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文清夏流年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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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干文清夏流年纪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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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老师是好心,我知道,可是……
  拜托你们大家,能不能不要用惊奇、探究等等的另类眼神看我呢?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用很大很大的声音说话呢?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小声议论我呢?
  我不是全聋,我听得见!!!
  我不是动物园的展览动物,也不是完全没有听力的聋哑人,请收起你们将我勒得难以喘气的“关爱”目光,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请你们尊重我,将我当成一个与你们没有区别的正常同学看待。
  “关爱”目光的其中,就连赵菁云,也是一副怜悯、施舍、同情的眼神,好像我已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似的。不仅是她,她妹妹小兔子赵乔云、田继戎、田莉,还有大院里的其他伙伴,他们看我的眼神全变了……
  对我态度改变的,不止是周围的同学,还有少年宫合唱团的老师们。
  当我说想继续唱歌的时候,合唱团的黄老师面露遗憾,且无不婉转地告诉我,按我目前的条件,已经不再适合进入合唱团继续唱歌,要是自己爱好,自娱自乐唱着玩还是可以的。
  那是继医生叔叔告诉我一只耳朵聋了以后,我第二次那么傻愣,整个人都没反应了,如果不是程可青拉着我回家,我肯定不知道怎么走回去。
  那天,天气极好,好到我流泪。
  走出少年宫的大门,抬头仰望,高高的蓝天,惨白白的阳光刺到我的眼睛里,是不是从一开始我的世界原本是一片惨白呢?是我的胡思乱想,给它涂上了颜色吧,自以为是的颜色,果然,没父没母的孩子,是得不到好东西的。
  我决心再不来这里。
  警卫员小郑叔叔开车搭我和可青回家,少年宫的大门在后视镜里印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嘁……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连最后一眼,也不要看它,滚吧,离开我远远的!
  一路相伴,有程可青温暖的怀抱,对我来说,足够了。
  回到家,吃过饭,洗洗澡,快要睡觉,却不见程可青。
  没有他陪我,我怎么睡得下?
  我摸出房间,去找他。
  楼上楼下都找遍,出人意料,我最后是在奶奶的房间发现了他。
  耳聋以来,我心里很抗拒经过奶奶的房间,所以,我也没有去看望过奶奶的伤势。晓得他在奶奶的房间,我踌躇地想了几分钟,直到隐约听见虚掩的门里传出说话声,我才想着躲在门外,偷看程可青在奶奶房里做什么。
  透过门缝朝里看,房间里的景象令我吃惊,不晓得经历过什么事,奶奶素来整洁的房间,东西乱了一地,碎的碎,坏的坏,连衣柜的衣服都被翻了出来,全散在地上。
  一室混乱的景象,奶奶躺在床上,她的一条腿吊着简易的石膏牵引,并不像程可青告诉我的只是崴了脚那么简单,看起来的伤势比他告诉我的要重得多……
  可青,当时,你是用了多大的劲儿去弄伤奶奶的啊,奶奶那么大年纪伤了腿怎么行,她从你小照顾到大,打心眼里疼你、爱你,给你零花钱,好事都想着你……
  不觉,眼中泛起泪雾,因为可青,也因为奶奶。
  门内,奶奶的声音虚弱而颤抖,脸上是受到惊吓地害怕,看得我好不忍心,“可青……你这是怎么了……”
  可青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见到他的动作……他……他竟然照着奶奶的床头,猛然一脚踹了下去……
  那一脚带着忿然和狠厉,以至于整个床跟着轻轻晃了一下。
  他的口气阴沉得让我害怕,“方奶奶,楠楠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她怎么了?”奶奶神情变得有点紧张,“在山上吹了那么久的风,是不是病厉害了?”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左耳朵,声音逐渐尖厉,像一支箭射了出去,“您的一巴掌把她这里打聋了,聋了,听不见声音了!知道我陪她今天去哪里吗?我们去少年宫,她嗓子好好的,可老师说她不能进合唱团了,因为她耳朵不好。您每天清早起床的时候,听到她练唱了吧?那么好的嗓子,以后再也不能登台表演了。您怎么能打她那么狠?”
  倏地,他停住了,不说话,也许是因为他和我一样见到了奶奶的眼泪……
  一颗浑浊的老泪,自老态垂垂的眼角滚下……
  他霍然仰头,我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方奶奶,我说这些,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为不为楠楠流眼泪……”
  听不下去了,实在听不下去……
  我的心中好像有一把小刀在戳,一下一下地戳,好疼啊,那把小刀一点儿不锋利,是把钝刀子,仅凭一刀戳不伤我,就反复地戳,直到我疼得翻滚、流血为止。
  回到卧室躺着,不一会,程可青进来了,他溜进被子里抱我睡觉。
  我假装懵懂醒了,迷迷糊糊问:“去哪里了?”
