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头违了天规,那整个仙界都会乱。到时,人妖神三界,便会乱来。”
我难过道:“所以就算喜欢,也要装作不喜欢?”
她声音淡淡,可是眼里却隐隐有泪光,“我将烛龙罚去赤水以北几万年,就是想平熄自己的心,只有这昆仑山巅的无比严寒,才能克制我内心的蠢蠢欲动。”
我更是坦白,“所以,姑姑每次想他,便会来昆仑山巅。”
她脸色倏那忧伤,不再做声。
一道金色光芒却从天际划落,一袭红衣的女子站在眼前,她高高挽起了髻鬟,鬟心斜斜插了枚凤翘。我心里一抖,冲出结界,朝她扑了过去。
凡人羡仙,仙亦苦(3)
我扑到她怀里,手指无力地扯住她的衫襟,我失声唤了声,“母亲。”她身子浑然一抖,亦是深情唤了声,“瑶儿。”
眼泪“扑扑”而出,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那一天,我用剑刺向你,不是想杀你,我只是想逼开你与王父。”我喑哑着嗓子哀求她,“母亲,你怪不怪我?”
她慢慢流泪,“我并不怪你。”
我看着她身上散的金光,忽然凝住了笑容。
她却拉着我的手,眼里浓浓的思念几乎能融化四处的严寒大雪,“我的瑶儿,再叫声母亲,请你再叫声母亲。”
我痴痴笑出声,猛的收住了眼泪。她惊惶失措,“瑶儿,你是怎么了?”
昆仑山巅的雪花下的更是热烈,如同九重天上的琼楼玉宇破裂砸下,满地的玉石碎子,满地堆积的深深坟墓。
我淡淡叫了声,“天后娘娘。”一字字残忍迸出口,“你可是从不喜欢红衣。”
手上的手一阵僵冷,她慢慢放开我,眼里千千万万的舍不得,却又扬起嘴角自嘲道:“可是为了接近你,我什么都肯做。”
我徒然转身,憋住了满眶疯涌的热泪。
身后的人在碎碎念,“倘若装扮成你生母,你能叫我声母亲,那我也认了。”
我忽然转身,朝天空飞去,那袭金光追了上来,飞在我身旁,“瑶儿,母亲前来,只是有东西要给你。”
不能回头,害怕回头便会流出泪。
她将我生母封死在仙涧,封了万万年。如今,即使万般的想认,也不能认。她飞到我面前,在空中烈烈飞扬的衣衫如同厚厚铁墙展开,她将手心摊在我面前,手心里剧烈金色光芒一闪,只见那青色玉,却隐隐透出若木花的珠子现在她手心。
她寂寂道:“寻常人不知道这珠子的能耐。这水灵珠,一直是母亲想去章尾山取给你的灵珠。”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不周山上的水灵珠,从盘古众神开天创地起便用来镇洪水,聚集了天下灵气,无上法力。母亲去寻过几次,可是每次都让黑雾烟障逼了回来。”
我不敢出声,只是将眼泪吞回肚子里。
她道:“王母本来交给了玉帝,母亲替你求了来。这样的珠子,着实不应该给他吞。这样的法力无边,应该给我最疼爱的瑶儿,而不是给他治头疼。”
凡人羡仙,仙亦苦(4)
天上的罡风忽然又刮起,耳上的坠子在“叮当”声剧烈摇晃了起来,我红衣在怒张,赤足的脚下却是异样的仓惶。我紧紧捂住嘴,眼泪涛涛掉了下来。
然而,不能哭。
不能让她知道,她的瑶儿,其实未曾怪过她。
我忍了又忍,慢慢放下手,吃力笑道:“天后,这珠子,我万万不能要。”然而,她身的金光越来越热烈,无限的膨胀,将我包容在其中。
她手中的珠子闪出比金光更热烈的青光,那青光飞到我手上,仿佛寻到了主人。
母后说:“瑶儿,是法力无边的仙,抑或继续做你的妖,全在你一念之间。”金色慢慢消褪,她飞身已走。我定定望着她的背影,心酸万分,很想唤声“母后。”可是,不可以。因为我的生母被她封在仙涧,因为我的生母死了,而天后母亲还活着。
狐狸寻了过来,他看着我手里的珠子,惊讶不已,“瑶儿,这珠子不是水灵珠么?”我转头,定定瞅着他,“狐狸,天后叫我吞了它,只需吞了它,我便能做仙,我便是世间最高贵的神女,万灵亦会是我的子民。”狐狸欣喜而笑,“那你便吞了它。”
我摇了摇头,“你忘记了么?这是独龙在不周山抢的,为了这颗珠子,他孤独了几万年,为了将这颗珠子献给姑姑,他的韶华时光已经消磨殆尽。”我转身下凡,跪在姑姑面前,将珠子双手奉上,姑姑不明所已的叫了声,“瑶儿。”
我道:“姑姑,这珠子,是烛龙抢来送你的,那几万年,在赤水以北,他心心念的,便是将珠子送你。”我停了停,哽咽继续道,“姑姑,你说有人会因为我的难过而难过。可是……瑶儿同样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
姑姑眼里震动,“瑶儿……”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竟一直不告诉我去不周山抢水灵珠的原因。”她脸上慢慢堆出笑容,然而,眼里却有大片大片的水泽,“烛龙啊,这样的理由,真真太傻。”
痴情皇帝神女心
三人齐齐回到昆仑神殿时,狐狸却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他说朱佑樘已经下旨,三日后迎娶张峦亲生女儿。
“我知道要做怎样的了断,三天后,我们便会有个了断,你可以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放心跟你想过一辈子的人。”
脑中轰轰然响起了这句话,余音袅袅。佑樘,原来这便是你说的了断,这了断,着实好的很。可是……这了断对你,是不是过份的残忍?!
