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薛浩表示不屑,“我是看你天天买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腐,怕你营养不良再吃出个贫血。也对不起咱妈啊。”把鱼并给江雪生,薛浩探个脑袋进厨房,看他收拾鱼。
“你会这么好心?看不出来。”江雪生故意这么说,看他怎么回答。
薛浩竟然没接话,一声不吭的把脑袋缩了回去,进饭厅了。江雪生暗暗纳闷,这不太象他平时的作风啊。
鱼端上桌,薛浩坐在桌边,一只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雪生放下盘子,拿手在他眼前晃晃。薛浩回过神来,“好了?哎呀,终于可以吃了。”
“你怎么了?看见漂亮女生啦?魂不守舍的。”
薛浩咧开嘴笑笑,“老爷子打电话来,让我暑假回家。”
“回就回呗,至于愁成这样么?”
薛浩装模作样的长长叹口气,“你以为他叫我回去是什么事啊?”
“什么事啊?”
“他……”薛浩欲言又止,搞得江雪生想笑,“到底什么事啊?”
“他叫我回去相亲啊。”薛浩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江雪生实在忍不住不逗逗他。
“好啊,那你不如五一就回去。”他一本正经的说。
薛浩眉毛挑起来,口气愤怒,“好小子,你就这么烦我啊?”
“你最好赶快在我眼前消失。”江雪生不屑地说。
薛浩死忍住笑,做出生气的样子,啪地放下碗筷,一把扯住江雪生的手腕就往怀里拽,“好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敢?”江雪生已经笑了起来。
“我不敢?我不敢??”薛浩也一边笑,一边用力哈他的痒。顺便“不小心”的把手伸进江雪生的汗衫里。
“啊!你不许乱动!”江雪生笑着跳起来,想跑,被薛浩大力拽回来,用身子死死的压住。
“我偏动,我偏动,你怎么着?”他假模假样的发出几声淫笑,把嘴巴往江雪生的脸上乱凑。
“流氓!强奸啊!”江雪生笑着大叫。
“你叫啊,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的!哈哈哈!”这几声怪笑,简直比得上周星星。
“啊!唔……”接下来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喘息声,渐渐消失在暖暖的春夜中。
三十三
薛浩的生意没见着钱,反到越来越忙。眼看着夏天就快到了,薛浩很想回家,在电话里也答应了老爸今年夏天一定回去。他盘算的挺好,让江雪生跟他一起回去,先跟老爸混个脸熟。以后的事慢慢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薛浩把打算和江雪生一说,江雪生半天没言语。
“怎么样啊?你到是给个说法啊?”薛浩隐隐有点担心,不知道江雪生是不是另有打算。
果然,江雪生看了看他,平静的说,“我不想回去。要回你自己回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没事。”
“扯蛋!那成什么了。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把你一个人放这,万一跟别人跑了怎么整。”薛浩一脸的坏笑。
“滚蛋!”江雪生踹了他一脚。“说正经的,我真不想回去。”
“生子,”薛浩忽然改成一脸严肃样,反倒让江雪生看着想乐,“你可不能这样啊。这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不是?你也不能总迈不过去这道坎吧?你怕什么呢?有我陪着你啊。”
薛浩口气有点急,老爸在电话里除了没骂自己祖宗之外,基本把能骂的词全骂了。今年夏天再不回去,估计他也别想好好过下半辈子了。
可江雪生还是摇摇头,“算了,你要回你回吧。我真的不想回去。”
说完,他起身爬到了上铺,打算睡觉的样子。
“喂!喂!”薛浩用手捅了捅他,他翻了个身,给薛浩一个后背。薛浩有点火,什么嘛,有事没事都给一后脊梁看。
“那我真回去啦!”薛浩高声说。
江雪生没作声。薛浩悻悻的也倒在了床上,一肚子郁闷。
第二天,薛浩只得又跑到电话亭给老爸打长途。老爸一听说他又不能回去了,吼的声音震天响,整个电话亭都能听见,外面等电话的都捂着嘴偷偷的笑。薛浩沮丧透了。
既然不能回家,那就化悲痛为力量吧。反正已经大四了,薛浩把全副精力都用到了生意上,在二环路上盘的小店生意越来越好,不得不请个人帮手。他关注的重心不知不觉转到了生意上,渐渐的忽略了江雪生的生活。在他的心里,江雪生已经成了“家”的一部分。象所有东北男人一样,他认为把“家”交给江雪生,自己在外面就可以完全放心了。他不知道江雪生在“家”里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头发常常一把一把的掉,连说话也是强打着精神,要靠吃药才能保持每天的睡眠。
他不知道,因为考研,江雪生的精神已经处在快崩溃的边缘了。
让薛浩操心的事太多了,所以他真的没注意到那么多。
