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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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双飞-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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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口中所谈之人的不少窝囊气。

  “是,是,也就宣相敢整治他,当街一通好打,在家乖乖躺了三月,他老子只得设法将
他弄到军中,原本想着在里面混上几年,也好有个捞官的资本。”又有知情者掺和一嘴。

  三爷并不以旁人夺去自己的口舌之欲为忤,待大家说得渴了饮茶当口,接言道:“合该
这才国舅其命该绝,在军中又犯了事,宣相为民除害,斩了那畜牲的脑袋。不过,也因此,
宣相和才氏一党结下了更深的怨怼。那才王后、才国丈又岂是肯善罢干休的?宣相失踪期间
,才氏一党极尽打压宣相在朝中的势力,亏得这宣相防患于未然,少壮派各士均非等闲之辈
,王上又有所偏持,两方竟也难分胜负。你说,这宣相人不在此,却仍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是不是够高段?”

  “是,是……”众人附和。

  “十年前,王上误食番邦贡品而龙体抱恙,那王后欲借机发难,铲除拥护宣相的少壮派
。好在宣相及时返回,调用京畿卫队护卫了王上安全,并在两年后彻底褫夺了才族近百年的
荣华富贵,那才王后也成了前王后。”贵人的前尘往事啊,波澜壮阔,三爷吃茶如吃酒,熏
然欲醉。

  “这十年,王上龙体一直欠安,要不是有宣相在,咱淦国内忧外患,说不得早要战火给
烧个七零八落,咱们哪会有今儿个这安生日子过?”

  “是呵,是呵,宣相真乃淦国第一人呐。”

  “是呵……”

  “是……”

  *****

  “相爷,冰取过来了,可是要放在这边的么?”黄帽小厮顶着满头满脑的汗珠子,双手
端捧着的木盆里,是才从冰库里凿下的冰砖。好一个冷热两重天。

  一袭白衣,一柄折扇的主子回以一记扇柄:“闷小子,相爷我教你取冰是放着好看的?
没看见酸梅汤在那边守了多时,还不给相爷我冰上!”

  小厮一边揉着并不痛只觉痒的脑门,一边乖乖照主子吩咐行事。

  “嘻~~”亭中坐着的另一位绿衣簪花的美妇好乐,“相公,何时,也见了你怕热?”

  “正是眼下。”白衣纤尘不染,肤白如雪,眸透优雅的“相公”喝过下人递过的解暑物
,摇头大赞,“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美妇笑颜愈艳,道:“教外人看到名满天下的宣相喝一口酸梅汤也会满足成这副模样,
该是如何地难以置信和伤心失望呢?”

  “唉~~真是烦恼呢,十年如一日地受人爱戴拥护,你一介凡人想必无法体会这种高处不
胜寒的悲哀吧?”

  “是呀,是呀,”美妇抚掌,“不过,能伴在一个恁地杰出的相公身边,为妻的也与有
荣焉的不是?”

  精致五官忽地揪成一团,痛心疾首,“夫人,你当真要要了为夫的命么?明明你已经红
杏出墙不要我这个苦命相公了,还敢提你我的夫妻之名?”

  “哈!”美妇捧场地拍手,“哪又是谁敢背着为妻率先有了别人?你不仁,我便不义,
难不成我还真要为你傻呆呆地守活寡不成?”

  “有志气,有魄力,我喜欢,不过……”清丽美眸透出那么一丝不怀好意,“我记得,
当初有人可是对当今的大人物心存仰慕的喔。为何到最后,移情别恋了呢?”

  “宣隐澜!”美妇拍案而起,一张粉脸摆明是恼羞成怒,“你再敢提本夫人那一桩丢人
现眼的荒唐事,本夫人定不饶你!”

  “呀呀呀,苗苗娘子,小生怕怕,怕怕哟。还望娘子饶了小生则个……”

  “相爷!”相府管事快步颠来,在亭外立下。

  “说。”整冠理袍,好一派华贵优雅。

  “才大人,不,才国丈在相府门外,嚷着要见相爷。”

  “不见。”轻摆折扇,状似悠闲,丽滟水眸却倏地凝水成冰。

  “可是……”

  “相爷说不见,是给管事你质疑的么?那姓才的老匹夫再敢上门,给我乱棍打出去!”
苗苗粉脸恨意陡起,厉声道。

  “是!”管事不敢再有迟疑,迅速在主子们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苗苗素手成拳,恨恨道:“那姓才的老匹夫不能杀的么?”

  “杀了他,岂不便宜了他?”世间最能折磨一个的刑法,不是令他死,记得,当初曾有
一个女人有过类似的言谈,当时的她,尚不以为然。

  “你进宫探望王上时可能看见才矜?”

