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离窒了窒,虽然知道苏清到了越刍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太好过,却也没话拒绝。
“庆。”对面的苏清调整了一下坐姿,笑看向庆离,“后天路过封北的时候,把我和姞月留下。别担心,不出三天我们就能赶上你们的。”
庆离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明知道得不到答案,他也要试试:“为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吗?”
苏清笑道:“没什么,只是到了我和姞月初次见面的地方,怎么说都要停留一两天。照这速度,我想就算我和姞月在封北住上半个月再去追你们也不迟。”
庆离有些心动,他听了苏清的解释,也有些想留在封北了。一是能逃避多久就是多久,总之他是不愿意越来越靠近越刍;这第二么……苏清从昨天把姞月抱到客栈后,就退出了探病的行列,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了,这不像是苏清作风,所以他现在对苏清和姞月所有的单独行动都感到很好奇。
不得不说,苏清这个家伙真是懂得怎么样才能挑起别人最大的兴趣!
思想斗争了半天,庆离的理智终于凌驾在了好奇之上,狠心说道:“行,只要你们能在我到达越刍之前赶上就可以。”
苏清笑眯眯地点头道:“很好。我刚才还在想该怎么拒绝你同行的要求,既然你这么识相,那我也省下费口舌的功夫了。”
庆离叹:“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朋友。”
也许是吴大夫的药见效了,也许是休息充足了人就有精神,总之姞月的脸色比起前两天是好了许多,也不觉得马车的颠簸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了。
管家一直都仔细地观察着姞月,见她已经有所恢复,也放心不少,欣慰地说道:“吴大夫的医术真是靠得住啊!姞月现在舒服多了吧?”
姞月笑道:“除了吴大夫的医术高明,也要多亏秀儿的细心照料。就说我这破身体还害得秀儿住在我屋里时时的守着。秀儿,昨晚耽误你休息了,今天你不用再这样,我已经没事了呢!昨晚麻烦你了啊!”
坐在一边的秀儿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姞月姑娘有困难了,我们帮个小忙也是应该的!”
姞月听管家说过,除了自己和几个比较高阶的王府佣人,其他随行的小厮丫头们都住大通铺,进进出出很不方便。她有心想回报秀儿的照顾,于是问道:“往后投宿的时候,你愿意和我睡一间屋吗?每天屋里只住我一个,晚上怪吓人的。”
秀儿大张了嘴,激动得不行:“哎呀,这怎么能行……”她看向管家,而后者又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真的可以吗?真的?!谢谢姑娘的恩典!”
眼见秀儿兴奋得脸上发红,管家转头笑眯眯地对姞月说道:“原来姞月姑娘怕黑?早说不就成了,我也好安排人陪着你。”
姞月对管家的好意报以一笑,却没有出言澄清自己不怕黑的事实。
当晚,秀儿与姞月住在了一间屋里。
时值深秋,花草树木已经枯黄,枯叶打着漂儿飞落在路边。马车碾过,那些落叶便全都被压在了土里,成了来年的好肥料。
感觉很萧条啊!
姞月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似这般秋季景色,她一路看了不下千遍,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可能还要继续再看个千遍。
“这才走到封北地面。”管家闲来无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聊天灌水,“也不知今年会不会刚到越刍就又要准备回京过年了。我算算……这样下去,九月底才到得了越刍……嗯,一个月……哎?十一月就要上京了!”
姞月被管家的自言自语吸引,放下车窗的帘子,回头问管家:“十一月?那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再回京么?”
管家笑道:“如果你不想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认为王爷是一定要带着你到处跑了,毕竟有你在的地方,账最好算。”
姞月也跟着笑:“那我不就成个能活动的钱袋子了?”
“非也非也!”管家摇头,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姞月,“我才是钱袋子,而你则是小算盘。”
管家这话没错,一路上的住宿饮食,都是由他一手包办的,姞月负责的只是算清楚这一笔一笔的账,然后都注明在账本上,以便日后核实。
秀儿和姞月都因管家的话笑了起来。笑了有一会儿,姞月忽然想到了小河家就是在封北:“到封北了?现在已经到封北了?”
管家道:“是啊,刚到的。”
姞月眼睛亮了一下,那光芒却又很快灭了。就算到了这里,也没法去何家村。能不能路过是一方面,即使路过了也在那里住下了,那自己能找到时间去看望小河一家吗?再说了,又该怎么对小河解释自己当了礼王府的账房呢?
