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浅红嫩紫,娇黄软粉。蓝翾得暇之余更喜欢到寰亭小坐了,俯视下去,目之所及红叠
翠积,这景致养眼养神。看看蓝翎那丫头,她错过了什么。突然想到明天是中秋佳节,如果
趁此拉着翎丫头到此花月共赏,解了她的心结,应该不坏。
翌日,蓝翎起初倒不无所动,但临到晚上又临时起意,跟着姐姐给国外的父母打了问候
电话,硬拖她吃月饼,看韩剧,唱卡拉OK,陪小妮子折腾到半夜,才双双累得睡去。
但是,不知入眠多久,蓝翾从熟睡中倏然醒了,没有任何神态迷濛的过渡,双眼睁开时
便已是全然清醒,窗外月色如昼,隐约间秋虫鸣声盈耳。寰亭?似有魔音召唤,刹那间整个
思维尽是那两个字的跳跃,没有任何犹豫,她悄然开门。
今夜的寰亭,沐在皎白月下,三分梦幻,三分迷离,匾额上的“寰”字,像是注了生命
,舞跃闪烁不已。一时之间,蓝翾不知是自己梦到了寰亭,还是寰亭梦到了自己?安谧地坐
在阴影里,与整座寰亭融为静态的一体,似乎有什么值得等待。
起风了,就像那场雨,没有任何先兆,骤然而起。原本皓如明镜的圆月,忽地云层来挡
,光晕变得昏黄,万物褪成朦胧。蓝翾不得不起身,仰望那片遮月的云层,它现身得委实诡
异,褚红如血,斑驳层次,尤如是浸血成赤的利刃密集成排,向月袭过。
下一瞬间,圆月终教血刃云层尽数包围了去,天地间登时阗黑如墨。即在那一刹那,蓝
翾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听任一股强劲的气流惊涛般旋转而至,奔涌的像海,袭卷得像风。
而其势虽骇,她却安然无损。不过几秒钟后,倏然而去,弥于无形,天地复明如初,仍然一
片亮如白昼。好似方才躁动的一切,不过人的梦境而已。但蓝翾可以万分肯定,那不是梦,
因为,就在黑暗过后,亭子里已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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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
那人是仰卧在亭中央石桌上的,处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里,只见其形,难窥其容。
虽然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此人不寻常的出现方式还是让蓝翾心头一惊,握紧双拳,蓄
势待发,问:“是谁?”
来人未作应答。
蓝翾动了逃走的念头,君子且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她乃女子?才要拔腿远遁,忽一声
细弱的“唔……”,像是呻吟,可是来人发出的?
“嗯……你们敢……”尽管声音混沌难辨,仍不难听出是个男人的嗓音,似乎是紧紧咬
着牙关才强强发出的。
蓝翾虽一再迟疑,向来理智主宰一切的她,竟鬼使神差迈步凑了过去,就如鬼使神差夜
半寰亭一游。甫到近前,一股令人悚栗的气味扑面而来,是……血?
来人在石桌上微微扭曲着肢体,察觉有人近身,惊问:“何……人……”
“你受伤了?”收到来人警惕未除的讯号,她止住脚步
来人急促的气息稍顿。
“需要帮忙么?”抓紧机会哟,本姑娘并非菩萨心肠。
“救……真……救……真……”
蓝翾探掌过去,触碰之处,五指粘湿,她伸手到月光下,满目腥红。天呐,血,不折不
扣、如假包换的血耶!
“救……真……救……真……”
真?何方神圣?朋友?恋人?生死关头念念不忘,想必刻骨铭心。万家团圆的夜晚,流
血呻吟的男人,念念不忘的恋人……一切会不会太戏剧化了点?不过眼下最紧要做的,好象
是——救人。且不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单为了心安理得,见死不救也不可取,
是不是?好,很善良。
只是,手机未带,原地不动是叫不来救护车的,最快捷的是到就近那家二十四时营业的
便利店借用电话。她才要掉头,手腕冷不丁教人握住,是只滚烫却有力的手。“莫……走,
救……”
可怜的孩子,自己是他的救命稻草呢。蓝翾俯身下去,等眼睛习惯了月光的阴影,来人
粘横着几绺黝黑长发的苍白脸色渐入眼帘,长发?想不到还是个摩登男人。“我会救你,但
是需要下去找电话才能拨120,放心哦,我心地还是不错的,不会弃你不顾。”
那人的手依然紧握不放。蓝翾心思未动,空闲的那只手已下意识为他抚开脸上错乱的发
丝,倏然,他睁开微阖双目。
唔,一个伤者,怎么会有如此清如幽潭、亮若寒月的眼眸?“你需要我报警吗?或者叫
你的家人过来?”
