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团里来!那个骨折的,跟医院做做工作,安排个单间吧!〃
刁超前连忙说好,可又有点为难似地添了一句:〃要不,我告诉范主任,让他给您打过
去?〃
李长剑没好气地说道:〃你照办就是了!哪儿那么啰嗦!〃
刁超前听出来了,李长剑是不愿意跟范其贵说话,还生着他的气呢。只好婉转表达了李
长剑的意思,按令行事。
等到李长剑的车子到了招待所,范其贵刁超前他们也回来了,正等在门前听候发落。正
是午饭时间,虽然一个个都饥肠辘辘,但看到李长剑下了车就闷声向招待所房间走,就连平
时最为泼辣的刁超前也不敢招呼大家吃饭了。
进到房间向沙发上一坐。李长剑点着了一支烟。范其贵坐在了对面。李长剑看了一眼刁
超前,后者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李长剑不说话,一直把那支烟抽完。范其贵也不敢说话,尽管屋内开着空调,仍然感到
脖子后面奇痒难耐,仿佛有什么虫子在爬,却又一动不敢动。
〃那个宣传科的邓干事,通知家属了吗?〃李长剑终于说话了。
〃已经通知了,正在赶过来。小两口,结婚两年了,还没要孩子呢。〃范其贵好像终于
听到了最后宣判,虽然不是什么利好但总算不悬着心了,也就突然变得不那么紧张了。
〃哦,那还好办一点。邓干事的父母,也要通知到,可以缓一缓,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事情已经出了,是个意外。这个不完全怪你,但是,你的责任也是跑不了的。太大意了,太
放手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一个年轻的小干事去做呢?现在人死了,你怎么向人家家
属交待?怎么向上级党委交待?下面的官兵会怎么议论这件事?传到其他单位去会有什么
恶劣影响?这些难道你不应该考虑清楚吗?〃
范其贵心说废话,我要是事先想清楚了还能出这事儿吗?净整这马后屁!但还是连连点
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可怕的。交通意外事故嘛!夜黑雾大,邓干事作为压车干部没有
能够及时提醒司机,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念在人已经没了,就不要过多讲了。倒是你那个司
机,素质不过硬,作风不扎实,特情处置能力弱,关键时刻乱打方向,造成局面失控!要我
看,你的司机责任最大!你呀,律下不严,过于放手,也是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可惜了我
们两位出去寻找素材的报社同志,就因为你们的一时疏忽,受了伤,差点造成重大损失!教
训还不深刻吗?〃李长剑说得很慢,语重心长,说一句,看一眼范其贵,似乎在确定,对方
真的听懂了,记住了。
范其贵睁大了眼睛听着,边听边点头,心里直后悔没带个本子记下来啊。等到李长剑停
顿的时候,感慨道:〃政委说的是!我的确是思想麻痹,反应迟钝。连两位记者这么晚了去
找什么素材,我都不知道!〃
李长剑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还用问吗?A市人民医院住了很多灾区来的伤员,
为了搜集更多的灾民对于解放军的真情实感,他们一直工作在那里,连回来休息都顾不上了
嘛!〃
范其贵更加感动了,眼睛都红了。〃确实啊!比起报社两位记者的工作作风,我们差距
很大啊!尤其是我,没能利用好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还一不小心出了事故,捅了娄子,给师
党委抹了黑,深感内疚啊!我一定认真做好善后事宜,以最大的可能减小被动。同时,甘愿
接受组织给我的任何处理!不然,我怎么对得起组织的厚望,又怎么对得起在事故中丧生的
同志啊!〃说到动情之处,范其贵甚至还用手背去蹭了蹭眼角。
李长剑说道:〃好吧!认识到错误就好!事不宜迟,抓紧行动!一定要把损失减小到最
低程度!〃
是!范其贵站了起来,信心百倍地出去了。一出门,差点跟门外的刁超前碰了个脸对脸。
刁超前赶紧说道:〃怎么样范主任?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帮忙做的?〃
〃刁政委,两个报社记者那里,还要有劳你多费心了!医院的那位,要派专人去照料,
回到招待所的这位,一定要悉心安抚!不然,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都打水漂了!明白
了没有?〃
〃明白了!范主任您就放心吧!〃刁超前回答说。
正好李长剑也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听到两人如此说话,就说道:〃正好,我们一起去看
看那位受伤的记者同志吧!〃
来到那名轻伤的记者所在的房间,发现那人胳膊上缠着绷带,吊着一只脚,正在那儿输
液呢!一名护士见到领导进来,连忙退了出去。李长剑等人走上前去,自然少不了一番嘘寒
