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且喜在旁边瞧好戏的表情,更让乔维岳向来不形于色的功夫,彻底破功。这个顾且喜,看似简单,但对自己影响都这么大,也难保赵苇杭。他忍了又忍,最后只能悻悻的说:“你的爱心午餐,我就是再好蹭饭,也不忍心啊!”这句话是有典故的,当日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到学校找赵苇杭吃饭,吴荻却给赵苇杭带了饭盒,当时,他们那么让他,他也只是买了汉堡,和他们一起吃了。事后,赵苇杭还批评他扭捏作态,难堪大任。
乔维岳也知道,此时提这个话头,特无谓。但眼看着赵苇杭那么暗带得意的喝汤,他就忍不住要刺他一下。
且喜还是比较容易心软,她也不忍心真的不给乔维岳台阶下。她给他也盛了碗汤,“米饭特意做的特别软,就不请你吃了,汤淡了点,但熬了一天了,很有营养。”
乔维岳当真端起来喝了一口,“什么味道,怪怪的。”
“黑豆乌鸡汤,养血的。”且喜回答。这几天都是给赵苇杭炖的补脑的汤,昨天护士长提醒她,适当的可以给他补血,毕竟当时头部出了不少血。
“这,这不是给女人喝的玩意么?”其实味道还可以,只是没喝过,有点奇怪罢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乔维岳,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我也发觉你女性特征越来越明显了。”不和他斗嘴,真是很难。
他们正说着话,赵苇杭的妈妈进来了。“小岳,没走正好,把这些果篮带回去点。”这个乔维岳也是够凄惨,好好一个名字,不知要让多少人拿来开心。
这个病房外面附带这一个接待室,同病房相连,但又各有房门。且喜也料到,婆婆是应酬别人去了。
乔维岳这才站起来,“我可不拿,我家里除了我,连个活物都没有,带回去就是浪费东西,污染环境,回头我还得收拾。”
“知道家里冷清还不抓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曲玟芳当乔维岳是自己孩子一样,他又比赵苇杭会讨长辈喜欢,所以,自然念叨他就会多点。
“还是赵苇杭有福气。”一句话,成功转移话题。
“遇到车祸,还说什么福气。”曲玟芳看着赵苇杭,眼里都是作为母亲的那种心疼和担忧。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把她吓到了。以往,想的都是要锻炼孩子,只有他具备了一定的能力,才能在这个社会更好的生存下去。现在,她甚至希望他们能搬回家里来,人生短短几十年,天伦之乐都刻意的放弃,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乔维岳说着这些套话,但却又正色的问到:“事故最后怎么定性的?你们不方便出面处理,就交给我好了。”
“算了,苇杭的意思,是不追究。他也的确没什么大事。那个外地司机,家里也特别困难,那天是实在乏了,才一时图省事,出了事。交通队的处理,也就是罚点款,意思意思。”
“也行,这也是行善的事情。”乔维岳毫不怀疑赵苇杭的大度,他说不在意,就真的是不在意。“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等他出院,我再来接他。”说完,他一仰头,喝光碗里的汤,就要走。
“且喜,你去送送。”婆婆吩咐下来,且喜愿意不愿意,也得起身。
“再给我盛一碗。”赵苇杭忽然说。
第四十九章
且喜忙走过去,“多喝一点好。护士长说,我早该给你做的。”
曲玟芳只好自己站起来,“走,我送你出去。”
乔维岳站在那里,看看赵苇杭,又看看顾且喜,仿佛有什么内情是呼之欲出,但却多少有点难以置信。
曲玟芳和乔维岳一走,且喜就凑到赵苇杭旁边,“吴荻怎么了?”
赵苇杭吃着东西,“多关心你该关心的,别的少操心。”
“赵苇杭,你们之间不是误会么?”
“不穷根究底,你不罢休是不?!”赵苇杭揉揉自己的头,或者真是撞伤的缘故,他会感觉头疼,虽然并不严重。
“头疼了么?我不问了。”且喜现在对他的这个动作特别敏感,可以说,他完全可以凭这一个招式一招制敌。
“靠过来。”赵苇杭揽住她,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身上的气息可以很有效的缓解疼痛。
“且喜,我同吴荻之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尽管之间存在很多误会,尽管有些抱歉,尽管有很多遗憾,但,从我决定和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赵苇杭,你真绝情。”他容不得别人有任何差池,甚至对感情,也要求毫无瑕疵,这点让且喜都觉得寒心。多情人的无情,虽然可恶,但还不失温情,无情人的无情,却是剜心腐骨般让人疼痛,永难忘记。
“那你希望我怎样,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赵苇杭靠在她的肩膀上,哄她似的说。
且喜拿起赵苇杭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滑动,“我也不知道,赵苇杭,我希望你选择你心中所想的生活,但还忍不住会同情吴荻。她应该获得幸福的,她那么好。”
“你自己呢?”