“胸口右襟……暗袋……药……”那人定定地望着她,唇皮翕动,“右襟……药……”
蓝翾蹙眉,不由自主动抬手探向他的胸口,衣服层层叠叠有些奇怪,好不容易在右胸口
摸到一异物处,翻出一个小小软软的布袋状东东,举在指间,“这个吗?”点头。
看看依然被他箍住的手腕:“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他略有迟疑,松了掌握。
她打开布袋以抽绳系住的开口,清香陡然扑鼻。“这是……药?外敷还是内服?”
那人以手指示意自己的嘴,很是虚弱无力。奇怪了,握她时的气力可不小。
袋口倾在手心,滚出两粒玉白剔透的丸状物,中药?“没有水,你只能干着吞了。两料
够么?”
点头。OK!药送至唇边,“张口呀。”
他显然在努力,但紧崩太久的牙关使之力不从心。
唉,谁教本姑娘善良呢。蓝翾将小小布袋放归原处,一手大力捏其下颌,勉勉令其唇齿
启离一隙;另一手逐粒将药丸塞了进去。“是嚼是吞,悉听尊便。”
他用尽力气吞咽入腹。
“不管怎样,你身上的伤需要医院处理,也需要止血,我去打电话!”
手腕又硬生生让人圈住!?可恼!“喂,本姑娘既然说了不会弃你不顾,就不会言而失
信,你这样教别人怎么救你?”
他灼灼盯视她,半晌后才道:“他们……应尚未……走远,你贸然……有危……险!”
MyGod!难道此人是正遭追杀的黑帮老大?或杀手?忐忑地:“有人追杀你?”
又是点头!
上帝,佛祖,请告诉弟子是先报警,还是先救人?“可是你的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有可
能发炎感染,这附近有家小型医院,去止一下血也好。”本姑娘也好趁这段时间考虑报警与
否。
“医院……为何地?”
唔?伤坏脑子了?“医院?医院是替人看病的地方,你失忆了?”说不定哦,如今“失
忆”之风铺天盖地。而他能记得有人追杀,莫不是选择性失忆?
“是医馆么?”他问。
医馆?这样叫法比较帅吗?“那你要不要去医馆呢?”
总算有了一回摇头:“不要去……枝叶有埋伏……”
枝叶?怎么不是树干?奇怪的名字。“那怎么办?你这副模样会有危险。”也许会死。
“你为……何人?”他呼吸渐趋稳缓,声音也易辨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今天在此赏月、又撞见你的,是我,可真够……”倒霉的,“你
确定你的伤口不处理不会有问题吗?”
“你是月神么?”
月神?是嫦娥吗?哇,本姑娘是生得五官端正,但不至于向嫦娥同志看齐吧?传说或是
谣传中,那位可是天上地下第一美人呢。“我是一个赏月的凡人。”来而不往非礼也,“那
你是谁?又是怎么到这里的?”是在那段黑暗降临时,避进亭子里的吗?
他闭紧了嘴巴。
切,小气,顺口问问而已。万一阁下你身份特殊,说破了尚需杀人灭口,可不敢劳您贵
手。“喂,兄台,你的伤口怎么办?流了很多血。”
摇头,“无甚……要紧,有双丝甲……相护,不足为虑。”
那那些血是番茄酱吗?她要问,但未出口。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语,他道:“乃内伤……吐血,百草丸有……奇效,已止脾肺疼痛。
”
是百草丸喔,还以为是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大力金刚散、百花玉露丸呢。只不过,这
位同志说起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此为何地……可仍属‘免多’辖内?”
想来是这家伙的古文造诣不错,身负重伤不便多话,出语只求言简意赅罢?蓝翾如是自
行排解疑惑。‘免多’是个什么东东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妨碍沟通,“莲苑小区,是属于
东城区的。”
“莲苑……东城……区首何人?”
区首?区长?“区长姓李,好像是。”电视上有听过,不太肯定。对于一个不求“上进
”的人来讲,政治人物太过遥远。
那人胸腔内长长松出口气,圈她手腕的力道明显宽了下来,蓝翾才要抽回,却不料他突
然收力,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扑了出去,压到了他胸上,至腰长发披泻如瀑,洒了他一
头一脸。
这个混蛋,如此粗鲁对待“救命恩人”,中山狼再世吗?要不是考虑他有伤在身,过肩
摔侍候之!双手抵住他起伏的胸膛,怒目道:“你干吗?”
垫背的也不好过,闷哼一声,俨然因为发力而受了痛:“你……要弃‘镇’而去吗?”
什么“真”什么“假”?“我只想活动活动我的手腕而已,它被你抓得都要失去知觉了
!
他不知咕哝了什么,松了圈她腕的手,却依然把她固在胸前,盯她瞳眸问:“附近可有
安稳的调息之所?”
