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体,依旧是精致的妆容,两颊的胭脂粉嫩的春风桃李赛芙蓉,姿容比起素面朝天的添香更显生动美貌茆。
添香每见一次都觉得乔氏这辈子做女人已经做到了极致,无一处不释放着浓浓的女人味,即便她已年近四旬,却说是小乔的姐姐都有人信。
“媳妇给三娘请安,三娘安好。”俯身下去,便是僵持的等下去。
她知道乔氏不喜自己,甚至是莫名的厌恶,已猜到请安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混过去的,果不其然,乔氏就这么让自己在这半屈着身子,既不叫起,也不言语。耳边是下人们极细声的吸气,因过于安静添香听的清楚,直感觉再不叫起就得蹲下去的时候,余光里一裙裾动了动,乔氏终于出声,“起吧。蚊”
紫歆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醉的马添香,立直身子,轻声问了句,“少夫人没事吧。”
添香无声的摇摇头。
“怎么?施礼也累着你了?真是娇贵的紧。”乔氏不紧不慢的讽刺着,哼了声,“坐吧,别等小乔回来心疼你,又来怨怪我这个亲娘。”
添香又俯了俯身才由紫歆扶着退到一边,哪里还能坐美人塌,有下人搬来一把椅子,紫歆扶她坐下。
之前瑾乐一直拿把扇子挡着太阳光,这会儿也不好上前来了,炽烈的光线直直的晒到头顶、肩膀上,不消片刻便觉得头晕眼花,喉尖发紧,后脊梁全被汗蹋的难受。
再瞧乔氏,下了轿辇直接坐到美人塌上,后有侍从撑了湖水绿的罗伞,两边还有打扇的,另有侍从变戏法似的端来冰镇饮品,那排场和贵妃差不了多少,可又比贵妃待遇好,贵妃用的都是太监,乔氏用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年。
添香暗暗叹了口气,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知道啥时候自己也能到媳妇面前耀武扬威。
乔氏细嚼慢咽的品了一盅冷饮,漫不经心的道:“把这个也盛一碗给少夫人解解暑气。”
有侍从应了声“是”,小心仔细的盛了一盅端到马添香身前,瑾乐上前一步接过来,暗暗的与紫歆对视了一眼,紫歆皱眉盯着那盅饮品看了一眼,轻声在马添香跟前道:“少夫人,是冰煮香兰叶,要喝点吗?”
添香点头,怎么可能摇头?即便她不想喝。
瑾乐递给紫歆,紫歆接的时候手指微微一错,瑾乐亦没等她拿稳就松开手,结果那盅冰饮直直掉到草坪里。
添香一愣,第一反应是饮品洒了,随即耳边响起乔氏的慵懒的调子,“下人手脚这么不利索留着做什么?打发了吧。”
“呃……”
“求少夫人责罚!”紫歆、瑾乐双双跪下去。
“不舍得?身为主子,赏罚一定要分明,不可偏持。”乔氏半张着嫣红的唇,自有侍从将剥好的葡萄果肉送入她口中,看的添香直咽口水。
正所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报应全到。可这才一个时辰报应就来了,刚撵走紫怜、瑾云,乔氏就亲自杀来了,添香真心觉得乔氏今天一定闲的蛋疼,再不就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不过两个下人也非得干涉她。
这次不是不符合规矩,是赏罚不分明。
也好,知道乔氏来的目的与自己的逃跑无关也算是一件好事,事情果然要多角度看,而且她反正是要逃走的,这些下人早晚都是要从哪来回哪去,于是从善如流道:“三娘教导的是,带紫歆、瑾乐回大夫人那去。”
紫歆、瑾乐也知道乔氏是来找茬的,可没想到刚才在处理紫怜、瑾云上显出威势的少夫人一转眼就成了小猫儿,一句都没反驳就将两人处置了,紫歆呆愣住,瑾乐偷偷拉了拉紫歆的衣袖,沉默的拉着她给少夫人磕头,然后扯着她起身随下人离开。
添香对这八个下人没什么感情,主要是人多,每天走马灯的在她身边换来换去,也没个正经说句体己话的,若说印象深的许就是紫歆和瑾乐二人,这么一走她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本就不该做什么陆家少夫人,本就不该和这些人有什么关联。
乔氏心里怔然,这丫头明明长了一双倔强的眸子,偏自己怎么说她怎么是?莫不是也晓得亏欠小乔的对她这个婆婆另眼相待,还是别有目的蓄意不发?
