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云一想,这又要搞什么鬼?回道:谢谢了!星星代表你的心了!
这一次,却没有回音了。也正在这时,干部科长马宇飞打过来电话,问政委在哪里,说
是今年的转业计划通知到了,请他过去看一看。任继云也就忘了丛兰这一档子事了,转身去
了办公楼。
等到跟刁超前马宇飞等人研究完文件,分析完本师目前的干部现状,把转业指标大致分
配完毕,已经是将近零点了。任继云嘱咐还要继续加班的他们早点休息,自己一个人回了宿
舍。刚打开院门,手机又响了,是丛兰!她用了激动而又兴奋的声音说道:我来了!已经到
了宁远了!你在哪里呢?
任继云一听,立刻大惊失色。这么说,丛兰是刚刚驱车几百公里,来到了宁远!任继云
相信丛兰不是在开玩笑,她绝对是做得出的!再结合刚才短信的内容和语气来看,这简直是
一定的!任继云之所以震惊,不是害怕什么,而是佩服这姑娘的勇气,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
感动。怎么办?见她,还是不见?她要来做什么?今晚,又会发生什么呢?
但时间不允许任继云做更多考虑。一个单身姑娘开车到了陌生的外地,又这么晚了,危
险无处不在。任继云开始担起心来,连忙回答道:〃你找一个显眼的地方,不要动!告诉我
你的具体位置,我现在马上去接你!〃
任继云想了一想,叫醒了司机,让他把钥匙送了过来,叮嘱他回去接着睡,明早再来取
车。自己却钻进车子,一轰油门开出了师部大门。
(7)
在宁远通往高速公路的环型大转盘处,任继云见到了丛兰的蓝色吉姆尼。他下了车,快
步走了过去。而丛兰也发现了他,跳下车来,张开双臂向着他跑了过来。
镇定!镇定!任继云一边走,一边在提醒着自己。而丛兰跑着跑着,竟然泪光盈盈了。
一个女人,很容易被自己这种在大无畏精神之下制造出来的浪漫气氛所感动,也或许,在那
一刻,她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件神圣的祭品,要奉献给她理想中的那个感情的圣坛,她为了这
种神圣的即将到来的牺牲而感动。
一直强调让自己镇定的任继云撞上了岩浆一般滚烫的丛兰,丛兰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
双手就势环住了任继云的腰。口里喃喃地说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成功了!你知道
吗?在这一路之上,我是叫着你的名字鼓励着自己,才终于熬过来的!〃故作镇定的任继云
刹那之间就被这岩浆熔化了,他叹了一口气,终于伸出手去抱住了丛兰的肩膀,将她紧紧地
压在自己怀里,一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丛兰的头发说:〃你冷吗?你怎么就一个人跑过来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明天会给你补上礼物的吗?〃丛兰扬起头说道:〃不,我就要今天!明天,
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明天,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勇气?〃任继云沉默了。两人相
拥相抱着立了一会儿,任继云拍了拍丛兰的后背说:〃外面太冷了,去我车里说会儿话吧!〃
任继云拉着她的手,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去,而丛兰也就乖乖地被她牵着,像个听话的小
姑娘。来到车里,任继云打开了空调,丛兰坐在他的身旁,突然又一头靠了过来。任继云关
了车灯,静静地坐着,等着丛兰从激动之中苏醒过来。终于,丛兰说话了:〃要是永远都能
够这样,多好!你知道吗?这些天来,我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你,不要理你,我也在尝试
着,去接受别人,亲近别人,可是我试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今天,我告诉自己,我不想再
折磨自己了,我要见到你!〃
〃所以,你就不顾一切地来了!你太疯狂了!〃任继云说道。
〃我不是说过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丛兰抱着任继云的胳膊说。
任继云低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道:〃可惜有些事,你能做到,我做不到啊!〃
丛兰回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自从我上次见到嫂子和娟娟,看到你家里的温馨样子,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也不可能再走入你的世界了。我好羡慕嫂子,甚至也羡慕娟娟,我在想,
我要是她们两个当中的任意一个,该有多好!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任继云说:〃有些话,上次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还是希望永远保留那一开始的圣洁印
