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琼见到两年未有音讯的姐姐,自然忍不住上前跑到沈嘉玥怀里,在场众人不免心惊,沈嘉玥倒毫不在意拉着她手说道:“姐姐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如今再学什么了?前些日子听母亲说你不爱学诗词,常常作弄教你的夫子,这样怎可以?为女子者,还是学些诗词的好,能修养身心,知道了吗?”又抬头望着屏风后的双亲,说道:“琼儿这样的年纪怕是会赶上下次的选秀,还是要让她多学点,不求考劳什子女状元,能识字明理懂规矩便好了。”
沈元寒夫妇自然应下,沈嘉玥又见了几位庶妹,一一问了她们生活,觉得不错才让她们退下。又召见有孕的嫂嫂,这样的场面本来应该来的,奈何她有孕,沈嘉玥早早免了她来,这会子召见她,倒省去不少繁杂的礼仪。
长孙氏,名和央,她穿着一身轻便的妇人装,中上之姿,是一个大家闺秀,她母家与沈家一直交好,与沈嘉玥的哥哥沈卫良也算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听得沈嘉玥召见,自不敢耽搁,急急出去,至殿中,欲跪下拜见,被如梅扶住。
沈嘉玥含笑如一抹清泉,清新爽人,道:“嫂嫂现下有了身孕,好好保养才是,可千万别屈了我的小侄子啊。”望着长孙和央凸起的腹部,不免心里苦涩,又不敢露出来,脸上笑容僵硬了许多。
长孙和央同为女人,如何不知沈嘉玥心底事,她和沈卫良成婚多年直到如今才怀了身孕,明里暗里听了多少闲话,直到现下有了身孕才堵住了他们的嘴,而沈嘉玥是曾有身孕却没保住,自然更是伤心了,淡淡一笑,福一礼以全礼数,后说道:“是娘娘的体贴呢。”
☆、第三十三章 回家省亲(6)
沈嘉玥轻轻一笑,很快淡了下去,又问道:“小侄儿的名字可想好了?”
这事自然是要他哥哥来答的,沈维良忙拱手道:“回惠妃娘娘话,未曾定名,还请惠妃娘娘来定。”
沈嘉玥连连推诿,奈何众人盛情,细细思衬道:“按着家谱,应当是从扬字为辈名,不若唤作扬灵。”
众人自然高兴应下,沈维良见着几年不见得妹妹高兴的一时忘了礼数,直道:“娘娘没道理只疼侄子不疼侄女的,请娘娘也取为侄女取个好名才是。”
沈嘉玥只觉奇怪,前些日子才听闻她嫂嫂怀的是男孩,怎的又是侄女了?瞬而明白,方才沉吟道:“按着家谱,应当是从宜字从心字旁为辈名,宜念?”既是对护家的一种意念,也是对家一种思念。
沈府以祖宗留下的几字作为辈名,男孩女孩辈名均不同,男孩辈名多以文人间的才华字样来定,颇有书香之气,而女孩辈名则多以《诗经》中不错的字眼来定,显得温婉柔顺,女孩不仅定辈名,还定第三字字旁,而第三字字旁乃沈氏族长确定,并非老祖宗留下的。
宜念?众人一下子也明白了,纷纷道是好名字。
沈嘉玥又召见了自己幼弟沈维清,考了一些学问,只觉得不错,这才与家人叙叙说起别的话来,又想起了过世的祖母,起身便要往沈氏祠堂去。
一个礼仪女官拦着沈嘉玥,又跪下道:“娘娘,您不能入沈氏祠堂,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下官等人。”
沈嘉玥怒上心头,仔细瞧着跟前的女官,有些眼熟,又忘了是谁,如梅适时提醒惠妃,又问道:“容大人,为何娘娘不能入沈氏祠堂?娘娘此次省亲,自然要入沈氏祠堂的。”
沈嘉玥听得容大人三字,才想起来她是御前的女官,名唤容琦羽,甫一入宫便在御前侍奉,侍奉的殷勤周到得皇上赏识,不过碧玉年华便升为女官,为人耿直爽利。摁下心中不郁,等着她的回答。
容琦羽一脸从容,并不慌张,恭敬却不容置疑道:“娘娘先是惠妃娘娘,而后才是沈家大小姐,前者是君臣之礼,后者才是人伦之礼,若惠妃娘娘入沈氏祠堂,应当以何礼拜见祖先,若按君臣之礼拜见,娘娘只能拜见宫里的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如何能拜见臣下。若按人伦之礼拜见,那要将君臣之礼摆在何位置?无论以何礼拜见皆是不妥当的。”见沈嘉玥尚在深思,却不为所动,又接道:“此话并非微臣所言,而是皇上所说,皇上说若娘娘要入沈氏祠堂,便将此话告知娘娘。皇上还说即便是皇后娘娘省亲也不允许入祠堂,娘娘若不信,大可回宫垂问皇上,还望娘娘三思。”
懿国夫人施氏常入宫中探女,知道沈嘉玥如何艰辛过活,也知道皇上的话不能反驳,又见沈嘉玥如此,免不了一阵心疼,不想她女儿被皇上彻底厌弃,只得劝说道:“惠妃娘娘不去也好,去了反倒要难过了,如此对娘娘身子也不好。沈氏祖先是知道的,娘娘有这份心便好了。”
沈元寒领着众人跪下劝说沈嘉玥不要入沈氏祠堂,沈嘉玥既不愿违拗亲人言辞,也不敢不听皇上御口,自嘲一笑,彻底失了回家省亲的欢喜却多添了几分伤心,想着还是早些回宫的好,虚扶一把,让他们起来,松了口只道:“确是本宫思虑不周,既然如此便罢了,本宫瞧着时辰尚早,让人将礼物抬进来吧,如梅你将礼物分下去。”
“是。”
“多谢惠妃娘娘赏赐。”
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将所有礼物分下去,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大家得到后自然高兴。
