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就让她一个人扛吧,反正她从现在起已经横下一条心,没有证据,打死她也不承认,大不了不出国,不去当交换学生。无欲则刚,人只要没有欲望,谁也拿她没办法。 张蕊看到朱莎走出来,忙迎上前去问:“怎么了?他找你什么事?”朱莎淡淡地说:“没什么,就问我这学期的团费收齐了没有。我告诉他早就交上去了。”张蕊放心似的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刚看到你出楼门的脸色很难看。” 朱莎转移了话题问:“你要是走了徐轶怎么办?”张蕊诧异地说:“怎么办?他也出国啊!他们家有很多亲戚在国外,他爸他妈早就想让他出国去念书了,要不是为了我,他早就走了!” 朱莎听了,蓦然想到罗昊,心底隐隐发痛,如果他们没有分手,如果没有这次替考,他们也许也是一起幸福地在国外上学了。想到这里,她抑制住内心的酸涩,微笑着说:“真好。老大,真的很羡慕你们。” 张蕊豪气干云地说:“等我们一起到了美国,我让徐轶成为咱们俩的公共男友,所有的脏活、苦活、累活都让他一个人干!咱俩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他要不干我们就关门放Hllo kitty!”想着那时徐轶苦命的情景,她自己先笑了。朱莎勉强微笑着和她一起向食堂走去。 第三天上午,朱莎和张蕊去系办公室交考勤记录,看见楼道里有很多人围在公告栏那里看。张蕊拔腿就往那里跑,朱莎知道是交换学生名单的公告,她淡漠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朝系办走去。名单早都不用再看了,昨天辅导员拿出那叠材料的同时就已经宣布了朱莎的提前出局,随同她一起出局的还有她的入党资格,上过党校培训班又经过了民主推选,马上就要入党的朱莎被无限期地推迟了成为预备党员的日期。 她不后悔。 她交完了考勤记录,转身出了办公室,静静地看了一会热闹的人群才转身往楼下走去。她从口袋里掏出wlkmn的耳机戴在耳朵上,打开收音机,里面传yon的歌声伴着她一路下楼:“……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没有一丝难过伤心的感觉,好像麻木了一样。 走下楼的时候,她意外地在梧桐树下碰到了正在抽烟的老卞。她上前打招呼,老卞回过头来说:“跟我走。”两人走到一个小山包上的花园里站住,老卞才转过脸来。小花园四周都是空旷的地方,没有一点遮拦,谁靠近这小花园他们都可以从山顶上一眼就看见,老卞选了这个地方谈话,显然是用心良苦。朱莎知道肯定是关于替考的事。她一点也不奇怪老卞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有办法知道。 老卞一脸凝重,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就问:“朱朱,你觉着是谁把这事捅到系里的?” 朱莎无精打采地说:“老卞,现在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老卞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不重要?我要知道这人是谁,我就要好好地收拾丫一顿。他妈的我防范得这么严密,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朱莎道:“老卞,你放心,材料上根本没有你的名字,连系名都不知道,反倒是我的姓名系别年级列在上面一清二楚,但我参加什么考试,具体是哪一个考场,考试地点又在哪里什么的,根本没写。我总有种感觉,这人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写出来,我想也许这人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想让我出不了国而已。你说是不是?” 老卞奇道:“这就怪了,要是是你们系自己人的话,没理由不写啊?” 朱莎无所谓地笑笑:“要是是我的死对头的话,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没理由不用。我现在什么都想开了,出不了国就不出了,留在学校里也一样是学习。说不定出国的费用我都凑不齐。” 老卞懊丧地说:“大好一机会丢了可惜啊。费用倒还在其次,怎么都会有办法,只是我不该找你啊,都是我害了你。” 看老卞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朱莎安慰他:“老卞,你不找我找谁?我们是最佳搭挡。你找我还解决了我的困难呢,否则我上哪里找钱去?别傻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我发现我这个就是衰神附体啊,一次的好运要伴随着十次的厄运一起来。” 老卞抬头:“朱朱,怎么好久没见到你那个帅哥男朋友?” 朱莎很快地转脸:“我们分手了。是哥们的话就别问为什么。” 老卞依言闭嘴,停了一会儿又说:“暑假有什么打算?不回家的话就跟我一起帮人攒电脑去,要不给我看摊也行。” 朱莎一笑说:“不了,我已经买了票明天就走。” 放假的第一天,朱莎坐上火车回家了。这一次京广线上所有的列车已经移到了新建成的北京西站上车,她不用再背着大包赶到北京站去了。坐在飞驰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朱莎的内心异常地平静。