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时间坐着的缘故而有些不听使唤。迈开腿摇摇晃晃地朝外走，他的脑子里只是想着要再去买点酒来喝，根本不理会身后那位不速之客。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形，东方赤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太过相似的场景。一样肆无忌惮地灌酒，一样我行我素的颓废，还有，一样好像已经一无所有的神情……
不行！他绝对不会再让相同的悲剧重演一次！
想到这儿，还来不及细想，他就已经自觉自发地开了口：“等等，张伯父！那天杨伯母发病的时候只有我陪在她身边，难道您不想知道伯母临终前的状况吗？”
不出所料，此话一出，张文瀚立刻顿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身。
见这招有效，东方赤便再接再厉地往下说：“那天我本来是希望杨伯母能跟张杨化解开这么多年的结，所以特地去了疗养院让伯母观看张杨参加‘亚洲杯’海选的直播。可是谁知道看到一半，伯母突然站起来揪住我的衣领，一脸怨怼地望着我。我想伯母她……那个时候一定很怨我吧，怨我竟然再次鼓励她的女儿踏上舞蹈之路。可是……”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突然目光坚定地望向身前的那道背影。
“我承认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好管闲事！是我擅作主张！但现在，能不能请您将这一切先放到一边？您又何苦因为我这个外人的愚昧而伤害自己的女儿呢？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看不明白吗？张杨她有多么爱你们！爱到甚至愿意放弃最爱的舞蹈，只是为了要博取你们的欢心！过去的十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忏悔！难道这样还不够偿还所有的一切吗？虽然您表现得那么冷漠，但是我不相信您已经对自己的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杨伯母她虽然对我心存怨怼，但当她看着张杨的时候，却是满面慈祥的。所以我很清楚，或许过去的她是很反对张杨跳舞的事，但事到如今，她也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快乐而已啊！就当是我求您，你们明明是一家人，又何苦让彼此受到这样的折磨？难道您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再展欢颜吗？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张杨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会真正感觉到快乐，难道您不希望她快乐吗？您已经失去了此生的挚爱，难道现在还要连自己唯一的这一点血脉也一并失去吗？”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慢了下来，慢到好像都能让人抓住风的影子。只是最后的最后，张文瀚仍然什么都没有回应，沉默地离开了。
“张伯父！伯父……”
不管东方赤在后面如何唤，前面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
第四十三章 走进张文瀚（下）
“Leo，这次真的麻烦你了，特别为我这么奔波！”东方赤语气谦和地伸出手，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感激。
此刻，他正身处一间装修考究又相当具有格调的画廊里，而面前这位被他唤作Leo的中年男子正是这间画廊的老板。男人留着一脸络腮胡，头发散乱，看起来相当粗犷。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身材有些微发福，但周身却散发出一股相当吸引人的艺术家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哪儿的话！”
Leo大方地握住对方的手。或许是由于早年一直定居在法国的关系，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属于外国人特有的爽朗。他笑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两颊显得相当红润。
“不过说起来你也算走运的噢！你要找的那个画家啊，正好十多年前我有特别收藏过他的作品，所以找起来倒是没有费什么很大的劲儿！”
边说，他边将东方赤领到画廊里面的储藏室。只见偌大的房间里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一幅幅精美的作品，光是从这气势上就能看出，Leo这位老板在画坛的地位绝对不低！
男人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来到其中一个画架前，指着其上摆放着的几十幅作品说道：
“喏，这些就是你要的！”
东方赤闻言，满面新奇地走上前，禁不住出声赞叹：“哈哈，看来这种事真的还得找你帮忙才行啊！”
“那是自然！”
Leo倒也不谦虚，相当自满地接下了这样的肯定，更不忘为自己添油加醋：“要知道，这上海滩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像我这样，能够这么快又这么全面得集齐一位画家的所有作品！更何况还是过了气的。不过你也算有眼光啦！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张文瀚的，当年的确有点才华。不过说来也奇怪，你不是向来都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的吗？怎么现在会突然要我帮你去搜集这个人的画作？”
