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点头。
天兵突然慌张来报,“急奏,一团火云从荒芜之地一直烧到了凡间,属下派人查看,原是有鸟在云上,想闯上九重天。可是却闹得人间多起大火。”
我吩咐:“老君……”那天兵截断我的话:“鸟类说,他要见公主。”
鸟类?眉头一蹙,仿佛知道了甚么。
我起身,由天兵带路,过了九重天的结界,只见结界下方,长长的火带子一直在蔓延。看着那长而远且剧烈燃烧的大火,我仿佛看到蓝色的梭梭在风中欢快飞舞,红柳淡红的花开的更是热烈。细长而嫩绿的芨芨草在风中放肆舒展。
玉瑶成帝,凤凰齐贺(3)
梭梭中,突然飞出一只鸟,它形似丹顶鹤,但是只有一条腿,蓝色的身子上长着红色的斑点。它刚飞到我面前,便引来大火焚烧。
我朝大火中叫了声,“毕方。”
一只鸟蓦地悲凄鸣叫,破火而出,飞到我面前。然而,它所到之处,都是大火,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腥红。毕方盯着我,忽然仰天而叫,那叫声里,分明有欢快在畅动。
我叫了声,“毕方。”手掌突然朝它伸出,掌心里透出剧烈的红光,那红光阵阵裹在它身上,它慢慢化成了人身,化成了我初见时的俊美少年,一头银发下,双眼亦是银色铺展的少年。尖利的箭矢刺穿了心脏,我感觉到了心脏处疯狂涌动的阵阵血腥味。
为了成全我,反而被我封死的毕方。
少年脸上木无表情,然而眼底是剧烈涌动的笑意,那笑容,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他单膝跪地,叫了声,“主人。”我震了震,他依然是笑容满溢,“毕方恭喜主人。”
我声音突然沙哑,“毕方,你专程赶到九重天,烧红了整遍天空,大火掉到凡间,引起人间的重重大火。这样,只是为了过来说这样一句恭喜?”
他直言,“是。因为主人的事,三界全知道,所以毕方前来恭喜主人。”
脚下发软,然而,我朝他走前一步,“毕方,你应该还记得,当初玉瑶将你封在火里的承诺。”
他起身,平静看我,眼底却是震动,“毕方知道。”
我咄咄逼近他,他步子迟疑在退后。
大火跟着他的步子在渐渐消褪。
我道:“毕方,你的心意玉瑶知道,可是现在,这天上天下,都容不得你。因为你所到之处,都是大火。”
他黯然神伤。
扑天的大水忽然从空中飞了过来,直朝他飞过去。我转头一瞧,只见东海龙王张开大嘴,口里喷出的海水,足以淹灭毕方的大火。
龙王更是道:“公主,这人交给本龙王,本龙王将他困在东海海底,永世不得脱生。”
瑶儿脚下,毕方成兽
毕方很快便在大水里浮沉,这大雾弥漫的天尽头,竟仿佛现了一条银河,汹涌的大水里,挟着一团火似的人。
那人,分明没有挣扎,任凭海水将他淹没,似天河倾倒入东海。
我僵立着,没有任何表情。
东海龙王“哈哈”大笑了两声,将红绸包的盒子递到我面前,“公主,这是臣送您的礼物。”他将盒子打开,大如拳头的珠子倏那光芒四溢。
零乱的发丝扑上了面,微微的,然而,风真大,仿佛睁不开眼。
我安静道了声,“好。”心脏却猛的缩紧,透不过气的难受。我道:“回九重天。”脚下的云在动,直冲结界,心脏“突突”跳的厉害,喉咙亦是哽涩。突然就回头,一头朝东海冲了下去。
身后是万声齐呼。
他们在叫,“公主殿下。”
衣袖一挥,东海的万丈海水蓦地波涛四起,我走进海里,海水仿佛用天斩腰斩,从中而裂开,鱼群退至两侧极远,自动放行的通道。脚下的地有些发软,仿佛踩在绵花上。我慢慢走近海底的那一个身影。
他蜷伏在地,身上泥沙堆积。
我叫了声,“毕方。”他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仿佛死去,一动也不动。我蹲在他身旁,袖子轻轻拂去他身上的泥土,泥土的细小尘埃飞进眼里,我呛声又再次叫了声,“毕方。”手指颤抖着撼上他的胳膊。
没有体温,没有温度,没有火的滚烫灼人。
众神追至身后,心急如焚叫了声,“公主。”他们催促道:“应该上九重天了。”
我心下一颤,只是固执再次叫了声,“毕方。”
东海龙王上前道:“公主,此小仙妄图火烧九重天,不值得怜惜。”我狠狠朝他瞪了一眼,他唇在动,却并不再说话,只是退至一旁。
老君叫了声,“公主。”道:“先上天去罢。”
瑶儿脚下,毕方成兽(2)
我黯然起身,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的人呻吟叫了声,“主人。”声音虽弱不可闻,但我听得真真切切,猝然回头,只见他挣扎站起身,一步一步晃到我面前,脸上堆出浅浅的笑纹:“主人。”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响,他双膝跪在我面前,身子渐渐幻成巨大的鸟。
然而,只有一条腿。
他说:“主人,毕方可以载你上九重天。”
我心下一恸,含泪笑道:“好,毕方,我便由你载我上九重天。”众神茫茫然,面面相觑,老君不放心道:“公主,此鸟能引至大火,实属凶鸟,不宜上九重天。”
我盯着老君,眉头一扬,问:“那么,本公主没有灵兽坐骑,此鸟,以后当本公主的坐骑,可好?”老君一怔,方道:“公主的坐骑,可以在普天之下寻找,并非要此鸟不可。”我却只是笑,“可是,此鸟以前便是我的坐骑,如今,我只是替他正了名份。”
老君劝道:“公主……”
我截断他,“休要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是玉瑶将他封在火里,理当也由玉瑶将他救出火海。”我正了正脸色,微微侧脸看向毕方,问:“毕方,你可愿做玉瑶的坐骑。”他身子一抖,点头如捣蒜。我笑道:“好。”转眼便问龙王,“你可是要将珠子献给玉瑶?”