但她不知道有时候噩运是没有尽头的,当你好不容易从一个泥坑中挣扎出来,马上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又会张开双臂来迎接你,你如果不肯就这样被吞没就只有不停地挣扎奋斗,直到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也不一定能停止。 朱莎回到家已经两天了。这两天她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完整睡过觉,一直都在陪着奄奄一息的父亲。从进门起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平时看起来好好的父亲会得这样的大病,如同一棵被虫子蛀空了的大树一样说倒就倒。 到家的时候,正门和堂屋已经被那些做传销的人占据,从外面望去,里面黑压压地坐着的都是人,整整齐齐地坐了一屋子,在听里面的什么人在讲话。她依照朱虎信中的指导,从旁边的侧门进去,首先就到了父亲的卧室,里面居然也围着几个人,两个姑姑和小虎都在,几个人面有忧色,在那里长吁短叹。朱莎几步走过去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父亲,看到她回来,朱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来不及高兴就又陷入了哽咽中:“姐,爸这回病得很厉害。” 父亲看见朱莎回来,艰难地说:“大妹回来了?” 朱虎一说话,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朱莎看着父亲瘦得脱形的脸和蜡黄的脸色,失声问:“怎么会这样?是什么病?” 大姑愁眉不展地叹口气说:“这哪里是我们这种人得得起的病哟!造孽啊。”朱莎没有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又转向小姑,小姑躲闪了一下她的眼光,勉强说:“镇上的医生说现在还不好说,怕是尿毒症。” 朱莎顿时惊呆了!尿毒症!不就是肾衰竭吗?她急切地拉住朱虎问:“怎么发现的?确诊了没有?” 朱虎泪汪汪地说:“刚开始以为是胃溃疡,爸说十人九胃,哪有人不得胃病的?就自己买了点治胃病的药吃了,吃了两三个月也不见好。再去镇上医院做了些检查,医生说怕是尿毒症,他们不敢确诊,就让我们去县里的大医院去看看,让那里的医生确诊一下。” 朱莎问:“那怎么还不去?还待在家里干什么?” 大姑说:“你爸脾气犟,说既然是尿毒症那就不治了,那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也不见响声。他说什么也不去,就在家里躺着,说是能见着你一眼就行了。” 大姑小姑愁了一阵还是各自回家了。晚间的时候,大姑叫天龙表哥送来五千块钱,说是还清前面表哥结婚所欠的旧帐。小姑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一走就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朱莎的眼泪一直在流,为了父亲,也为了早逝的母亲和朱虎。她不敢想像,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她和弟弟,如果连父亲也一起失去会是什么情景。贫穷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曾真正穷过,他或者她就体会不到贫穷的可怕和无奈。朱莎现在知道了,在贫穷的时候,钱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有多大。也许,多一些钱,一个人就能活,相反,就是死。父亲不是不渴望好好地活着,但他知道活着的代价是什么,他已经被贫穷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斗志。 晚上朱莎做了饭,和弟弟把饭吃完,然后又伺候着父亲吃了两口,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叫来朱虎后姐弟俩跪在父亲的床边边哭边说:“爸,我知道你心疼钱,你不想花钱看病,可是你想过没有?钱没有了可以再挣,爸爸没有了上哪里再找去?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要是再失去爸爸,我和小虎是不是就成孤儿了?今后我们受人欺负被人骂,谁会来心疼我们一下?谁会来管我们的死活?” 朱莎含泪边哭边说,朱虎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父亲的脸色微变,似有所动。朱莎狠狠心说:“爸,本来我不想跟你说,现在有家公司愿意培养我,代我出大学剩下两年的学费,每个月还有基本的生活费,条件是我毕业后进公司年之内不能跳槽。我已经同意了,但还是没有签约。我回学校之后马上就跟他们签,然后先提前跟人家把工资支出来一部分,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还啊。爸,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小虎也马上就要毕业,上大学是迟早的事,我一工作就有钱,咱们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熬过去。爸,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早放弃。” 朱莎趴在床边放声大哭。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她的头上,她抬起头,正对上父亲无奈的双眼,“莎莎,别哭了,爸爸这一时三刻哪里死得了呢?