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萧瑟,不及此时三人心情。
笑忘硬着头皮,抽抽嘴角,掏出桃花扇看似分清云淡的扇了一扇,实则是扇干纸张。毕竟身后站的两位姑娘,一个是有点洁癖的嗜梦,一个是脾气暴躁的紫冉,断不能放下身段来摸这么脏兮兮的东西。
哎,这就是乡下么,谁叫你们皇后和武林盟主都不当,好好的仙人也不做,偏要自己来乡下改造,第一关,就是要和基层同吃同住同劳动么。
那口水大叔扣扣脚丫子,又用手挠挠鼻子,笑忘咽了口口水,看着那睡意朦胧的大叔打量着他们,心里更是发毛。
叔啊,你看我就行了,别瞪着两位姑娘,小心她们一人卸了你一只胳膊。
那大叔的眼睛先从紫冉开始打量,这也是在是人之常情,这数九寒天的,紫冉穿的又露胳膊又露大腿的,手持一把半人高的大弓,着实扎眼。
大叔的视线最后停留在紫冉额头上诡异的花纹,呵呵一笑,说了句,“俺们村的小寡妇,刺得比这个俊。”
……
叔啊,这不是刺青。
笑忘有口难言,感觉到身后紫冉那一股灵力倏地上窜,连忙打岔,“请问,我们需要——”
这一嘴,把大叔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他身上来,那大叔吧嗒吧嗒嘴,看看这大红袍子里瘦弱的笑忘,开口一句:
“怎么瘦的跟小鸡子似的。”
……
站在一旁的嗜梦抢在笑忘来得及回应前开口了,“你究竟要我们写什么。”
笑忘心里一阵激动,嗜梦因为他……生了大叔的气?
又转念一想,嗜梦本就是不喜欢罗嗦的人,也许单纯是敦促罢了。
笑忘眼神转来转去,那嗜梦却是直来直去,和大叔的眼神天人交战电光火石噼里啪啦,应该说,大叔好功力,嗜梦还没见过能有几人能和她直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顶多是当初的苏叶,但那也是为了引她上钩故意装的。
此刻,大叔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对她毫无感觉,依旧是抓了抓头发,抽了抽鼻子,装傻充愣的回应了一个字——
哈?
嗜梦眼角抽了抽,紫冉握紧了紫藤弓,笑忘支在小桌子上,三人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无奈而挫败。
而桌子对面,坐的不过是个大叔。
就在笑忘三人在村子口石化的时候,村子里也不消停,一大早就有个小媳妇光着脚丫子从大东边噼里啪啦跑到大西边,一路泪流满面,狂喊不止,“打人啦打人啦——”
途径各家,不少村里的人都蹲在自家院子口刷牙的,都不约而同吐一口水,抬头跟着嚷嚷一句,“吵什么,公鸡还没叫呢。”
冬日清晨的地面上,水不消一会就成了气,留下了一块黑疤。
冬日天亮的晚,天亮了好些时候了,那公鸡还不见动静,试问,公鸡呢?
公鸡忙着和母鸡看日出,浪漫后母鸡有些澎湃,于是公鸡正在猥琐。
东边鸡上房,西边猫孵蛋,北边小孩子撒尿轰然崩塌了一面土墙,南边小寡妇在邻居小哑巴背后绣祖国一片大好河山。
这是欣欣向荣的一个村里的清晨,乍一看各家各户的院子都长得一个模子,但院墙都是高的不成体统,和那上仙皇城一般,与一般农舍自然不同。
因为其中,圈住的是他们各自的人生。
日后笑忘游走于各家各户卖桃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村每一家每一户都有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比他探过的每一朵桃花,还要精彩。
一如此刻,那赤脚狂奔眼泪狂飙的女子一路朝着村口而来,让本已经无话相对的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那女子一边大喊着“爹啊——我男人打我——”,一边一个猛子扑了过来。
小风吹的紧,冬日有些凛冽,那女人只穿了一层薄纱,那酮体若隐若现。
笑忘猛一吞口水。
你男人打的对,太不成体统了。应该每天都打,每天狂奔,每天——
正是这么想着,那口水大叔猛地一回头,颇有些严肃的样子,一双眼睛勾着笑忘,哼了一声,“你这个不正经的,想看我闺女天天挨打?”
笑忘一时错乱,嗜梦和紫冉也跟着犯糊涂,那大叔又是一句,“还喊我叔儿呢,有这么对自己妹子的吗?”
笑忘不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句话。
叔儿,你不举。
那口水大叔一脚踢倒了桌子,大声厉喝,“你娘的才不举!”
嗜梦和紫冉一边一个正要上前,笑忘两臂一举,一边挡下一个,严肃的说,“你听得到我的思绪?”