沈嘉玥抿一口六安瓜片,鲜醇回甘,清澈透亮,甚是不错,自然比之宫中贡茶还是不算太好的,如此沈嘉玥更为满意,徐徐道:“午膳可备下了?早点用罢,也好早些回宫。”
众人皆不明她的意思,饶是她母亲也略感不满,好好儿来省亲说不得几句体己话便罢了,一直端着架子也无可厚非,还要早些用完膳回宫去,即便是出嫁的女儿三朝回门也没这样早,这样急的,说出去岂非叫人笑话,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多呆一会子怎的就不行了。旁人也没催她要回去了,她自己倒迫不及待要回去,心里藏了不少话本想说与她听,现下是没这个机会了,面上竟隐隐有些不郁,嘴上却说:“惠妃娘娘怎的不多留一会子?”
打断骨头尚且连着筋,母女之间怎会一点子都不知道对方心思,沈嘉玥透过屏风,瞧见母亲,深知她责怪自己却无法,什么都说不得什么都做不得,在家人面前一味端着架子,处处提醒自己遵着君臣之礼,哪里是自己受得住的,宁愿回宫住冰冷无半点生气却不必时时端着架子的嘉仪殿,也不愿在这热闹却要处处提醒着自己的沈府,心思转环无数,道:“呆的再久也是要回去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
沈氏族长见气氛略微尴尬,只好站出来拱手一礼,“回禀娘娘,午膳还未准备齐全,不如……”
话还未说完,却被沈嘉玥打断了,“既然如此,本宫想去看看从前的闺阁。”又对着容琦羽问道:“不知本宫可否前往?”
站在殿内的众人里哪有一个蠢笨的人,皆听出沈嘉玥言语里的殷勤与轻微的哀求,连一个高高在上的惠妃娘娘也要给这个女官大人好脸色,哪里还敢轻视她,不过对着沈嘉玥这个惠妃娘娘却露出几分轻蔑来,一点子派头都没有,一个娘娘居然对着女官好言好语,任谁都知道女官说到底是个伺候人的而已,皆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轻蔑,对着容琦羽一副讨好的模样。
容琦羽能感受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讨好,暗自讪笑,又恭敬道:“娘娘,这个自然可以,只是不知沈府还有没有娘娘从前的闺阁了?”
沈嘉玥望向自己的父亲,试着询问,只见沈元寒神色一黯,心道不好,赶忙说道:“应是有的吧!”
沈元寒沉吟道:“回娘娘话,娘娘从前闺阁一直都在,臣命底下的奴仆隔段时日便打扫妥当的,平日里不许随意之人进出,只许几人能入娘娘闺阁。”
沈嘉玥自然猜得是哪些人,暗自点头,缓缓起身,珠钗翠环铃铛作响,往后院而去。
“皇上口谕到——”寒泷急急进来,额上挂着汗珠,想来定是一路赶来的。
沈府一众人只觉奇怪,却连忙跪下,等候口谕,沈嘉玥跪在地上,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只求别是什么祸事便阿弥陀佛了。
寒泷半刻都不敢休息,见大家跪下后,忙取出龙佩,以作证物,道:“皇上口谕:命惠妃立刻返回宫中。”
沈嘉玥实在不明所以,也不敢有异议,倒多了些许轻松,连忙谢恩应允,由着如梅扶起,才开口问:“公公,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寒泷收好龙佩,道:“娘娘聪慧,一猜便准。舒美人突然暴毙在自己的宫室里,导致一尸两命,太后娘娘得知后昏了过去,方才奴才出来时听闻病情较重,皇后娘娘下令各宫侍疾,娘娘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还没完全好,未曾打理宫务,一切宫务是由娘娘理着的,皇上下令彻查此事,又命奴才急招娘娘回去,处理宫中事宜,一并给太后娘娘侍疾,奴才这才急忙赶来。至于省亲嘛……”环视四周道:“皇上倒没说什么,皇后娘娘却命人来告诉奴才说是务必让奴才告知娘娘,往后有时间可再省亲。宫中事宜要紧,还请娘娘立刻启程回宫吧。”
沈嘉玥一听,深知舒美人暴毙不简单,加之皇上命自己好好看顾舒美人的胎,只觉头疼,抬手揉一揉太阳穴,还未曾说什么,却听得如梅小声说:“娘娘,舒美人的胎是皇上让您好好看顾的,这下突然暴毙身亡,那娘娘您…皇上会不会……”
沈嘉玥重重哀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还是那句话,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天地!”又下令启程。
回身望着头发渐渐花白的父亲和眼里含着泪的母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众人皆惊,旁人都回避开,只有二老还站在她面前,显得突兀,容琦羽立刻正色道:“娘娘如何能跪拜臣子?要知道君臣有别,请快快起来。”
沈嘉玥哪里肯,竟不顾容琦羽御前女官的身份,坚决的回道:“方才本宫一直守着君臣之礼,现下要走了,也要顾到人伦之情才是。皇上以孝治天下,太后娘娘多次夸赞皇上是个孝子,身为皇上妃嫔,对双亲家人只顾君臣之礼,传扬出去,岂非有碍皇上治国之理?身为皇上妃嫔,难道要为皇上添烦,让天下人议论皇上治国之理?”又道:“容女官,究竟如何做好?”