人迟早都要死,早些死和晚些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朱莎眼泪未干却拼命点头:“我不管早和晚,我和弟弟只知道,失去爸爸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爸爸,我们明天就去县医院!我去找同学的家长想想办法。待会儿我去趟大姑家,把美玉表姐的电话要来,咱们明天去的时候先到她那里落脚。这时候,也顾不上是不是麻烦别人了,先治病要紧。” 父亲无奈地点头,算是同意了朱莎的安排。朱莎和朱虎姐弟俩站起来,开始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朱虎无比信赖地看着姐姐,听她的吩咐去做这做那,前几天还惶惶不可终日,姐姐一回来马上就觉得有了主心骨一样。他从小就对姐姐无比依赖,言听计从,因为姐姐从小就性格坚强,主意大,做什么事都有板有眼、考虑周到,让人想不信服也难。在他心里,姐姐一向是做大事的人,这么难的处境她也三下两下理清了头绪,说服了一心求死的父亲,真是想想都不容易啊。朱虎在那边一个人闷头干活,不时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姐姐。 朱莎拿定了主意,要是父亲真的确诊是尿毒症,她就让朱虎留下来照顾父亲,然后她马上回学校想办法去找挣钱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救父亲的决心了,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唯一的父亲,不管要她做什么,只要能救父亲一条命,相信即使前面是个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什么办法来钱快? 朱莎坐在“魔魅酒吧”的吧台椅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女歌手的表演,一边默默地想接下来与老板的对话。她昨天刚回到北京,今天就到了这里。在火车上的十几个小时里,她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动,寻找任何可以快速挣到钱的生意,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时间短、来钱快的方法,她决定先去酒吧里驻唱再作打算。 要重操旧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不能回头去找刚哥,因为刚哥和“零度空间”已经是属于过去的记忆,她不能再去揭开这个伤疤,当然也不能去旁边的“犀牛丛林”,毕竟它和“零度空间”是竞争伙伴,她更不想坏了刚哥的生意,于是就只有远远地避开这一带,去白石桥附近的酒吧里寻找机会,最后就找到了这里,她一家一家地进去,发现每家的舞台上都有人在表演,有的唱得好,有的唱得差。她挑选了其中两家唱得最差的,“魔魅”就是其中之一。她准备进去和老板谈谈,毛遂自荐。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再管自己的什么自尊心了,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为了父亲的生命,她愿意放下尊严,不惜一切代价。 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各种检查,父亲已经被正式确诊是尿毒症中晚期,换肾是唯一的治愈办法,血液透析只能是维持现状。 两个姑姑已经被这消息打击得透不过气来,在医院里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朱莎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听到医生亲口说出那几个字还是如五雷轰顶,傻愣在原地好久。朱虎看到姐姐的脸色,吓得连哭也不敢哭,生怕姐姐骂他没出息。朱莎心乱如麻还要分出神来安慰两个姑姑。她背着父亲叫了两个姑姑和朱虎一起商量对策,大姑没有主意,只知道哭和叹命苦,小姑流了半天眼泪,最后居然冒出来一句话:“该怎么办?听大妹的!” 担子一下又移到了朱莎这边。朱莎早就不指望她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之所以叫上两个姑姑一起商量,是希望她们在她不在的时候能帮朱虎一把,照顾父亲一下,钱的事就不用她们考虑了,能借一点就借,不能借也不勉强,毕竟大家都不富裕,要靠两个姑姑来背这个重担也是背不起来的。 她跟两个姑姑说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姑姑们倒是都赞同了她的意见,一致表示,父亲在透析期间可以白天去医院,晚上住在美玉表姐家,两个姑姑轮流帮朱虎照顾她父亲,她则回学校去想办法筹钱。至于怎么筹钱,她们都没问,大概是怕问了又沾染上朱莎要借钱的是非。 朱莎正在怔忡间,“魔魅”的老板已经匆匆地赶来了。他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比刚哥显得老一些,但人长得还算精神,除了腆着一个啤酒肚外,其他的看着还行。他上下打量了朱莎一番,确认自己不认识她,就问:“小姐,你找我?” 朱莎侧过身来看见他和旁边站着的服务生,知道他是老板,马上客气地问:“请问您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吗?” 老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