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旭旁边坐着一个幕僚,姓李,年前投奔陆昭成了幕僚,与柳子旭是旧识,是以坐在了一块,听闻这话,低声笑着对柳子旭道:“二爷高明。”
“怎么说?”柳子旭微微偏过头问。
“这还没看出来?一句话就又把人收买了,这里不论官职高低,二爷只与其论兄弟情分,高明之处显而易见,可偏偏就有买账的。”
柳子旭一挑眉头,反问,“你不买账?”
李幕僚摸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眯着眼睛点头,“这明白是明白,受用是受用,在下既然跟随二爷左右,自然是心悦诚服的。”
柳子旭毫不给面子的大大翻了个白眼,鄙视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陆昭则吩咐一旁的下人,“摆酒宴,把少夫人请出来。”
“是。”侍从领吩咐快速退了出去。
内庭卧房里添香正哈气连连的盯着窗外看,前庭的笑声过于喧闹以至于能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只闻笑声就让人觉得必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想着刚才在外面陆昭和柳子旭打架引发的那些看客们哄笑,还别说,要不是都穿着古代袍子,她真以为回到现代社会了呢。
她不得不承认,陆家大宅里也只有陆昭这里像是人住的地方,别的地儿会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尤甚小乔哪儿,只想起乔氏她就后脊骨都阵阵冒寒气。
不是问题不存在,而是真的不敢去想。
添香微叹一口气,正打算左手换右手的继续发呆,身后传来珠帘相撞的声响,她扭头,就见瑾泷立在屏风那,欠身道:“少夫人,二爷请您去前厅一同用宴。”
“二爷吩咐的?”添香有心不去,可见瑾泷似乎很紧张,垂在两侧的手不时的抓袍子,又问,“二爷还说什么了吗?”
瑾泷抿了抿唇,有点说不出口的为难道:“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添香斜着眼睛盯着瑾泷看了半天,直把瑾泷脸上的汗都看出来了才道:“让紫歆进来给我更衣。”
前厅内已响起了丝竹声,添香一袭橘红色春衫长裙,芊芊细腰扎了条水绿的丝绦长腰带,长发懒散挽于脑后,施施然的走了进去,她一出现,这一身极为撞击眼球的色彩立即引来所有人的注视,原本闹腾的大厅瞬间安静。
陆昭这几次见添香都是见她极素气甚至是沉闷的装扮,除了那日拜堂成亲见她穿了一套大红的礼服就再没见过这么艳丽的眼色出现在她身上,顿时也看的失了神,瞳孔随着她袅袅挪动的身姿越来越缩紧,不多时,喉咙便如着了火似的干巴巴发痒,他眼看着她,手摸索的端起茶盏,移到嘴边,咕噜一声咽下茶水,那一口好像就是把这个女人吞咽下去了似的。
添香走上前,陆昭想伸手扶一把,可众属下都在,他稍迟疑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子,示意一旁的丫鬟扶少夫人过来,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的统帅风范,不得已将目光收回,只端睨着众人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可嘴角却扬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的笑。
柳子旭对女人没兴趣,看了眼马添香便转头看陆昭,嘴角亦跟着扬起笑。
李幕僚好奇的问,“柳兄笑的什么?”
柳子旭冲着前方抬了抬下巴,道:“他笑什么我笑什么。”
“二爷吗?”李幕僚也看了眼,咔吧咔吧眼睛低吟道:“二爷是欢喜新夫人,柳兄是?”
“我是欢喜二爷欢喜新夫人。”柳子旭脸上笑容又灿烂了几分,随手揪了个葡萄赛进因不解而半张着唇的李幕僚嘴里,“想不通就别想,头发掉光了都不知道为的什么,可怜见的。”
“噗……”一颗葡萄怎么进嘴的怎么喷了出去,李幕僚是真被柳子旭对自己那怜香惜玉的眼神给惊着了。
他们俩这边一闹腾起来,众人这才像缓过神来,继续说笑起来,而前边马添香也已经坐定身子,一张几案两人公用,陆昭能闻到她身上阵阵的香气。
低声问,“女人都这么香吗?”
