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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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未晞-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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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初第一次在校场集合的时候,整个军队排列近乎乱套,那时,这个六皇子也没有露出这么恐怖的脸色,是不是水军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那群可恶的海寇又有了新的动作?
  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头,天色渐渐灰暗,校场周围都点起了火堆。
  一个白衣男子走上点将台,男子身材修长,雪色衣袂飘飘,顾盼流彩,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众将领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这个犹如谪仙的晋王世子是两天前来到海宁军营的,初见时,都不由倒抽一口气,这么美的人,简直就如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仙人。
  而现在,这个俊美的世子正在六皇子的身边说些什么,只见六皇子眼眸扫了世子一眼,世子耸耸肩,似乎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下一刻,六皇子抬手,举起令旗,站于高台上的一士兵击鼓,收兵。
  六皇子走下点将台,走进主帅帐营。
  萧楚刚走进主帅帐营,脱下铁甲盔翎,萧子恒便跟了进来。
  萧子恒懒洋洋的坐下,萧楚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萧子恒也不在意,手搭在后脑勺,靠着椅背,道:“你放心,那丫头知道我不是你,她说的那些话,是对着我说的。”
  萧楚眼眸冷冷的扫过去,萧子恒立马讪讪一笑,“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在这里整天阴着个脸,见了谁都是一副欠了你几百万两的样子,这两天,几千人都跟着你受罪,那丫头却没心没肺的过着。哎!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小丫头。”
  萧楚紧抿嘴唇,放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了下来,“你觉得空的话,我可以找点事给你做。”
  “得,都替你做了两个月的主帅了,在这里,都快憋死我了。”萧子恒看了看萧楚,叹了口气,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懒散,道:“你真的打算放手?”
  萧楚自嘲的一笑,“不然,还能如何?”
  萧子恒道:“诈死,偷天换日,金屋藏娇,或者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你若真的想做,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舍得。”
  “你以为我没想过?”萧楚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平静的话语中带了点淡淡的苦涩,“挽越她并非一般闺阁女子,锁住她无疑是折了她的翅膀,她这个人骨子里傲得很,要她抛弃原来的一切,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她不会。而且……”
  “而且你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一切。”萧子恒一笑,替他说完下面的话。
  萧楚略过萧子恒那几分嘲讽,闭上眼,头靠在榻枕上,轻叹了一口气,“子恒,这是一个赌局,我若停留在原地,尚能保住我所有的一切,只是她却要成为我一生的遗憾,就算现在我能让自己清醒,却不能保证日后不会后悔。可是,若走出那一步,我更怕输的体无完肤,这一步,我的把握太少。”
  萧子恒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二哥,我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不如趁今夜,不醉不归。”
  萧楚爽朗的说道:“好,不醉不归。”
  叫下人端了酒坛子进来,两人虽然都是天皇贵胃,却都是豪放爽朗之人,大碗大碗的喝酒,怎样爽怎样喝。
  萧子恒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少年时期,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乡野酒家结识了那个义薄云天的兄长,那个时候,三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一个晚上,便将酒家的所有酒坛子都喝了个空,酒家不得不连夜上别家去借酒,才稳住了正大发雷霆扬言要拆了那酒家的自己。
  而现在,三人只剩下两人,那个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云无痕早就成了一抹黄土,来去无痕。
  “子恒。”萧楚手搭在萧子恒肩上,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萧子恒摇摇头,道:“二哥,我又想起了和大哥在一起的那个时候,我冲动任性,你骄傲犀利,大哥沉稳内敛,我们三人一起走遍江南,行侠仗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再大的困难到了我们手里,总会轻易解决,后来每每想来,哪次不是大哥在上面撑着,要不是他,我们能那么顺利?可他从来都不点破。他总能用最浅显的话,最简单的行动,让我们学到很多。那时我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而二哥你却一直都知道,行为处事也越来越有大哥的风范。那个时候,我们一夜剿灭十八个匪窝,单挑江南四大门派,夺天下第一剑,一时间,云燕三侠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现在呢,你是尊贵的六皇子,大元帅,我是京城放荡不羁沉迷于风花雪月的浪荡世子。而大哥……你说,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那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
  萧楚搭在他肩上的手收紧,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射出凌厉的光芒,如发誓般说道:“子恒,总有一天,我们会替大哥讨回这个公道。”
  萧子恒一笑,“我信。二哥,我一直都信,只是……大哥这一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我不想你也……”
  “子恒!”萧楚突然打断他的话,直直的盯着萧子恒。萧子恒也看着萧楚,然后便是无奈的一笑,“二哥,你果然是真的陷进去了。”
  萧楚别开头,“挽越不会是红袖,我也不会是大哥。”
  萧子恒又道:“情字最是伤人,像大哥这般人物最后也是因为一个情字而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这些年,我虽然流连于风月场中,见识了多少女子,无论倾城倾国还是才情出众,我却未真正的对待,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到头来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从小到大,我都不曾见二哥对女子有什么兴趣,大哥死前亦是如此,为了搪塞那些示爱的女子,便以西瞿的菁华公主为借口。如二哥这样年纪的皇子膝下早已有了一儿半女,二哥至今却连一房妾室都不曾有,我以为二哥生性凉薄,却原来……原来是没有遇上那个人。”
  萧楚轻叹一声,“子恒,你放心,二哥明白。”
  “如果她只是一普通女子,子恒会替二哥高兴,可是,她却是西瞿皇子朔的未来王妃……”萧子恒突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问:“二哥,她真的是皇子妃?”