  他没事人一样,要不是我刚才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我肯定信了他,他无比自然地说:“爷爷找我说话呢。”
  “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让我好好照顾你呗。”
  身边即使有程可青陪,和我说话,逗我开心,我心里依旧郁闷。我们活在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我们的周边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半聋的人,投向我的目光,和强加给我的怜悯,令我不胜厌烦。
  另一方面,我的耳朵捕捉声音的灵敏度迟钝许多,假如处在声源嘈杂的地方,想听清楚某一个声音,对我难说相对困难,光看得见别人的嘴皮子动,可具体说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如此种种,我渐渐变得沉默,变得不爱说话。
  一天下午,首长爷爷把我叫到书房,他没问别的,一开口就问我香山秋游和程可青闹别扭跑开的事,他问我为什么跑开。
  我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小兔子,支支吾吾一阵,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首长爷爷的目光通透,是一双饱经世事的眼,他见我不说话,转而谈起别的,闲聊似地说:“小丫头,你是个小机灵鬼,爷爷和你说的话,你肯定能明白大半。刚则易折,柔能克刚,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你听过吗?”
  我点点头,这几句话,我在书上看见过的。
  “听过就好,不过,这其中的意思,你肯定还不能明白。爷爷呐,给你说说说意思,你多学学其中做人的道理,对你将来有大好处,不吃亏。”首长爷爷语重心长地望着我。
  首长爷爷是为我好,我赶紧说:“爷爷,我听您的话。”
  首长爷爷笑得圆融而智慧,“听爷爷的话,要记到心里去,才算是听进去了,要不然都是耳旁风,吹过就算了。爷爷给你说的这个,是要你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都不能过于要强,否则吃亏受累的是自己。适当的妥协,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嘛,性子稍微柔和婉转,事情反而能超出你的预期。这好比是那山上的竹子,百转千折,韧性如一,山上的风刮得再大,竹子看似快被吹断,只要风过去,那还是一根直挺挺的竹子,没有任何改变。相反,越是坚硬的东西,越容易折断,因为太脆了。你性子随你爸,犟脾气,放在男孩子身上还成,搁女孩子身上,吃大苦头。你呐,应该多学学你妈那性子,是个精灵柔和的人物,要不然你爸怎么就死心塌地随她去了南方呢?”
  “爷爷,我记住您说的。”首长爷爷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听得很仔细,一句一句给记到心里去,即使现在很多不明白,但记着可以随时提醒自己。
  首长爷爷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端详似地望着我,“爷爷瞧着你最近挺不开心,有什么事,别瞒着爷爷,给爷爷说,要是可青那小家伙惹你不高兴,爷爷给你揍他小屁股。”
  首长爷爷说着做了一个打屁股的手势,我不禁被逗乐,吭哧吭哧地笑。
  “小丫头别光笑,给爷爷说说你的烦心事。”
  烦心事?
  我唯一的烦心事就是耳朵……
  我不绕弯子,老实说:“爷爷,喧闹的地方,我有时听不见别人说话,光瞧着人家嘴皮子动了,我为这事心烦呢。”
  首长爷爷思索好几分钟,才说:“在海上航行,两船交流,或者船和陆地交流,是通过打旗子传递消息的,不过,打旗子也不是万能,有时候得靠着看对方的口型,猜测说话的内容,这个看别人嘴皮子猜测话意的功夫,就是读唇语。唇语没地方可学,完全靠你自己琢磨。小丫头,你要有心,这事不难,费的是个琢磨的功夫。”
  经过首长爷爷的指点,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琢磨,终于掌握了唇语,并把它作为听力的辅助手段,达到了即使听不见,可只要眼睛看见嘴唇动,我也能知道对方讲什么的程度。
  因此,这会厨房的噪音挺多,魏阿姨让我将菜放冰箱,我见到她嘴皮子动,一样明白她说了什么。
  我端了一碟糖醋排骨,正要放冰箱,冷不丁,厨房门被推开了……
  “楠楠,你的电话,快去接电话。”

  第四十四章:被啃了……

  “楠楠,你的电话,快去接电话。”厨房门被推开,一道俗称公鸭嗓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
  关好冰箱门,我反身,送了一个白眼给那个家伙,嗔他,“嚷那么大声也不怕吓到魏阿姨。”
  那个家伙笑嘻嘻地,绕到我身边,“这话得魏阿姨说,你说了不算。”他侧过脸问魏阿姨,“魏阿姨,我吓到你了吗?”
