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不渴望父母爱自己?
即使我疼可青,也不能代替他的父母,父母之爱是无法代替的。我不止一次见到可青渴望的眼神看着志君叔叔袁阿姨,但是每次的主动接近,换来的都是他们的疏远,某个时刻,我甚至捕捉到了志君叔叔眼睛里淡淡的厌恶……
不能深想,一旦深想,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去讨厌这一对奇怪的夫妻。
我冷眼看着志君叔叔给二哥宣讲军政要闻,说咱们军队即将在东海海域进行导弹、火炮实弹射击演习,以我**威震慑台湾的事儿,那态度……啧……比对自己儿子好多了……
冷不丁,我衣袖被人扯了扯,侧头一看,可青正微撅着嘴,乌乌的瞳仁透着不满,不用说,他对志君叔叔的臭样子也很有看法。
我安慰性地捏捏他的手,低声笑着说:“走,和我端菜去,我撺掇魏阿姨准备的年夜饭,大多是你爱吃的。”
我一说话,可青的脸色才转好了,“楠楠,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笨蛋,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程家是有点规矩的,不纵容小辈发懒,家里即便有我奶奶和魏阿姨,我们该洗碗的、该扫地的、该擦桌子的……等等,这些事都得做。尤其,今晚是合家团圆的年夜,那种上菜、擦桌,过后的洗碗和打扫,要由家里最小的两个小辈去完成。
程家上下排辈数下来,我和可青当之无愧是最小的两个小辈,每年的年夜,我和他都要干活。还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俩泡厨房洗碗的时候,没大人在旁边瞅,嘻嘻,一般碗都他洗了,我只扫扫地。
我和可青端了菜去饭厅,将饭厅布置好以后,接着,我跑去客厅叫他们都来吃饭。
客厅和饭厅并不是连着的,有一条走廊通着,走廊两边各有两个小间。
经过走廊的时候,我眼角余光处见有门微阖着,门里隐隐传出谈话声。
程家经常有大小领导登门,谈的事多半是国家机要,首长爷爷曾交代我们,即使无意中听到一些只字片语,也要三缄其口,当没有听到过一样,爱我们的祖国就不要做泄露机密的事,那是国家的叛徒。
首长爷爷的话,说得严重,我和可青都是记在心里的,所以养成一个习惯,从不主动去听任何有可能涉及机密的事情,反而要小心翼翼地避开。
我本打算避开,但是,那个谈话的内容似乎提到了可青,就不由得我不关注了。
自家人熟得很,不用偷看,凭声音也能知道是谁。
小房间里没别人,是首长爷爷和志君叔叔。
“爸,国安部的郑部昨天找我了。”
“他找你干什么?”首长爷爷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诧异。
我知道首长爷爷为什么诧异。
有些事情,在程家呆久了,耳濡目染,我多少知道一些。
比如说他们谈话内容里提到的国安部,全称国家安全部,相当于美国中央情报局。国安部在一般人眼中显得很神秘,甚至还有人以为国安部是国家军方掌握的一个下辖部门。
实际上的情况,并不是如此。
国安部属于公安系统,没有军方背景,不出身于军人家庭,选拔的情报员,更不会从军队里挑选。
军队背景出身的人,具有训练出来的军人气质,搁在普通民众之中,会感觉不一样;而军人家庭的背景则容易查出情报人底子。
和国安部的情报员类似的,还有国家外交部门办的学院,所招收的学员,那里面培养外交人才,但通常外交官会具有情报员性质。
国安部和军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部门,假如没有什么合作任务,二者通常不会有交集,所以,首长爷爷诧异了。
志君叔叔接下来的话,不仅解了首长爷爷的惑,也解了我惑。
他说:“郑部找到我,是看中了我们家可青的能力。”
“可青一个小孩子,能给他帮什么忙?我们家可青出身军人家庭,这是他们部门的忌讳。”首长爷爷非常清楚国安部的人员选拔要求。
“可青的学习能力太出色了,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让郑部注意到了。他们这个计划周期长,可青年龄小,容易变换身份,还一点让他看中的是从我们这种家庭出去的孩子忠于祖国,能够服从祖国的需要……”
“够了,不要说了,今天先吃年夜饭。”首长爷爷沉声截断了志君叔叔的话。
“是的,爸。”
门内传来椅子移动声,我又惊又慌,两眼迅速一扫,判断了路程距离,选择去客厅,叫大家吃饭。
年夜饭,刚刚开始,我却没有了任何食欲……
第五十二章狮子的小妖怪
年夜饭开始了,家里最高的长辈首长爷爷动过第一下筷子,晚辈们才跟着动筷子夹菜。平时食不语的习惯,今天晚上不用遵守,席间,大家说说笑笑,气氛热闹又融洽。
夹了面前盘子里的鸡块放碗里,想起首长爷爷和志君叔叔刚才的那番密谈,我有意抬眼,偷瞄首长爷爷。
近两年,首长爷爷的身体不是很好,去年更是进过一次医院动手术,原本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眼瞧着慢慢变成现在一副颓老的样儿,疲态常挂,精神不济,脸皮儿带着蜡色。
今天年三十,家人团聚,首长爷爷打早上起,一直乐呵呵的,脸上扫去往常的病容倦态,精神劲头堪比未病之时。
可是,从小间出来之后呢?