口水大叔没有做声,只是抽了抽鼻子,转身跟女儿说,“丫,我带你回家揍那臭小子去——话说,你穿的也少了点吧——”
“桑阡姐姐纺出来的纱冬暖夏凉,爹,再多穿几层女儿就热死了!”那很是暴露的女人摇摆着口水大叔的胳膊,笑忘越发觉得自己和这村是格格不入,倒是嗜梦淡定,仍然坚持不懈的插嘴。
“我们是雪山白刃在喉介绍来的,来找一位住在这里的郎中。”
那口水大叔打量了嗜梦几眼,半响说,“你厉害,脑子里不走事儿,我读不出你的心思。”
笑忘讪讪一笑,没想到嗜梦这性子,也成了优点。
“既然如此,你们写几笔。”
口水大叔蹲下身子从被他踢散架子的桌子下面抽出那几张口水纸,现在还沾了一层雪,抖了两下,塞给笑忘。
“这是进村的规矩。”
笑忘傻傻的笑着,不需要读他的思绪,也知道他想的是那个字,啥?
口水大叔很有些严肃的说,“简单,把你们的名字写上——”
紫冉哼了一声,哟,还识字。
话音未落,那口水大叔的下一句让她彻底凌乱。不仅是紫冉,那笑忘和嗜梦,也是头一遭面容失色。
“把你们的名字写上——还有你们是神仙妖人鬼哪一样——”
张先
笑忘在那一张喷洒了口水沾染了脏雪还被桌子压的皱皱巴巴的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了如下的自我陈述:
笑忘。鬼。狐妖之身,现已成人,身有仙骨,打算成仙。
又看了眼紫冉和嗜梦,看出她们二位都没有上前写字的打算,于是用口水顺了顺笔,在自己的名字下方,复又添上:
嗜梦。人身仙骨,半仙体质。
紫冉。仙。
写完,笑忘拎起纸张一角递给了那口水大叔,大叔扫了一眼,只说了两个字。“麻烦。”
笑忘一乐,脑子里过了一句,叔儿,你认识轮回之祖不?
那口水大叔看了眼笑忘,说,“那婆娘自化后我就没见过了。”
紫冉和嗜梦凑上前来,这口水大叔不仅能读人所想,还冒出一句“自化”,确不是凡人。笑忘恭敬问了句,“前辈是何处高人?”
“矮子一个,何来的高人。”口水大叔也不屑多说,只是一指村里,“这里人杂,村子倒是正经本分的村子,既然是白刃兄弟介绍你们来的,你们也是这村子的一分子。大道向南,走到末尾,去领房子。”
听说过领绫罗绸缎的,还没听说过领房子的,笑忘呵呵一笑,越发的发毛,那嗜梦倒是淡定,说了句,“是三间房子——”说到此处,停下半刻,瞟了眼笑忘,又看了看紫冉,“亦或是两间。”
“三间,三间。”笑忘赶紧跟了一嘴,那紫冉完全不知笑忘和嗜梦争来争去所为何事,这一路上就没少看这两位针锋相对……或者说,是嗜梦一直在含而不露的发飙,而笑忘一直在有礼有节的反击。
“哎呀,爹,你走不走啊——”
这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女婿打女儿,口水大叔似乎还想嘱咐什么,却是被女儿胡搅蛮缠连拉带拽的给拖走了。
留下笑忘夹在二女子之中,讪讪的笑着,桃花扇猛劲的扇着,这叫一个冬日凉爽的清晨。
“向南?”
笑忘习惯性的先打量了一下嗜梦的眼色,她却撇过头去,笑忘又转向紫冉,迎面而来一句,“你耳朵聋了么?当然向南,你还去北面不成?”
笑忘一汗,脖子一缩,“向南向南。”
走在这阡陌交通的村子里,笑忘三人都觉得好不自在。笑忘是绝色美男,嗜梦是月华仙子,紫冉奇装异服,三人结伴至此,一路上早已习惯了人们的注目礼,而在这本该闭塞的小村子,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坐在门口的唠嗑的唠嗑,磨刀的磨刀,喂鸡的喂鸡,瞌睡的瞌睡。
“我们——没有隐身吧?”
笑忘摇着扇子迈着步子自言自语,那紫冉沉着声音,“你们两个会么?”
