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君然一时无话,眼睑有些光亮,“方爱卿,你就非走不可吗?朕自幼蒙你教诲,登基以来依旧是你辅佐在侧,你真的就非要在此刻引退不可吗?”
老丞相哽咽道,“皇上,微臣也想永远相伴陛下左右,但是岁月不留人,如今老臣老矣,身体日渐不适,行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此刻让位与新进栋梁,对江山社稷皆有好处,还望陛下成全老臣一片苦心。”
李君然闻言,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方爱卿所言也是实情,既然如此,朕就准奏了,只是这丞相一职关乎国家命脉,方爱卿这一去,不知还有谁能够担此重任……唉。”
“老臣为陛下推荐一人。”老丞相抬起白发苍苍的头,苍老的眼底瞬间布满灼灼精光,“此人文采斐然,目光远大,为人正直,清正廉明,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在她面前老臣也着实汗颜。皇上,大殃朝除此人外,再无一人有此能力与威望。”
“此人是谁?”李君然虽然心中有数,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声音清冷却略显低哑。
在场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议论,几位有候选资格的大臣都静默不语地望着老丞相,满含期待,但是老丞相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们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就是当今驸马,太子太傅兼兵部尚书,表字初宇的秋沉落秋大人!”老丞相目光迥然的扫视全场,最后灼灼之光定格在凌初瑜愕然的清透面容上。
不是吧……凌初瑜惊愕地望着跪倒在地的苍老背影。
她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表现很好,但是无论怎么论资排辈,都还轮不到自己啊。丞相,是国君之下辅助国君处理政务的最高官职。无论是典领百官,任用官吏,还是举荐人才,诛黜赏罚,丞相都有专断的权利。
她是女子?!
“皇上,此时万万不可啊——”赵太师快步走出班列,朝端坐在上的李君然行礼叩拜,“皇上,这丞相一职乃是百官之首,委实太过重要,如若不是德才兼备,威望厚重之人恐怕难以胜任啊。这秋大人虽然文采了得,但毕竟入仕不久,资格尚浅,如何能够服众?”
秋沉落的厉害他如何不知?她的那些手段比之方羽山这老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她背后隐隐中所代表的势力。所以赵庭一听这当朝丞相之职要落入凌初瑜手中,便忙不迭的出班列反驳。
“赵太师此言差矣。此秋大人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颠倒乾坤之能。三元及第,少年登科,才超天下男子,筹集巨资于民间,威慑来使于朝廷……这些哪一件是容易办的事?可是只有秋大人只在谈笑间便不动声色的办得妥妥贴贴,试问如此少年俊才如何不能胜任?如何不能够服众?更何况少年丞相,古未有之,传出去也是美话一桩啊。还是方丞相目光独具,这大殃朝除了秋大人能够坐上丞相之位,其他人本王盖是不服!”一向保持中立态度的薛王爷此刻义正言辞地反驳了赵庭一顿。
“薛王爷所言甚是。秋大人虽然年少,入仕时间虽浅,但是却聪明绝顶,为朝廷屡力奇功,政绩卓绝,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却已兼任太傅,兵部尚书之职。况秋大人爱民如子,深的民心。近日来在民间威望与日俱增,百姓争相爱戴,如果坐上丞相之位,对百姓而言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凌初瑜性格爽朗,朝中之人能帮上忙的便尽量相助,于朝野中威望甚是不错。况她顶着秋沉落的绝世姿容,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所以平日里在朝廷中素来与人交好,所以此优势在竞争的关键时刻就显露出来了。
太师党自然也有反驳之声。不过——今日乃是老丞相寿宴之日,太师党素来与老丞相不甚相合,能够避免参加的自然不会到来,所以只有太师等官阶品秩高的才随着皇帝一同到来。而到场为丞相贺寿的自然以清流居多,所以在人数和气势上,太师党就输了不止一筹。
不愧是只深藏不漏的老狐狸,竟然选择在如此良好的时机宣布引退并举荐自己。 能够经过这只老狐狸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想必输的几率更是微乎极微了。
少年丞相,位极人臣,百官之首……凌初瑜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参加的一次殿试竟然能带自己走上如此高的地位。
自己本非心甘情愿女扮男装,如若再坐上丞相之位,只怕脱下男装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但是如果这百官之首的位置落入赵庭那班人手中,只怕大殃朝被颠覆的时日便会,如果太师党真的篡位成功,推翻了李氏王朝的政权,那么与他作对的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很清楚。如此想来还真的有些骑虎难下。
“秋沉落绝对不可做大殃朝的丞相!”走出班列,言辞凿凿的人并非别人,而是赵家二公子赵其劲。
诸位大臣见是这位如同草包的赵其劲,都不由的面露讥讽之意。因为清流最为不屑的便是弄虚作假,而这位赵草包所居的榜眼之位便是赵太师科场舞弊□裸的证据!