  “魏阿姨早被你锻炼出来了。”魏阿姨乐呵呵,把菜起锅,弄到碟子里盛好。
  他不说话,歪着脑袋,只顾瞅着我乐,好像在说,你看吧,魏阿姨坚强着呢,瞎操心。
  他的个子抽条儿,和我并肩站一块,快齐平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会超过我。他的模样儿也渐渐张开,眼梢那上挑的弧儿漂亮得杀人,怪不得那些初中女生总是忘了他的年纪比她们小三岁,暗中递来的纸条,多得吓人。
  不过,再多的纸条,统统是一个命运,被他揉了,随手扔。那些人肯定想不到,看起来温煦煦如和风一般的程可青,私下里是这副样子。每当他扔了纸条,我最爱取笑他是伪君子,逗他用无可奈何地眼神望我,偏偏拿我没有办法。
  他已经很少做这种歪脑袋的孩子气动作,这会猛然歪了个脑袋瞅我,还真是逗人乐。
  我忍不住呵呵地笑,“不要老吓唬阿姨,被你吓跑了,谁做那么好的菜给你吃?”
  他目光清亮,脸庞笑笑地,嘴皮子动,没出声,倒是魏阿姨边炒菜边说,“有你们俩个爱吃菜的小鬼在,魏阿姨不跑。那什么他们说的成就感,啊,对了,我要不给你俩做菜,上哪儿找成就感去?”
  我和他很给魏阿姨面子地笑了,不过,我们笑,不是因为魏阿姨的话。
  他陪我练的唇语,所以,我们俩背地里做无声交流的时候可多了……譬如说……嘿嘿,考试的时候,我们俩用这个对答案,神不知鬼不觉……
  再譬如,魏阿姨炒菜说一句话,我们俩早悄无声息地用唇语说好几句话了。
  我说,吓跑魏阿姨,没人给你做菜;
  他说,怕什么,只要魏阿姨跑之前,你赶紧把魏阿姨的手艺学全了,做给我吃,不是一样吗;
  我说,我是笨蛋,一不小心放盐放多咸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让我给你做;
  他说,不怕,你不会眼睁睁看我被咸死的,要么救我,要么和我一块咸死;
  我说,你太了解我啦;
  他不动嘴皮子了,两只眼睛眨啊眨的,可太好玩啦,我也学他眨眼……于是……魏阿姨听见了我们俩在她背后发出的笑声……
  菜台子上还有好多菜应该放到冰箱里,我皱皱眉,说:“可青,你让那边先挂电话吧,我收拾完这边的菜再说。”
  他不同意,“这有什么,我收拾菜,你快点去接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推出了厨房。
  大年三十除夕夜,只有一个人会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给我来电话。
  程家的屋子,除了杂物间,其余各个房间基本设有电话分机,所以,我随意推开一间房,就能接电话。
  阖上房门,隔绝大厅那边传来的欢闹声,我拿起话筒贴近完好无损的右耳,“舅舅,我是楠楠。”
  “楠楠,”电话那头传来舅舅又是激动,又是轻微埋怨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来接电话呀?”
  “我刚才给厨房帮忙呢,舅舅,对不起。”我向他道歉。
  “在厨房帮忙?”舅舅似乎在小声嘀咕,反正那声音听着不像是和我说话。
  “厨房”这词有些敏感,是咱舅甥俩的小心结,无他,谁让我在他家的厨房待了三年呢。
  怯懦的老好人,说的就是我舅舅这样的人。
  我知道他想对我好,可是,主观和客观总是有冲突的,谁让他有一个彪悍的老婆我的舅妈呢,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舅妈没少让我泡在小吃店的厨房里干活。
  舅舅经营的小吃店少了我,干净整洁程度是不是大大降低了呢?呵呵……
  自从我到了北京,我再也没有回过舅舅家,奶奶提起舅舅,通常是一副鄙夷的态度,她不说让我回去看看,我自己更不会提及,
  我讨厌邋遢,憎恶生活得像一只见不得光的灰老鼠,没有尊严,任由别人使唤。奶奶接我到北京,陪伴可青,不提她打聋我一只耳朵的事儿,仔细说起来,我在程家真没受过什么委屈,首长爷爷关心我,待我像亲孙女似的,可青则是将我捧在手心里……
  不用多对比,舅舅家的生活,对我而言,是一段告别的灰老鼠回忆。
  有谁听过人再度进入回忆之中的?
  没有吧。
  既然已经是回忆,我当然不会再回舅舅家,更没有去舅舅家看望的念头,纵然逢年过节,他在电话里提好几次了。
  以前过年时节,舅舅给我来电话,询问我的学习和生活,我绝对不会提起“厨房”两个字,即使舅舅没说,我也知道这个是他的心结,他自觉惭愧,没照顾好我,而我觉得一个懂事的孩子是不应让大人难过的。
  身有缺陷的人,性格很难得好到哪里去,不说扭曲吧,潜在地,多多少少带点儿乖僻。总会记得我们不健康,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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