问暖,连连表示歉意。那记者脸上表情古怪,似乎要说什么,李长剑连忙制止了。说道:〃别
说了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在人民医院一直向灾民了解情况,回来太晚才发生了意外,
我们感到很内疚啊!同时,你们这种夙夜在公的精神,的确值得我们学习啊!好了,好好养
伤吧!我们一定会向报社的领导反映情况的!一定要好好表扬你们!别动了别动了!好好养
着吧!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们这是有难同当,从此就
是一家人了嘛!〃李长剑边说,边去那伤员的身边安抚。那记者被感动得胀红着脸,一句话
都说不出了。此情此景,颇耐人寻味。
等到从记者房间出来,刁超前又说:〃要不,再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司机?〃
李长剑一抬手腕,看了一下表说道:〃哎哟!这都快一点了!你看咱们这忙的,连饭都
忘了吃了!走走,先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工作要干,饭也要吃嘛!〃就头前带路,直
奔招待所餐厅而去。
(3)
李长剑这一招乾坤大挪移,直教日月换了新天。那么,剩下来的问题,似乎就只是掏钱
数钱的事了。
那邓干事的妻子赶过来,见到死去的丈夫的时候,也的确是哭得死去过。等到活过来的
时候,那就真是活过来了。活得可透彻,可珍惜了。自己还年轻,又没有孩子,原配是事故
致死,这比离婚的条件更好找替补。再加上范其贵咬牙从自己小金库里掏出的二十万红色砖
头一砸,那未亡人也就很快擦干了泪水,签字同意火化了。范其贵再三叮嘱那新寡,先不要
给邓干事的父母说,慢慢做工作,防止一下子因老年丧子过去了。那女人一口称是。人家也
聪明着呢,先烧了再说,省得再在抚恤金分配问题上打架。不过范其贵也不算一点良心没有,
又特地留出十万块来,给了宣传科长,让他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代表自己去看看二位老人。
不知道范其贵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冥冥之中就感觉到,自己很快将不可能再有代表政治部
的机会了吗?
两名报社的记者也很快伤愈走了。走的时候,都拎着好重的箱子。一再表示,在运输团
工作的这一个多星期,是他们最有收获最有份量也是最充实最难忘的岁月。那是必须的,收
获大大的。还说一定会再来运输团的。刁政委手插着兜笑道:欢迎你们再来!刁政委也太不
礼貌了,为什么要插着兜说话呢?难道你兜里有什么东西怕人家抢了不成?同一天,那份凝
聚着汗水与鲜血的重量级报道《身先士卒情系人民的忠诚卫士――张文胜》也在某报显要位
置隆重发表了。旁边还有一篇短小精干的体会文章《一名优秀基层主官是如何培养出来的》,
署名赫然是刁超前。
当这起地面意外亡人事故的报告呈上去以后,由于事先做了很多工作,也考虑到与报社
的关系,上面果然没有大做文章,甚至也没有单独为此发一期通报,只是在一期行管工作通
报的首页提到了这起事故,总结了原因教训,要求大家引以为鉴,大抓行车安全云云。邓干
事死了,责任不予追究。范其贵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给予行政严重警告处分一次。
然而范其贵的司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安排提前退伍了。好在范其贵为了息事宁人,
又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封口费。作为一名士官,早晚都要走退役这一步。那司机有驾驶技术,
不愁一口饭吃,更何况老范给的钱,又远远超出他正常退役的所得呢。就收拾了行装,用他
孤单的身影,为这起地面事故划上了一个句号。
除了巨额的财产损失,还有那么一个蚊子叮包似的处分,范其贵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打
击。比较而言,范其贵更心疼他的钱。摆平这事花了不少钱不说,车子还报废了,买新车的
钱还没有着落呢!这种事情,李长剑是肯定不会帮他忙的,当面支招帮他摆平已经是格外开
恩了,还能指望他从师里给他拿钱?只好动用自己那些平日积蓄了。一下子,好不容易攒的
钱基本上全赔个干净,又重新回到了起点。这可真具讽刺意味。更令范其贵感到担忧的是,
他隐约觉得,时间留给自己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而就在座椅身旁,另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影已
经悄悄逼了上来。
(4)
六月的天气总是波谲云诡。那天空成了神仙们走穴的舞台,雷公电母太阳神们,走马灯
似地出来招摇撞骗,有时甚至只把媚眼一抛就走,连个正脸都不曾见。
这一天又是这样的天气。气象台说降水可能性比较大,可又说不太准。冯运龙一生气,