添香垂着眼帘瞥了他一眼,没接话。陆昭碰了个闭门羹却好像更高兴了,笑着咧开嘴,亲自为添香斟茶。
这么多人瞅着总不能败了陆昭的面子,装作柔婉贤惠的模样伸手端起来,小口抿着,余光里却发现这些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到底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明星待遇,她这茶喝的食不知味且手心冒汗。
紧张的只得又垂下眼帘,把茶静悄悄的放回案几上。
那茶盏才放稳,就听陆昭突然大声道:“陆昭是个粗人,但也和在座的每个兄弟一样,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是个汉子他就得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对兄弟如此,对咱自己的女人亦应如此。”
众人虽然没明白陆二爷要说什么,却都习惯性的认真听着,添香也一头雾水,提到自己了?那就继续听着吧。
陆昭话锋一转,看着她,语气霸道又温柔的轻声道:“方才我向夫人赔礼了,夫人不愧是通情达理之人,茶水也喝了,只求夫人不要与我这样的粗人计较,凡事往开了想,日子才能过的舒心,以后我有什么让夫人难心的事,夫人尽管开口说,为夫定然受教。”
之前陆昭的话就是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听清,而这会儿说的却只有马添香本人能听见,且是听完了便无法置气也无法反驳的。
添香微微皱了皱鼻头,又怕让旁人见着以为自己有意刁难陆昭,赶紧的敛去,轻声问,“这是哪门子的道歉?”
“下一门。”陆昭轻笑道。
“啥?”添香蓦然抬头,身旁的男人已经面朝大厅,笑呵呵的道:“乐起,大家喝酒!”
众人把酒言欢,一时热闹的不成样子,没有人追问陆昭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人虽穿着体面庄重,对饮起来却豪气冲天,有的甚至离开座位跑到另一桌去敬酒。
添香眼睛一扫,正见一人干脆丢掉酒盅把着酒壶往嘴里灌,虽说这时代的酒不是酒精勾兑的,可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像土匪一样,对,这些人虽个个光鲜却一身匪气。
“都是你的属下?”她在后面已经问过紫琼,说是这些人都是陆昭的属下,可这么看一点都不像当兵的。
陆昭眼看着一个醉的摇摇晃晃的下属拍案长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点头道:“正是,怎么样?都是真汉子,夫人可还有熟识的未出阁的姊妹,兄弟们有好多都没成家呢。”
“没有。”心里补一句,有也不介绍,这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还一口就把人姑娘吞了啊。
陆昭看着她笑笑,并没再追问为什么没有姊妹。
“听闻少夫人会舞剑,方才二爷也说少夫人来了可舞剑助兴,正酒酣耳热之际,少夫人此时不来更待何时?”立起身说话的正是柳子旭。
陆昭瞪了他一眼,讪讪笑着对添香道:“只是助兴,别无他意。”
“卖笑女?”添香火了,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作陆家少夫人,当作他的妻子,她去别的兄弟的院子他认为理所应当,现在又让她给这些粗鲁汉子们舞剑助兴,她真想撬开陆昭的脑壳看看里面的构造,为什么脑沟走向这么匪夷所思。
“你看你又生气,方才我不是已经给你斟茶倒水认错了嘛,消消气,不过是一乐呵,大家在一块不容易……。”陆昭极低声的哄着,避着旁人讨好她。
添香紧紧握着酒盅的,瓷器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五个手指冷的刺骨,她哑着嗓子喃喃道:“我更希望你是为了……西北那场雪……道歉。”
“什么?”陆昭愣了愣,虽然人声喧嚣,可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他还是将添香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怔愣过后是些许沉默,随即他却笑了,抬手为添香斟满酒,面色温和、目光严肃的缓缓道:“喜欢你,要了你,我没错。”
“你……”许是他的眼神过于严肃认真,添香竟觉得是自己错了,错到无话可说。
“我听下人说你会舞剑,一大早上的还尽心的教跟着你的仆从一起练,喜欢兵刃?下次回来我送你一把好利器。”陆昭好像没事人似的闲聊着。
“下次回来?你要走?”她一愣。
“不止是我,他们,这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都要去幽州,夫人舞一次剑就算是为我们践行,不知道来年还有多少兄弟能在此把酒言欢。”陆昭声音渐沉,一盅酒仰头灌下。
他要走了?还有这些人,喝的东倒西歪的汉子们,明年……不一定再见?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添香突然整个人都僵住,心像冻结了一般,生生凉了一大块。
————
***情景对话***
紫歆诺诺的揪着帕子,怯生生的委屈道:“少夫人,奴才昨个儿脑子糊涂了,将二爷唤成了三爷,且唤了好久不自知,客人们也都听的真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添香磕着瓜子,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把茶水填满,轻哼了声,“我估计你是帕金森了,不要紧,回头我介绍武郎中来给你脑子扎几针,至于客人们那里,我去解释一下,相信都会原谅病人的。”
她面上一喜,“那奴才就安心了,可奴才听说武郎中针法还有些生疏……。”
闻言添香嘿嘿笑了,“没事,治好了是你造化,治不好就当为小五坑捐躯了。”
*
纯属娱乐,主要是想说昨天有一段将二爷写成了三爷,k就不麻烦编辑修改了,大家理解则个。
第100章 再下决心 6000~
就在这时柳子旭插言调侃道:“少夫人脸色这么不好,不会是后悔嫁给二爷了吧,柳七的誓言终身有效,如若这样,不妨重新考虑一下我。”
添香抬头看着柳子旭,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的像个小白脸,偏身材魁梧,也是个美男子,可惜……,她心底泛起无限的惆怅与淡淡的疼,目光慢慢移动,自柳子旭的身上挪向大厅,这厅里,那些喝的酩酊大醉的男人们,她好像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拼劲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然而战役结束,草又绿花又开的时候他们中又有几人能回来,是白骨一捧还是葬在他乡连魂魄都回不来?
