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啥好,出死力气种地,遇上灾年还得饿半死。你家有地?”老板。
“以前有,后来我爹妈爷爷没的时候,都卖了办事了。”
“那还是啊,你租地种,没准自己都养不活,还不如来城里,挣两年的钱,再把地买回来。”
村长也帮腔:“你要想租地啊,咱村是没有了,只有租刘各庄的了,跟外人干,你还不如跟咱村的亲戚干呢。”
说的小伍也没了主意,“要不我回去想想吧。”
跟着村长,心事重重的回了村。天都黑了,小伍一路摸回家。走的时候,门是锁着的,窗也关了。回来一看,门还锁着,窗户却破了。小伍一惊:破家值万贯啊,急忙开了锁进去,里面有点乱,可是没看见叶白白。翻翻被子,掏掏炕洞,没有!
小伍着急了,点上灯笼就往后山去找。小声的喊:“白白,白白。”
黑咕隆咚的,只有灯笼底下二尺见方的地方能看见。急的小伍摔了两个跟头,灯笼也倒了,让那一截小蜡烛把整个灯笼纸都给燎着了。这可怎么找!
小伍坐在草堆里,抱着油纸包的红烧鲤鱼,气的直捶地。前边是乌鸦鸦黑的山,小湖只反射一点点的两星,周围是黑漆漆的树林,村子里有一两点灯光,也在一盏盏的灭下去,天黑了,大家都要睡觉了。
小伍又是一个人了。
小村子发生了一点变化,小伍已经大了,放牛羊的工作应该给更小的孩子了。村长带着小伍下地干活去了。可是小伍明显的心不在焉,还经常打瞌睡。村长可不知道他是夜里找叶白白闹的,“小伍,是不是还是觉得城里好啊?”
小伍不吭声。
“等过几天,地里不忙了,我再带你去城里吧。”
小伍点点头,没准叶白白真的是条蛟龙,被它的父母不小心丢在这里了,现在又被找回去了。小孩都应该跟着自己的亲爹娘。自己是大人了,要去城里找自己的过活了。
小伍又在准备东西了,有补丁没补丁的衣服都要带上,草鞋布鞋都带上,还带了床被褥。把用不着的东西都包好,放在旧木箱里,锁上。抬眼看见窗台上晾的咸鱼干。用油纸包好了,放在桌子中间。
三月十三的早上,小伍关了窗,锁了门,背着少少的衣物和薄薄的被褥,跟村长一起走出了村子。
回头望望身后的大山,小伍说:“村长,我可舍不得这里了。”
村长拍拍他的头,“傻小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村长!村长!”后头有人喊。
“啥事啊,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啊?”
“三娃他们放牛的时候在后山拣了个小孩,让你回去看呢。”
村长跟小伍对视一眼,“他们蒙咱们玩吧?后山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就是荒草,能拣着小孩?三岁孩子啊,真当小孩不是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小伍心想,我还在后山拣到过蛟呢。
村长抬腿要走。
“嘿,等等啊,我没事跑这么远拿这个消遣你干啥,你等等,可白白胖胖的一小子了。三娃他们正抱着往这里来呢。”
第三章拜神
村长琢磨:这帮人犯什么病呢?小伍也在琢磨:后山越来越神了啊。
俩人就在地头等着,不一会儿,三娃抱着个小孩后面跟一伙半大孩子烟尘滚滚的跑来了。
小孩也不小了,估计得有四周岁吧。的确是白胖白胖的。村子里的大人都下地干活,小孩都在河边湖边玩水,一个个都晒的黑黑的,哪有这么白的小孩。
三娃抱他跑的直喘气。
“行了,你把他放下我看看。”村长说。
“不行,村长,这个孩子站不起来,你看。”三娃一把他放地上,他就坐在地上了,掂起来,又瘫下去。腿好像没什么力气。
“瘫子啊!”村长乍舌,“这不是你们谁家外村的亲戚让你们抱来耍我玩了吧?”
“村长,正忙的时候,谁有空串亲戚,谁有心思给你闹这个玩啊。”三娃撇嘴,“我们几个上山砍柴的时候,在山上草坑里看见的。没穿衣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衣服是小蛋儿给他穿的呢。”
“还不会说话?这么冷的天不穿衣服?”村长伸手掐掐小孩的小脸,小孩咿咿呀呀的,就是不说话。
小孩突然一转脸,看见被看热闹的人挤到一边的小伍了。伸手:“小伍。”
“这不是会说话吗?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村长继续逗小孩,他就不信了,后山能拣着小孩?
“小伍。”小胖孩眼珠子都不转的盯着小伍看。
“你叫什么名字啊?也叫‘小伍’?”村长。
小伍也奇怪了,挤进来,蹲下看小孩,“你认识我啊?”
小胖孩突然就哭了,“小伍,呜呜。白。”
一说“白”,小伍紧张起来,该不会是叶白白变成人了吧?要不怎么只认识自己呢?
