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姞月在越刍这里时间不长,并没多认识几个朋友。而且在她那些认识的人中,该走的也都跟着庆离一起走了。管家本是想替姞月守着王府的,可庆离说什么都没同意,最后大家协议,选定了利索能干的雀儿和同福。
这两个人却都是庆离从京城带来的。
“本来你们能回家去看看家人,要不是我……姞月颇为愧疚。
小河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没什么。雀儿清脆一笑,“我家兄妹特别多,我娘和我爹根本就不会注意过年的时候谁回去谁没回去,姑娘就不同了,姑娘是要……呵呵呵。她未竟的话语中,带着些姞月听起来感觉十分古怪的深意。
同福补充上了雀儿的话,可他的补充却让姞月更觉深意无限:“是呀,咱们家里的兄弟多,少咱一个没关系。不过姞月姑娘绝绝对对是要夫唱妇随的,不去京城怎么能行!
姞月沉默了一下,似乎听到一个很了不得的字眼:“夫唱妇随?
小河保持沉默,未替姞月作任何解释。
在越刍留守的可以内部解决告别问题,但府外还有一个人是必须要亲自去道别的。
当姞月忙完手头事情并打好行李包,这才终于得了闲。她闷闷地坐在屋里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凌家同凌绍说一声她要走的事情。
她有预感,这次一旦踏上进京的路,就再也不会被某人放回越刍了。
但是,预感只是预感,不一定会成真的。
凌家。
姞月原本是想请门房去喊来凌绍,这样也会省去因某些事情而惹来的闲话。谁知那个年纪不小的门房挑着眼睛看了她好长时间之后,就一声不响地把她请进凌家大门了。
凌纪没有让人去通知凌绍,而是亲自接待了姞月。他想弄清楚弟弟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子,更想问问眼前这个女孩子究竟为了什么拒绝了他们家的提亲。
每个人都在心底认定自己的家人最好。凌纪看着凌绍长大,又一直照顾着这个弟弟,自然也把他当宝。也许弟弟有些地方确不如人,可怎么说也不该这么直接就被人家拒绝吧!
凌纪抱着对姞月的不满和成见,从头到脚打量起她。
平心而论,她的长相……姑且划归到“颇有姿色的行列,可以通过;性格听说挺开朗大度的,也能通过;气质么,不畏畏缩缩,还算从容;唯一的不足是家世。孤儿啊,这可怎么帮助凌家打拼天下?别的不说,就看他凌纪的妻子,尽管没啥本事,却带着一身的嫁妆来到了凌家。但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穿着粗布衣服的姑娘,能筹备出这么多的嫁妆吗?
凌纪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他毕竟是个商人,理当考虑得更势利一些。
姞月见凌纪既不开口也不派人去请凌绍,只顾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不禁微恼地在心底抱怨起来:越刍民风开放不假,当街都有人并肩牵手也属实,可男人就该对着相识不久的姑娘乱看乱打量吗?即便是在现代,这种行为也是很失礼的。更别提凌纪对她来说,连熟人都不是,只算个陌生人罢了。若非凌绍,她恐怕还不知天底下有个人叫凌纪呢!
凌纪丝毫不觉自己的目光过分,犹兀自扫视姞月。
被对方看得有些动怒,姞月拽上了酸词儿,狠狠地酸了凌纪一把:“凌公子,莫非令弟不在府上?
凌纪一愣,许是没想到姞月会先发话。他终究忍不下胸中那股浊气,语带无尽埋怨地问道:“姞月姑娘为何拒绝绍弟?他哪里配不上你了?家世还是样貌?
