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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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依旧-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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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七年的初春善留了丝寒意,只见菊堂的后院,一个年约九岁的翩翩少年,身长七尺左右,体格结实,黑发如檀,用一条巾帼绑在头上,犹如四月天里的桃花般亮眼的面容上,两支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美丽的单凤眼炯炯有神,如刀刻般的鼻子挺立着,粉白的肌肤上渗满了香汗,只着了件单衣,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单衣,他手执一把沉重如铅,剑身通红如火的鱼肠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一旁的亭子里流泻出飘渺如仙乐的音符,一双青葱玉指轻轻的拨动着琴弦,古琴低沉的音律引领着那个执剑的少年的招式,琴声时而变得急促,那少年的招式也变得快狠,琴声时而转为柔美,那少年的剑招也转为和缓,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顺着这双柔若无骨的手往上看,想着应该看到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却不想看到的是个一个年约七岁的幼童,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他身后坐着一位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又淡然如菊的少妇,手执白棋,面带微笑,她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戴狰狞面具的男子,手执黑棋,突然他的手微微一偏,那颗棋子便飞了出去,只见执剑的少年用剑身轻轻一挡,变把棋子打到地上,碎成四半。

    琴声停了下来,美得塞过飞燕的幼童,轻启红唇,道,“大哥好剑术!”

    少年擦了擦汗,走上亭子笑道,“子都的琴技也是越来越纯熟了,娘,干爹你们说是不是?”

    孤独晟笑道,“这优美的乐声配了你那流畅的剑术,再配两个义子的美貌,自是人生一大赏心悦目的美事,更何况我的对面还坐了个绝世红颜,把牡丹和芙蓉都给比下去的西府海棠呢!”

    我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这顶高帽,兜来转去,最后反而到了我的头上。要说啊,子宇子都,两个都是人中之龙,望眼江山只怕无人能及了。让我这个做娘的都自愧不已呢!”

    正说笑着,祖建和燕喜走了进来,自从他们成婚后,便是这般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祖建一脸兴奋的对我道,“我已经准备好马车和干粮了,明日子宇子都便可和我一起起程游遍天下,访遍名城古迹,顺便还可以去汴州看看爹娘和大娘。”

    我点了点头,“恩,那子宇子都就麻烦祖建和燕喜代为照顾了!”

    那两个小鬼头听了已是高兴得闹作一团,是啊区区一个菊堂怎么能困得住他们想要高飞的心,他们的壮志未酬怎么甘心于平淡,转头看到孤独晟笑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又转向祖建,叮咛道,“明日别忘了,把蒙田也带上。”
第18章
    次日清晨,只见一辆简朴的马车载着几个少年的梦想踏出他的旅程,马车的上方跟着一只矫健的小雄鹰,出了钱塘郡后,马车一路向北,途经汴州,在章府停留了数日。

    第三日,他们便辞了章丞相,章府门外,章氏的两鬓已略见斑白,拉着子都的手不肯放,这子都长得确实和当年的海棠八分神似,更添了章氏的思念,子都一脸温润的笑着道,“外婆放心,子都只要有得空闲便会常来汴州看您和外公,此次一别,还忘外婆多加珍重。”

    章氏抹了抹泪,道,“好,好,下次带着你娘一起回来汴州。你和子宇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要多加防范,多加小心,事事都要听着你们舅舅点,千万别义气用事,特别是到了京城,那儿人多复杂,万事一个忍字方为上策,知道了吗?”

    子都点了点头,章氏又拉过了子宇的手道,“子宇,外婆是看着你出生的,当年你娘为了生你是费尽她所有的精力,为了保你,她甚至拿自己的命去堵了一回,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你娘担心,子都比你小两岁,你要处处护着他点,知道了吗?还有尽量避开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

    子宇也点了点头,才九岁的子宇已高出了章氏一个头,章氏看着子宇这张完美无暇的年轻的脸,叹了口气,上天真是多作孽啊!

    一行人又重新上了马车,一路上鸟语花香,官道两旁是万紫嫣红的桃花和梨花,破茧而出的蝴蝶如开屏的孔雀般四处流连于花丛中,只见子都看了看蝴蝶,一抹顽皮的笑闪过那娇好的姿容,坏坏的笑挂在嘴角,学着公子哥的语气道,“左边走,右边走,只是寻花问柳,蒙大哥,你说这些蝶儿是不是世间最风流的人儿啊!”