  “那才矜看见本相,只是恨愈恨,怨愈怨,本相乃厚道仁义之人,岂会做那伤人的勾当
?”

  “如果当初……”苗苗想起自己与王后当年的巾帕之谊,不免三分惆怅。

  “你呀你,既恨才如廉入骨,又怜王后凄楚,如果当初不废了后位,又如何能扳倒才家
?而当初,一心置我死地的人,除了才如廉,那才矜也难脱得干净。她只不过不再是王后而
已,比起姝儿,至少她还活着。”

  姝儿……苗苗忆起了那个曾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可怜人儿,泫然欲泣。

  姝儿,是她们永远的痛。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啊,前一日晚上尚在灯下满怀着将为人妇
的欣悦绣缝嫁衣,翌日,以一个女人最无尊严的方式死去。令曾经朝夕相处的她们伤心欲绝
,亦恨意如海,所以,曾枝大叶阔根深的才家,近百年的显赫家世,成了淦国的一页历史。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说之前于这话的理解尚存在于字面上,那么姝儿事件之后,她明白
了,宣隐澜建立的传奇,原来也是由恁多人的生命祭奠而成。自那时,原就无意深恋官场的
宣相,去意笃定,多年来,亦在积极筹措中。

  “相爷,信到了!”相府管事去而复返,这一回,手里举着一偌大信札,小跑着来。

  苗苗颇无淑女气质地撇撇小嘴,“宣相每月一次的‘蝶双飞’?”

  “有意见?”宣隐澜摆袍踱出,掠过管事,拿着那巨信,走人。

  “才怪。”苗苗抚抚云鬓,弄弄袖襟,心下,又不自禁地对那个男人致上十二万分地同
情。任谁爱上她,都是会苦恼万分的吧?而那个男人的苦恼,可以车载斗量的吧?十年,十
年啊,贴着一对蝶儿的信札从未间断,而这个女人,却不见有过斗点松动。要说当年那个男
人曾经有过混帐时刻,相信现下宣相的作为也足以折磨得一个男人心灰意冷了罢?

  如今,给了宣隐澜顶级尊荣的男人每日最多只能保持四至五个时辰的清醒,曾使她滞留
异地一年未归的男人远在千里翘首以待,而她,似乎哪边都不准备靠拢,一个人走得强定安
稳,如此强势,也只有足够强大的男人才敢受教罢?

  *******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

  宣隐澜哼着睽违原版已久的歌谣,拆了信,料想中隽劲遒逸的字体跃睑而入:“淼儿吾
爱:近日可好?……”

  果然,如往常无二,不谈风花雪月,不谈离情别绪;更不谈两国纠葛,十几页的厚度,全
然是日常琐细,那男人,有意向唐僧看齐吗?

  翎儿信中曾提,那男人,在那一夜后,吐血倒地,在病榻上卧了月余,这十年的书信中
,却不曾就此有过只言片语,他,是存心要她心存一丝歉疚的么?这一纸教苗苗谑为“蝶双
飞”的鸿雁传书,已成了他们唯一的维系,而一旦宣隐澜归隐,将无以为继。“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们,是该如此的罢?

  *******

  十年生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借问年年断肠处,明月夜,寰亭坊。

  戎晅信手挥出十年间挥了千遍万遍的两排小字,上一笺墨滴未干,下一笺已始,全神贯
注,以至长子踱入亦未能回神。

  写得手腕累了,准备撂笔暂歇之际,抬手,修长挺拔的长子显然已立了多时。

  “父王。”戎商俯身微礼。

  “自明日起,朕便不再是你父王。”戎晅黑眸静视,“我只是你的父亲了。”

  戎商酷似其父的薄唇微抿起,甫久,“父王,不再考虑了么?”

  “父王考虑了够久,准备了够久,如果不是不想让你重走朕走过的弯路,本应不需这么
久。”十年,十年寂寞如雪的日子,若不是因她是如此引天下瞩目的人,他尚能借助他途获
得她一丝信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已熬不下去?

  “父王,可是为了她……可是为了老师?”戎商问。

  老师?稍倾明白,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何不称她一声娘亲?”

  娘亲?戎商微怔。

  “如果你叫老师叫得顺口,倒也别有趣味。”戎晅只当长子自幼丧母,不好改口,也不
强求,“你如何断定朕是为了你的老师才下如此决断?”

  “因为,只有她……老师才值得。”戎商答得坦然果断。

  戎晅颔首,再摇首,郑重道:“商儿,你要记得,你所下的每个决定,无论面对的是怎
样的结果,都需要你自己来负责。不管促使你下决定的诱因是什么,因为下决定的是你,而
非别人。所以,身为一个男人,要能担当自己肩上的责任,身为一个帝王,要有广阔的胸襟
来纳取天下菁华;而身为一个丈夫,要给得起所爱的女人以唯一的爱。”

  唯一的爱吗?男人给女人?戎商迷惑了。“父王有……老师的消息了么?”