“我没想过。”且喜觉得,现在更不是袒呈自己心意的时机,爱上他,爱着他,实在让她很诚惶诚恐,很有压力。她知道赵苇杭也是在乎她的,并不想离开她,但这种基于共同生活累积的感情,自己单方面的爱情,能否长久,会不会一遇到事情,就被他判了死刑?
“口是心非。”赵苇杭抬起手,点在且喜的心脏的位置。
“顾且喜,我来告诉你,”赵苇杭反握住她的手,“你最需要的就是考虑你自己,别人的事情,你不用理,包括我的在内。过好你自己,才能为别人做什么。我只要求我身边的你,是真实的。”
“好。”且喜答应。现在,她也真是没有什么好求的,丈夫可心,家庭和睦。
第二天,曲玟芳把且喜他们送回家,嘱咐赵苇杭休息到周一再上班,就走了。这几天,她也是没着家,单位的事情也都耽搁了,全力照顾赵苇杭。
茶几上还放着昨天且喜拎上来的花篮,旁边是花泥。
“这是什么?”赵苇杭问。
“哦,你看,我还真忘记了。”且喜走过来,摆弄了一下花,“是你们单位一个姓冯的男生送去医院的,遇到我,我就带回家了。”
“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单位有姓冯的。”
“他说了,你未必认识他,小科员呗。”且喜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怎么在意。
“这个又是什么?”
“花泥,给花换的。”
花枝的保鲜期能有多久,还需要换花泥?掂量了一下重量,赵苇杭直觉着不对劲,打开那个方正的包装,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钱。
“顾且喜,你过来看!”赵苇杭扬声。
“干嘛?我要洗衣服,你等一下。”
“你过来!”他没办法不激动,现在是什么时候!父亲一直没来医院,就是要低调,妈妈守在那里,也是怕别人趁机做什么事情,且喜没有经验,会很棘手。可是,还是出了岔子。
“啊!这是什么!”且喜目瞪口呆。
“你收的花泥。重量差那么多,你怎么一点也没觉得?”
“我,我当时拎着饭盒,花泥放在饭盒上面,没,没觉得。”且喜知道自己疏忽了,也闯大祸了。
“怎么办?”
赵苇杭叹气,“能怎么办,交公,明天交上去。”
“我需要去说明一下么?会不会有事?”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中午。”
“时间上看,还来得及。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交上去。是谁,我也大概心里有数。”看且喜被吓坏了的样子,赵苇杭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他知道她是无心的,何况,这些事,还不是自己、自己家招来的,她至多是防范意识不强,实在不能怪她。
忽然,家里电话响,赵苇杭接起来,“爸,……嗯,……什么!……嗯,我明白了。爸,我这里有点事情。”他说了这句,就进书房讲电话,完全避开且喜。
且喜看他的脸色,总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跟过去,听他和公公说什么。
“东西怎么办?”
“我明白。现在只能如此,我们已经被动。”
且喜蹲在地上,面如土色。审判来的如此之快,只不过宣判的不是赵苇杭,而是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教训。现在怎么办?
赵苇杭走出来,他的头上还包着纱布。拎起桌子上的东西,就要出去。
“你在家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且喜拦住他,“我和你一起去,只有我见过那个人,只有我能说清楚。”
赵苇杭站定,即使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看上去也神定气闲,毫不慌乱。“我不希望你卷进来,我去就好。”
“事实上我不可能撇清,我是当事人,不是么?!”