  萧楚捧起酒坛大喝了一口,没有目的的看向前方,明明犀利,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哀伤,然后吐出一个字:“是。”
  那日她说她有婚约的时候,虽然心痛却未感到这个婚约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即使有婚约又如何?世上尚还有“毁约”二字。可是那天晚上,空□人的话却无疑打破了这个可能,他也曾想过,以挽越这样的女子,对方的身世背景必定不凡,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西瞿国的四皇子慕容朔。
  空□人的话未必可信,可是挽越的逃避却让他不得不信,犹记得书院后园的湖畔,她一人捧着一坛酒,对月独酌,单薄的身躯在月光中越发的惹人怜惜,那淡淡的忧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与那如水的夜色分外的融洽。那时,多想上去将她拥入怀中,不管她是为何悲伤,只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远离尘世间的一切,仿佛她本身就该属于仙界,只该生在不染纤尘的世界里。
  走到她身后,她依旧毫无所觉,警惕性之于她简直就从来不曾存在,也难怪她的家人要将她保护的如此之好。可是她还不知道早在她误闯进他的寝室时,就已经像一个精灵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的生命,她似乎在感情这方面有些迟钝,如不点破,恐怕不知何时她才会有所感觉。不过一想,这么孟浪的举动可能要吓坏她了,克制住那股冲动,却听见她有些哀伤的喃喃道:“慕容朔,你让我情何以堪?”
  那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从不曾派人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因为她说话时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偶尔说些谎话,她会故作镇定,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转向别处,睫毛慌乱地扑闪,她哪知道这时的她能撩起多少人原本平静的心湖,可她从来不会知觉,惹了债之后,便像个局外人一样走开。
  也是从那晚开始,才惊觉一个事实,她的过去他一点也不知道,来到杭州之前,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萧楚这个人。马场上,她会因为自己坐到她身后而恐慌,也许经历过什么让她终身难以忘怀的变故,而她的心里必定藏着一个人,是朋友?是亲人?却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她的恋人,是因为她的懵懂和青涩,还是自己故意去忽视这个可能?
  后来久罗族的人出现,那白衣女子对她用意语说的时候,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也能听见,那个慕容逍遥就是一直存在她心里的人吧。慕容逍遥,又是西瞿皇室中人,或许已经不在世上,可他终究让挽越永远忘不了他。
  而慕容朔呢?他又会在她心里到底占了个什么样的位子?从她的哀伤中可以看出,他或许不是挽越爱着的人,却是她不愿意伤害的人。
  记得两年前出使西瞿的时候,和那个四皇子慕容朔有过交涉,年纪不过十五的少年却是出人意料的博洽多闻,少年老成。虽然在某些方面略显生涩,可是不出几年,恐怕又是一个旷世奇才。本应该有惺惺相惜之感,却不知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些敌意,甚至是嫉妒。
  可是,到底是谁该嫉妒?
  皇室的妃子身份非同小可,自己就算有再大的权力,也不能改变什么?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挽越,都将是无法预计的压力和未知。
  可是,试问自己,真的能为了她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这多年来辛苦打拼的一切?
