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墨居,北宫馥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苍凉。
如今是春天啊,竟然能萧条如斯,攒了两日的花瓣和叶子都落在地上,没人清理。
翠竹说,除了要酒,世子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一靠近就大发脾气,搞得没人敢进逸墨居。
北宫馥并不理会,只是推门进去。
“酒,给我酒!”北宫玉瘫在桌上呓语。
北宫馥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她推了他一把,没有将他推醒,便拿起旁边紫檀木盆架上的一盆水,劈头盖脑地对着桌上的人就倒了下去。
“啊!”北宫玉一下跳了起来,冷水让他酒都醒了过来,随即瞪眼一看“是你?!”
他的双眼圆睁,仿佛看着仇敌。
北宫馥面色冰冷“没什么,只是想看看寒香一意托付终身的男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北宫玉大怒“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吗?”
“人这一世遇到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任何事情,有因必有果。大哥如果在这个家中说一不二,又或者,甚至在大润说一不二,又有谁敢随意左右你的事情?”
北宫馥乱点鸳鸯谱
北宫玉愣了一下,只觉得看着北宫馥的脸越来越模糊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原来从来都没看懂过她。爱睍莼璩
“明天还有一天,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醉死,要不就站起来,接受你该受的命运!”
说着,北宫馥在桌上放下一个瓷瓶“这是醒酒药,你想喝就喝,不想就就泡在你的酒缸里吧!”
说着,她转身离去。
北宫玉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腙。
到底他这个二妹妹,是正是邪?
婚期定下前,北宫馥跟沈夫人说“寒香这次是为了太夫人挺身而出,我们也不能委屈了她,虽然说是妾侍,但也不能从自家里转一圈就算了,我在外面找了一处屋子,到时候让她从那里出嫁,也算是个有娘家。”
“这倒也是应该的,寒香那丫头对老太太真是忠心耿耿,为了她老人家,不惜委屈去给二叔做妾,真是应该好好待她。捩”
北宫馥想了想“既然如此,娘,妾侍是要穿粉色嫁衣盖红色盖头的,可女人这辈子,谁不想穿一身大红嫁衣呢,不如就破例,让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只坐粉色的轿子也就是了。”
沈夫人想了想“此事恐怕要跟二叔商量一下,他若是同意了。”
“这是寒香的愿望,还请母亲成全,也算是她为老夫人尽孝心的回报吧。”
北宫勤并不屑他这个大嫂,但是太夫人的面子却是不得不卖的。
沈夫人跟太夫人提了一下,太夫人自然是立刻叫了北宫勤到病榻之前殷殷叮嘱。
所以,此刻,寒香已经住到了外面北宫馥为她安排的房子里。
“这两日住得还习惯吧?”北宫馥去看她。
寒香叹口气“我是个丫鬟,粗声粗长的,住哪里都一样,就是担心世子……”
“所以我才让你住出来,若是在府中,万一露馅了,可就糟了。”
“可他这几日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寒香还是叹息,随即又问道,“对了,二小姐,这边隔两个院子就是萧府,那到时候,我岂不是要跟萧家小姐一起出嫁吗?”
北宫馥笑道“你不想见到她?”
寒香沉默。
世子妃的位子,她并不在意,但如果是北宫玉的妻子,她又怎么能不在乎?
“放心吧,这几日只要你别随意出门,小心一些,她也不知道你住这里,包括侯府的人,也不知道你住这里。”
寒香想了想“那到时候花轿到门口,不是都知道了?”
“你怕什么,一切有我呢。”北宫馥笑道,“抬轿子的人都是外面雇的轿夫,到时候找个人带路也就是了。”
“那带路的人……”
“是翠竹!”
“那奴婢就放心了。”寒香松口气。
北宫馥笑道“你这奴婢两个字,我看也得改改,将来我可要叫你大嫂了。”
寒香脸一红,忍不住反驳道“不应该是小婶婶吗?”
“难道你想当我婶婶,那我就不忙了!”北宫馥佯装转过脸不理她。
寒香忙拉过她“好了,我的小姐,你就别逗我了,我知道其实你的心肠最好了。”
北宫馥被她逗笑了“这话听上去像是骂我的,好人不长命呢。”
“怎么会,二小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百岁怎么够,我是祸害,得活上千年才行。”
“好好好,慧敏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寒香也难得活跃起来。
两个人嬉闹一阵,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既然选择相信了,就相信到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北宫馥看着她的表情暗自点点头,寒香这个丫头,绝对是个能成大器的,大哥有这样的贤内助,一定能坐稳世子之位。
“这是你的嫁衣,时间仓促了一些,算起来,还是有些委屈你。”
寒香摇摇头“其实,只要能跟世子在一起,就算没有婚礼,我也无所谓。”
北宫馥点点头“大哥真的需要一位像你这样的妻子,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
寒香浅笑“我知道二小姐为我做了许多,光是这件嫁衣,就用了不少办法吧?”