    蒙田正要说什么,却不想子宇插了句,“我看这左右走不定的是你这个登徒子吧!蝶儿只怕也不屑和你齐名,小小年纪尽做些有的没的诗,我要和你割席而坐,划清界线。”

    子都不痛不痒地道,“大哥,何以最近特别严肃,想来是离京城越来越近,离他的心头好也越来越近,紧张得连说笑也忘了吧!真的是,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了,恨不早生三百年,为青滕磨墨理纸。”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心头好,他是个乱世英雄,你又不是没听娘说过他的事迹,只有像他这样才能称作寡人,因为世间只有他这么一个如此有才能的人,算了,跟你这样不正经的人讲也讲不清,和你多费唇舌也是浪费。”子宇摇了摇头,撇头转向做在马车外驾车的祖建。

    蒙田笑了笑,道,“子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最崇敬的人便是当今皇上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譬如你的楠木古琴,譬如我的书卷,譬如子宇心中的英雄,每个人都愿意为自己的心爱之物做任何事,不是吗?”

    子都用手搭上了坐在他身边的子宇的肩上,道,“大哥,就是经不起玩笑,尤其是说到了那位三箭射下猛虎的,文武双全的,既能出谋划策又能带兵领将的皇上的时候,大哥是比郡里的老秀才还要认真,半句玩笑开不得。”

    子宇拍开了子都的手,并在肩膀上弹了弹灰尘,再转向祖建,子都面色不改,继续开心的和蒙田在那扯天扯地,有时候子宇实在听不下去子都的某些荒谬的理论,会忍不住加入话局损几句,最后还是无奈的摇头叹气。

    几日后马车一路到了河南县,官道两边的春色截然而止,那些风花雪月似乎不曾存在般,路边有的是饿得走不动,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乞丐,有的久病未医,身上某些部位已呈腐烂,听说这里的县令是个出了名的贪官,黄河决堤,朝廷拨下来赈灾的库银他都是中饱私囊,任由百姓饿死街头,传染病肆虐,整个县里的百姓都是饿得皮包骨头,子宇坐在马车中,看着窗外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不禁火冒三丈,大骂这个父母官是个废物,恨不得冲进县令府里直接不他给拖了出来游街,子都也收起了原先那副掉儿郎当的模样,一脸沉思着,或许这一幕在他们兄弟两个的心里激起了万丈浪,在此之前,他们以为人人都是和钱塘郡的人一样,丰衣足食,闲着还会相约去乡间走走,吟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念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附风随雅,从来不曾体会过,路有冻死鬼的几个少年,一路沉默,不曾开口。

    特别是子宇,他第一次深深的体会到,自己如若拥有权利对于造福百姓有多重要,权利用好了,便是福及百姓,用不好了便是祸国殃民,他心想到,那个英雄出少年的皇上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看不到自己的子民在受苦受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原来的你到底去了那里了!

    祖建和燕喜把他们所有的干粮全部分给了路边的人,可是这远远不够,天色暗了下来,马车才缓慢的进了河南县城,一行人都是脸色沉重,找了家最好的客栈住了下来,祖建吩咐掌柜的明日做个二十斤馒头,却不想掌柜的面有难色的道,“客官,您有所不知,一两年前,您就是要二百斤馒头我也能给您做出来,现如今这天灾人祸不断,就是有钱也买不粮食啊。”

    一旁的子宇碰的一声把剑放在掌柜的桌上,扔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在桌上道,“尽你所能去把能买的粮食都买回来,不够了再向我们要,把这些吃的做好后,分给外面那些没饭吃的。要是你敢学那个贪官,我的剑绝对不会和你客气丝毫。”

    掌柜的也是个厚道人,听了世间竟有如此的好心人,一边收好了银子,一边连着鞠躬代县里的人谢过他们,只是大家都知道,这只能救急却解决不了根本,只是大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祖建牵了马去马房,燕喜和子都跟着小二的上楼打点包袱,蒙田跟着子宇来到客栈外,走在这如死城般的县城里,来到一块空地上,突然他拔出了剑,通红的剑身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招招致命的挥舞着剑,仿佛剑和人已和为一,那若桃花般的粉面,此刻却邪气异常,像极了皇上发怒前的神情,不久只听到了一声温润的萧声响起,那剑式才渐渐缓和了下来,蒙田见他控制住情绪后,才放下了萧,道,“夫子,几年前和我讲了关于杨修的典故,我才学起了吹萧,这音律能洗涤人的心境,此话不假,只是靠着乐音才能控制情绪终究不是好事,如今我已学会自我控制,这方为上策。子宇,我们回客栈去,记住夫子的话,观棋人不语方为真君子,我们现在的身份便观棋人,不能去插手任何不关我们的事。”