  或许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她说一句带她走,便会毫不犹豫的带她走,或遭受骂名不容于世,或浪迹天涯隐姓埋名。
  可是,正如对子恒说的那样,这个赌太过风险,自己的把握太少。
  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人在追逐,什么时候得到过她的一丝回应。唯一的一次,她笑颜如花,跑过来牵起了他的手,那时还以为真的抓住她了,可到头来却不过是她口中的一个游戏,留给他的却是一颗忘情丹。
  忘情,如何能忘?
  她可以不带一丝牵挂的离开,可以义无反顾的逃离,可以狠心决绝的忽视自己,也许,那个曾和她相处甚欢的楚少游在她看来,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与那慕容朔一样,并非是她爱着的人,只是她不愿伤害的人。
  假如没有那个婚约,和慕容朔公平竞争的话,自己的把握亦不大。慕容朔可以给她一个正妃的位子,而自己却不能。
  挽越,我终究是输了你。
  夜凉如水,今晚的夜色格外迷人,又格外伤感。在这冷冰冰的军营中,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女子已经入睡了吧。
  萧楚一身酒气,挥退了守在帐外的侍卫,撩起了门帐,进入营帐。
  今晚放纵自己,的确喝了不少的酒,可是头脑依旧清醒的很。白日里,故意埋头于军务,不让自己有一丝空闲,到了晚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亦不能入睡,不知不觉就来到她身边,贪看她的睡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不带一丝杂念,这个时候的她不会逃避,不会口口声声的说要离开。
  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她的青丝,柔顺清香,划过指尖,穿过手指。
  突然,她身子一动,萧楚心一紧,不由屏住呼吸。
  天色已晚,我假寐在床上,心里却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入睡,掐了好几次穴道以驱赶瞌睡虫。
  我不知道萧楚今晚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见到他时那些话该从何说起。今天一天,我也想了很多,无论萧楚做过什么,他都是为了我好,就算那些事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惜福”二字,因为失去过,所以对于得到的就更加珍惜,就像老爷子的宠爱。也许是这两年我拥有的太多了,有点被宠坏了,行为处事倒越来越有一个公主的气派了。
  哎,这样不好啊。
  睡了许久,营帐内还没有什么动静,而我的眼皮越来越重,难道他真的不来了,昨晚只是个偶然而已?
  真的好困啊,终究抵挡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好像有人在动我的头发,谁啊,三更半夜的,人家都睡……
  萧楚?!
  我猛地惊醒,就看见萧楚正坐在床边,有些窘迫的看着我,我的一缕头发还缠在他的指尖。原以为今晚是见不到他了,可是现在他就在眼前,我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忽而闻到一股酒味,我这才发现他今晚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单衣,袖子和胸襟都有些微黄,而脸色微红,发梢凌乱,竟然有些狼狈。
  “你喝酒了?”我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责备,可是我的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咒语,刚说完魔法便灵验了,萧楚突然倒在了床上,好像醉了。
  不会吧!你就这样醉了?!
  萧楚刚刚是坐在床沿的,这一倒下,半个身子倒在了床上,半个身子还落在地上。
  我只得下了床,半拖半拉的的把他抬上了床,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虽然衣服被酒弄湿了,不过以他的现在的体质,也不会生出什么毛病,顶多就是不舒服点,反正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里又没有他换洗的衣服,就将就一晚吧。
  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醉成这个样子,印象中,他的酒量好像不是很好,不过那是他中毒的时候,喝不了太多的酒。
  我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突然想起人家喝醉酒之后,都要用热毛巾擦擦脸,好像这样比较舒服,睡得也好一点,电视剧中都是这么放的。
  小泉子在我的营帐里生了炉子,一直都有热水侯着的,我用热水打湿毛巾,细心的给他擦脸,额头,眉眼,鼻子,脸颊,下颚。
  他长得很英俊啊,皇家孩子的基因就是比一般人要好。
  “挽越。”萧楚轻喃一声,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被子,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使我不能轻易逃走。
  我还是徒劳的挣扎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去扳开他的手指,反而被他握得更紧,这人怎么醉了还这么霸道,天生的!
  我坐在凳子上,心里想,这样握着,明天会不会抽筋动不了了?
  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睡着的样子,有人说,人睡着的时候都像个孩子,睡着的时候才会将烦恼都抛到一边,不用去想该怎么办,可是他的眉宇间为何总有那一股忧愁在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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