“算不上,只是你深得老夫人喜欢,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老人家出了口,谁敢不同意?”
寒香叹口气“如果太夫人不是那么专横跋扈,听不得别人不同的意见,其实她也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
“也就你能深得她心。”北宫馥轻笑摇头,“不过有你这样一位孙媳妇,她将来的日子也好过。”
“对了,太夫人的病……”寒香想起重点。
“放心,不是有你们三个冲喜吗,怎么会不好?”
寒香这才松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是真心关心老夫人,她若不是拿真心待你,就不是精明能干的老侯爷诰命夫人了。”
太夫人即使不讲理,即使偏心,但她看人还算是准的,事实上,她北宫馥真的对北宫家没安过什么好心。
很快,北宫家举行盛事的日子。
萧府,萧君琦已经打扮齐全,却在上轿前夕,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但和眩晕也不过只是一瞬而已,等她清醒过来,就听媒婆的声音传来“快点快点,轿子在外面等得都急了,快去。”
而此刻,寒香打扮整齐被扶着走出大门,她的迎亲队伍是太夫人特意叮嘱的,不输萧家那边。
八人人抬的大红花轿显得格外喜庆,旁边是媒婆,还有北宫馥给她准备的简单的嫁妆。
她上了花轿没多久,便是一出偏僻过道,出了这里,就是帝京最繁华的大街。
就在这时候,十几道破空声连声响起,所有的轿夫都停了下来,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完整不动。
月恨水一身白衣,轻轻飘落在地上,他刚才出手间几十枚小石子打在了轿夫,媒婆,还有其他陪嫁人等的穴道之上。
现在,他们看不见听不见更动不了,过一会儿,他们只会以为简单停了一下,而不是被点了穴道。
“快出来!”轿帘子被打开,月恨水看着寒香。
寒香撩开红盖头,看到月恨水身上扛着跟她穿着一样红嫁衣的人,不是萧君琦又是谁?原来,北宫馥竟然给寒香做了一件跟萧君琦一模一样的嫁衣。
她想得好周到。
“现在,你去萧府,只要跟着媒婆说的话,走出去,上轿子就行了。
寒香有些担心“可是这轿子不同……”
“放心吧,她中了迷幻符,眼中只会看到她想看到的。”
已经有人跟萧君琦说过她的十六人抬花轿还有十里红妆,先入为主的这些印象,会一直浮现在她眼前,一直到明日早晨。
“那明日……”
“馥儿会搞定北宫勤,放心吧,今日他一定会在妾侍房中过夜,到时候米已成炊,难道还能换过来不成?”
寒香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宫里那边也有办法办妥。”月恨水有些不耐烦了,对其他女人,他真的无法像对馥儿这样有耐心,“你要是再不去,萧家就会发现新娘子不见了,到时候可就是真的害了她了。”
寒香这才急急忙忙下了轿子,让月恨水将萧君琦放到粉色轿子里面。
三顶花轿,二红一粉,在帝京城中饶整整一大圈,可谓风光无限。
等到了北宫家两座府邸外,才分了东西二府,两顶去了东府,一顶来到侯府。
“新娘子到了呢!”有人跑进来报信。
而此刻,沈夫人却在逸墨居外焦急地等着北宫玉出来。
“怎么还没出来,馥儿,你大哥她……”
北宫馥不说话,只是盯着那门看。
北宫玉一早把所有送新衣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则一直闭门不出。
现在花轿已经盈门,他却依然没有出来。
“馥儿……”沈夫人又叫了女儿一声。
“吱呀!”一声,逸墨居的门终于打开了,北宫玉的脸色苍白而憔悴,眼中却带着一份视死如归的坚决。
他的身上,正是早上下人送进去的新郎服。
北宫馥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
总算,她并没有看错这个人,一直逃避的那个人,又怎么有资格当她的大哥呢?
北宫玉盯着她微笑的脸,忽地冷笑了一声“北宫馥,你得逞了!”
北宫馥依然微笑,不为所动。
然后,北宫玉从她身边缓缓走过,身上的大红花球绑在他身上,好像一道重重的枷锁。
“新郎快点去踢轿门了。”媒婆叫了一声,赶紧在前面带路。
沈夫人急急跟在身后,北宫馥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看到那边带路的翠竹已经跑了回来。
“二小姐,都办妥了。”
“你姐姐那边呢?”