再加上最近本来心情就不好,下令把当天的飞行计划撤了。也正好最近有一些文件没有学有
一些事情没有议了,跟李长剑商量了一下,决定组织一次中心组学习,顺便把其他乱七八糟
的事儿一锅煮了。
开会之前,任继云接到冯运龙的电话。说道:〃老任,范其贵撞车那事你知道吗?〃任
继云心说我怎么不知道啊,不是前几天刚研究过处理意见吗?今天又重提这事,老冯葫芦里
卖的什么药?想了想说:〃知道啊,这事不是已经报上去了吗?〃冯运龙气哼哼地说:〃狗
屁!范其贵倒是把自己洗得挺干净!这事儿一会儿我要说一说,你别插嘴呀!〃任继云明白
了,这是冯运龙要开炮了,提前探探自己的口风,能跟他一伙儿当然最好,即使不跟他一伙
儿,也算提个醒,这事你少掺和,小心我炮弹不长眼!任继云只好回答说:〃这事我还真不
清楚!我也不好说话呀!〃〃行!这就行了!〃冯运龙痛快地挂上了电话。
果然,当中心组学习一结束,刚才还在李长剑念经式的宣读文件的背景声中几近昏昏欲
睡的常委们就被冯运龙一声炮响给惊醒了。
冯运龙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先举起一个说:〃我给大家看个东西。这是政治部申请换
车的请示。〃又举起来一个说:〃这是一位提前退伍的士官写的一封反映情况的信。大家传
一下看看吧!〃说完,把夹子向对面一推。
林军首先把其中的一个文件夹拿了起来。看了一下说道:〃哟,是范主任准备换车了嘛!
帕萨特领驭,还高配版,挺好!挺有眼光的!〃
吕毅拿起了另一个,说道:〃这不是刚刚处理过的那个司机小陈吗?好像是范主任的司
机吧?怎么着这是?对组织有意见?走了走了还写什么情况反映?〃他翻了两页,赶紧递给
了范其贵。〃范主任,要不还是你先看吧!〃
范其贵连忙抢了过来,低头一看,题目竟然是〃关于某日晚撞车事件的真实情况反映〃!
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一下子,范其贵的脸都绿了,身子马上开始哆嗦起来,估计
多半是气的!心说好啊你个小陈,钱都拿了,人也走了,你给我恩将仇报,来这一手啊!
李长剑的脸也黑了。他是何等人物,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冯运龙早有准备的。不用说,
林军和吕毅都是来帮台的。再看其他人,李可为不知所以,任继云和马春田不动声色,这一
看就是在旁边观战的呀,心里也就大概判清了敌情,这事事发突然,恐怕凶多吉少。这时,
冯运龙火上浇油,问了句〃范主任,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众人的目光也都一齐
盯向范其贵。范其贵几乎马上就要崩溃了,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事,这事不是定了吗?李
政委,李政委最了解情况了!〃说完,用求助甚至是哀求的目光望向李长剑。冯运龙哧地一
笑,说道:〃李政委又不是当事人,他怎么可能比你更了解情况呢?〃矛头继续指向范其贵,
也是不想让李长剑马上介入,而引起直接的冲突。
但李长剑不会不出声的,因为那样就等于放弃了范其贵,而范其贵一旦失手,自己将肯
定会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必须要死保范其贵。李长剑毕竟是李长剑,很快就找到了
对手的破绽,正当范其贵节节败退的当口,他一声冷笑,问道:〃冯师长,你这份所谓情况
反映,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来的?〃
〃从哪儿来的?是这个退伍士官从家里寄过来的!怎么来的?这话什么意思?〃冯运龙
把脸转向了李长剑。
〃我的意思,冯师长应该很清楚!这么一份情况反映,是这个心怀怨恨的被处理回去的
士官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帮他写的?有没有威逼利诱,有没有屈打成招?反映的情况,有没
有夸大歪曲,有没有倒打一耙?在什么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封告状信,
可以说是告状信吧?到底有什么企图?背后有没有背景?这些难道不值得大家思考吗?什
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冯师长,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李长剑这一番
唇枪舌剑,句句厉害,刀刀见血,再次展露了一名政客的夺命功夫,几乎是在瞬间,就要将
对手逼下擂台去了。
冯运龙也早已不是过去的等闲之辈了。他轻轻一笑回道:〃如果李政委说他是告状信,
那他就是告状信好了!这封告状信,既然他有可能寄给我冯运龙,也有可能很快就出现在军
区领导的桌子上!我今天把它拿出来放在会上讨论一下,就是不想它扩大化,能够内部解决
当然更好!不过既然李政委一定要说这封告状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