货越来越多,店里放不下,只能搬到“家”里来。那个四川小妹,每天都会用自行车驮来一口袋,然后在“家”里进进出出,整来整去,一口一个薛哥叫得脆生生的,听得江雪生根本无力看书。每天都要一直等到她走,“家”里才算安宁。
他真的忍得很辛苦。在心底,是对薛浩的失望。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重要的只是生意。两个人的天长地久,不过是个笑话。
但江雪生对自己说,再忍忍吧。反正离这条路的尽头已经不远了。
如果人生可以计划,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情况发展的并不象江雪生所设想的那样。越是忍耐,越是迁就,就越是心痛。整个人就好象一根弦越绷越紧,不知道哪天就会“崩”的一声断开。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江雪生和薛浩爆发了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那是元旦前一天,薛浩赚头不少,晚上和四川小妹一起在外面高兴的喝了点酒,回来后要求和江雪生热乎热乎,被江雪生拒了。薛浩借着酒劲嘻皮笑脸的求他,江雪生还是不肯。薛浩有点下不来面子,闹了起来,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渐渐就动了真格。薛浩已经留了力气,可拳头落在江雪生身上还是有点重,江雪生火了,一把推开他骂,“滚!谁愿意陪你玩你找谁去!别TMD总来烦我!”
薛浩也火了,“小样!跟你玩你还不乐意了!我去找别人你不哭死?”
“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江雪生照着薛浩的胸前就是狠狠的一拳。
薛浩身子晃了晃,“我还不走了呢,凭什么啊?这是我家!”薛浩把胸一挺,脖子一梗,瞪起眼睛看着江雪生。
江雪生一骨碌爬下床,边穿衣服边说,“好,你家。我走,我走行了吧。”
薛浩一把拉住他,“你上哪儿去!”
“我回我自己宿舍总得了吧!我没那么贱,要赖在别人家待着!”
薛浩把江雪生重重的往床上一推,咬牙切齿的说,“行!你行!算我错,我走还不行么!”说完,他风也似的冲出了房间,重重的关上房门。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象铁钎一样狠狠的扎在江雪生心上,刺痛到底。江雪生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肩头,突然间觉得这屋子里寒气逼人。
薛浩快步跑下楼梯,心中一口闷气憋着,越跑越快,到最后,跑出了教职工小区。他一路不停的跑着,沿着人工湖跑,沿着学校的马路跑,沿着校外的街道跑,一直跑到了二环路上,街灯亮着,好象在嘲笑他的无能。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独自狂奔。迎着十二月的寒风,直跑到筋疲力尽,才呼哧带喘的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汗水从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中散发出来。整个人仿佛刚刚水洗过一样。
他相信自己已经跑干了全身的水分,这就是他想要的,寒风吹过,眼睛酸胀,却没有一滴水能从眼睛里流出来。
夜风很冷,吹在身上,汗水粘走热气,更让人觉得浑身发寒。可是薛浩没动。他不想动。头脑不太清楚。他已经记不起刚刚都说过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很累,也腻了,烦了,够了。他没有力气继续去喜欢他,要时刻小心的维持着江雪生的自尊,要时刻提醒自己尽到责任,要时刻努力去做到方方面面,还要应付老爸鸡飞狗跳的盘问……所有的这些压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把他冲得尸骨无存。从生下来到现在,他没指望过任何人,他知道人只能靠自己,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有能力主宰一切。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对待情感,他实在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天天把江雪生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不可能象个保姆一样围着他,他也不会象别人那样浪漫,会玩花样。喜欢就是喜欢,单纯的,希望两个人在一起。他不能把江雪生怎么样,江雪生生气,只会让他更心痛。可他刚才凶了他,这并不是他想的,他只是有点气,气江雪生从来不肯为他想过。气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在辛苦的付出,小心翼翼的陪笑。
他为什么要喜欢上他?
也许,当初就是错的?
也许,到了他应该放弃的时候?
真的要放弃么?真的能放弃么?