姞月没想到这位护弟心切的大哥会如此直接地问到自己脸上,她斟酌了一番,认真地以实话回答了他:“凌公子这话问得有失偏颇。其实我并没有把家世和长相看得很重,心里有没有才是重点。我无法将凌绍当成丈夫一样的对待,即使我答应了提亲、嫁进了贵府,若依然无法与他彼此交心,最终也不过是落得怨偶一双。
凌纪兴不来慷慨激昂那一套,所以只好就事论事道:“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被他这么一认可,姞月反倒无法继续下去。准备了一肚子的言辞被硬生生地搁浅,她吞回剩下的长篇大论,做大家闺秀般抿嘴笑道:“不过是一点儿感慨罢了,公子听听就好,也别放在心上。
凌纪挥手道:“绍弟还在新开的车行里没回来,姑娘如果有什么急事,就去那里找他吧。但是姑娘还请记住今天说过的话——无法给他幸福,就不要让他有想念。
姞月肃然点头:“凌公子请放心,我不会的。
凌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也猜得出姞月可能是已经选择了那位曾经堵在门口抓人的苏清,可他却绝口不提苏清的任何事情,更没有一次向姞月打听过关于苏清的问题。正如同苏清也不会正面询问姞月,只会抓人抓双地乱吃飞醋。
姞月没有对凌绍说太多,她不能把苏清的要求告诉别人,即使是朋友也不行,这关系到办案的保密性。至于苏清为什么肯对她说明隐情,主要是因为怕她太晚得知实情,到时候会反弹。
道别简单,说几句就完,凌绍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姞月只简单地用一句“王爷命令就解释了进京的原因。
凌绍低头,无意识似的数着自己手上一条又一条纵横着的掌纹,数了好一会儿,这才叹道:“既然是王爷的命令……京城很好啊,比越刍热闹很多吧?你还会回来么?
他确实敏感,居然能从姞月短短的几句话里听出她的顾虑。
“这个,我怎么可能不跟着王爷回来呢,呵呵……话虽如此,但姞月自己也不确定她还能不能被苏清放回越刍。
“啊,没法回来也没事。凌绍截断姞月的话,傻乎乎地站在她面前保证着,“我会每个月都写信给你……不用每封都回,你随便拣个时间随便写写什么都行。
姞月强笑道:“那你不亏大了?
“不是吃亏,是……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姞月看天色不早,便对凌绍说明要早些回去收拾东西。凌绍也认为时间晚了,尤其冬天天黑早,因此他说什么都要把姞月送回王府。
人在倒霉的时候运气总是更背。
姞月都能看见王府的大门在向她招手了,凌绍也在准备向她告别了,那边,不知出门去忙什么的苏清,远远地走来。走来倒还没什么,问题是,他已经望见这边站着话别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并在第一时间露出了令姞月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
——姞月和凌绍两人的单独相处,再次被苏清这个妒夫在无意中抓了个正着。
“……月。
苏清轻且柔和地唤了一声,这声召唤马上让姞月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可她在春风的同时却也心知肚明,这只是苏清发火的前兆。而且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苏清在喊她之前,似乎是轻瞟了一眼凌绍。
那“轻轻的一眼,真是分量不轻。连姞月也觉得压下了万钧之雷霆,几乎要把人钉死在地面上,至少一百年不许挪动地方。
“喔,苏公子。也不知凌绍是不是接受力差,反正看他的样子,是没受苏清的影响。
“……喔,凌公子。苏清似笑非笑地按照凌绍打的招呼,有样学样地重复了一遍。
姞月无辜地立在中间,挑挑眉毛耸耸肩,脸上的表情终于淡定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好巧啊。
——这是她所唯一能发出的三个字。
第四十四章
爱的羞涩
“确实好巧。
相较于姞月的淡定,苏清则将“似笑非笑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涵义发挥至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他一面顺着姞月的话不疼不痒地应和了,一面不忘用眼睛和蔼地上下照顾了她一遍。
姞月依旧淡定,她抬头挺胸,毫不畏惧地在心中想道:我干嘛怕苏清?不过是去见个好朋友又附带道别罢了,用不着感到什么所谓的“被抓奸的心虚。
一想到这里,姞月愈发的胸中坦荡,她迎向苏清的视线不躲不闪的,倒让苏清愣了一愣。然而苏清毕竟是苏清,他只晃了那一瞬间的神,便又很快地调整好表情,换上一抹简直可以说是“温和的笑容。这下子轮到姞月发呆了:他要干什么?
凌绍不晓得更看不出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只在纠结着该怎么应对眼前那位似乎每次见到他都会张起所有又冷又硬的尖刺的男人。
因凌绍到现在都不知苏清的真实身份,所以还是称呼苏清为“苏公子,但他无意中发现王府仆人对苏清的态度不像是对姞月那样亲切随意,而是陪着小心地能躲就躲。这番比较下来,凌绍再笨也能猜出个一二分。
这位苏清公子,大约是个官。说不定还是个不小的官。听说能在京城里当官的,都很不好对付。那么同他说话,就该把大哥教的东西拿出来亮一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凌绍顿悟了。
往前走了几步,凌绍上身略向前倾了倾,这个动作很好地表现出了他的真诚:“苏公子,请问您是不是也要和王爷一起上京?