“赵大人何出此言?”隐王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闲适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墨玉般的瞳眸微眯,煞有介事地盯着赵其劲。
“因为大殃朝绝对不可以让一位女子做丞相!”赵其劲恶毒的眸瞳扫过凌初瑜清透的面容,丢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顿时炸的全场轰动。
凌初瑜闻言,心中震惊,但是面容依旧,只是眉角微蹙。她不由自主地抬眼朝太后身旁的颖华望去,只见她的眼底也有瞬间的愕然,两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女子别说是做丞相,就连做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是欺君之罪啊。”
“女子做丞相?那女子是谁?”
……
不可否认,赵其劲的这句话果然威力十足,一投之下众官员便议论纷纷,目光似有若无的朝凌初瑜飘去。
月华初透,朦胧似烟,淡淡的洒在这人绝世少年的身上,照得她如神仙般清透出尘。看那清灵细致的面容,恍惚间竟透露出一抹不属于少年的俊朗神韵,反倒是更如女子般清丽剔透。
女扮男装?难道真的如赵其劲所猜测的那样,秋大人其实是女扮男装?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位女子?
一时之间,众人疑窦丛生,全场静默。
凌初瑜嘴角挂起一抹淡然的笑,任由众人疑惑深思难解的目光在她身上汇聚,却依旧泰然自若。天性使然,凌初瑜行事之前都会经过周密的盘算,所以对事情都有成竹在胸的把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当今赵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眼中闪烁着难解的寒光,手中紧紧攥着丝帕……
但是眼见她赤红官袍,金色腰带,三眼花翎,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又是当今驸马,又岂是女子?再看她悠笑的仿若置身事外,如若是女子之身,又岂会如此镇定?
众人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疑窦丛生,脸上惊疑不定,最后目光皆集中在赵其劲身上。
“赵大人是指……秋大人是女子?”不知是谁鼓起勇气问出这个似乎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本来就是女子!”赵其劲得意洋洋地瞥了凌初瑜一眼,重重一哼。爹爹一直说时机还未成熟,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上位极人臣的丞相之位才算时机成熟吗?这次一定要将她的罪行暴露在众人之前,看她如何抵赖?即使皇帝偏心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有失偏颇。
嘿嘿,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赵其劲眼底一片阴毒之色。
“初宇虽然男生女相,却也是七尺男儿,更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员。赵大人如此污蔑下官,还说下官是什么女子,纯属一派胡言。初宇身居高位,自然有人心生嫉妒,诽谤之言原也不可当真,但是如今在皇上太后诸位文武大臣面前你竟然口口声声称初宇乃是女子之身,居心何在?!难道就为了不让初宇坐上丞相之位,便可以肆意造谣重伤朝廷重臣?!赵大人平日也是明白人,此刻竟然说出如此唐突之言,只怕是酒喝的有些多了吧?”
凌初瑜面容端敛,正义凛然,更兼之这番话说的气势磅礴,还为赵其劲的失言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一时之间情势逆转,大多数人便都认定赵其劲那番话乃是酒后失言。
“你们别被她几句话就说服了,我有证据的!”赵其劲见诸位大臣不信地瞥了自己一眼,不由的有些急躁,忙从家奴手中拿起一副画轴,高举道,“你们要是不信,这便是证据!”
凌初瑜注意到他有恃无恐的得意洋洋,又见赵家似乎没有人要阻挠的样子,还有赵皇后一脸的阴鸷,顿时明白了他所谓的证据,不由的心中暗笑。
以为一幅画便可以将她凌初瑜打倒的话,只怕赵家还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凌初瑜莞尔一笑,对着赵其劲道,“既然有证据,赵大人不妨展示出来大家瞧瞧,也好辨个真伪不是?”
她竟然没有丝毫恐慌之色?!赵其劲不解地盯着悠淡从容的凌初瑜。
如若不是之前凑巧偷听到身为皇后的大姐指着这张画信誓旦旦的对爹爹说这画中之人便是秋沉落女妆所扮,连自己都几乎要被眼前泰然自若的她给说服了。
验明正身
“既然你自己不怕,本公子何乐而不为?”
