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并不那么高雅,但却很是恰当。
那一段时间他们在讨论一个美学与人学的高深问题。当然,任继云并不缺乏社会经验,
但毕竟不如丛兰读的书多,并且那么聪慧,因而他们之间似乎是很容易能够从对方身上学到
东西的。这让任继云在凌乱繁忙的官场之外,重新找到了一种充实的感觉。不过丛兰有个习
惯,每晚十一点之前,必卧床休息,说是某种养生的需要。那么尽管有时也许是有些恋恋不
舍的,任继云也都尊重她这个习惯,或许是因为这种很克己的习惯令他尊重。
但是某一天晚上,当任继云躺在床上想继续跟丛兰指聊的时候,却没有收到一如往常的
回复。任继云实在熬不住,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如此再三,仍没有回应。任继
云想,也许是她有什么不方便吧?谈恋爱了?任继云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还真的一酸,
但马上就解嘲地笑了。心说人家谈个恋爱嘛,多正常的事,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以后娟娟
谈恋爱了,自己也会是这种心态不成?太小家子气了,还是早点睡吧。想睡,却睡不着,总
是时不时看一看枕边的手机,幻想着丛兰会突然发过来一个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迷迷糊糊
之中,美梦成真了!手机真的滴地响了一声,他摸过手机来一看,还真是丛兰!但是令人奇
怪的是:内容竟然是空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任继云想了想,回了一个问号。对方竟没
有回应。又过了一会儿,丛兰又发过来一个信息,还是空的!任继云就有点毛了,这是什么
意思啊?年轻人喜欢玩浪漫,即使是想表达个绵绵不尽欲说还休的意思,那也一般是弄个省
略号来代表嘛,这怎么都是空的?等到第三个空信息传过来时,任继云沉不住气了,他抓起
电话就给丛兰打了过去。竟然接了!但是没有说话声音,任继云只听到水流的哗哗声音,和
一种从喉咙里发出的非常憋屈难受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任继云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名
字,问她怎么了,在哪里,让她说话,可丛兰不知道是怎么了,始终一句话不吭。任继云侧
耳仔细听听,似乎是水龙头的流水声。他马上进行了各种大胆的猜测,遇到委屈事了?睡着
了?煤气中毒了?任继云越想越怕。一般情况下,即使她不说话,短信肯定是应该可以发的,
可一连发了两个短信都是空的,难道她真的遇到什么事了?神智不清了?任继云从床上腾地
坐了起来下了地。他挂上了电话再重新打过去,却又不接了。任继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
感。丛兰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发短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而在这最紧急的情况下,她想
到了自己!不行,我一定要帮帮她!我要去看看!任继云脑瓜一热,拿定了主意:马上出发
去A市,去丛兰的家里,看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看,一个平素多么沉稳的人,脑瓜一热,竟然想起在半夜三更要远走四百多公里,去
看望另一个城市的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是不是一种冲动!在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
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地位,忘记了自己每天习惯的东西,而在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快点,
再快点!见到那个人!解救那个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事,他只要看到她是好好地活着!
那么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爱情?或许是,或许不是!但任继云肯定不会承认它是。他会说,
这是一种信仰。把爱情当信仰的人,有没有?不过这种情况,似乎怎么也不可能发生在任继
云这样一个也算好大的军官身上吧?冷静的人,或许也就可以从中得出结论:任继云从某种
意义上,仍然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掩饰,这种骨子里的东西,他永远无
法改变。
任继云叫起了已经酣睡的司机,说要连夜赶赴A市。倒把司机吓了一跳,连连问道:出
什么大事了?出什么大事了?但任继云不说话,那司机也就不好再问,立刻披衣起床,发动
了车子来到任继云住的地方,任继云关上门就上了车。刚一上车的时候,他还想着跟冯运龙
李长剑说一声,再一想这事怎么开口啊,就一咬牙,心说算了等到了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这一路之上,任继云除了不断叮嘱司机小心,其他的一句废话不说,只是目光炯炯地盯
着前面的路。半夜开车,又在高速之上,司机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好在这个时间,
跑在路上的除了偶尔几个五轴大货,基本就不见其他车了,因而车子跑得很快,但决不轻松。
四百多公里的路,任继云用了三个小时就赶到了!即使是平常迅猛如冯运龙的开车速度,
也不过如此!
