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宇听到“来路不明的野种”这几个刺眼的字眼,眉头皱了皱,对一边的内监道,把她带回她自己的宫中,听后发落,魏妃听了后,自是又一阵的哭天抢地,只是也不再有人注意到她。
次日,皇上追封先皇的庙号为“圣祖”,追封他的先母章皇后为章太后,并封魏妃为太妃,送她去了静心庵去陪伴太皇太后,至于念宇,则降为皇子。
五日后,司仪部安排好了先皇的出殡仪式,皇上舍銮舆与子都并行于先皇的棺木前方,我则为了逼人耳目,坐在马车中,跪在路边的百姓看着并肩而行的子宇子都都是纷纷抽气,这不就是当年的先皇和先皇后年轻时的模样么?猜测着子都的来历,被子都的美貌给震慑住了心魂,让人忽略了他脸上那淡淡的伤痕。
棺木下土之时,皇上手持亲笔祭文,大声宣念道,“韦高宗一生,经文纬武,统一天下,平定乱世,开创太平盛世。他自十八岁那年带兵领将,经历征战天下的劳苦,建朝创业的艰辛,鞠躬尽瘁,最后弥留之际都是一心挂念着天下,匆匆离开人世,短短二十几年,他的一生如金龙般闪光,可歌可泣。先皇是开朝以来,妃嫔最少的皇帝,他的一生只拥有过一个正式立的妃子那便是先皇后章氏,朕的生母,故今日,朕奉先皇遗命,将先皇与先皇后合葬于皇陵中。”
边念着,皇上已经潸然泪下,一边子都也是抽动着双肩,蒙着脸的我,看着那些土一把一把盖上旭的棺木,终于流下了第一滴眼泪,到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哭到哽咽得呼吸不顺畅,一口气上不来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在马车上,看着坐在身边的子都,我动了动唇,话未出已是泪流满面,子都听见响动看向我,他也是双眼红肿,看来应是哭了好半天,他扶了我起身,问道,“娘可是好些?”
我点了点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泪却不停的涌上,掀开车帘,看着这光景,估计旭已经下葬,马车缓缓的载着我们又回到了皇宫,这个皇宫呵,曾经关了我两年,在这里我爱上了这个冷清的男人,我的未干的泪痕便又增添了新的泪。
这些日子为了朝中的事,我都是夜宿先皇的寝宫中,不曾回旭炎宫,下了马车,我便又上了软轿,吩咐了内监送我去旭炎宫。软轿在旭炎宫门前停了下来,虽说是九年不曾有人居住,不想这门前也不曾积灰,想来是旭的旨意,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入眼的便是满院的西府海棠,这海棠依旧艳丽,娇艳欲滴,那惜花人却已仙逝!
突然走廊一边走出了一个沉稳的女子,她见了蒙着面的我,先是一楞,毕竟后宫重地,一个男子装扮的人进来,可是死罪,她又看向我身后的子都,大惊失色,叫了出来,“小姐!”快步向我和子都走了过来,已是热泪盈匡。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看着已不见当年陪嫁少女稚嫩的菱儿,感触颇多的拥了她道,“菱儿!对不起,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听了后,自是一阵唏嘘,哽咽着道,“小姐,奴婢真的不苦,苦的只怕是那个人人不敢窥视的皇上,他才是最苦的人哪!小姐,您真的错怪皇上了,这九年,奴婢每天都是活在自责中,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将真相告于皇上,却不想,此次征战,回来的却是棺木,小姐,你要相信奴婢皇上这九年真的过得好苦。”
我听了这番话,红肿的眼睛又是泪流不已,相互慰问了一番,我率先走进暖阁,走过过廊,再进入了大厅,穿过了大厅后,再走过了几条过廊,才到了寝宫的外厅,里面和九年前的摆设似乎一模一样,一旁的菱儿插了一句,“小姐,你不知道,如今这了是先皇的寝宫。”
我穿过了外厅往内厅而去,屏风上还挂着我离开宫前的背儿,上面不见一丝灰尘,镜台上也都是我的首饰,胭脂水粉,泪顺着泪痕又是停不了,打开了雕花柜子,里面放着我离开前的衣束以及旭的朝服和单衣,倘若不知道的人,定是以为我还是一直居于旭炎宫。
走到塌边,我坐了下来,一阵松香扑鼻而来,伸手抚着被褥,我和旭曾经多少个夜晚相拥共眠于此,倘若他不是天下的君王,倘若他不是当朝的太子,倘若他不曾一再算计我,我又怎会处处防着他,以至于错过了今生。
不知何时,子宇也走了进来,内监宣报道,“皇上驾到!”