象!所以,你不该来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告诉自己,死就死了吧!死过一次,也许就可以超脱了!〃丛
兰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任继云见无法说服她,也就不再说话了。丛兰也不说话,后来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要
好好享受这一刻的温柔。
任继云怕她睡着了,只好找来别的话题,问道:〃那个报纸上的文章,是你帮的忙?〃
丛兰突然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说道:〃是我找朋友帮忙的!怎么样?帮到你了吗?〃
〃很好!写得不错!谢谢你!〃
丛兰捅了他一下,又把脑袋靠了过来。
任继云又问:〃那个姓张的少校,你说的那个傻大个,你们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丛兰轻轻笑了一下,又幽幽地回答道:〃他这个人,好像真的挺傻的,也挺执着的!其
实一开始我想利用他的,后来觉得自己太卑鄙,太对不起人家了,就放过他了!现在,恐怕
他见了我就想打我了吧?〃
任继云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因而也会错过很多有用的
东西,直到失去了才会珍惜的!〃
丛兰说:〃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我就来了!〃
〃你太冲动了!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见你,你怎么办?〃
丛兰喃喃地回答道:〃你会见我的!因为,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了!〃话未说完,
泪已成行。
任继云猛地一惊,连忙晃开了丛兰的头说道:〃什么意思?什么最后一次?〃
丛兰坐直了身子,看着任继云的眼睛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打算出国了!〃
〃去哪里?为什么?〃任继云急急地问。
〃去非洲,去支教!不为什么,也许只是想出去转转!也许只是想看看非洲草原上的落
日!就像我今天看到满天的星星,突然之间就想见到你!〃
任继云沉默片晌,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你已经决定了吗?还是只是想想?〃
丛兰说:〃只要我想好的事情,我就会去做的!〃她突然又调皮地歪了一下头,看了任
继云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任爸爸劝阻我,也许我可以改变计划的!〃见任继云不吭
声,丛兰咯咯一笑,又说:〃你放心吧!我不是为了躲你的!只是突然有了这个念头,突然
就想去了!我会好好活着的,不会因为失恋而自杀的哦!嘻嘻!〃
任继云点点头,〃那样最好!什么时候走?我抽空去送送你!〃
〃不用送了!我怕你忘不了我,怎么办?嘻嘻!〃丛兰要将调皮进行到底了。也许在这
个她一直称为爸爸的中年男人面前,她真的找到了童年在爸爸身边嬉戏的感觉。
任继云看看手表,拍拍丛兰说:〃走,我去给你找一个住的地方,这么冷的天,总不能
在车里坐一晚上吧?〃
丛兰一听这话,脸突然一下红了。她有些犹豫地说道:〃不冷,不冷!你冷吗?〃
任继云一想,丛兰可能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可是这么晚了,又真的不大好安排这样一
个单身姑娘,无论出去住宾馆还是回到自己的宿舍,这都有瓜田李下之嫌,这该如何是好呢?
正在犹豫之间,丛兰的小脑袋又慢慢靠了过来,这次,看来她是真的困了。
任继云慢慢地揽住了丛兰的肩膀。而丛兰也就势倒在了他的怀里,眼睛闭着,但是眼珠
子却在眼皮下面转来转去,呼吸也变得一次比一次沉重起来。任继云笑了笑,说道:〃怕了
你了!起来吧!开上你的车,跟我回家!〃
丛兰却坐了起来,摇摇头说道:〃我不!那样就不神圣了!好了!我也见到你了!现在
我也不困了,要回去了!就像你上次来看我一样,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任继云说:〃那可不行,太累了!这样很危险,我不放心!〃
〃我只是想让这次的行动变得更圆满!你不用管我的,放心吧!我曾经连续开过七八个
小时夜车的!〃
任继云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丫头的疯魔症一旦发作,几乎是无人能挡的。
丛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看着任继云说道:〃只是,我这次圆满的行动,
还缺少一个圆满的句号,你要帮帮我!〃
〃说吧!〃任继云痛快地回答。
〃再抱我一次!〃丛兰坚定地说道。
任继云僵住了。
丛兰继续说:〃上次你抱我的时候,我昏迷了,没有知觉的,这太遗憾了!我要你再抱
我一次,我要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任继云看了一眼丛兰,丛兰的眼中充满了任性的执拗,还有温情的鼓励。