赵其劲嘴角阴笑,哗啦一声自手中拉开画轴,展示在众人面前。
月光清冷如水,静静的倾泻在宣纸卷帙之上。
画中之人嫩脸修娥,胭脂淡扫,眉若远山,目似秋水,绝美的面容如空谷幽兰般清灵悠淡,又如水儿般清透无尘……众人的目光无不被这幅画深深吸引住,一个个目光空洞,神情痴呆。
凌初瑜一瞥眼中便已认出,这画果然是当初赵庭用来要挟她讨价还价的那幅……
凌初瑜哀怨地瞥了眼紧挨在太后身旁的的颖华公主。如若不是她设计自己假扮云染,迎娶原剑昀进门,又怎么会有这幅画出现?不过颖华公主却依旧笑如春风,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凌初瑜顿时会意,不动声色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狭促笑意。
但是在场大臣的反应却与凌初瑜截然不同。
当初去参加开苞大会的皆是大富大贵之人,在场官员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亲眼见到凌初瑜轻纱脱落那一刻的绝颜。如若不是赵其劲提点,根本没人会将秋大人与京城名妓相似的面容联系在一起。
但是如今细细看来,五官一一比对,发现两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君然心中自然深信凌初瑜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不然颖华的怀孕又从何说起?但是见阶下大臣看过画像后皆一副惊愕的神情,还不时的朝凌初瑜的面容进行比对,不由的心中好奇,但是隔的远了看不清楚,便也要过一看,这一看之下,瞬间魂儿也飞没了。
这画中之人……他爱慕凌初瑜已久,自然对她的五官面容熟记在心,如今带着她是女子的主观意念下再看着此画,心中一阵梦池神遥,恍惚之间朝长身玉立的凌初瑜望去,望进她难以捕捉到任何情绪的清灵瞳眸里,只觉得心脏突突乱跳,又惊又喜,满腔的欢喜似乎要胀出胸膛之外。
太后见皇上对着那幅画一副僵硬痴呆的表情,手指青筋暴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到底怎么样的一幅画,竟能让一惯冷静自持的皇帝激动成这样?!
“皇儿,让哀家瞧瞧。”太后清淡的声音打破了李君然的沉思。他蓦然一抖,才发现全场的文武百官都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不由的端敛面容,将画像递给一旁的太后。
余光余光瞥过,却见颖华下意识地抚着小腹,冲自己甜甜一笑,那甜蜜焉笑间的幸福瞬间如一桶冰寒彻骨的谁从头到脚淋下,浇得他来不及欢喜的面容瞬间僵硬,手足冰冷。
太后没有注意到李君然面容的变化,从他手中要过画像一看……顿时,她的神色也如李君然一般,面容僵硬如铁,寒霜罩面。
当年那个人的面容一直萦绕在脑中,又怎么会记错?初见面时倒也不觉得相似,倒是琼林宴上皇后的一句戏言让自己起了疑心。如今再看着这张画……虽然只有五分相似,但是眉宇眼角间的神韵,竟同那人如出一辙。就连那份脱颖而出的玲珑剔透都如此相似,如果自己早先细心一些,定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足足有半柱香时间,太后才抬起端敛的美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凌初瑜……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寒光。
“秋沉落,这画中的女子便是你,你还有何话说?!”赵其劲轻蔑地看着她,嘴角尽是狰狞的笑意。
“这画上之人虽与初宇有几分相似,不过那不是初宇,而是下官的另一位妻子云染,这个事实,只怕很多人都知道的吧。云染开苞之时想必在场的大人也不在少数,定然也看到了轻纱飘落时候的容颜。还望几位大人为下官作证。”
顿时有几位大人出面,表示这画中之人定然是云染。
“天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你分明是狡辩!”
“难道赵大人认为初宇竟是京城头牌云染姑娘?自己纳自己为妾?真是天大的笑话!”凌初瑜佯装怒容,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
赵其劲被凌初瑜一问,顿时语塞,脸憋得通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却不知秋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画中的女子?”出声的是礼部侍郎,太师党名册上的一个人。
凌初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如果秋大人无法证明自己,那么为今之计便只有有验明正身了。”礼部侍郎皮笑肉不笑地挑衅。
“对,也只有验明正身,才能洗脱秋大人的嫌疑了。”不少分都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纷纷点头符合。
验明正身岂不死定?凌初瑜暗中与颖华公主对视一眼。
“验明正身?!你们当本公主是死人吗?!”颖华公主本性使然,最会装腔作势,如今演起来更是轻车熟路。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美目带着两分委屈三分薄怒五分难以置信,一步一步朝石阶下走去,气势凛然地扫视全场,“本公主的驸马是你们可以随便怀疑随便用来验明正身的?!难道本公主同床共枕半年有余,还分辨不出驸马是男是女?!”
颖华公主眸中带光,眼中含泪,转身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