看不得他哭,赶紧上去抱起来他哄,“哦,哦,别哭了,跟哥哥说说你从哪来的?”
谁知道他只是哭,搂着小伍的脖子不放,哭了一会,任凭什么人再逗他,都眨巴着眼睛,再不肯说话了。
“哎呀,要下雨了。”三娃捂着脑袋望天,“刚起来那会还好好的呢。”
大家都抬头看了看,很厚的云,乌鸦鸦黑,从后山那里涌了出来。
村长没辙,“小伍,咱们下次赶集再去吧。来,抱这小孩来我家,咱们商量商量,你们几个小鬼头都回家,跟你们爷爷说,有空的来村长家商量事。”
不大会,村里五十以上的老人都来了,其实加上四十八的村长也才七个人。
“要想去咱村后山,从后面是翻不过来的,太陡。从前面进来的,地里都是干活的人,不可能没看见。”白胡子老头说。
“那这孩子哪来的?前面村子里不想要的孩子,趁晚上偷偷扔咱村来的?”秃头老头说。
“有可能,这孩子是个瘫子。”村长说。
“作孽哦。”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说。
“那这孩子怎么办?小伍逗了他半天了,都说不出来自己家是哪的,也不想找自己的爹妈。别有点傻吧?”村长发愁。
“这孩子看着有点怪,白胖胖的像是富人家的,要是富人家,不在乎多养个孩子。要是穷人家,养不了这么胖啊,再说,又是瘫子,不早扔了?还能养到这么大?”白胡子老头奇怪。
“妖怪?”小眼睛老头问。
被众老头白眼,“咱村是供着白神庙的,哪个妖怪敢来?前些年闹蝗虫,别的村都遭灾了,就咱村没事。”
“要我说啊,”扁嘴的老头说,“咱把他送到城里交给县老爷吧,又不是咱村的孩子,又是瘫子,咱村谁愿意养啊,要是个全乎的孩子就好了,好几家光生闺女的想要呢。”
“县老爷能要他?”村长媳妇问。
“我听说城里有收没人要的小孩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对,育婴堂。”扁嘴老头说。
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不乐意,“那是什么地方啊,送进去十个孩子,能长大的没三个。”
“能不能活,那就是他的命了,咱村穷,他又瘫,谁养他?”扁嘴老头不乐意了。
“唉,咱村是留不下他了。”村长叹气,“等下次赶集,我带他到城里,看看有没有人家要吧。”
他们在那儿商量的时候,小伍抱着小孩在一边玩。越玩,小伍就觉得越像叶白白。挠痒,咬小伍的耳朵,跟叶白白干的一模一样。
小声的叫他:“白白,白白。”
小孩就笑。
小伍一颗不知道丢到哪里的小心脏,终于是找着家了,搂着叶白白抱怨:“跑哪去了你,想吓死我是不是?你要不是让三娃他们看见了,保准冻死你在山上。”
村长扭头看叶白白:“那这几天让谁家先养他几天吧。”回头看一干村民,没人理他。看看自己媳妇,也不理他。小孩子是可爱人人都喜欢逗他,可要让谁家搭粮食养他。。。。。。
“村长,我带他吧。”小伍说,“他倒挺喜欢凑我的。”
“你会带小孩吗?”村长叹气,让个大孩儿带小孩儿?
“没事,我带不了再找人呗。”
“行,带不了你就抱回来。家里有吃的吗?”