“嗯，因为要派点用场。”
东方赤只顾盯着面前的画架，回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但很快，他就转过脸来虚心求教：“Leo啊，其实油画这东西我从来没有涉猎过，真的不太懂，也不知道该怎么鉴赏。不如你来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叫张文瀚的吧！”
“没问题！”
Leo笑眯眯地提了提裤腰带，开始钜细靡遗地为对方解说起来：“张文瀚，是一位印象派画家。因为印象派风格的油画传入中国的时间比较晚，所以国内的当代印象派画家并不多，而张文瀚他却凭借着自己大胆的用色和清新的风格，成为少数比较有名气的印象派画家之一。在他的鼎盛时期曾经发表过不少相当优秀的作品，比如这幅、还有这幅……”
他边说，边将一幅幅画作从画架上抽出，并详细地为对方讲解这些画的含义。东方赤自然也听得相当认真，因为他很清楚，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既然首战出师不利，那么他这次很应该改变策略，先来了解一下自己的“敌人”才是。
“不过很可惜啊！这个叫张文瀚的画家在他好不容易就快迎来他事业上的高峰的时候，却突然销声匿迹了。但这其实在画坛也是很常见的事，很多画家因为承受不了这一行的压力，又或者丧失了灵感，最后都不得不隐退。所以自然很快的，他也就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里，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是吗？原来如此……
东方赤听着，心里在兀自盘算着什么。
“啊！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这个时候，Leo却突地轻叫起来，声音听来难得有点儿咋呼。
“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其实，张文瀚大部分的画作都是以风景入画，风格较为幽美素雅。但奇怪的是，他当年发表的最后一个作品却是这样的……”
说着，Leo从画架上抽出一幅画递到东方赤面前。这幅画的确跟他之前所见的那几幅有些许不同。首先，先前的那些画作都是蓝天白云，多以白昼为大前提，但这一幅的背景却是满布繁星的夜空。而皎洁的月光下，映衬着一道剪影，从身体的曲线上来看应该是位女子。只见这位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抚住头部的位置，不知道意欲何为。但更奇怪的是张文瀚对女子头部这一块剪影的处理，不但让头型看起来有点儿变形，后脑勺上还留有一大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飘荡着。
“这是什么？”东方赤不解地指着那后脑勺的部分。
Leo摇摇头，也是同样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这幅画当年就没有人能看得懂，现在也一样。因为它既不像是印象派也不像是抽象派，完全没人能弄懂隐含在它背后的意思。而且你知道吗？这幅画作还有个非常奇怪的名字。”
“哦？叫什么？”
“12。”
“12？你是说……阿拉伯数字12吗？”
“对啊，没错！很奇怪吧？想我这么多年也算是阅画无数了，可就是参不透这12到底代表了什么涵义！”
——12？为什么会是12呢？
东方赤兀自思索着，视线又不禁重新回到画作上，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突地，他的眼睛因为某样东西而一亮。再将画移近一点儿仔细观察，忽然，一抹了然的笑意竟浮上他的嘴角。
“呃……我说赤啊，我都传授你这么多东西了，难道你就不能坦白告诉我，找这些画来到底是要干嘛的吗？”
这时，一旁的Leo可耐不住寂寞了，毕竟八卦、打听他人隐私向来是他最爱做的事。
“呵……别急！”
闻言，东方赤笑着抬起头，一只手重重地压上对方的肩膀：“我要做的这件事其实正好需要你的帮忙！”
“哦？是吗？什么事啊？”
第四十四章 往事的缘由（上）
9月，炎热的天气开始渐渐缓和下来，不再似炎炎夏日那般灼热，倒是显得颇为天朗气清，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张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再好的景色、再幽美的环境也始终入不了她的眼底。经过那天君若寒的一番痛斥，她才终于清醒过来。未免周围关心着她的人再为自己担忧，她暗暗下决定要让自己振作起来。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她真的想让自己坦然面对一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还是怯懦的，心里也依然好像堵着什么似的，难受极了。所以今天，趁着这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她决定出来走走，散散心。
兀自想着心事，女孩在不知不觉中拐进了一间商场里。就是这个时候，一阵好听的琴声传入她的耳中。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张杨禁不住讶异地抬首，果然在大厅中央的那台三角钢琴后面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而此时，坐在琴凳上的姚宸也一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抬起头来，他友善地冲对方点头示意，脸上是一如既往干净的笑……
“喏，给你。”
感觉到脸颊上的凉意，张杨这才把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抬首，就见到姚宸坏笑着把一瓶冰冻的饮料贴在她的脸上。怔怔地回以一笑，她顺手接下这一份善意。
而另一边的姚宸则顺势坐到了女孩的身旁，任凭这室外的风吹乱他帅气的发型。