京城的雪,不知怎的,下的异常大。
红光一闪,正好落在佑樘身旁。他看不见我,然而,我脚刚落地,便看到他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或许是那日他以血喂养我,所以与我之间,有微妙的感应。
只见他坐在龙椅上,冷冷看着下面跪着的大臣,声音亦是外头的北风呼啸,“朕说过,管它甚么时辰好坏,反正,三日后,朕便要大婚。”
那大臣磕头道:“皇上三思,三日后的时辰,确实不怎样……我大明国君大婚……”
“朕说过,朕不要再听到这几个字。”朱佑樘起身,手掌狠狠往桌上一拍,桌子跟着震动,我的心亦是震惊。他自己也仿佛被吓到了,看着桌子,半晌也没再吭声。
大臣忧心如焚,“皇上……”
朱佑樘定了定神,声音渐渐缓和,“都退下罢。”
大臣还是叫了声,“皇上。”
他却扬了扬手,身子仿佛发软,坐在椅子上,阖住眼。我默默看着他,他过了一会,忽然开口,“你出来。”
我一个转身,现身他旁边。
他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道:“三日后,朕便会大婚。”我没有吭声,他跟着缄默了下去。北风仿佛罡风,呼呼刮在屋外,声音如同世上最凄厉的呜咽。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又说了句,“你走罢。”
我破窗飞出,屋外的雪从未有过的冷洌,那样飞飞扬扬打下。皇宫的红漆底子,闪亮的琉璃瓦,统统是惨白。那些雪,像是一层一层帘子,又像是从天上抛下的成千上万的网,将人困在空中,动弹不得,更是透不过气。
痴情皇帝神女心(2)
眼中酸痛,这密密麻麻的大片大片雪花,重如泰山压顶。
“玉瑶,你给我回来……”殿内的人,不知怎么,突然又冲了出来。他穿过回廊,跑到院子,仰天大喊,“玉瑶……只是一次机会……只要给我一次机会。”他踩着深深大雪,竭尽全力大喊,“你可以活千千万万年,可是,我呢,我只得这一世,只得这一世而已。”他疯了似的在院子里仰天寻我,一个又一个踉跄倒在雪地,却固执的爬起,只是漫天寻找。
我飞在空中,明知他瞧不见,明知他寻不见。却也定定瞅着他,瞅着他的仓惶,瞅着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地上,跪在两侧。
他眼中赤祼的仓惶,身子忍不住的轻轻颤抖,“玉瑶,只是那样一次机会。”他双腿一软,忽然跪地,口中在喃喃,“一次机会而已……你可以跟你所爱的人活千千万万年,可是,给我的,不过是短短几十年……这样的几十年,为甚么你不肯给我。”
他尖锐大喊,“你快看看这满院的梅花,都是我为你而种。玉瑶,你看到没有,你的梅花开了,它们齐齐盛开在眼前。”
我定睛一瞧,果然,他身旁种了十来株梅花树,艳红像火的花朵开在洌洌风雪之中,开的繁密茂盛。
“瑶儿……”他痛苦大喊,跪在雪地里,眼里大片大片的水泽落下,“我骗自己,可是,不行……根本不可以忘记你……我忘记不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飞身到他身旁,身子一个旋转,红光漫天散开,所有宫女太监齐齐倒下,昏睡了过去。
他抬起眼,凛凛的风雪里,眼里却是温情脉脉。他起身,将我紧紧一箍,手臂似铁。我心酸叫了声,“佑樘。”他箍的我更紧,几乎想将我嵌入骨肉里,生生融在一起。我手指略略发抖的搂住他的腰,道:“我带你去昆仑,去看看什么叫神仙,什么叫凡人。”
他却说,“上次的嚣张男人,我更想见。”
我抿唇一笑,“成,我便带你去见他。”
小妖护佑樘
昆仑神殿的山脚是轰然的春季,山腰是亿年不变的夏季,而山顶却是亘古便寒冷的冬天。朱佑樘看着这一切,着实惊讶的很。
重明鸟欢快盘旋在檀香树顶啁啾,四季常青的檀香树却发出紫色的烟雾。
他好奇问我,“瑶儿,檀香树怎会有烟雾?”