龙王讷讷点头,将那红绵包的盒子再次递了过来。
我手掌迸出一道红光,那盒子端端然躺在手上,打开一瞧,拳头大的珠子依然光芒溢溢。龙王忙道:“这是我镇海宝贝。”
我点头,手指一扬,只见珠子迅捷飞到毕方嘴边,迸裂成无数细小的小小晶体,纷纷钻入他嘴。龙王张大嘴,显然不知所措。
我道:“既是镇海之宝,这宝自然能镇下毕方身体内的熊熊火焰。以后的他,便不会所到之处,都引起大火焚烧。”我将头一昂,对毕方道:“毕方神鸟,以后,你便位列神兽,如今,快快载玉瑶上九重天。”
只见毕方身上化出阵阵强烈的白光,白光消失后,它的体下生出另一只脚,身上的羽毛颜色更是艳丽。我飞上他的背,吩咐道:“毕方,此时不飞,更待何时?”
它昂头,对天一阵长鸣,载着我一飞冲天。
琼浆本是祸
九重天上,仙娥身姿妖娆舞动,玉液琼浆摆在玉石台上,香味袭人。王母姑姑派人送来昆仑蟠桃,个个熟透引人垂涎三尺。
太上老君笑道:“托公主的福,这百年的蟠桃节倒是提早到了。”
我微笑。
岂料,一个白玉通透的酒樽却摔在地上,“啷当当”摔裂成无数细玉飞溅。太白怒冲冲起身,声音亦是呛人:“公主的能耐,不过是有个好王父。”碎成无数的玉石微微透过寒光,空气蓦地凝结,众神屏息静气看热闹。
毕方欲挣上前,被我一眼制止。
老君咧开嘴,勉强打了个“哈哈。”做个和气佬,“太白,这玉液琼浆倒是把你灌醉了,瞧你说的哪家话。玉帝的女儿,玉帝的旨意,我们便要遵了,是不是?”他对着众神直挤眉弄眼地发笑,“别看太白现在不服气,我们商议那时,倒是他先提出来,天上不可一日无君,便遵了玉帝罢。”
众神纷纷道了几句:“是。”
我起身,走向太白,手指紧紧攥着那白玉樽递到太白面前。老君见太白不接,忙道:“公主第一日接帝位,太白,你不会不给面子罢?”
太白“嘿嘿”两声冷笑,反问我:“怎么,要给老身赔罪么?”
我不怒反笑,“您在畜生道受苦多时,定当受得起玉瑶这樽酒。”我慢慢道:“倒是说对了,靠了王父,我才能暂代这帝位,让众神听玉瑶之命。”
老君忙替太白接过酒,笑的比哭还难看,“公主大度,公主大度。”
太白一把夺过酒樽,一饮而尽,却“啷当当”又是摔个粉碎,“你王父经历亿劫,始证玉帝,这天下,多少人有他的能耐?”他说:“玉瑶小儿,我告诉你,这九重天,我太白,只服玉帝一人。他下的命,即使是错,我太白也服从。”他咬着牙,重声道:“是口服心不服。”
我震动看他。
他却忽然一掌袭上我的面,掌风带着彻骨般的寒意。
琼浆本是祸(2)
他却忽然一掌袭上我的面,掌风带着彻骨般的寒意。
我心里微微一惊,却一动不动。
他的掌离我眉头,只是一个手指的差距。我睁大眼,瞪着他的手掌,眉头亦不皱。冷冷风扬起了零乱碎发,“扑扑”像拂尘拂面。他手掌在我眉间震了震,缓缓放下。
我笑道:“太白金星,你虽主杀伐,倒是没甚么杀气。”
老君也打笑场,“可不是,我就说,这众神中,属太白最义气。”
太白微微掀了掀嘴,不做声。众神嘘声叫了几句:“好。”零零星星的赞了几句,方使我下台。
重新坐回玉椅上,心不在焉看歌舞升平。
却有神又嘻笑道:“应该叫上帝俊天帝。他这是躲到哪去了?”我嘴角弯弯,又想到了那只躲祸的狐狸。还不是躲起来,想我成了定局才现身!他耍的那些小心思,倒上瞒骗不了人。绚丽的星子齐齐镶嵌似的闪在空中,忽见一抹星灿烂闪耀,一瞬间便又陨落。正是奇怪想问,太白却看定我,慢吞吞道:“这是主杀伐之星,它的陨落代表人间又有战争爆发。”
我强抑的平静。
太白瞅定我,又道:“这星的陨落,与人间皇帝相关。”
我轻轻抿了口琼浆,清甜润喉,然而流进心肺却是苦不堪言。
太白自顾自说下去,“若不是跟皇帝有关,刚才便不会炫亮至此。”我镇定问:“是何相关?”