  “我和她,从未断了消息。”戎晅摸摸怀里的聚焰珠,一任天气炎热,他宁愿汗浸袍袖
也不想与怀中物失了联系,多少个被思念悔悟折磨的夜晚,是它陪他度过。

  “星儿如今已届二九年华,你需为她尽心安排一门如意的亲事,否则,你那睆睆姑姑定
不放过你。”戎晅殷殷叮戒,唉,叨叨唠唠实在有损他风华天成的形象,可是无法,这是那
个水人儿教他的。

  ******

  “王上,已考虑好了?”

  “先生今日好不罗嗦。”

  “此言差矣,实在是王上此举堪称前古无人,后无来者,伯昊怕王上事后后悔而已。”

  “朕长这么大,唯一悔不当初的是曾那般理所当然地伤害了唯一心爱之人,其它,朕何
曾悔过?”

  “而王上何曾想过,您此去未必能获得王上欲得的结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放
弃。”

  “淼儿从来都不曾留恋过荣耀光华。”

  “纵算夫人于名利之物视若粪土,却还需更重要的一项认知:当初她走得那般毅然决然
,如今,是否仍愿以心付之?”

  “这……朕在决定之初,已想得明白,若淼儿不能原谅朕,朕亦会终生随在淼儿左右,
看到她,感受到她,好过我坐在这冰冷的龙椅上,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锦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伯昊想到多年前的一副卦象,是中秋月夜的宣隐澜
。昨晚,特地为宣隐澜再卜一卦,却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竟惑得他一
时亦难明个中预示着的真谛了。若想说得是时过境迁,憾事难平,应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才对,偏偏一个上阙,有了太多可能,一切,皆看人心之抉择了。

  ***********

  ……

  她回来了吗?

  寰亭,寰亭啊,举目看出去,没有了亭台轩阁,没有了溪桥流水,取代而之的是以为只
能成为记忆的高楼大厦、霓虹看板。她——回来了?!

  淼儿,淼儿……他的声声追唤,绕耳不绝。

  阿晅啊。她跌坐在石椅上,举步维艰。异域的时空,千年的岁月,我们终究是分开了么


  熟悉的社区建设,熟悉的绿化环境,二十几栋高楼组成的社区,各家窗口点点闪闪的是
万家灯火,空气中飘浮着月饼红酒的味香,中秋月圆夜,人月两圆呢。

  走出这寰亭,走出这假山,自己这一身异世纪的装扮可会吓坏了人?近乡情怯,离家近
了反而胆小了,是啊,家,家,她几经梦回不敢忆及的家,她要回家。站起来,跌跌撞撞下
得假山,循着记忆,找寻回家的路。

  可是,路在何方?

  ……

  你找不到路的。

  有人说话?她旋然拧身,月光下,她孑然只人。为何,足下的路如此难辨,没了旧时模
样?明明,是身在那个生活过二十几年的地方没有错。

  你找不到路的,这里早已没了你的路。

  是谁?这一回,她确定不是幻听,有人说话。“出来说话!”

  好气魄,不愧是在那个世界做过大事的。

  “藏头露尾的说话比较好玩吗?还是你根本没有面目见人?”她握拳在侧,只等全力一
击。

  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么?

  “凭什么我要记得你的声音?”等等,这声音?如一把钝锯伐木的枯干嗓子,似曾相闻


  想起来了?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你啊,是你执意固念的一个结果啊,要从几十年后回来看你,你以为是容易的么?

  ……

  “你到底是谁?”她喝问。

  “我,识得么?”出声者近在身后,回头,是一个佝偻的老影。

  “是你?”这张脸,这个声音,配汇在一起,忘却也难。

  月下,老妪扯动面皮一笑,依然触目惊心,“你还记得我?”

  她不语。

  老妪啧啧称奇:“你毕竟不同,如果是常人,见到我这副形容,又处在月圆至阴时,不
是魂飞魄散,也会逃得不见影子了。”

  “你不是常人。”她肯定地。世间有无鬼神她无从考究,但老妪出现的时间、方式,无
法不令人生疑。

  “如果我说我是你,你信么?”

  “你不是我。”

  “如果你执意留此,我便是你。”

  ……

  她醒来,薄汗袭襟。怎会又做了这个梦?虽然个中的一切都是她曾亲历过的,但进到梦
中,仍会引人惊悸。

  如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是哪段思绪引出了它?

  十年前,她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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