我起身,站了起来,做势要行礼,看着已换上帝王龙袍的子宇,我又看到旭的影子,甚至忘了朝拜,菱儿撤了撤我的衣角,我才想了起来,如今可是在宫中,他虽是我的儿,我却得拜见他,看了眼子都,一起行礼,齐声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匡宇免了我们的礼,罢了罢手,让众人退下,看着众人都退出去后,才上前拉了我的手道,“娘,你可是好些?我已宣了御医,想来再过个片刻,便会过来旭炎宫,这些日子,娘不如就住在旭炎宫吧。”
我轻叹了声道,“宇儿,宫中耳目众多,今后你不管人前人后,都不得再称呼我为娘。如今你父皇已经下葬,娘也没了什么牵挂,只想访遍民间神医将都儿脸上的疤痕给去了,再回菊堂,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子宇红了眼,“娘,你就这么放心将子宇留在宫中么?”
我上前抚在子宇的脸上,悲痛的哭道,“宇儿,你知道么,你便是在这个寝宫出世,也是在这个寝宫受封为太子,并赐的名,娘为了生你,几乎是拼了全命,这深宫中的冷暖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体会得到,宇儿,既然你志在天下苍生,你必然须得自己独自面对,更何况,你还有蒙田,有你舅舅,有九王爷,相信再过不久,你孤独义父平定了麒麟国后,也会来京城辅佐你,那时娘又能做些什么呢?娘这一生最恨的便是这座皇宫,是他夺去了我的爱情,夺去了我的夫婿,你叫娘怎能在这继续待下去?”
正说着,外面的内监报道,御医到,子宇扶我在一边的贵妃椅上躺了下来,御医跪拜了皇上,走过来为我请了脉后,脸色大变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皇上,接着是看了众人一眼,见都是些自己人,不见内监宫女,才敢直道,“皇上,这韩军师得的是奇病,照道理,应是喜脉,只是军师是个男人家,怎会有喜呢?想来是这些日子过于劳累,身子虚了些!”说完后,还看了眼皇上。
这个面生机灵的御医不禁让我多看了眼,见他年纪轻轻,生得眉清目秀,倒也讨人欢喜,子宇如若拉拢了他,他日必将有他用武之处,他是在暗示我已有喜了么?有喜,泪中才扯出了一抹笑,是呀,他虽人不在,心却时刻在我身边不是么?还有都儿,还有宇儿,还有你,我轻抚着已略微凸起的小腹,心想道,这些日子忙于奔波,又是接连的打击,都忘了我的月信已迟了三月有余,子宇和子都同时看了我抚着小腹的手一眼,都是扬起了嘴角,子都更是笑了出来,菱儿也是泪中带笑。
为了安胎,又在宫中停留了些日子,每日不是呆坐在院中,便是寝宫中,子都不停的一边变着戏法也再难博得我的笑颜,御医开出了一帖又帖的安胎药方,只是每回他都是摇了摇头道,“心病不除,胎儿只怕保不住。”
倒是子都脸上的疤痕在这年轻御医的调养下,减轻了不少,我也稍感安慰,这一日,我胃口算是好了些,午膳后,让菱儿为我梳了个飞天髻,在发髻里插上了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和金玉珠翠发簪,在脸上轻抹了白色茉莉花仁提炼而成的“珍珠粉”,画了拂烟眉,又让菱儿为我上了胭脂画出个飞霞妆,朱唇点了一点桃花殷,在额间贴上了海棠花状的花钿,又让菱儿从嫁妆箱子里为我取我曾经在旭的生辰时穿过的那件上等金线缝制的大红金缕披袍明衣和凤尾裙,脚上套了锦履,耳上挂上了金镶紫瑛坠子,手上带了上等紫玉腕钏,我转了个身,看向镜中,只见一个人间绝色嫣然一笑,乌发蝉鬓,云髻雾鬟,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细腰雪肤,肢体透香。这怀胎四月身子却还是瘦得见骨,想来这些日子我是清减了不少,看着镜中的那绝色容颜,眼角眉梢还是淡淡透出了些许沧桑,一边的菱儿道,“小姐,您真的过于清瘦了些,当年您怀皇上时,害喜得厉害也不见你清减得如此厉害,就算是为了先皇的子嗣,你也得小心着自己的身子啊!”