他自嘲的笑笑:薛浩,你真是个大傻瓜,居然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动感情。
可是,你能说你不爱他么?你不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那种让人轻松的感觉?关起门来就是两个人的小世界,温馨浪漫……
你真的能不爱他么?把他从你生命里完全抹掉,不留痕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能。薛浩很郁闷的想。的确不能。他做不到。
为什么,两个人相互理解就这么难?我要求的,真的不多。
双手盖住脸,盖住缓缓流下的泪水,即使在无人的时候,也不想被空气看见。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痛苦,这样伤心欲绝。
薛浩啊薛浩,为什么你做生意就可以六亲不认,辣手无情,处理起感情就这么婆婆妈妈六神无主六根不清……
痴痴的看着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块路面,好象路面上就是江雪生那张俊秀的脸。生气的,微笑的,沉思的,平静的,哀伤的,快乐的……就象刻在他脑子里一样,到处,遍地,满世界,整个空间,全都是他。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睛是他。他怎么能够?他何尝能够?能够不爱他?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薛浩忽然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跑。
三十四
江雪生就那么倒在床上,一直没动。
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和薛浩一起去运动场打架,去东门外吃麻辣烫,骑车去龙泉驿看桃花……那么多事,那么多的记忆,一幕幕清晰如昨。件件都让人不忍遗忘。
江雪生闭了闭眼睛,两颗泪水沿着腮边滑下。
虽然想了很多,可他的脑子很清醒。
他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原来他以为,只要和薛浩在一起,自己可以忍受一切。忍受孤独,寂寞,远离人群,过隐居的生活。可他发现,越是爱,就越是在乎,越希望得到回应,就越是无法说明。
人真是永远欲求不满的动物。他对你好,你会希望他对你更好。很多事情,希望他能想到,希望他能感觉,希望他能领会。结果却是越来越隔阂,越来越无法沟通。
除了做爱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能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做时近得不能再近,不做时却分得越来越远。
好象爱已经不再,只有情欲。
难道真的已经不爱了么?江雪生反复的问自己,你真的,已经不再爱薛浩了?
不!肯定不是!
尽管这爱让人伤痕累累,让人日夜煎熬,让人痛苦万分,可他还是不能没有他。
人不能没有空气生活。
他不能没有薛浩生活。
可他现在在哪儿?他就这样跑出去了,他到底去哪儿了?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难道他就这样在外面冻了一夜?不,不可能。薛浩不是傻瓜,他才不会让难为自己。可是,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猛的坐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外冲。
还没到门口,突然响起很大的敲门声,好象天打五雷轰。
江雪生心头一阵狂喜,高兴的拉开门,“你TM又不带钥匙……”
他没有再说下去,惊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白发苍苍,身后背着个大旅行包,一脸疑惑的看着江雪生,“薛浩住这儿吧?”
江雪生定定神,从惊讶中迅速恢复过来,“是这儿。您是……”
老人哈哈笑了笑,“我是他爸啊。刚从黑龙江过来的,坐得加车,真TM累。”
江雪生暗骂自己傻了,连这都没想到。“啊,快请进。”赶紧往屋里让,同时迅速的回想卧室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薛浩的父亲,薛成刚大步走进屋,把旅行包往地上一扔,有点奇怪,“薛浩不在家?”
“啊,他最近经常在店里住,生意太好。”江雪生嘴里应着,给薛成刚倒了杯水。
“伯伯您喝水。”
“噢。谢谢啊。”薛成刚接过水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颗药片出来,吞进去。他打量了一下江雪生,看得江雪生浑身不自在。“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雪生。”江雪生规规矩矩的回答。
“你起得可真早啊,这才五点多钟,你就起来了?可比我们家薛浩强多了,那个死小子,不叫他起他绝对不带自己起来的。”薛成刚嘴里虽然是数落着薛浩,可语气里完全是自豪。
江雪生看着薛成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条条的皱纹清晰可见。这张脸上依稀可以找到和薛浩相同的地方,譬如他们都是浓眉大眼,宽阔的脸膛,微黑的肤色。然而真正使人觉得他们是父子的,是他们脸上的那种神情,那种豁达开朗的神情。
这是江雪生永远也做不到的。让他羡慕,让他着迷的,正是这种神情。天不怕,地不怕,一切有我。
“伯伯,我是根本没睡。”江雪生苦笑。
“啊?小伙子,你这样可不行!我跟你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一个劲的累着啊。”薛成刚说话的口气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江雪生的老爸。“这年轻的时候如果太累没补回来,到老了,那毛病就全找上门来了……”
江雪生静静的听着,心里忽然很温暖,好象真的在和自己的爸爸讲话一样。他不时的微笑,偶尔插进一两句话。“没事,伯伯。我们还行……”
“……我说啊,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们在这儿吃得怎么样啊?”
“还行。”
“你们……自己做?”江雪生注意到薛成刚在问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期待。他隐隐猜到了他在期待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