“放心吧,为了娘亲,就算让我们姐妹两个去死都可以,更何况,这是好事,让世子娶那个母夜叉回来,奴婢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你不怕你姐姐将来日子难过?”
“奴婢的姐姐早就定了伺候大夫人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了。”北宫馥点点头,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她,“这是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不会少给。”
“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翠竹都差点哭了起来,“如果不是二小姐,上次我娘就已经不行了,这次还给这么多钱调养。”
“这一千两,并非全部给你娘的,拿一部分去给你姐姐赎身了吧,她的位分还不高,你们的娘身边也需要人伺候。”
翠竹姐妹俩的母亲的病,需要昂贵的药物吊着命,所以为了银子,她们姐妹二人什么都敢做。
北宫馥不止帮她们的娘亲治了病,还拿出一千两的厚礼让她们办事。
在这个十两银子可以买三亩地的帝京城中,她相信不会有人比她出的钱更多来给这两个丫头了。
她要用,就用她们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她的方法。
北宫家三门婚事,流水宴开了三百席,凡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几乎都请遍了,座无虚席。
在帝京这个大润的中心,从来都不缺贵人。
北宫静夫妇也来了,甚至连太子妃都挺着大肚子赶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了。
看来太子妃对她这个妹妹真的是十分关心呢,只是不知道明日事情穿帮以后,她会有什么反应啊?
北宫馥感觉唯一一个要说抱歉的人大概就是太子妃了,上一世她害她守寡,这一世,又让她妹妹当了妾侍。
不过萧君琦的性子,她是绝不可能让她嫁给北宫玉的。
所以对不起,也要做一次了。
酒席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宾客大多酒足饭饱,两个新郎也是醉醺醺的,被人各自扶着离开了。
月色朦胧,府内难得安静了下来。
北宫馥真在听雨轩的小院中看着夜色,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小姐,她们都睡下了,我告诉她们你也休息了。”如雪走过来看着她。
北宫馥笑笑“做得很好,我先走了,我想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
说话间,她人已经上了屋顶,屋顶上,一人白衣胜雪,浅笑回头看她。
“上房如何了?”
“都倒下了,不过你得快一些。”月恨水拉着她的手就走。
北宫馥跟着他,两个人从屋顶上掠过。
她想起八岁的时候,她刚刚开始练习武功,师父问她“喜欢飞吗?”
她点头“喜欢!”
“那师父带你飞好不好?”
“好!”
然后,月恨水就拉着她的手,掠过紫霞山上所有建筑物的屋顶。
“如果你有一天也想像为师一样飞,那就要好好练武功,知道吗?”
“知道!”
那童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她确也练成一身惊世武功,但师父好像总是忘记这件事,每一次用到武功的时候,他都会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永远走在她前面。
也许在师父的心中,她就从来不曾长大过吧?
如果,她永远都只是那个八岁的小姑娘,该有多好?
只可惜,一切已经不可能重来了。
“到了!”月恨水停下了脚步,北宫馥一时刹不住,整个人撞到了他背后。
“怎么了?”月恨水一个转身抱住了她,北宫馥仰头笑了起来“幸亏有师父。”
“好好的走路,怎么走神了?”月恨水嗔怪地看着,“挺大的姑娘了,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北宫馥嘿嘿一笑“有师父呢,怕什么?”
“你呀,师父也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
“师父不愿意护着馥儿一辈子吗?”北宫馥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如果你愿意,师父当然愿意,就怕你到时候不愿意呢。”月恨水叹息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
北宫馥这才重新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说着,已经打开上房的门走了进去。
太夫人卧床不起,所以身边当然少不得伺候的人,这些人,目前都跟上午的那些轿夫一样,都在原地保持原有的姿势纹丝不动。
北宫馥走了进去,太夫人早已进入昏睡状态。
这几日他们都是请外来的大夫给她看的病,显然,自从北宫玉的事情之后,她不想受制于她这个并不可靠的孙女。
很显然,外来的大夫并不能将她的病治好,所以才不得不采用了冲喜的法子。
但太夫人就是这么倔,就算是真的快要病死了,也从来没有开口要求让她医术高明的孙女来治病。
也许她们祖孙俩之间就是一场拉锯战,大家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北宫馥自然暂时还希望她活着,毕竟,有她在,北宫政和北宫勤还有人压得住,若她不在了,想要借她的手对付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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