任继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绕到丛兰这边,又帮她拉开车门,然后站在一旁,张开了手
臂。丛兰钻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任继云的脖子。
就这样,任继云抱着丛兰,丛兰幸福地看着任继云,向着她自己的车子慢慢走了过去。
到了车前,丛兰一把拽开车门,任继云一俯身,将丛兰送了进去,丛兰向后一倒,就势
扯了任继云一把,将他拉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猛地抱住了他的头,疯狂地吻了过去。任继云
在不知所措之间,已经被攻陷了城池,尝到一点热热的甜甜的味道,紧接着自己的舌头就仿
佛被一种梦幻般的力量吸了过去,鼻息之中,满是一种淡淡的牛奶一般的体香。而一旦当他
放弃了抵抗,开始配合甚至要转为进攻的时候,丛兰却又突然推开了他。丛兰的眼睛就像天
上的星星,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她对他说:〃你要答应我,如果有来世,一定要选我来做你
的女儿!〃不等任继云做出回答,丛兰已经爬到了驾驶位上,转动了车钥匙,车子轰地一声
重新发动了起来。
任继云慢慢立直了身子,轻轻为丛兰关上了车门。
丛兰打开大灯,猛地嘀了两声以示告别。任继云摆了摆手。那车子就轰地一声,毅然决
然地走了。
任继云立在那里,看着丛兰走远。灯光由大变小,渐行渐远,竟然与天空的星星融为了
一体。
这一夜,注定无眠。
(8)
在冯运龙的安排下,任继云搬到了李长剑的办公室。只是这一次,除了那个古董电话,
任继云留下了李长剑的大部分家当,只把自己办公室的常用物品搬了过来。本来按照冯运龙
的意思,是要全部换新的,任继云说算了,还是让新来的刘副政委换新的吧。
坐到新办公室的头一件事,就是这年底之前最大一件牵动全局的工作,干部转业。虽然
指标已经按照超缺编情况分下去了,但是刁超前反馈回来的消息说:这些指标远远不够,特
别是运输团,只给了二十几个指标,可据说仅明确要求转业的就多达四五十个,运输团的刘
政委已经急得快要上吊了。
总体之上,部队想走的多,而机关院校医院想留的多,这是大势。不过近几年来,部队
人员大量要求转业的状况还是有所改善的,特别是飞行人员这一块,随着上级对飞行员这个
战斗主体的愈加重视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条件的改善,包括空军飞行员与民航飞行员的待遇
差距逐渐缩小,以前那种一年流失十几个飞行员的情况已经大大改观。但是今年的情况似乎
不同。一直驻在大城市周边的运输团要整体搬迁至穷乡僻壤的大蟒山机场,一些人就受不了
了,有个人的原因,也有家庭的原因,纷纷要求脱军装就地转业。对于这个问题,任继云在
感情上是表示理解的,虽然他不大看得上这种只关心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关键时刻当逃兵
的,但也知道有的家庭的确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即使通过行政命令把人强行留下,也是留
人不留心,负面作用恐怕比走了还大。部队并不缺人,缺的是真正干事的人。所以在允许范
围之内,想走的还是争取让他走的。不过上级的命令还是坚决要执行的,总不能上任第一件
事,就是推诿扯皮讲条件。不当家还真是不知柴米贵,任继云当副职的时候,还真是可以高
举以人为本大旗,做几件好事围几个人,现在主持全面工作了,你再一心只念仁慈之心,那
是要坏了大事的。所以一个好的领导,不能只是妇人之仁,有时必须硬下心肠,树立起纪律
的严肃性权威性,如果是在战时,也包括必须硬下心肠,去鼓励去催促去命令部属奔赴必死
之地。这不是心肠的问题,而是责任使然,使命使然。
任继云拿定主意,要亲赴运输团定夺有关干部转业的问题。向冯运龙一说,冯运龙也大
力支持,任继云就带了干部科长马宇飞立即赶往西林。
(9)
身份一变,环境就变。包括内环境和外环境。有人说人不能改变环境只能适应环境,说
这话的人要么是个失意者,要么没有站到最高处。老人家说人定胜天,那不是白说的,随着
位置和内外环境的改变,不要说胜天了,再重新造一个天出来,又有什么不可能?任继云的
第一个变化,就是重新变得寡言少语,这种谨慎和矜持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在光照的亮
度和角度相同的时候,一个物体的影子长度与其本身的高度成正比。也就是说,在一个人本
身并没有发生显著变化的情况下,他与其他人的距离越大,则其他人就会感觉他越高大。这
在官场,成为一条尽人皆知的新物理定律。随之而来的,是外界环境的变化,包括任继云的
司机已经在悄悄提醒他,需要换一台新车了,尽管现在的那台车其实已经够新了;包括前来
迎接的运输团郭团长刘政委,已经从团里迎接变到从高速路口迎接了,而其他团常委通通都
在招待所前列队迎接,这是一种表示臣服的仪式,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还包括接待的
规格,任继云再到运输团的招待所,就已经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