她的那句先皇,又让我泪满盈匡,宫中处处让我触景伤情。突然,外面的内监报道,皇上驾到,我从窗外看了出去,见远远的一对人围着一抹明黄,皇上将内监宫女一干人等,留在了寝宫外,只身进来,我背对着他,不知该如何与他启口提去意,菱儿拜见了皇上后,便也退了出去,我缓缓的转过了身,看着旭的影子时刻倒映在宇儿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刺痛着我,这皇宫我是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的了。正要要开口,却被宇儿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痴恋震慑到,是我看错了么?想来定是我多心了些,宇儿是我从小带大,怎会有儿女迷恋呢?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后,我道,“宇儿,娘打算,三日后,起程回钱塘郡待产,这皇宫是娘的噩梦,娘实在不想在这里住下去。”
匡宇先是一脸的失落,见他勉强挤出了抹笑道,“既然娘去意已定,那么明日我便安排好去钱塘的马车和护送人马。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娘定当多加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点了点头后,道,“护送的人便也罢了,让我带了菱儿和子都再加个车夫以及伺卫军,即可,无须太过张扬。”
又是一阵家常后与叮咛后,他才离了去,坐在窗边,突然想到,过了年,宇儿便是十二,已是立妃的年纪,只是当年旭是近二十才立的妃,想来也无须急于一时,这些司仪以及大臣自会操心了去。
三日后,替先皇做了三七,子都与我,便上了路,一路上,除了我害喜害得厉害外,倒也一路顺畅,月把光景,我们便到了钱塘,菱儿不曾到过钱塘,子都自是滔滔不绝的讲着些钱塘的趣闻,把菱儿逗得,恨不得九年前跟了我一起来钱塘郡,到了菊堂门前,子都先下了马车,再转身扶了菱儿下车,再是我,已是五个月的身孕的我,自是大腹便便些,下车须得两人扶着。
我们正要跨向台阶时,子都和我同时傻了眼,为何外面挂的灯笼上贴了韦字?细细看来才发觉是灯笼挂偏了去,两边的灯笼都遮了韩字的半个,让人误认为韦。
菱儿敲了敲门,片刻后,来应门的是管家,见了我他喜上眉梢,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迎了我进去,眼角不停的瞄着通往后院的廊道,我在大厅的正位上坐了下来,下人送上了热茶,子都见菱儿四处东张西望着,便偕了她到处参观一番。
谴了下人,将行李送自各自的厢房后,我便想着去卧房躺着,挺着个肚子犹显吃力,一手撑着腰,整个人摇摇摆摆穿过偏厅,向后院的厢房而去,在过廊间,突听到一阵萧声,缠绵痴怨的凤求凰,总觉得这萧声我似乎曾经在皇宫中听过般,却又不似逸王爷那飘逸的萧声,想来定是子都在那边耍猴戏,我摇了摇头,这个子都在战场上还是个热血男儿,怎么一下了战场,整个又恢复了昔日的鬼灵精怪。
本想绕道直接回了厢房,只是那琴音却似乎有了生命般,在向我招手,我一步步缓缓的走了过去,穿过天井和拱门,在走上后院的过廊,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亭中,背对着我,子都今日明明穿了件红色长袍,怎会突然换了衣束,且子都也不见有此人高壮,我向他走了过去,在亭子的下面,我呆楞在那,这松香,泪已涌上我的眼眶,难不成是他?我略提高了裙摆,笨咄的走上台阶,绕过石桌走到他的面前,看向他的脸,萧声葛然而止,他也抬起了头,看向我,一双温柔的单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眼睛,最后移向我的肚子,他先是惊异的看了会,再是伸出了手,确定他看到的是他所想的后,他那双修长的手抚上我隆起的肚子。我的泪终于划下,且怎么也止不住,我想笑,只是最终还是将一切化着喜悦和委屈的眼泪。
他拉过我,头靠在我的胸前,我抱住他的头,哭出了声,他的手轻柔地爱抚着我紧靠着他的肚子,后有拉着我的手,与我十指交错,低沉的嗓音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回道,“夫唱妇随!”他站了起来,拢了我在他的怀中道,“终于如你所愿了,你可要好好的奖赏我这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昏君。”
我破涕而笑道,“恩,此后我愿为你洗手做羹汤,在家相夫教子。”
“如今,你也体会过痛失爱人的苦,你想想看我便是在这样懊悔,悲痛,孤独中过了九年,海棠永远都不要再用这种方式对待我,好吗?这便是我对你的唯一所求。”他无奈的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仰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道。
我们便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恨不得就这样过个一生一世,今生已经错过了九年,只叹时光匆匆而过,我们还剩几个九年相依相靠,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便是我们能从彼此眼中读到刻骨铭心的情话。
突然一声高昂的大笑,划破了这片宁静,只见子都边笑着边跑向后院,还喊着,“菱姑姑,倘若再不嫁作他人妇,我们韩府可不来养些有的没的人。哈哈哈哈……”
他也不细看亭中的人,便直接冲了上来,差点把我整个人撞倒在地,幸而背对着他的旭,转过身一手抓住了他,另一手搂住了我,才不至于让我们同时摔倒,子都一时还未反映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又看向旭,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最后喊了句,“父皇好狡诈!娘,我们都被骗了,岂有此理,只怕子宇那小子也是知晓真相的,却如此闷憋着,也是,只有木头如他才能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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