此刻，他们二人正坐在商场后花园的长登上，男的一身正装打扮煞有介事，而女的却是一身休闲装显得颇为居家，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呃……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静默了许久，张杨似乎再也受不了这样生疏诡异的气氛，便兀自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不自然。
“是啊，真巧！不过我现在在这里演奏打工，所以如果以后想见我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诶？！”
显然，这样的回答让张杨颇为吃惊。
“可是……可是你不是应该在……”
“在维也纳是吧？”
姚宸接过女孩结结巴巴的话语，却是笑着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无谓地耸了耸肩：“我只能说……世事难料吧！”说着，他转回头望向远方，拿起手中的饮料瓶喝了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张杨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不应该再这样刨根问底，但面前的这个人终归是她第一任男友，也是她曾经认真想要好好去喜欢的人。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不愉快都好，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仍然会希望他能生活得幸福快乐。
瞥了眼女孩关切的面容，姚宸扯着嘴角一笑，目光忽然飘出去好远：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跟在维也纳交的那个女朋友闹分手，可是谁知道她因为气我甩了她，竟然污蔑我强暴她！后来因为这件事，我被学校的乐团开除，并且退了学。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没脸再回以前的学校找旧同学或是老师帮忙。这不，现在为了五斗米，只好出来自己养活自己咯！”
听完姚宸的话，张杨有一瞬的愕然，因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自觉地伸手轻拍上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姚宸转过头，却只是潇洒地一笑，转移开话题：“瞧我，又只光顾着说我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呢？我发现你又跟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同咯！”说完，他笑嘻嘻地指着女孩那一头清爽的短发。
闻言，张杨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头发，刚想回应出声，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忽的绯红了脸颊。
“呃……上次，上次毕业舞会的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
“诶？”姚宸一愣，但随即就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啦，我都没放在心上！反正那种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杨略微有点儿吃惊。望着这个曾经对所有人来说都好像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她忽然觉得，他似乎变了许多。现如今的他再也不似过去那样锋芒毕露，倒是显得有几分内敛和释然。
两人忽然都有点儿沉默，最后，还是姚宸率先打破僵局：
“应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实话。”
“嗯？什么事？”
“就是当初跟你分手的真正原因。”
张杨的身形一震，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虽然时过境迁，现在的她早已有君学长陪伴在身旁，她也觉得很满足。但一回想起当年，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窜过几分感怀。
姚宸自然也发现了女孩这明显的变化，他抿了抿唇，不无真挚地开口道：“对不起应儿，我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说的一些话让你很难过，真的很对不起！”
张杨垂下眼，无声地摇了摇头。
“应儿你知道吗？其实当初最开始的时候我之所以会选择跟你交往，只是因为你嚣张出位的打扮，让我想来段刺激的艳遇。但后来……”姚宸停顿了一下，不自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相处之后，我却慢慢被你所吸引。虽然你总是很顺从，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唯唯诺诺，看起来没有什么主见也没有什么个性。但只有跟你深入接触过之后才会发觉，其实你很特别，尤其你的身上总是会无时无刻散发出一种很特殊的气质。而这些，都深深地让我为你着迷！”
“但同时，一个残酷的事实却不得不让我正视！那就是每当我越来越了解你，我也就越来越发现，即使你再如何对我百依百顺都好，真实的那个你却总是离我那么遥远，是我根本就驾驭不了的！而且每次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似乎总能感觉到你在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