容琦羽不曾想沈嘉玥此次如此强硬,又想到之前她入宫正局之事,突然发现眼前的惠妃娘娘其实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这番话也无从反驳,只好默许了。
沈嘉玥未听她说话,拜别双亲,哽咽道:“女儿别过父亲、母亲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望保重。”
磕了头,起身时已泪流满面,之后头也不回的踏入轿子里,启程回宫,一如那日出嫁一样,留下无限伤心与思念。
☆、第三十四章 舒芳婕妤(1)(说好的加更)
因着皇上口谕招惠妃即刻回宫,众人也不敢耽误,一大队人马竟比来时快了一半,一个时辰有余便到了舒兰宫。
沈嘉玥坐在轿子上只觉轿子降了下来,便知是到了,果不其然如梅打起帘子,“娘娘,舒兰宫到了。”扶着沈嘉玥下轿后,沈嘉玥让如菊和如花赏金稞子给此次一同回去省亲劳苦的宫人们,自己唤了如梅一同入东配殿,梳洗,整理妆容。
一炷香后,沈嘉玥打理的清清爽爽,换了一件素色宋锦宫装,垂鬟上已卸下翡翠镶金头面,只簪着一只花簪,并不出挑,显得柔和温婉。急步至正殿,瞧见寒泷还在殿内候着,沈嘉玥问道:“公公,不知皇上现在在哪儿?本宫还要去向皇上谢恩呢。”
寒泷恭敬道,心里却急得不行,“回禀娘娘,方才奴才问了底下的人知晓皇上正在寿康宫,阖宫皆在,娘娘还是赶紧着去为好。”
沈嘉玥听此,片刻都不敢耽误,点点头,连忙坐上妃撵,往寿康宫而去。行至寿康宫门口,下妃撵,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赶,正殿内一群太医跪着求皇上息怒,皇上正撒着火往太医身上,直骂他们没用,连个昏迷都治不好,太医心里叫苦不迭,沈嘉玥也不敢贸贸然上去,众太医皆在,妃嫔不得见父兄族人以外的男子,这规矩到何时都得记在心中,一旦何时忘了,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候在远处,只让寒泷去通报。
寒泷小跑过去,通报皇上,皇上让一众太医滚下去,并扬言若是午时太后还未醒,那他们也不必醒了。太医们哪儿敢说一个不字,忙连滚带爬的离开正殿,往墙角那儿去研究太后病情了。皇上待心情平复了一会子,这才命寒泷将沈嘉玥请进来。
沈嘉玥身子本就虚弱,加之夏日炎炎,在太阳下晒着虽说撑着伞可还是很热,因着匆匆赶来,还未用过午膳,神思恍惚,差点晕了过去,幸而如梅牢牢扶住,才不至晕倒。总算等得寒泷来请,浑身一点力气都无,只好跟在寒泷后面慢慢走。
殿内四处皆放着冰块,冰块旁立着宫女拿着大扇子扇凉风,凉风徐徐,甚为舒爽,沈嘉玥入殿后,吹着凉风,才有点精气神,于是强撑着精精神神道万福,“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皇上这时到来了一点子戏谑味,假意正色道:“朕可不安啊。”撞上沈嘉玥慌张的眼神,也不再开玩笑了,了当问:“朕不安,倒惹得你和沈家都不安了吧?急招你回宫,想想也是朕莽撞,左不过你用膳后会回来的,现下你膳都还未用罢?”
沈嘉玥听此还能说什么,方才心底责怪他的情绪也消散了,福身回禀:“回皇上话,臣妾和沈家并未不安。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确实还未用过膳。”顿一顿,又道:“都是臣妾的错,未曾看顾好舒贵人的胎,以至她……”抬眼瞧了瞧皇上神色,轻声道:“暴毙宫中,一尸两命。皇后娘娘身子尚未好全,皆是臣妾打理宫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臣妾无用,臣妾甘愿受罚。”
皇上略微平复的心情又浮起缕缕波澜,命一众宫人退下,紧闭殿门后,沉吟道:“朕才登基多久,连着失了好几个孩子,唉!”眼里夹杂着无法读懂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又说道:“高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