乔氏没了发难的话头,添香身边则又少两个,八仙成了F4。
坐着又喝了一会儿茶,乔氏觉着没什么意思,便上下打量添香看,见她脸上一点胭粉没擦,微微蹙眉,道:“既嫁了人便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回头让紫怜拿几盒胭脂给你,女为悦己者容,素面朝天的丈夫们见了心里也是不喜的。”
“多谢三娘。”添香木偶似的应声。
“别以为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我是怕我们小乔见了你这模样心里憋屈,外面的女人啊都跟朵花似的艳着呢,你若是没本事留住爷们的心可怪不着旁人。”乔氏像是说的不耐烦似的斜了一眼。
添香赶紧又点头,“三娘说的是。”
“瞧瞧你这身衣裳,小乔喜桃色,你那衣柜里多备着几件新颖样式的,打扮鲜亮着点,把你那身蛮夷的习气改掉,你若是个招人疼的小乔也不会和那些个疯丫头出去玩闹,别说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护着你,有理没理的全在丈夫的一张嘴。”“是,媳妇晓得了。”
乔氏张了张嘴正打算继续说,可一瞧添香的态度,转念心里又不高兴了,端起茶抿了一口,重重的往侍从的手掌中一撩,侍从吓的身子一抖,差点将茶盏打翻在地,紧快的跪在地上,低矮着身子默不作声的请罪。
乔氏瞅了眼新买来的这个长得虽清俊却跟个哑巴似的不懂情趣的侍从,心头一阵烦躁,抬脚踢上他的肩头,就见那侍从身子一歪坐到地上,仅一瞬又连忙爬起来跪在那。
乔氏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马添香道:“三爷这儿不能没人打理,我再给你拨两个使唤人。”葱白的兰花指一翘,指了指那跪在地上的侍从,“这个。”然后手指一转,又点了一个,“还有这个,你们两个去服侍少夫人。”
两个都是侍从,添香木讷的抬头,想说什么,再一看一脸冷落冰霜的小乔娘,想说的又都咽下去了,随便吧,反正她今晚就要走了。
添香自认从小就是合群的孩子,虽不是走哪都花见花开可也不至于到哪都遭白眼,偏偏在乔氏跟前无话可说,且再低眉顺眼也不招待见。
乔氏又是一声不耐烦的叹气,站起身,腰身婀娜的扭转,立时有侍从过来轻柔的扶着她的手腕子,那样子像伺候女王一样,乔氏端睨着添香,似乎也深觉和这个媳妇没法沟通,道:“去换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你丈夫晚上回来许会疼你。”
“是……呃……三娘慢走。”再心不在焉添香也因着乔氏这么直白的话弄的脸臊,紧低着头把一直想说的说出来了,在乔氏还没说要走的时候她先开口送客了。
乔氏脸色果然沉到了底,好好的妆容看着却渗挺慌,添香身子一抖,忙垂下眼帘避开那刀光剑影的眸光,鸵鸟到底。
“罢了,你不愿意听我好意教你我又何必在这儿碍眼?走,去大夫人那儿。”乔氏翻了个白眼,袅袅行上轿辇,步履是那样的轻软,背影线条柔若无骨。
添香呆呆的看着,呐呐道:“三娘慢走。”
乔氏似懒得再看她,坐上轿辇连头都没回,身后一队美少年亦风姿各异的跟着离开。
目视乔氏走远,添香转身一点点的又坐到椅子上,天没那么热了,转眼的工夫似乎就是初秋,皮肤上汗毛都在瑟瑟的发抖,有个这样的娘在陆家,她突然特别敬佩小乔逃婚的壮举,太不容易了。
送走了乔氏,添香还没喘口气大夫人那边的孙妈妈就来了。
毕竟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添香不敢怠慢,吩咐搬椅子让她坐下,孙妈妈极有规矩,立在那道:“尊卑有别,奴才不敢。”
“那好,不知孙妈妈来有什么事?”她现在已经是有气无力。
“大夫人说紫歆、瑾乐两个已经是少夫人手底下的人了,有了错就罚,重罚就是活活打死也无碍。”说着孙妈妈递过来一张信笺,紫琼连忙接过来交到添香手里,孙妈妈一边等添香打开看,一边说:“这便是那两个奴才的卖身契,一并交给少夫人,是打是卖由少夫人发落。”
添香看着有些发旧的纸上三两行字一个手印,眼角砰砰直跳,一张纸要了一个人的自由,果真是封建社会,不给人一点活路,她本来想从哪来打发哪去,如今看来想法真是过于幼稚了,紫怜、瑾云才撵走乔氏随即又送来两个,毁了她在下人面前的威慑,而大夫人更是直接将紫歆、瑾乐赶了回来,不软不硬的甩了她一耳光,今儿闹的事她算是彻底的颜面尽失。
捏着薄薄的两张纸,添香唇紧抿,好一会儿才道:“烦劳孙妈妈向大夫人带个话。”
孙妈妈看过来,就听添香缓缓道:“就说媳妇知晓了。”孙妈妈眼皮一耷拉,躬身说了声,“是。”随后俯了俯身转身离开。
紫歆、瑾乐自刚才就跪在地上,紧低着头。
乔氏送来的两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立在一旁,同样也紧低着头。
添香只觉得再没有比她心大的了,不然早就气也气死,站起身又看了眼大门口,小乔依旧不见人影,顿觉草坪不是什么好地方,想等的人等不来,不想看到的接踵不断。
“都别跪着了。”这话自然是对紫歆、瑾乐说的,说完她转身朝卧房走去。
