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馥急急拉住他的手“馥儿永远都需要师父,馥儿绝不会再干前世的蠢事,将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赶离自己身边。”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月恨水抬头摸摸她的头,捋过她的发丝,微笑道“为师从来未曾怪过你。”
“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怪自己!”北宫馥摇头,“将师父赶走之后,我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过,我强迫自己杀伐果断,我强迫自己南征北战,我强迫自己……对自己说,我爱的是那个男人,所以为了他,我必须断情决义……”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只是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自从她决定报仇开始,眼泪,早已不是属于她的东西了,如果剧情需要,她留两滴也无妨,但若是和报仇无关,真情的眼泪,她却再也流不出来了。
因为前世,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月恨水当然明白她的心情,不由搂过她的肩,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在这一世,都会有个了断,你放心,师父会帮你的。”
“师父……”北宫馥闭上眼睛,汲取他身上令她安心的味道,轻轻呢喃一句,“有你在,真好……”
月恨水嘴角的笑意也溢开来,一脸宠溺地拨了一下她鬓边的青丝,也同样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有你在,真好!”
师徒二人就这样坐着,坐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美好得仿佛人间天堂,四季花开,阳光温暖,却又仿佛是阳光下飘荡着的气泡,只要外界一点点的震动,就会立刻破碎得无影无踪。
这个世界总是如此,所有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不那么长久。
北宫馥早上醒来的时候,愣神了很久,随即,苦笑了一声。
师父总是不声不响地走,而她,却总是在他的怀里才能睡得如此香甜。
但安睡过后,她便有最充足饱满的精神来面对接下来几日要发生的一切事情。
今日,是让她都有些头疼的事情。
她要替安皇贵妃去看病!
皇上真是会捉弄人,在她看来,文帝绝对是一个捉弄人的高手。
而最令人感觉惊悚的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被玩弄的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玩弄的人。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一切,看着皇后跟皇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他却看得不亦乐乎。
他封皇后的儿子为太子,却跟皇贵妃生了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女儿。
这一切仿佛是一种设计,这种设计让整个后宫顿时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之中。
北宫馥看着轿子一点点从皇宫的道路上走过,脸上的笑容慢慢明朗起来。
安皇贵妃,那个她前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今日,总算是要正面面对她了啊。
北宫馥深吸口气,也好,这个世上,有时候,敌人越多,她反而越安全。
这一点,她还真的是需要跟皇上好好学学呢。
“皇上说让你替皇贵妃去把个平安脉,替她开个药方调理一下身子,本宫已经帮你推了。”凤仪殿内,皇后趾高气扬地看着她,语气平淡。
北宫馥的语气更是波澜不惊“是!”
“怎么,你不想去么?”皇后上下打量着她。
北宫馥摇摇头“皇上托人传了口谕给臣女,臣女还以为非去不可了呢,原来皇后娘娘已经帮臣女回了,臣女自问才疏学浅,生怕看错了病,断错了症,也是给皇后娘娘丢脸。”
皇后眉一挑,这丫头话一转,瞬间就变成她假传圣旨不让她去给皇贵妃看病了。
“北宫是回了,不过……皇上并没有答应!”皇后缓缓把后半句话说完。
北宫馥叹口气“看来臣女必须走这一趟了。”
“看来你真的很不情愿?”皇后有些意外,“这可是皇上的圣旨,你若是看好了,立刻就能名扬天下。”
北宫馥立刻摇头“在家的时候,娘亲就教导臣女,皇后娘娘是外祖那边的人,她跟娘娘在家时情同姐妹,馥儿笨手笨脚的,在宫里多得娘娘照顾,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早被责罚了。”
以花入药
北宫馥的话中意思很明显,意思便是皇后娘娘你跟我才是一家人,至于安皇贵妃,那是谁啊,跟我又没什么关系。舒睍莼璩
皇后对她的回答显然还是十分满意的“是个懂事的,不过你姐姐可是嫁给了端王殿下,那可是皇贵妃的亲儿子。”
北宫馥又笑道“皇后娘娘,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说她嫁的是端王殿下,又不是太子……”
她似乎是自知失言的样子,一下停顿住。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松了一口气膈。
本来就是啊,沈夫人要靠的人,肯定是她这个堂姐,难道要去靠自己的亲家么?
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再说了,北宫静是嫁给了安皇贵妃的儿子,可那个儿子,是个残废,就算再能耐,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枝。
而她就不同了,子凭母贵,她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太子命,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这个北宫馥,不来依靠她,难道还要去靠那个没有大前途的人?