咦,才注意到,气息略显平缓,吐字已趋清晰,音质也不再低浊,几分钟之前还一口奄
奄欲息的腔调呢,是那两粒丸药的奇效?如此说来,今天晚上的惊异也太多一些了罢。揉着
酸麻的素腕,试问道:“追杀你的可是你的仇家?不需要我报警么?”
“何为报警?”
现在是鸡同鸭讲吗?“以你的目前的状况,报警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才能免你继续遭
人追杀。”
“报官么?”他摇头,“在没有弄清此地官衙……是否有‘枝叶’的……党羽前,不宜
打草惊蛇。”话说得长了,仍是力不从心。
党羽?开枝散叶?等等,官衙?她听觉错乱了,是不是?
“姑娘家在附近罢?带……我去你家暂避即可。”
我家?这人倒不客气,可是,凭什么?“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如果与追杀你的人串通一
气,你岂不危险?”害怕,害怕,害怕吧,自动放弃吧,烫手山芋!
他摇头。天,先前是一再点头,之后又是一气摇头,这厮脑袋还真是有趣!
“你若有意加害,不必等到今时。何况,你是月神遣来的仙子,是来助‘真’的。”
是喔,阁下是要把本姑娘给气得成仙了!“您的月神我是不敢高攀,可是贸贸然领回一
个陌生男子也绝非本姑娘的作风。要不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遭人追杀?
有无作奸犯科?回答这些问题的前提是,你能保证我知道那些,不会妨碍到你或你身后的组
织什么的,杀人灭口的游戏玩不到我头上才行。否则,你可以闭口不谈,我也不愿多惹麻烦
。”
“……伤极痛,到你家再谈不好么?”
哇,苦肉计?有没有搞错,陌生人!可是……仔细瞧下去,他脸畔额头是有汗珠滚淌,
面色也白得耍桃桓龈崭胀牙肷辣咴档娜私惨淮蠖鸦埃怯形ト宋墓鼗尘瘛
“这小区治安虽然不错,但是如果你的仇家寻来了,你一定要最快离开我家,男子汉大
丈夫,敢作敢当敢承担,不要连累无辜人群。若是警察找来的话,你一要跟人解释清楚我对
你的身份一无所知,甚至是受了你的半胁迫才施以援手的,听到了?”天可怜见,她到底是
中了什么蛊?会答应领他回家?
那人只管盯着她快速跃动的小嘴不语。
“喂,记住了?喂!”蓝翾不客气地硬推一记。他一痛,随即点头。
*
如果有街头访问找到蓝翎,问:在你十八年的生命中,最大的惊喜是什么?那她将会非
常肯定及确定地告诉你:公元二OO五年九月十九日早七点十分起床后,在自家客厅沙发上发
现了一位赤着上身、闭目养神的超级无敌大帅哥!
丝毫不输姐姐傲人青丝的长发,未加束缚地归拢脑后,且保养极好,恰似一匹上好黑缎
,想来手感必定绝佳。额头圆润饱满,眉毛修长入鬓,睫毛黑而密翘,鼻尖傲拔骄挺,薄唇
抿出优美的弧度,虽然色泽泛白上有裂皮,却丝亳无损帅哥风范。五官整体观之俊美如雕,
且贵气十足;未着片缕的上身略显单薄,但匀称精建,毫无弱态。
更让她忍了几忍才忍住放声尖叫的是他的皮肤,脸部、颈部、上身,浑然一色,皎皎如
玉。这男人,也太浪费资源了吧?还有,嘻,两点……
她色迷迷的眼睛溜到重点部位正要饱食秀色,脖梗一紧,有人薅住了蓝二小姐衣领,下
一刻,以死猪之待遇拖进卧室。
以脚跟阖上门,蓝翾将小色女抵到墙上,恶狠狠凶相毕露:“听着蓝翎,别怪我没郑重
警告过你,外面那人在我没有弄清他的身份之前,你离他远一点。”
“什么啊,姐姐?那人是谁?一夜之间,我们家冒出一个超级帅哥来,难道是嫦娥姐姐
慷慨赐予的中秋礼物?莫不是砍了几千年桂花树的吴刚?啊唷!”额头险遭敲击。
“我捡来的!”
“什么?啊!唔……”蓝翎大眼眨巴示意自己会小小声,掩住嘴巴的恶手移开,“姐姐
捡来的?”
“嗯哼,昨晚失眠,溜到寰亭,然后看见他。”蓝翾悄然门拉一缝向外扫了一眼,登堂
入窒者仍然闭目端坐,宝相壮严。将门抵严后低声说,“他有可能是黑社会成员。”
蓝翎受惊地睁大了眼睛。
“昨晚遇他时,他满身是血,据他自己说是吐血导致。扶他过来后,又发现小腿上的几
处刀伤,他自己也承认被人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