赵苇杭亲了她的脸一下,“你至多算是经手人,乖,你在家等我,这些调查,你不要参与。”
第五十章
“可是你为什么非得现在就去啊!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你得休息。”
赵苇杭用手探了下伤口,“好很多了,没事,不用担心。”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得和且喜透露个大概,毕竟他这一去,不知道得多长时间能回来。
“现在,有人告到纪检委,说爸爸趁我生病之机大肆敛财。”赵苇杭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明摆着就是要陷害,父亲那边已经防范了很久,却还是在且喜这里被人家寻到缺口。敌暗我明,博弈的胜负,现在还很难说。父亲胜在基础好,口碑好。但他的刚正不阿,也早得罪了很多人,此时,就看是墙倒众人是推是扶。是非黑白,有的时候,也端看形势需要。赵苇杭觉得,以手上这些东西的分量,可以看出,他们也只不过是想把父亲拉下马,还不至于置他于死地,所以,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是这个抓住了把柄?”且喜指着赵苇杭手中的东西。
“不完全是,这只是个导线罢了。爸爸在这里,也是牵一发动全身。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苇杭说完,就匆匆出门了,毕竟现在时间就等同于时机,他们如果被动还失了先机,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且喜一个人在家里,努力的回想给她花篮的那个人的脸,却越想越模糊,想到最后,连面对面能否辨认出来,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人家既然已经从她这里下手了,就难保没有第二次。她决定,待在家里,一直等到赵苇杭回来,即使再煎熬,也要一个人受着。
可是,从那时开始,家里就死一般的沉寂,连且喜的手机,都不曾响过。学校那边知道她先生出了车祸,所以,也没找她。她每天吃一顿饭,多数是在冰箱里面找点东西对付一口。其余的时间,就是看书,她发觉,没有什么比阅读更好的方法,能够让人忘我。
且喜这样过了一周,没有任何来自赵苇杭,来自婆家里的消息。她也试图联络婆婆,但家里的电话是保姆接的,说他们都不在家,已经几天没回来了,手机都关机。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什么程度,她能够做点什么。
她翻着自己的通讯录,终于锁定一个人——乔维岳。
果然,电话通了。
“乔维岳?我是顾且喜。”
“嗯,稍等。”他身边好像很多人,声音十分嘈杂。过了一会儿,好像那边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的声音才又传出来,“有事?”
“赵苇杭,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你知道他在哪么?”
“这件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也在想办法。”其实,乔维岳真正的无技可施。他家里的背景,其实很复杂。他父亲这边,世代经商,财力雄厚。母亲这边,解放前就弃笔从戎,他的外曾祖父,在抗日战争期间牺牲了。家里有个大舅舅,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他们的地位,应该来说,是不可撼动的,同时,与政界的关系,又十分微妙。
现在,赵家的事情,他知道,如果没有舅舅他们的支持,不该有人敢轻举妄动。两家虽然曾经交好,但此刻恐怕是破裂了。赵苇杭被隔离审查开始,他就已经在四处找关系,但目前看,凭他的能力,恐怕只能是打探出事情进展,左右不了局势。他不可能眼看着赵家遇难,别说是被人陷害,单是冲着赵苇杭曾经在河里救过他,冲着这过命的交情,他就不能不殚精竭虑的想办法让他们脱困。
乔维岳也找过他父亲,但他只是说,不是性命攸关,老赵挡了别人的路,他就应该顺势下来,这样,对谁都好。他还说,政治家,不只是需要一身正气,更重要的是谋略与眼光,老赵该退了,他的老一套作风,已经不适应现在的发展,否则要连累赵苇杭。
乔维岳知道父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目前的状况,要是谈,就会牵连出来很多事情。可赵家就这么扛着,并不是办法。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明智之举。
“没人找你谈话么?”乔维岳问她。
“没有,我在家里,一直没人找过我。不过,赵苇杭说,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这些天,都没有说几句话,且喜要把一句话反复想个几次,才说出来,总担心辞不达意。
“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来,我们见面谈。”乔维岳感觉,且喜或者就是化解的切入口。
乔维岳赶过来,只是几句话,就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且喜看着他越来越亮的眼睛,“你有办法么,有办法让他们回来么?赵苇杭的伤还没好呢!”
“不用着急,他们只是被找去谈话,这是很正常的,也属于例行公事范畴。他的身体没问题,在那边更利于他休息。只是索贿的事情出的不是时候,有点节外生枝,他也说不清楚。”
“我去说吧,这件事情本来就和赵苇杭,和公公婆婆没有关系。”且喜表态。
“你现在出面的话,已经有点迟了。会让别人以为,你是故意把事情揽过去,替他们开脱。”
“事实如此。”虽然且喜明白,赵苇杭不希望她出面,但他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