“此话以后不可乱说,端王妃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姐姐,一母同胞,又是皇子妃,岂可容人随意诋毁?!”不过有些话,该训还是要训一下的,毕竟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应该非常清楚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
北宫馥忙战战兢兢地行礼“臣女罪该万死!”
“万死倒不至于,以后说话小心些也就是了。”皇后上前,亲自扶她起来,“你也知道,本宫一向都是很看重你的,所以才会紧张一些。”
“臣女明白。”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去早回吧!”
北宫馥赶紧行礼“是!”
皇后想了想“对了,既然你是从本宫这里过去的,空手去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她跟你姐姐又是婆媳关系,不如也给她送一盆麦麸草过去吧。”
“是,臣女遵命!”北宫馥忙上前,随意挑了一盆麦麸草,让凤仪殿一名小宫女捧了,这才前往百花宫而去。
安皇贵妃自然早知道消息,北宫馥进去的时候,她早已正襟危坐。
北宫馥上前行过礼,又让人送上麦麸草。
安皇贵妃看了一眼麦麸草“是皇后娘娘让你送过来的?”
“是!”北宫馥老老实实回答。
“你倒是很听她的话。”安皇贵妃美丽的眸中有些东西飞扬起来,“听说,你是端王妃的妹妹?”
“是!”
“听说,原本要价格端王的北宫家女儿是你?”
北宫馥摇头“端王妃之位原本就是姐姐的。”
“你还不承认?”
“最初臣女回家,也是为了替姐姐嫁给端王殿下的。”
这一点,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安皇贵妃被噎了一句,但她在宫里多年,自然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不再绕着这个话题,只是对身边的女官道“让慧敏郡主号脉吧。”
北宫馥走上前,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手枕,放在安皇贵妃手下垫着,自己则跪在一旁专心号脉。
“娘娘平日忧思过重,气血两亏,才会月事不调,每一次月事来时便会疼痛难忍。”
安皇贵妃点头“确实如此,人说慧敏郡主精通医术,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皇贵妃过奖了!”北宫馥一脸谦卑。
“那可有什么方子可以治么?”
“娘娘的病极难根治,需要好好调养才是,每日可用月季花和鸡血藤以一比二的比例加水煎服,每日一到两次,长期服用,可调理月事不调。月事来时疼痛,可用芙蓉花加地骨皮以一比一煎服,每日两次可减缓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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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皇贵妃听得她的方子不由笑了起来“你的方子里面怎么都是以花入药?”
北宫馥赶紧答道“百花宫以盛开百花闻名,娘娘又是花容月貌,以鲜花入药,既不会太过苦涩,又有养颜润肤的功效,不似有些药,喝了叫人脸色发黄。”
安皇贵妃点点头“慧敏郡主果然是有心之人,思虑周全。”
北宫馥起身写了药方,便要告退。
“等等。”安皇贵妃看着她“你跟端王妃既是姐妹,想必感情甚好,本宫今日已经叫了端王夫妇前来一起用午膳,不如郡主也一起吃个家常便饭,就当本宫答谢郡主一翻看诊。”
北宫馥愣了一下“臣女不敢居功,更何况这药方功效如何娘娘还不清楚,这功,臣女怕是受之有愧。”
安皇贵妃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是真实诚,放心吧,皇上请来的大夫,难道本宫还会怀疑不成?不管怎么样,就在这里吃个便饭,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本宫吧?”
“臣女不敢!”
“不敢就留下吧!”
“……是!”
北宫馥有些无奈,她就知道,一旦进了百花宫,就别想那么容易就能回去。
她这位前世的婆婆,可有的是法子把人折腾得生不如死,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她又想耍什么把戏。
在北宫馥看来,这位安皇贵妃未必如表面上看那么喜欢她,只是碍于她是皇上派过去的人,不能对她进行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才如此客气。
但私心里,她应该早就把北宫馥身上印了一个“皇后的人”的记号,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还好此刻已经快到午时,北宫静和景安皓很快就联袂而来,倒不会让北宫馥感觉到没有话题的尴尬。
北宫馥第一次感觉有北宫静出现的场合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场面不会太过冷清。
“听说妹妹到百花宫为母妃看诊,我们姐妹难得一见,今日可要一起好好叙叙旧呢。”北宫静一上前就热络地拉着北宫馥,好像她们俩的姐妹感情真的好得一天都不能分离似的。
她要演,她也不能扫了她的兴致不是?