“有粥。”还有鱼,“我的被褥什么的,等雨停了我再来拿。”小伍抱上叶白白,借了村长家的斗笠蓑衣,脱了鞋踩水回家了。
“小伍才十五吧,还是个男孩子,怎么就这么喜欢小孩啊?”村长媳妇长舌。
“没准因为他爷爷过去了以后,就没人跟他做伴了吧。没事,就几天。十八再去城里吧。”
说也奇怪,十八集又下了大雨,二十三集也下雨,二十四不集就没下雨,二十五集又下雨。村长看看天,春雨贵如油啊,怎么今年就下个没完了呢?又每次都是想送捡来的那小孩去城里的时候下雨。对了,小伍给那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叶白白。村长就联想到村里供的白神庙了,老人家有话留下来,“逢雨不出”,说是当年白神定的规矩。当年闹蝗灾的时候,叶子村周围下了暴雨,蝗虫一只都没进村。
村长越想越神叨,又把老人请来开了会,老人们比他更神神叨叨,“咱们下次下雨的时候,去拜白神吧。他要是说这孩子得留下来,咱村就留他养着。”
二十八果然又下了雨,雨不大,但是云是又黑又厚。村长捉了自己的白鸭子,又从村头二大娘家捉了只白母鸡,用白木耳炒了盘菜,白蘑菇炒了盘菜。凑够四个菜,带着老人们,小伍抱着叶白白,来了白神庙上供。
四个菜摆上,村长点了香,每人手里发三根,叶白白死活不肯拿,让村长照屁股揍了一巴掌,哇哇的哭也不肯拿。小伍替他接过来。
村长跪在供桌前,老人们跪在村长后面,小伍和叶白白跪在最后,只不过叶白白腿上没力气,也跪不了,小伍就给他垫了个破草垫,让他坐在上面。
磕了三个头,村长开始念叨,小伍在后面,还要哄着叶白白别哭,也没听清,就听见什么诡谲小孩,白神做主之类的。
然后村长拿了一片镶着彩色石头的银片,据说是什么什么宝石,是村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有五岁小孩巴掌大,薄薄的,没多大分量。
“宝石在上,留。宝石在下,逐。三掷定乾坤。”村长把两块宝石往上丢去,掉下来时跳了跳,小伍探脑袋去看,宝石在上。
第二次,小伍看到,还是在上,嘴就咧开了。第三次,正掉在村长前面,小伍没看着,紧张起来。白神庙是有说法的,三次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白神显灵了,就连村长都不能不从,三次要是不一样,就是白神认为是无关紧要小事,不管。就该村长看着办了。
村长说,“各位都看见了,三次,都是宝石在上。谢白神显灵。”
一群人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出了庙。
“去我家商量商量,这孩子怎么养。”出了庙,村长说,“把庙锁好了,明天我来拿供品。”神仙是吃烟火的,但是只放一天就行,然后谁家出的供品,谁家领回去。
“村长,这孩子我养吧,我爷爷没了以后,我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报答得了大家,这个孩子我就替咱村养了吧。”小伍表了态。
各家都不反对,村长说,“那也行,你就当多了个弟弟跟你做伴吧。村子里祭祖、拜神的份子,以后你就不用出了。咱们大家也会帮着你的。”
“这要不是瘫子多好,长大就跟你下地干活,给你帮忙了。要是女孩也好,长大了就是你小媳妇了。”村长逗着叶白白说。
把小伍弄了个大脸红。
说也奇怪,从那天以后,赶集的时候就不下雨了。
第四章家长
叶白白看上去似乎跟四岁大的小孩差不多,而四岁的小孩已经能跟着哥哥姐姐到处跑着玩了,骂起人来嘴皮子也很利索了。但是小伍知道,他从壳里钻出来才一年。一岁的小孩也才刚刚会走啊,而且,叶白白是蛟龙形状的时候,也是会走的啊,嗯,至少也是会爬的。
所以小伍相信,自己好好带他,用不了多久就能会走了。
而说话,一岁的小孩能喊清爹娘就不错了,叶白白可是会喊小伍的。
抱抱叶白白,跟他是蛟龙时候的重量差不多。
但是蛟龙不用穿衣服,小伍只好拿了自己穿小的衣服,托邻居大婶改小了给叶白白穿。把个白胖娃娃包在打补丁的粗布衣裳里,小伍真觉得对不起小蛟龙。
既然成了人,小伍也不迁就他老吃鱼了,逼着吃窝头稀饭、咸鱼干。叶白白眼泪汪汪的往下咽。
没办法,后山和小湖已经是三娃他们的天下了,没有小伍的份了,叶白白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下水捉鱼?自己又没空去打鱼。
城里的饭馆是去不了了,人家再怎么好心,也不会要个还拖累着个瘫子的店小二。
现在已经过了春耕了,各家的地都种上了,苗也长出来不少了,要租地也得明年了,今年只能跟人打打工了,再养点鸡鸭换钱。
小伍去割了一筐荆条,晒干了,去了刺,编筐。叶白白看着也觉得好玩,小伍编了个底之后,就让叶白白坐在中间,围着他继续往上编。小伍的手灵活,勾着荆条抽来穿去,边编边逗叶白白说话,“白白,这个是筐,跟哥哥说,筐。”
“哭。”
“筐。”
“夸。”
“筐。”
“夸,宽,宽,筐。”
“对了,编了筐背着白白去地里干活好不好?”
叶白白低头玩荆条。
荆条粗,没多大会功夫就编好了。小伍收了口,又用磨石把筐子里里外外细细打磨了两遍。第二天,背上叶白白,挎篓里放着水罐和咸鱼就去事先说好的地方帮忙种地去了。
把叶白白放在树底下,省的晒着,小伍就去帮人家上肥,锄草。
叶白白呢,不时有路过的村民逗着玩。村民都很奇怪,怎么前几天还只能坐着的小孩,现在已经能扶着树晃晃悠悠的站一会了?几个家里只生闺女的暗暗后悔没要来养,现在已经让村长写进小伍家的家谱了,也没办法了。不过,这孩子还是不会说话,谁逗他,都只换来两个白眼,拿吃的逗都不行。还是有点傻吧?
小伍旁边看着,呵呵不说话,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