倒也不是真的就听乔氏的话了,只精神怠倦,心神难安,命人放了栀子花的裕汤水温调试的不冷不热,照旧由紫歆、紫琼侍候着袍了会儿澡,人都水能让心静下来,可今儿却恰恰相反,添香不论是靠着还是坐直了身子,仍觉得四处都有窥视的眼睛,令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没多大工夫她就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了桃色挑金线的衣裳,腰带的边角针脚细密的镶嵌着小珠子,看着非金非银,摸着倒向是自己做布偶用的漆色的木珠,紫琼、紫歆两个看那珠子都是一愣,颇为稀奇的样子。
“木珠子。”这东西穷人家的孩子应该都认识,有些贫民女人头上的绢花和簪子都用这种珠子,好的漆色和木质,许能体面些。
紫歆点点头却并没接话,大概是被刚才添香将她贬回大夫人那还生着气,心里总是多了一层隔阂。尴尬几秒钟,紫琼恭敬道:“是木珠子,檀香木的质地,漆色也鲜亮,裱在腰带上正好看。”
添香也没多想,待她们给自己系好腰带便将这茬给丢开了。
待坐到铜镜前,平日给她梳头次数最多的紫歆却退到了一边,添香自己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发现半天没人接手有些奇怪的扭头往两边看了看,这才发现紫歆沉着嘴角,紫琼的眉头都要拧一起去了。
原来享受也是一种习惯,才被人侍候了两天她就不习惯自己穿衣梳头了,添香并没有想责罚谁,自己苦笑一下,继续梳着。紫琼看了两眼紫歆,微微上前来小声道:“少夫人,听说三夫人身边的侍从梳头的手艺极好,不如让那两个进来试试,梳出来的样式许能让三爷欢喜。”
“嗯。”添香懒懒的将梳子往案上一放,同时叹了口气。
进来的两个侍从规规矩矩的立在她身后,紫琼代添香问,“听说你们侍候三夫人梳头手艺还过得去,少夫人正缺一个专门侍候梳发的,你们两个且试试吧。”
两人俯身称“是。”行为举止竟和女子类同。
添香暗想,许是在小乔娘那呆久了,连习气都学了六七分像?
一侍从上来为添香梳发,乌黑的头发将那侍从的手衬着羊脂白玉般细腻纤秀,梳子也用的技巧,不紧不慢,动作轻柔且梳的通顺,添香很享受这种感觉,梳发真的能让人暂忘烦恼。
少年将她头发挽好,用簪子固定,另一个侍从很有默契的将案上的首饰匣子打开,让开身子让添香挑选插什么样式的钗饰,添香觉得自己真的很不适合穿桃色,过于娇嫩的颜色让二十二岁的她显的稚气不足又缺失妩媚之色,好在头发梳的样式还算合适,不然真没法见小乔了。
她看了看首饰匣子,这是小乔院子备下的,匣子里的金银饰很少,木簪子倒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添香一愣,伸手拈起一支拿到近前,脑中像是空白了一下,随即心一紧,这款式和自己在西北时候插的一样,顿时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子,酸甜苦涩的全都涌了上来,她倏然站起身,伸手捧起那个匣子,一支两支……尽是她曾喜欢的简洁的样式,她捧着,又是咧嘴笑又是想哭,一时间百味陈杂的更想立时就见到小乔。
“少夫人,插哪支?”给她梳头发的侍从轻声问。
“就这支吧。”她把手里摩挲了半天的那支递给侍从,只一顿,却又突然转身从侍从手里拿过来,嘴角挂着酸甜的笑,声音微颤着道:“我自己来。”俯身下去,靠近铜镜小心翼翼的将木钗插进发髻。
铜镜里的自己耳无明月珰,面无胭脂色,发髻简单一支木钗,只有这身桃色的衣裳衬得肤色略有娇色,应该说更有小女儿的神态吧。
添香心里的阴沉和不安终于渐渐由阴转晴,眼含笑意的坐下继续等小乔回来。
“扑通!”她才坐下,耳边突兀的一声闷响,连同一旁的椅子随即也翻倒在地,吓的她猛然又站了起来,回头瞧却是那个给他梳发的侍从手扑在椅子上晕倒了。
“他,他怎么了?”稍一怔愣,添香连忙叫人去喊郎中,这边问那个跟他一起的侍从,“这人怎么突然就晕了?”
那侍从吓的面无血色,哆嗦着唇瓣结巴道:“许,许,许是饿晕了。”
“饿晕了?”添香不可置信的看看那侍从,见他眸光惶恐的闪躲,她微一思索便没多问,转过来看晕倒的这个,对紫歆道:“端杯热茶来。”
紫歆执拗了一下才去端茶水,显然是还在怨怪添香,紫琼这时候已经去外面叫人,瑾乐等人进来帮着扶起那侍从,灌了水,那人睫毛动了动却不见醒,添香只得让人先抬出去,请郎中去看,眼看着人哗啦啦的都出去添香却忽的眼前一黑,手按到桌案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能视物。
张口想喊个人来,环顾四周蓦然发现竟一个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按着桌沿摸索着坐下,刚要伸手去摸茶壶,肩膀突然被人按住,紧接着不待她惊恐的尖叫就听有人说话,“是我,小乔。”
添香生生的把尖叫卡在喉咙里,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