北宫馥也堆了真诚的笑意“是啊,馥儿也是呢,虽说前些日子二哥参军的时候才见过,可真的好似过了很久似的。”
北宫静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是啊,姐姐也有同样的感觉。”
安皇贵妃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听北宫馥提到北宫成,不由问道“北宫家的二公子,参军了么?”
北宫馥笑道“是呢,如今是虎威将军帐下的七品参军。”
“是么。”安皇贵妃的神色看不出她的心情,只是淡淡微笑。
北宫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再转头看北宫馥的时候,眼中顿时带了一点怨毒的神色。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这个?
北宫馥笑得很是无害,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不能提的样子。
姐妹二人正努力表演面和心不合的把戏,却听外面又传道“晋王殿下到——”
“长平公主到——”
北宫馥愣了一下,刚才安皇贵妃明明说只有端王夫妇的,怎么又多了两个人?
正想着,就看百花宫外慢慢走进两个人来。
长平公主,今年十九岁,在宫里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她目前是孀居,也就是说,是个寡妇。
但年前,鲁南一带匪患猖獗,朝廷派了好几拨军队过去,都是无功而返,损兵折将,为此,文帝十分头痛。
之后,武将们视鲁南一带为行军禁地,为此文帝无奈之下贴出皇榜,说谁愿意带兵前往鲁南平灭匪患,不止有大量金银的赏赐,还可以娶公主为妻,招为东床驸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榜贴出三天,便有人揭榜。
此人名叫石帆,自幼习得一身武艺,熟读兵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平日卖艺为生。
虽然他有一腔报国之心,也头靠过几个兵营,但因为他的性格格格不入,又不懂得逢迎,总是呆不长就被人同僚排挤,最后只能流落街头。
此刻看到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谁想,鲁南的匪患是平了,驸马也当了,石帆长平公主成亲以后,不顾女儿的反对,让石帆到鲁南镇守,结果不出一年,就被人暗杀了。
石帆家中没有其他亲人,文帝也是出于一片忏悔之意,让女儿回宫居住。
北宫馥如今看向长平公主,一声素色衣衫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天生丽质。
长平公主的容貌像极了她的母亲安皇贵妃,精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唇不点自红。
俗话说,若要俏,带三分孝。
她一身素色的衣服并没有掩盖她美貌,反而让她的容颜显得更加清丽,站在百花宫的姹紫嫣红中,反倒十分耀眼夺目。
再看她身旁一位男子,正是今年刚满十六岁的晋王景安泰。
只见他一身蓝色的长袍,袖口是银色的云纹滚边,腰间是白玉扣的白色祥云锦带,与他头顶束发的白玉簪遥相呼应。
他的脸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眼中流动着仿佛琉璃般的光泽。
其实从这两个子女身上,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母亲竟然会如此得宠。
如今孩子最大的已经二十一岁,她也是快到四十的人了,却依然盛宠不衰。
便是这样的容貌,已经足够令人无法挪开目光了。
北宫馥上前行礼“臣女参见晋王殿下,公主殿下!”
“起来吧!”景安泰今年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沉稳老练的模样。
所以说,皇宫里果然是个容易催人老的地方——不是容颜,而是心。
长平公主脸上是千年不化的冰霜,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平身!”
“是!”北宫馥起身,退到一侧。
听说这位长平公主是宫里最难服侍的主子,喜怒无常,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和愧疚之心,几乎是横行霸道,变着花样责罚下人,还是少惹为妙。
“母妃,我倒来了什么贵客,也值得女儿大老远跑一趟么?”
长平公主回宫以后,文帝赐了一座宫殿给她,离百花宫不远,名叫文轩殿。
“走几步就到了,反正你在宫里,也该多来母妃这里坐坐。”安皇贵妃怜爱地拉着女儿的手,“她是你父皇给母妃请来的看诊的,与你年纪差不多,母妃想着,许是和你聊得来。”
长平公主冷笑一声“女儿对医术并没有什么兴趣。”
“没有兴趣,可以聊聊别的。”安皇贵妃笑起来,指指晋王道,“算起来,她跟你弟弟也是同岁呢,你往日最喜欢与你弟弟聊天了,不是么?”
长平公主不说话,景安泰忙道“母妃,时候不早了,不如大家入席,边吃边说如何?”
安皇贵妃点点头,对北宫馥笑道“本宫一跟子女聊天就常常忘了其他人,郡主可不要见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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