我笑道:“这便是仙境跟人间的区别。”
我带着他,往里走,昆仑神殿的门自动打开,他看着里头铺满的昆仑雪菊,更是惊讶,“这是?”
我脱下鞋子,赤脚踏上这珍稀的雪菊,“对于凡人来说,这是珍稀不可多求的昆仑雪菊,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些雪菊,不过是我脚下之泥。”他站在门口,我转身,双手展开,大排大排的红帐倏那出现在身后,排成热烈的屏帐。他直直盯着我,没有开口,我笑道:“佑樘,你说我跟你几十年,你便满足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是不会老,不会死,一心只待成仙的妖。我的姑姑,是西王母,我的王父,是天上的玉皇大帝。”
“所以你是公主……”他默默出声,眼里却是哀伤,“这便是你带我来的理由,让我看着你脚下踩的雪菊,生活在昆仑仙境的琼楼玉宇。”他痴痴低喃,“瑶儿,这才是你带我来的理由。你要我知难而退。”
他很聪明,极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聪明。
我伫在他面前,直问,“倘若有一天,你的子民问你,当今皇后怎的不会老,不会死,你会说甚么?你会告诉你的子民,其实皇后还是未成仙的妖么?抑或你告诉他们,皇后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并非凡人。”
他没做声,看着我的眼里,却是深深的刺痛。
我低低声叫他,“佑樘。”停了停,更是无耐,“况且,天庭根本不允许妖人恋,或是仙人恋。”
他却嘴角微扬,极讽刺地微笑,“仙人本就是凡人所修炼。”
一袭金光突然朝朱佑樘射了过来,我将他猛的一拉,拉到身后。狐狸站在我面前,白色衣袂飘飘。他没做声,然而,另一袭黄光却飞了过来,我细细一看,原是小妖。他往空中一个翻身,现身在狐狸身旁,对着他,便是一拳过去,口中在囔囔,“我让你欺负我哥哥。”
情深似海
我忙叫了声,“小鬼。”
他拳头立刻揍向我,“坏女人,带我哥哥前来,只是为了刺激他。”我急忙闪躲,红光漫天射开,重重的红缎子四面八方袭向他,将他包的像棕子。他动弹不得,看着我的眼里,却更怨恨,“坏女人。”
我道:“小鬼,我是为他好才带他前来。”
小妖却扯开嗓子囔,“你在说谎,你是坏女人。”他仿佛生了种绝望的蛮力,身子一挣,红缎子撕成无数碎片,那些碎片飞飞扬扬慢慢飘落于地,仿佛那时的梅花乱纷纷陷入泥中。
“倘若你喜欢的人不要你,你便嫁佑樘,好么?”
还没回过神,朱佑樘已从身后将我拉进怀里,直瞪着一掌朝我劈下的小妖。小妖大吼,“哥哥,这是坏女人,她不要你,她心里完全没有你。”他手指愤愤指向狐狸,“她心里只有那个无赖。”
狐狸手指一扬,无数坚硬的铁从空中似光落下,将小妖再次困在铁笼子里。小妖恨恨的目光从我们脸上溜过,“放开我。”狐狸反而对朱佑樘道,“放开她。”朱佑樘手指一僵,反而将我箍得更紧。
狐狸伸开手掌,金光一闪,只见两把匕首静静躺在他手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朱佑樘,你说你爱她,那么……为她而死,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应该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他手掌往上一抛,两把匕首静静浮在空中。狐狸眉头都不皱,抓住其中一把匕首,往胸口猛然便是一刺。小妖叫道:“不划算,他根本死不了。”朱佑樘箍住我身子的手一阵僵冷,却慢慢在松开。
狐狸抽出剑,剑上连血迹都没有,“没错,我不会死,可是,我可以对这三界这万物生灵立下誓言,瑶儿怎样,我便怎样。我会与她的生命连为一体,我会一辈子照顾她,疼爱她。”
情深似海(2)
朱佑樘彻底的放开了我,慢慢走到铁笼子面前,他问小妖,“为甚么叫我哥哥?”小妖双眼一红,喑哑道:“我是万贞儿的儿子……”
我亦跟了上去,心思复杂的叫了声,“佑樘。”他艰难转过头,看着我,勉强一笑,“瑶儿,替我照顾弟弟。”
小妖手指伸出铁笼子,攥住他的衣袖,流泪叫了声,“哥哥。”他说,“父皇在奈何桥等了母亲,他们齐齐去投了胎。”
佑樘静静道了句,“好。”
小妖却死紧的抓住巨铁,“啪”的跪在地上,“哥哥,我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