可惜都是真丈夫,可惜如柳子旭这般年轻,可惜……。
她最后把目光落在陆昭脸上,同样是年轻刚毅的一张脸,刚强的下巴,薄薄的唇,总以为他不爱笑,特别是最初,会觉得他即便笑也是阴沉沉的,直至今日,她才蓦然发现他不但爱笑,且笑的明朗好看,特别是和自己温存的时候,特别是和这些粗鲁的兄弟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笑像太阳一样会无限的放大光亮和热度,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心情舒解。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只有西苑会让她踏实放松,那是因为这里有他茆。
如果他不在呢?如果他再也不会回来呢?
添香心里像是西北的那场雪,越下越大,积在心上的雪越来越厚,整个人沉重而冰冷。
陆昭正些疑惑的看着她,见她脸色泛白,神情恍惚,期期艾艾的犹如对影自怜,他顿时自责的难受,忙道:“别气了,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你不愿意舞剑便不去,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伤心。蚊”
他又给她倒茶,茶杯推向她手边,“为夫知错了,以后一定改,娘子消消气。”
“你,错哪了?”添香轻如蚊呐的问。
“为夫错在……”陆昭愣住,他还真不知道错哪了?不就想在兄弟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女人,然后跟着兄弟们乐呵乐呵吗?错哪了?
他的反应反而让添香了然般的轻轻一笑,伸手摸着那茶杯,茶是暖的,可她为什么觉得冷的手抖,像是怕失去什么一样,怕的哆嗦。
“我去准备一下。”她站起身,向着柳子旭微微颔首,却不曾看陆昭,匆忙转身退下。
进了后面的房间,喧嚣声似乎隔在了玻璃的另一端,添香始终不敢回头看,她怕看见陆昭胶着的目光,怕看到他毫不在乎的爽朗笑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那个强要了你的人其实就是你心里的太阳,会怎样?
添香手指拢着领口,呆呆的坐在那好半天恍惚的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紫歆过来轻声催促才把她惊醒,任由紫歆摆弄,将头发重新挽了一个紧致的发髻,只留一支金钗,随后有两个侍从捧着长型托盘进来,红布底衬上放着几把青铜剑。
她走过去掂了掂,太重了,没一个拿着顺手的,最后只得道:“有匕首吗?”
俩侍从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请少夫人稍等。”
又等了一会儿,那侍从却是从后门出从前门进,走到添香身前,捧上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她接过来,在手上比划了一下,这时候的匕首也不小,足有半只胳膊那么长,算是两把小剑吧,重量也算轻巧。
她一只手攥着两把匕首,有些不伦不类的背至手臂后当剑一样的走了出去。
添香的此番出现并没有引起厅内人的高度注视,主要是都喝的差不多了,将士们的眼睛都带着一层膜,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唯独不忘的是继续往嘴里灌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陆昭也喝了不少,脸颊上微红,远远看像是被太阳晒的,既俊朗又添了几分可爱。
添香在厅中站定,高举手臂向天一竖,陆昭这才看过来,旁边的也有人发现厅中多了一个拿利器的女人,而随着添香的一动,事先吩咐的丝竹停止,鼓声响起。
“咚!”一声,“咚咚!”两声。
随后急促的短敲,鼓声如雷密集的滚滚而来,多年守边疆的将士一听立时酒醒了一大半,陆昭的眸子瞬间变的锐利,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女人在献艺才缓缓放松。
可就那么一下子,甚至转瞬即逝,一直注视他的添香却感觉喉咙一滞,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对于战争的敏锐,连同她也刹那间紧张无比。
柳子旭正叼着酒盅与李幕僚玩闹,李幕僚掉的稀薄的头发被他又薅掉几根,急的用手护住,可还是挡不住柳子旭的魔爪,就这会儿鼓响了,柳子旭回头,当看到亭亭玉立的手握匕首的添香的时候一时失神,李幕僚趁机逃过成秃子的命运,急忙忙的拎着袍子落跑。
李幕僚一动,紧挨着的几个酒桌后的将士反而从看着添香的失神中反应回来,酒醒了一半,便为少夫人能舞剑助兴而兴奋起来,吆喝着,“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夫人威武!”,尽是捧场的喊声还夹着长啸的哨响。
然而立在场中的添香远没有他们的高兴劲儿,她深深的盯着陆昭看着,心浮气躁且莫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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