任继云到了丛兰的小区,先是在物业那里停了下来,跑进去向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
证件,说是有一个朋友可能是家里出事了,请他们协助开一下门!保安看到大半夜跑来一个
表情严肃的空军大校,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叫醒了睡在里层的保安头
头,说明了情况,那保安头头一骨碌爬起来,找到开锁工具,两步出得门来,钻进了任继云
的车。一上车就问:几号楼?哪个单元?这种情况,如果真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出点什么事,
他们也是担待不起的。
任继云还真没记住是在几号楼几单元了,只能绞尽脑汁,凭着记忆的大概印象转来转去,
总算找到了那个神似的楼。等到进了单元,上得楼梯,站在丛兰家的门口了,任继云才确定
地说:对!就是这家了!她的防盗门上,喷着彩绘的兰花!
保安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任继云再次拨通了丛兰的手机,仍然无人接听。保安回过头
来看看任继云,问道:你确定吗?搞错了你负责啊!任继云急急地说道:放心吧!就是这家!
我负责!
保安取出工具,那是一个细针一样的东西,任继云一直按着手机给他照亮。三鼓捣两鼓
捣,最多也就三分钟的时间,门咔地一声开了。任继云拉开门,一脚迈了进去。这一迈进去,
顿觉双脚冰凉!脚下全是水!
任继云借着似乎是从厕所发出的光亮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把眼一看,一个人披头散发地
躺在地上,身下已经被水淹了!她的手里,还握着一个手机。任继云大叫一声:坏了!紧走
两步上前一看,这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丛兰!
任继云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水淋淋的丛兰,拔脚就走。一边冲着保安喊了一声:先把门
锁上!蹬蹬蹬脚步凌乱地下了楼,跑到车前踹了两下门,司机竟然打起盹来了!被惊醒之后
连忙下车打开了后门,任继云抱着丛兰一把放到了后座上面,然后又绕过来开了另外一边的
门,抱起丛兰的头,坐到了她的身边,急火火地命令道:快!去最近的医院!
(14)
等到了车上,任继云才闻出丛兰满身的酒气,看来,她是喝多了呕吐,把卫生间的洗脸
池堵住了。
丛兰湿漉漉的身子弄得任继云很不舒服,只好把自己的军装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坐
在前面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不声不响地把一盒面巾纸递了过来。
任继云拿出几张面巾纸,揉成了一团,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脖子上的水珠。在他温
暖的怀抱里,丛兰渐渐恢复了一点体温,也可以感觉到她静静悄悄的呼吸了,终于发出了一
声轻轻的哼声,似乎刚才只是睡着了。这让任继云多少放下心来。心说这究竟是遇到什么事
了,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转眼之间,车子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司机尽管已经刹得很温柔了,但由于速度过快,还
是让人感到很大的惯性。丛兰经这一晃,受到了刺激,腹中一阵怪叫,头一抬一歪,哇地一
口带着难闻的酒味的污秽之物,吐到了车里,司机的座椅后背,地上,以及任继云的腿上,
到处都是。
任继云只好打开车门,把她抱了下来,对着司机说:你先收拾一下吧!就抱着丛兰向急
诊室去了。
那值班的医生护士被吵醒之后,明显感到不悦,皱着眉头说:怎么喝这么多酒?那女护
士甚至还撇了撇嘴。任继云哪管得了那么多,只是不停地说:救她!谢谢大夫!
处理这种情况,一般就是打针输液。等到丛兰挂起了吊瓶,任继云亲自为她盖上了被子,
这才转到厕所去洗了洗身上的污秽。问了问医生是个什么情况,医生说没多大事,只是喝多
了,不过血糖有点低,再晚来一会儿,还是很危险的。怎么了?掉到水里去了?任继云苦笑
了一下,又问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医生说:那不好说,看她的体质了。任继云又回到病
房,拉了一个椅子在丛兰身边坐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手,依旧是那么冰凉,再摸额头,有
一些温度了。丛兰闭着眼,像婴儿一般睡着。任继云再次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一看时间,
已经凌晨三点了。
任继云突然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当然,他倒不是后悔救了丛兰,而是后悔自己怎
么突然之间失去了冷静,也失去了必要的理智和智商,大半夜的跑了几百公里,去救一个喝
多了的女人,怎么说也不符合自己的这个年龄这个身份,传出去不但会让人笑话,还会让人
误以为自己跟这个姑娘有什么关系呢。其实这种事,完全可以让距离A市更近的并且自己也
可以信得过的人来办,比如赵五伦。退一步说,不相信赵五伦或者有所忌讳,张文胜还有小
安医生他们不是都可以帮忙的吗?自己何至于要亲自来做这件事呢?难道自己真的有所企
图吗?傻,真傻,太傻了!