太白一个嘻笑,“大约他阳寿快到,阳寿不到,怎会陨落,说不定战死沙场。”我心下一惊,几乎跳了起来,然而还是克制住自己,佯装无事:“这凡人的生死命定,自有天命,朱佑樘能活几时便是几时,这是众神无法主宰。”
太白明知我的心事,却故意“哈哈”一个大笑,与我打赌,“公主,你等着,那皇帝,撑不了多久,便会去见阎王了。”
凡人之命,回天无望
天上满布星辰,光亮荧煌。众神皆已醉了七八分,相搀而去。毕方恭敬叫了声,“主人。”幻做人形陪在我身旁。我起身,微微一笑,“毕方,苦难终于是到头了。”他却红了眼眶,“可是主人的苦难并未到头,主人还念着人间皇帝,还未与帝俊大婚。”
我心里一紧,却只是笑,“毕方,如今,我暂替了王父的帝位,与帝俊成婚是迟早的事。至于人间皇帝。”慢慢抬头,仰望满天星斗,眼眶却是轰然一热,我寂寂道:“他的生死亦是无人可改变。”
毕方身形一闪,却徒然化成我的模子。
我惊讶看着他。
他单膝跪地,道:“主人,你下界去,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只需个把时辰,你便能做你想做的事。”
我吃惊叫了声,“毕方。”
他语气坚决,“主人心地善良,所以挂念人间皇帝,毕方能理解。”他慢慢抬头,目不转睛盯着我,“可是主人,毕方尚有忠告。人间皇帝毕竟只是凡人,未得仙体,他的生死轮回,早有命定,希望主人只是告别,勿插手凡间之事。”
我凄然点头。
他说:“请主人快去快回,勿让众神发现。毕方会扮作主人,直到主人回来。这漫漫长夜,应当无碍。”
我点头,摇身幻成鸟类飞下界。
皇宫的灯火阑珊,稀疏几盏,一阵冷风吹过,身子旁蓦地出现大批梅花林,仿佛被风催残,个个花枝秃桠。无心留看,径自飞往朱佑樘寝殿,刚到寝殿,却见一茶杯朝我飞来。
侧身一躲,只听“怦”的一声巨响后,满室皆是诚惶诚恐的声音。
“皇上息怒。”
“吾皇万岁,兵部侍郎张海、都督侯谦至甘州带印鉴与书信去劝阿黑麻归附。虽未说服而返,可是……可是……”
凡人之命,回天无望(2)
“可是怎么?”又是剧烈的“啪”声响起,我转身一看,只见佑樘怒气冲冲拍桌而起,“这两人分明办事不利。吐鲁番阿黑麻诱杀哈密忠顺王罕慎,自立为王,并占据哈密,嘉峪关城的军事防务随之日趋重要。难道两个不懂么?这两人前去说服阿黑麻竟达半年之久,半年后,回复朕,阿黑麻不降。岂非办事不利?”
一个大臣跪出人群,急忙道:“皇上,臣有一计,可以闭嘉峪关,绝西域贡,从此固守嘉峪关。”
佑樘依然怒道:“朕非亲自带兵,前去会会那阿黑麻不可。”
众臣惊惶失措,连连大叫:“皇上不可。”
佑樘火冒三丈,“莫再说,将兵部侍郎张海、都督侯谦打入天牢,命甘肃巡抚都御史许进及总兵刘宁率兵等候朕旨。”他话毕,拂袖而去。我亦步亦趋跟着,外头的风声如同最凄厉的哭叫,呜咽呼呼响起。
佑樘忽然扬手,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在风中行走。他不断咳嗽,仿佛身体有恙。我心急如焚,只见他转出长长回廊,回到刚才的梅花林。
梅花林,只见凄冷的枝桠。
他沉沉一叹,找到林中的藤椅,身子无力躺了上去。我忽然用天音唤白泽,白泽不过片刻便现身在我身边。我问他:“白泽,朱佑樘命绝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