    子宇略微调整情绪后,才点了点头,随着蒙田回到客栈。次日,子宇大清早便起了身,带着店小二,出去分发粮物给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人,连着两日都是如此,整个河南县都传遍了观音现世在一个美少年身上,他不怕沾污自己的锦袍,抱着那些抢不食物的小孩,亲自喂食,几位在一边的老人,看得直流泪,哭着跪拜说是观音现世。

    祖建催着子宇动身,子都出动了自己的三寸不烂金舌,费了好几个时辰才说服了子宇次日午后出发,往北继续前进。当夜这客栈住进了两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客官,那掌柜看到其中一个个头较高较为结实的男子,瞪大了眼,看了又看,还掐了掐自己的脸看是否在梦中,直囔囔着,“不可能,不可能。”

    那男子身边一个奴才打扮的人,道,“掌柜,给我们两间清净的上等房,我们家老爷喜欢安静。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收着,明日去买些食物回来,分发给外面那些饿着的人。”

    掌柜的听了后,手中的毛笔落地,不感置信的看着这两个人,那奴才打扮的男子连唤了几声后,掌柜的才回过了神,他把三天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见那奴才的打扮的人看了眼那高大的男子,掌柜的又盯着他看,喃喃道,“好像,真的好像,只是细看来,这位客官更为内敛,那位更为张扬,只是天下间的怪事怎么一夜之间都发生在了河南县里?”

    奴才打扮的人未听清掌柜的自言自语,问了声,掌柜的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那高大的男子和奴才打扮的男子说了几句话后,便随着小二上楼,奴才打扮的人收回了银子,留了两锭银子,问道掌柜的,“掌柜的,这黄河的水灾已是去年夏天的事,当今皇上拨了好几次库银,怎么路边还是有这么多的饿着,病着的人?”

    掌柜的靠了过来,轻声道,“客官听您的口音,您是外地人吧,河南县的事您有所不知,这县令把拨下来的库银都中饱私囊,自然没钱赈灾了,他还谎报灾情,只怕皇帝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要不然,以皇上的英明怎么可能不派出清差大臣来把这个狗官给拿下替百姓出口恶气,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如今只管着自己的亲军,准备攻打麒麟国,又怎么可能记得这个小县的事呢。”

    奴才打扮的男子,又给了一锭银子,道谢后,才上了楼。

    已是一更天,鹏迎客栈的上等客同时被几位出身不凡的人给住了下来,那位开创了承天盛世的帝王此刻便是在这上等客房的左厢房中,他的一边是柏青,另一边便是子宇和子都共用的房间,再过去是蒙田,接着便是祖建和燕喜的厢房,只见左厢房的窗边站了位冷清的男子,他面无表情,任人怎么看都像是座玉雕而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他的手背在身后,眼望着远处,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深夜故枕难眠。他便是当今龙国的国君。突然隔壁的厢房传来了一阵打闹声,只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道,“大哥真是蛮不讲理,这打油诗可是子都专门为你而作,等你见了你的皇上便可拿去献给他,借花献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皇上那冷清的面孔听了这番话,闪过了一抹笑意,许久都不再听到声音,

    过了会,突然隔壁的窗户被打了开来,接着便是一阵东西落地的闷响,皇上向前倾了倾身体,看着窗外躺着个只着白色单衣的小男孩,想来是被他的兄长从一楼高的房间的窗户直接扔了出来,小男孩背对着皇上,撅着嘴,道,“大哥何必这么认真嘛,摔得我的屁股好痛啊!”他坐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转过身望向一边紧闭的窗户,眼角带到了一个站在窗户边的身影,子都把头转了过去,想把那人看个清楚,只可惜乌云遮了月光,让他看不清上面到底站了个什么人,向来大而化之的子都也就作罢,不再去研究,对着子宇的窗户摇头晃脑地吟道,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每念一句,他还像模像样的跨一步,到第七步时,刚好念完了一首诗,满院的沉寂便是子宇对他的回答,过了会蒙田从自己的窗户探出了身,看了眼子都,后摇了摇头,对他比了个来他房间睡的手势,却不想子都这一厢还很不识相的吟完诗,还随口把这七步诗编成了小曲,唱了起来,终于子宇忍无可忍,开了窗户扔出了一个包袱,怒骂道,“滚远点!”

    子都不紧不慢的叹了句,“人生如梦,大哥何必如此认真的过日子呢?娘说得对,大哥是个自寻烦恼的人。”

    说完,捡起包袱,拿出一件长袍套上,对四周探出窗看他的围观的人鞠了个完美优雅的躬后,道,“小生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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