任继云还有一个后悔,是未经请示私自外出,跑到几百公里的外面,这明天,不,已经
是今天了,今天早上一上班,冯运龙李长剑找不到自己,又该如何是好?怎么解释呢?任继
云越想越后悔。突然之间他打定主意,回去!再趁着夜色杀回宁远去!
晚上医院没有收银员,任继云只好留了两千块钱给值班医生算是押金吧,而对方给他打
了一个收条,说是等上班了再说。任继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急忙出得医院,找到自己的车
子,对正在收拾残局的司机说:小刘,咱们回去,你给我押车,我来开!
把司机惊了一愣。〃领导,您真的这么急吗?不是,您开过夜路吗?还是高速!〃
任继云虽然会开一点车,但还真是没有跑过夜路高速,他安慰司机并鼓励自己道:〃没
事!我开慢一点儿!上班之前,总能赶到的!〃
司机明白任继云什么意思了。晃了晃脑袋说:〃您别管了任副政委,稍等我一会儿!〃
说完,拎着塑料水桶跑远了。功夫不大,满头湿淋淋地跑回来了,说道:〃行了!清醒多了!
咱们走,还是我来开!不行了您再上!〃
就这样,先去加了油,又马不停蹄地奔回了从A市通往宁远的高速公路。期间任继云和
司机换着开了两回,又在中间的补给站用凉水冲了一回头,终于踏着黎明的阳光,有惊无险
地赶回了宁远。任继云对司机说:〃哪儿也别去,到我宿舍睡觉去!〃说完,又拨通了小安
医生的手机,这还是上次一起照顾娟娟的时候留下的。说道:〃小安啊,起床了吗?哦!有
个事看你有没有时间?娟娟的那个丛老师,对,就是上次那个,好像生病住院了,就在某某
医院,你能不能代表我去看望一下?对对!怎么不能代表?我想了半天,也就你比较合适了!
那好,谢谢你啊!一会儿上班,我再帮你请个假!那辛苦你了!谢谢!〃等安顿好了这一切,
并且让司机在楼下的客房睡了,任继云这才去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冰箱里拿了
一袋牛奶,直接上班去了。
这一晚的事情,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甚至当丛兰醒来的时候,也仿佛仍然在梦中。
她用手压着自己的喉咙问那前来护理的护士说:〃我是喝多了吗?我是怎么来的?〃
那护士回答道:〃您看,嗓子都喝成这样了,还喝呐!以后少喝点吧!你怎么来的我不
知道,昨天值夜班的已经回家了!〃
丛兰迷迷糊糊的,似乎是感觉有人抱着自己上了车,又抱着自己进了医院,她看不清楚
那个人的脸,只觉得那情景很像小时候自己生病了,爸爸抱着她急急火火地走在去医院的路
上。再向耳边看,自己的手机就在旁边,她拿了过来,却发现已经进水无法开机了。也就在
这时,她看见小安医生提着一个保温筒从外面急急火火地进来了,并且发现了她,冲自己轻
轻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丛兰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当她问道莫非是你们的任领导把我送到
医院来的,安医生笑了笑说不可能吧今天早上他还在宁远给我打电话呢,难道他会飞不成?
可是,可是又如何解释他怎么会知道我喝多了,并且甚至清楚地知道我在哪个医院呢?安医
生摇摇头,丛兰也就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了安医生叫你受累了。然而,当
对方偷偷问她怎么喝了那么多酒的时候,丛兰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有两滴
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15)
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丛兰终于出院了。安医生也给任继云打了一个电话,算是复命。
任继云表示感谢之余,也不忘问了一句:她还好吧?安医生话里有话地回答:身体方面,应
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任继云哦了一声,挂掉了。
这一整天,任继云都处在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好在手头也并没有什么急事。冯运
龙去飞行了,李长剑去跟班了,并没有人找他,以至于让任继云产生了一种如果留在丛兰身
边也没有多大事的侥幸心理。当然,他也是在这种侥幸心理以及不断检讨和反思自己的矛盾
心理之中度过这一天的。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对丛兰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爱之情,尽管
他不承认这是爱情,却丝毫不比爱情的力量有多差,这让他开始感到震惊,也开始有一些自
责。一件明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