服了他了，以为我们都是小女生么？！”
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她还记得那晚他的话，可是，他为什么会对着她说这句话。
“阿昊他老爸也很忙，一直要在国外扩展业务，有时候两三年才回一次家。于是家里总是只有他和他妈妈两个。那小子孝顺得很，有时候在外面玩到一半突然说要回去陪老妈就走了，真是服了他了。”花启申好笑地摇摇头。
黎星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那他和他父亲……”
花启申的神色黯淡下来：“就是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变了，和所有人疏远起来……”
“那件事？”
花启申有些为难地转过脸，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由于我们平时不太收敛，所以有意无意地也得罪了很多人。那些人也会来报复我们，不过最多就是带些人来找茬什么的，我们也不太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也会有玩命的家伙……”
黎星瞳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
“那天放学，我跟他走在路上，刚到了转弯口，一个家伙竟然开着摩托车向我们撞过来。本来这种距离我们也是可以躲开的，可是没想到那天阿昊她妈妈竟然会到学校来看他，而这幕就正好被她撞见，然后……她就冲过来推开我们……”
黎星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那他妈妈……”
“幸好当时有个路人很及时地把阿昊他妈妈送到医院，可是……伤得虽然不重，但他妈妈本来就有心脏病，被这么一刺激就发作了，两个月后……去世了。”
“这件事之后，阿昊整个人就变了。他爸爸本来想结束国外的生意，回来跟他住，可是他不知怎么的，一个人搬了出来……”
黎星瞳觉得自己好像也陷入了黑夜的轮回中，黑暗里只见那个寂寞的背影正在离所有人越来越远，而她却无能无力。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那个时候……他才初中吧。”
花启申眼里闪过一丝讶色：“你怎么知道？”随即又黯然道，“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周围也像突然安静了似的，黎星瞳的脑海里唯有那晚季晨昊说的话，她把那些话与今天听到的事一点点联系起来。
“随便打探别人的隐私很好玩么？”
坐着的两人一惊。花启申沉着脸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季晨昊，还有他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时年淞。
黎星瞳缓缓抬起脸，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而她却能感到他话里冰凉的温度。
第21章 胆小鬼
季晨昊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眼里的黑色慢慢沉淀：“是么，原来我已经到了需要别人可怜的地步了么？”
花启申站了起来，挡在季晨昊面前：“阿昊，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告诉她的，不是她……”
季晨昊却冷冷打断他：“我怎么就忘了，你和你家里的人都喜欢多管闲事呢？”
“闲事？！”花启申的脸色唰的黑了下来。
“难道不是么？”
“告诉你季晨昊！也许我花启申的事在你眼里是闲事，可你的事在我眼里就是不可以不管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好意？”
“你！”
时年淞拍了拍花启申的肩，面无表情地看了季晨昊一眼，转身缓缓走到黎星瞳身旁：“星瞳……”
黎星瞳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见两道清澈的泪痕逐渐延伸，在尖尖的下巴那里会聚到一起。
时年淞微笑着，温柔地拉起她的手：“星瞳，跟我走。”
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在游乐场的角落里，她甜甜地笑着走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跟我一起去玩吧。”
多希望自己的温暖也可以传递到她的心里，多希望她可以抬头看着自己，多希望她可以笑着跟自己走。就像那天自己跟她走一样。
时年淞的心跳得很快，甚至连握着她的那只手的手心里，都渗出了点点的汗珠。
可是，她还是轻轻地从他的手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时年淞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伸出的那只手就这么空空地悬在了半空。
黎星瞳走到季晨昊面前，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眼里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倒映着眼前那人有一丝动容的脸。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可怜你。”
季晨昊紧抿着冰似的唇。
“可我不是在可怜你的遭遇……”她缓缓开口，艰难而又坚定：“我可怜你也不过是个只知道逃避自己的胆小鬼。”
他看向她，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好像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天，你跟我说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等着别人来帮你。对，你没说错。我承认我很没用，轻易就拉住别人伸给我的手。你很了不起，把别人伸给你手统统给拍掉。”
“既然你很了不起，那你就自己爬起来给我看看啊？！但你没有，所以，你比我还要没用。”
季晨昊的眼底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沉淀的黑色如同裂开了一条缝，好像所有的情感都要从那条缝里冲破出来。
车门前，男人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阿昊，爸爸不在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咯。”
“噢，爸爸放心，我会保护好妈妈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们拉钩？”
这么多年下来，他以为他做到了，直到那一天……
探照灯刺眼的光线晃的他睁不开眼。
“阿昊，小心啊！”
“妈，你别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