首长爷爷的精神头儿好像是勉强打起来的,眼里的光都弱了,姑父端着酒杯敬酒,首长爷爷接过仅是浅抿了一口,沾沾唇,意思意思一下,就放了酒杯,全然不像往年那样一口闷掉,哈哈大笑。
部队的军官基本都能喝,酒量不小,在座的伯伯姑父无一不是酒国豪杰,二锅头当水似地喝。首长爷爷就更别提了,当年打完胜仗,喝庆功宴,据说用大海碗装的白酒,意气纵横,连灌一十八人,醉倒一片,他自己还能立着。
即使不话当年,首长爷爷喝酒也是老当益壮,哪里会有今晚的这个样子。
姑父是个直肠子,见首长爷爷仅是抿一口,立即大声嚷嚷,“爸,您老可得给我面子。”
首长爷爷叹笑,摆摆手,“老了,不行了。”
首长爷爷他老人家那是心里难过,喝不动。
姑父哪里会晓得其中曲折转变,他咧开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姑姑狠狠扯了一把,竖眼睛瞪他,“你别喝起酒来就忘乎所以,也不考虑一下爸的身体情况,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嘛。那么爱喝,和我哥我弟他们喝去,不信喝不翻你!”
姑父被姑姑一顿白眼加呼喝,终于回过味来,他讪讪地坐下,“我这不是没想到嘛,你不早提醒提醒我。”
“提醒你,你也记不住。”
“咦,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和一头野熊生活半辈子了,要还不了解那熊脾气,我可白嫁给那只熊了。”姑姑说话有时相当火辣,像埋在地里的雷,不了解的人要是一不小心给踩中了,保准能炸得你面红耳赤,没话说。
姑姑这话一出口,顿时引得哄堂大笑,两位伯伯跟着揶揄调侃,一个说野熊妹夫啦,另一个说美人配野兽啦,直把老实的姑父逗得面堂红红,拿着酒杯,自个给自个猛灌酒。
虽是灌酒自喝,我瞧见姑父不着痕迹地朝姑姑身边贴,姑姑也是悄悄挨紧了他,我真怀疑姑父乐此不彼地招姑姑的雷炸他,俩人自有自的得趣所在。
“还是我闺女知道疼人。”首长爷爷跟着哈哈大笑,在我看来,却是强颜欢笑,老人家眼里透着哀,恐怕席间除了我和志君叔叔之外,没有人会感知到首长爷爷此刻的心情。
志君叔叔……
我顺眼朝他瞄去……
志君叔叔并没有参与两位伯伯对姑父的调侃,他一向是军装文士的感觉,既然是文士,自然是与众有异,多少有些自我标榜的装模作样,摆出一个姿态,有军人之容,无军人之野。
他慢条斯理吃他面前的菜,合群地微笑,没看出他哪里异常,一点没有首长爷爷那种哀,完全看不出他即将要亲手送走他的儿子,我的可青……
可青……我的可青……有妈生,没爸养……我从他那么小,心疼到大的可青……
他谈笑自若,说送就送……把可青当野孩子……
志君叔叔,他挖我的心……
以后的年夜,没了可青,没有人和我一起端菜,没有人帮着我洗碗;平时想撒小性儿,没有人包容我,没有人疼我;我不高兴了,没有人哄我开心;我受委屈了,没有人给我出头……
他小小年纪要隔绝亲人,忠于祖国,忠于人民,隐姓埋名,抛弃个人生死荣辱,行走阳光之下,也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我和他不能见面,不能通信,彼此间遥遥无期。。
执行任务,是死是活不知道,他九死一生的时候,我还会安然活得好好的,活得无知无觉;或者万一牺牲于隐秘战线,他死在外面,不知能不能接到他的尸骨,亦或是死亡通知单上的一个名字,更有甚者,死的时候,是不是剩下一个代号,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可能连他的墓都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只能匍在地上默默恸哭,润浸大地的悼亡泪水送给埋在不知某处的他知道。
我为什么要经受那么多的别离?