姞月正在低沉,马车却没预兆地就停了下来。
“怎么?”姞月愣。
“不知道啊。”管家打开车门,“发生什么事儿了?”
就听坐在外面的车夫回答道:“刚才王爷下的命令,说是让姞月姑娘在这里先下车。”
姞月依言下了车。
苏清在不远处牵着他来时骑的马,朝姞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她靠近一些。姞月稍稍踟蹰了一小下,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走了过去。
苏清见她两手空空,遂说道:“去把你的包袱拿下车一起带着。你不是在何家村住过么?现在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也好。”
姞月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立马问道:“你调查我?”
苏清瞥她一眼:“在你看来,我什么时候没调查过你?原来你还在乎这一次两次?快去拿你的东西吧,只有一天,时间紧迫,回头我还要带着你追上他们。”
姞月和苏清一起站在路边。她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自己面前跑过,又想起苏清之前的一些古怪行为,很是有些愣神:“为什么……”
苏清抚着马的脖子,淡淡地笑道:“没有为什么。去吧,管家还等着你呢!别让他们因为等你掉队了。”
怎么可能?大家不都走了么?
姞月抬眼望了望前面那些已经过去了的马车,然后侧头,发现管家的那辆马车确实是在原地没动——因着管家留了心,特意没让车夫像其他的车一样先往前走,而是一直在等姞月自己去选择,选择到底是回车上拿东西还是直接拒绝了苏清。
“苏大人,请您等一下,我很快就过来。”姞月说完,转身跑回了车上,谢过了管家之后就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又对管家说了几句“哪些账本放在哪里又该如何保存”的话,接着回到了苏清身边。
“走吧。”苏清上马。
姞月并没有将手放在苏清伸出的手中,而是目送管家他们的马车离开很远后,才搭了苏清的胳膊,由他带着坐在了前面。
苏清稳住了姞月,然后两脚一夹马腹,掉头往何家村的方向奔去。
苏清这种长相的人和骑马这种活动很不搭调。
说实在的,苏清的外貌与他现在干的很多事情都不搭调,比如说办案,比如说耍心机。所以先前姞月一直认为苏清是个寻常的、最多是长得有些惊世骇俗的书生,而自从她认识到了苏清的真面目后,她对他的感觉就变成了“这个人表里不一,不可深交”等等。
因此她与苏清保持了相当大的距离。而现在这个在她看来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的人,正不知是动机单纯还是别有用心地在用这种方式接近自己,这让她有些拿不准是该继续戒备还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于是姞月没话找话:“听说科考已经被撤销了?”她刚一张嘴就喝进了一大口风。
苏清难得君子地没因话题的缺乏营养而嘲笑发话人,他同样没话找话地回答:“皇上亲自下令,撤销了以后的考试。”他说完后也是喝了一嘴的风。
姞月见他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也有些受到振奋,她不希望两人之间冷场,虽然他们的关系一度紧张到极点,但现在毕竟苏清也帮助了自己达成了去何家村看看的愿望,从情、理两方面来说,都应该改善一下二人之间僵硬的处境。
“呵呵,苏大人这样会不会耽误办您自己的事?”姞月偏开头,注意不让自己的头发飘到苏清脸上和脖子上,“要不然苏大人把我放在何家村之后就快些赶路吧!”
“苏清。”苏清没头没脑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诶?苏大人说什么?”姞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苏清边注意着路况边余光扫了一下在自己前面端正坐着的姞月,重复道:“苏清。”
姞月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的意思是,要喊他“苏清”,而不是“苏大人”?她心底有些被触动到,但更多的还是冷意:和这种人,还是尽量保持距离比较好!
想到这里,姞月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她不顾马儿颠得自己稳不住身,依然拉开了与苏清的距离,几乎没一处与苏清的身体有过多接触。幸好苏清驾马技术高超,要不两人都得掉下去不成。然而,姞月正襟危坐的样子却娱乐了苏清。
苏清有意要逗她,便笑着问道:“你怕我占你便宜?”
“不是。”姞月更加紧绷了后背。
苏清在飞奔的马上居然也能技巧性地空出一只手,他手指点了点姞月僵直的后背,问道:“那你这是干什么呢?”
姞月羞愤:“不是!我怕我自己占你便宜!”