“嘿嘿,不会。”笑忘一点那路边的村户,“只是这里的人太见过世面了,让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空气般的存在。”
庙堂之高,他是南商笑忘楼主人,太子苏叶的贵宾;她是离凤冠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后。
江湖之远,他是三大门派之一神刀族的掌门,她是私逃的武林盟主。
现在进了村子,反而成了乡下人。
落差。
“不仅人怪,这房子也都不一般。”嗜梦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两边的屋子齐刷刷掠过,“看似都一模一样,却是院墙高高,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而且有一种混杂的灵气。”紫冉也添了一嘴,“绝不是凡人。”
三人就这样一边打量一边狐疑的一直走到南口,把头的院子,支出一个招牌,写了一个字。
舍。
笑忘收住脚步,看了看四周,这屋子已经是最南,再往南去就是田地,田地那边是丛林,丛林那边是高不见顶的山。
“呃……我先去探探路?”笑忘满脸赔笑,那嗜梦不言一句,紫冉未说一词,两人却是很有默契的同时和他擦肩而过,一人一手推开一半大门。
笑忘哀怨的想着,哎,都是彪悍的女人啊。
那嗜梦和紫冉却只是推开大门,没有入内的意思,两个人都愣在那里,仿佛被谁定住了一般。
笑忘蹭了过去,恬不知耻的搭话,“怎的,还是应该我来探路吧?院子太泥泞还是粗人太多啊——哎,乡下嘛,小地方。”
嗜梦毫不客气的打断话唠的狐狸,只说,“看。”
顺着嗜梦那一声,忙着讨好两个女人的笑忘才将视线转移到院子里。
在笑忘的想象中,所谓乡下人家,应该有个宽敞的院子,几件大瓦房,满地跑大白鹅,后屋的牛棚传来几声,犹如洪钟,而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在地上画圈圈。
应该说,他猜对了一切,但一切只猜对了一小部分。
的确有个宽敞的院子,一眼望去有半个皇宫那么大。
的确有大瓦房,粗略一数大概一百多间,高矮胖瘦一应俱全,都是锃亮的琉璃砖。
的确有大白鹅,在湖心岛四周慢慢悠悠的戏水。
的确有牛棚,里面是整一个牛群。
的确有人趴在地上画圈圈,只不过人家穿戴的整齐,正在勘测。
笑忘眨了眨眼睛,向后三步,身在院外,定睛看了看这院子。高高的墙遮掩了一切,但是还不至于遮掩这一番的别有洞天,更何况,这目测只有十分之一笑忘楼面积的民宅,怎会绵延出一片皇宫?
还是仙人紫冉说的明白:
原来这高墙,不是为了遮挡房屋,而是为了遮蔽灵力。
最先迈出步子的照例是嗜梦,紫冉紧随其后,狐狸断尾,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紫冉那一刻深呼吸一口气,说了句,“很像幻界。”
嗜梦冷淡回了一嘴,“我们也是常去的,自然知道。”
笑忘哼着小曲,弄着扇子,撩起袍子,踏上直奔主殿的琉璃砖铺成的路,说了句,“小的为两位带路。”
嗜梦和紫冉是出奇一致的回了一嘴,“不用。”
一个冰冷如冬,一个火爆如夏。
主殿还没到,迎着他们已经来了个人,虾米一样弓着腰,一副谦卑的样子,“小地方,不懂得招呼客人,见谅见谅。”
笑忘一个汗颜,跟着一起鞠躬,整一个对虾。“敢问您是——”
“在下名叫三尺梁,人称三爷。”主人家连连鞠躬,“是村长叫你们来领房子的?”
环顾四周一派景象,听到“村长”如此不搭调的二字,笑忘抽抽一笑,“敢问村长是否就是村口那位流着口水的大叔?”
“没错没错,他早知道贵客要来,在村口招待各位,村子虽小,礼数还是要尽的。”
……
笑忘脑海中浮现出那口水大叔翘着二郎腿迎客的画面,浑身一个寒战,“其实这房子倒在其后,我们此番前来,主要是要找一位郎中。”
说到此句,笑忘甚至可以想象,那郎中是骑着仙鹤而来,一手举着炼丹炉,一手挥着浮尘,胡子飘洒到二里开外——
三爷仍旧是弯腰鞠躬,“最近房子紧张,如果三位不是长住,三爷我就为三位安排一间房子,如何?”笑忘看了看现在身处的这所谓的“一间房子”,欣然点头。
“那各位先去见见张先,等你们回来,房子就备好了。”
三爷一抬脸,满脸沟壑,跟着一起颤,分不清是哭是笑,“请保重。”
听到这似乎平淡无奇却暗涛汹涌的三个字,笑忘扯着衣角,嗜梦盯着他看,不需要村长的读心术,她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横眉冷对的说。
“这次就是为你而来的,必须去。”
从最南边的三爷家里出来,到东北边的郎中张先家里,也不过是十分钟路程,这三人一点一点挪过去,却花了大半个时辰。
原因当然各不相同。
嗜梦是在暗自打量这村子的人,试图从他们那波澜不惊的乡村生活中窥探出端倪。
紫冉是在感觉每一个屋舍的灵力,从南到北这么一趟,心里大抵有数。
笑忘是单纯的在拖延时间。
当初他喷血不止,把嗜梦吓得不轻,又加上白刃推荐了曾为薇儿治脸的那位神医,所以三人才风尘仆仆找到这里来。
笑忘本只想做个样子叫嗜梦放心,料想这郎中号脉抓药,怎么能看出他的“病根?”
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村子都非善类,那郎中不知道是两个脑袋还是八条腿,说不定一把脉把他祖宗八代都说出来了,这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这一路上,笑忘一会借口要解手,一会说灵感所至要放歌一首,种种逃脱举动皆被嗜梦一个清沥的眼神瞪了回去。
终于到了那门口,依旧是和其他屋舍无异的房子,只是门上有个不起眼的“医”。笑忘手抵上大门的时候,从肩膀一路发抖《奇》到手指末端,生怕一《书》推门,一个骑着仙鹤《网》的老头飘过来打招呼:
呦~南柯公子~怎么,躯剩多少了?
有人可能会说,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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