苏清的微笑像固定在脸上似的未曾减少一分一毫,他与凌绍一样,亦迎面前行几步,然后颔首道:“我本京城人士,在此停留是有要务在身。时值新年,我手上的事情也将处理完毕,很快便要回京复命——不知凌公子有何见教?
一般的男人若是听说这么个情敌要和自己喜欢的女子同行,往往都会犯愁对方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可凌绍总是与别人的想法不一样,他居然跟着苏清一起笑:“如此甚好!那么苏公子定会与王爷同时出发了?
苏清点头,却有些摸不准凌绍想说什么。他不得不承认,凌绍是他参与办案这些年以来所见到的思考方式最不合乎常理的人。
其实苏清见过的不合常理的人太多了,根本就不该被凌绍难倒,可事情一旦牵扯上姞月,未免就有“关心则乱之嫌,因此他无法将多年培养出的理性分析完全用在对姞月有好感的凌绍身上。而且,若是姞月没有和凌绍成为朋友,苏清也不会这般不理智。
那厢,凌绍继续着他的喜悦:“既然与王爷同路,那就是与姞月同路……这可不是太好了吗?刚才在车行,我发现姞月一靠近马车脸色就会变得不好,之前也注意过,她在越刍这里的往来,几乎只靠步行。我想她大约不太习惯坐车,所以还是有人照应着比较好。
姞月努力刨除掉被人发现小缺点后的不自然,心想那凌绍真是个……呆子。
诚然凌绍的这番话说得呆头呆脑,没一句靠谱,但在苏清听来,可就不仅仅是不靠谱的问题了。
“这等小事也让凌公子注意到了,公子果然细心,令我佩服不已。苏清笑眯眯地又迈出了半步,像是算准了姞月所在的位置,仅此半步,便在三人间拉出了一个底边小于腰长的等腰三角。不消说,那顶点正是凌绍,在底边上并排而立的就是苏清和姞月。
“哪里哪里,这不过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罢了。若论细心,我恐怕还比不上苏公子呢。
“过奖过奖,我怎么能与凌公子相提并论?
……
凌绍经过哥哥凌纪的几番教育,又经历了在车行里的一些人情磨练,再加上其本身带有天生的呆性,居然也能和苏清打个平手。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外,皆是面带笑容地明枪暗箭,斗得好不爽快。可怜姞月被他们“公子来“公子去的奉承给搅得头晕,却又不能一走了之。
终于,凌绍以“今天很晚了,我先告辞为结束语,为本次的双方较量划下句号,苏清则用“恕不远送回答了凌绍。随后,苏清便在凌绍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的情况下,牵起刚刚小松一口气的姞月,举步迈向府前台阶。
那机灵的门房早已闻声将大门留了一条缝,在里面蹲着等了许久,听了不少内容后,方等得苏清和凌绍“斗法完毕。见当事人已经上了府外的台阶,他立马将大门打开,一边朝苏清和姞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一边又偷眼笑看了一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想来明天的王府仆人之间又会新添不少来源可靠的谈资。
姞月被苏清牵着往里走。
苏清的脸色没怎么变化,看他的表情,更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姞月没料到他这次见过凌绍之后,竟能平静到如此地步。
难道是因为自己同意跟他去京城,就使他感到危机已除?
姞月只顾想着苏清的反常,却没注意到两人行走的路线。渐渐地,她已被苏清牵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花墙墙角。
刚一停下脚步,苏清就猛地回身、抓人、低头,狠狠地啃上了姞月的嘴巴。
姞月吃痛,但依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既不叫唤也不挣扎——反正她又挣扎不过某人,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不让他太顺心才最要紧,因此她愣是忍痛闭紧了嘴,坚持着不许苏清卸除她的软防御。
苏清啃了一会儿,实在拿姞月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没办法,他有些无语地在心中解嘲着:原来自己喜欢的、或者说是已经爱上了的女子,总是致力于同自己唱反调,连亲热都不行吗?
“你啊……苏清无奈地半掩了脸,放开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