先是爸妈的别离,现在轮到可青……
那个人还在我身边,我却感觉他已经不在了,即便宴席未散,耳边的欢声笑语,亦是化作了一场空。
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咬一口碗里的鸡肉,竟蓦然引得鼻酸,双目差点有泪泛出,幸好我及时忍住,要不然阖家欢乐掉眼泪,像什么话,喜庆之时,哪能流泪……
没有食欲,依旧要猛吃饭,我怕我停下筷子,泪水会滂沱而出,所以,用满嘴的食,把自己给撑住最好。
我微垂着头,大口扒拉碗里的菜,务必要把嘴里撑满了。
“楠楠,你真的很饿啊?”可青在我旁边小声问。
我不看他,一个劲地点头,一个劲地撑自己。
“你别吃那么急,好多菜的,我给你夹。”可青劝我吃慢点,从盘子里给我夹了一只鸡腿。
白玉似的手儿,衬着乌木的筷子,更显得那手美得慌,以后,那双手的主人再也不能为我夹个菜,舔个鸡腿,关心我吃不吃……心中实在梗得难受……我多想哭……
“小楠不小了吧,吃饭怎么狼吞虎咽的?往常猫吃食似的,绝不多吃一口,今儿晚上是要放开了肚皮吃怎么的?注意点形象啊,吃饭要有个仪态,以后二哥怎么好带你出门吃饭。要有人问我,这谁啊这是,我怎么好丢了脸告诉人,这是我妹小楠啊。”二哥可恶的声音在席间拉警报似地响起。
我心里正伤心呢,他还说事招我……
猛地抬头,与他对视三秒钟,告诉他,我对他的话是多么的不爽。
然后,低头,我把嘴里嚼的那么些糊糟糟的东西一口吐碗里,完了,我嘴一张,哇啦一声,借事儿放声大哭,朝姑姑告状,“姑姑,二哥他不让我吃东西……呜呜……他不让我吃东西……”
姑姑疼我。
那年,她知道奶奶打聋了我一只耳朵,直接找上奶奶说:“方姨,您要是对明成弟弟他女儿疼不起来,咱们这些哥哥姐姐帮他疼去。”
姑姑好歹也是奶奶带大的,她受不得姑姑这话,两人落了心结。今年是第三个年夜,奶奶找了个理由不出现,自己躲在房间里闷声过年夜。
姑姑平时护着二哥,要遇见我和二哥对上了,一准是偏着我,骂二哥,今天也不例外。
姑父那边酒杯“噔”地放桌子上,眼睛铜铃似地瞪着二哥,姑姑对二哥开骂,“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二十冒头了,欺负你妹妹干嘛?大过年的,惹你妹妹哭,在自己家,爱怎么吃怎么吃,出了外面,咱们楠楠不是没数的人。小女孩子面皮儿薄,受得了你这么说?今天好好的年夜,你惹你爸生气,惹你妹妹哭,你是不是还要惹我怎么的?”
立刻,家里人分成了两边,一边劝着姑姑别动肝火,另一边跟着骂二哥,说他不懂事,要他给姑姑和我道歉。
二哥即刻成了家里所有人的对立面,再怎么牛逼哄哄,他这会也要灰溜溜地。
他没趣地摸摸鼻子,丢给我一个“你行”的眼神,转而看向首长爷爷,看样子是要向首长爷爷搬救兵。
首长爷爷敲敲桌子,没说话,可大家明白了那意思,都停下来,一致望着他。
首长爷爷和煦温暖地看向我,说了一件与当前事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小楠楠,你二哥说要带你去看军事演习,那个咱不能去,过俩天,部队有野外拉练训练,还要去靶场射击,爷爷倒是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你想不想去?”
是要息事宁人么?
我顺着竿子往下爬,擦掉眼泪,笑给首长爷爷看,重重地点头,“好,我要去看。”
我没见过部队拉练,也没有去过靶场,因为耳朵坏了一只,不能去有高声、大噪音的地方,靶场本来是想去的,可是射击的声响很大,所以,我从来没去过,基本是可青跟着首长爷爷去玩儿的。
耳朵没坏那会,本来游完香山,是打算跟着首长爷爷去靶场,当个小女兵玩的,我要穿军装,我要扛大枪,可后面这事不成了,我就一直安慰自己,靶场没什么好奇的,不就是一帮子当兵的,对着几个靶子一通乱射么,无聊透了,有什么好去的。
实际上……我非常想去……
不能打枪,能远远望望也挺好……
我点头,可青不同意了,“爷爷,姐不能去那种地方的。”
首长爷爷还没说话呢,二哥抢着先说,“用耳塞呐,让小楠戴上耳塞,再站远点就成了。”
于是,我随军看部队拉练和去靶场的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其实,不论有没有二哥的闹腾,我都没食欲。刚才那会是强撑,这会借机哭了一阵,算是撑不下去了,可又不能说不吃,扫大家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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