苏清:“噗……哈哈……”
姞月:“……对不起,我刚才其实什么都没说……”
“哈哈哈……”
结果姞月这连续的两句没经过大脑考虑的话,让苏清一路上洒下了长长短短的笑声。
打蛇七寸
苏清带着姞月,很快就到了何家村。
姞月凭借记忆找到小河的家,推开白天从不上锁的小木门,却发现小院子大变样。屋上檐下及墙面,无一不挂满了红绸带连着红绣球,倒像是什么人要办喜事似的。
“何叔?何婶?小河?”姞月不确定地站在门里朝里面张望,“有人在吗?”
苏清在院子外的树上拴好了马,跟到姞月身边,也看见了一院子的红色。不过他倒是觉得这其中透着许多与之不协调的因素,这家虽表面看似红得一片喜庆,可实际上却让人感到与喜庆完全合不来的抗拒。
“人都不在?不可能……”姞月奇怪地又向前走了几步,同时也抬高了声音,“何叔,何婶,我是姞月!我回来看你们了!”
姞月喊完好一会儿,才听得那屋门“吱呀”一响,小河的娘抱着一盆红艳艳的衣服吃力地走了出来。她偏头专注于脚下,开始还没看到姞月,等她一抬脸见到姞月,眼里喜悦一闪而过,却忽然就又变成了无奈的神情——尽管这无奈迅速消失,可姞月还是捕捉到了。
“姑娘回来看咱们了?快坐快坐!”小河的娘吭哧吭哧地放下大盆,将屋外零散放着的几个小凳子拉来摆好,直起身后又发现了被姞月挡在身后的苏清,“这位是……”
姞月不好介绍,只得说道:“他是……他是苏清,刚才就是他带我过来的。”说完她就谢过了小河的娘,自自然然地坐在了小凳子上。
苏清随着姞月坐下,微笑喊了声“何婶”,就没了下文。
即使上了年纪,小河的娘也依然被苏清的笑容给闪花了眼。但她是个明白人,一看苏清这身打扮,也该知道他少不得是个什么少爷公子的,大概会很不屑自家这简陋的小地方。能毫无怨言且不露任何不满地就坐在了同他身份很不相符的凳子上,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苏公子,”小河的娘拘谨地开口,“要不要喝点儿茶?”
苏清微笑以对:“不必麻烦。”
“是啊,婶婶您就别忙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要走的。”姞月误以为苏清嫌弃小河家拿不出好茶叶,又怕他再说多什么会伤到小河的娘,连忙接过了话头,“小河呢?她现在还在白家做活吗?”
哪知姞月这话刚一出口,小河的娘就黯了脸色,苦涩地说道:“姞月姑娘就别问了……对了,说说你的事情吧!最近过的如何?人家对你好么?”
“呵呵,还好。”姞月碍于之前的谎言,也没法多做解释。但小河的娘说了这番话却让她直觉不对劲:为什么要在外面说话而不进屋去?小河又怎么了?还有这满院子的红是为了什么?
正巧此时屋里有什么动静传了出来,姞月侧耳,听出那是小河的声音。她看了看小河的娘,然后探了探身望向屋里,问道:“小河她在?”
“在是在……不过可能她不太想见人……”小河的娘两手在裙摆上擦了又擦,局促地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告诉了姞月真相,“唉,姞月姑娘啊,我们家小河她……她被城里白家的大少爷看中,聘礼都下到家里来了!这满院子挂的红绸,就是白家派人来弄上的。可那白家的少爷小老婆都好几个了,别说小河她死活不愿意,就连我们做父母的也……唉,白家还放出了话,让我们小河必须在这个月嫁过去,可她又这般寻死觅活的……该怎么办才好啊!”
一边坐着当隐形人的苏清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姞月。姞月已是满脸愤慨:“还有逼婚的不成?小河怎么被白家那厮看中了?为了什么?”
“他们说……”
小河的娘刚要解释,屋里就隐隐传出了小河的声音:“娘!”她顿了片刻,又问道:“是姞月来了?能进来一下吗……”
“那你……”姞月从凳子上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旁边那位一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的苏大人。
苏清轻轻地点头,示意她可以不管自己,放心进去即可。
小河的娘也站了起来,她不敢多说,只对姞月轻声道:“姑娘自己去问她吧。”然后她抱起了盆,赔着笑朝苏清说道:“真不好意思啊苏公子,您看我们家也没什么可拿出来的东西。不嫌弃的话,您先稍坐一会儿,我把这盆衣服放到水边就回来给您端茶……姞月姑娘一时也出不来,您要不要到屋里去歇歇脚?”
苏清含笑点头道:“无妨,我在这里等着姞月便是。”
姞月与小河聊了很久,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就对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