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曹地神情甚是诚恳,是真心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屋子里没有旁人,董殿邦稍作沉吟,低声道:“令尊南下三十年,为何回到京城?以他地才干,登阁拜相也使得,为何却只任礼部闲官?过犹不及,说地不外如是。曹大人是聪颖之人。为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曹寅被调到京城任职礼部的缘由,京城权贵纷纷猜测,说什么地都有。
有说皇帝爱惜老臣,不忍驱使;有说是要提拨其子。使得其父暂避锋芒;也有说在背负要务,礼部侍郎不过是兼职。
真实的状况,却是让人心冷。
曹家忠心太过。在江南扎根太过,已经过了帝王地底线。
若是曹家不忠心,做差事有纰漏,寻个罪名还能惩处,偏生这错处是找不到的。
虽然古往今来,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例子不是少数,但是像康熙自诩为明君圣主之人,怎么会那样做?
董殿邦说完,摇头皱皱眉,好像懊恼自己的多嘴多舌。抱抱拳。转身出去了。
曹一个人站在那里,晓得自己的错误。
自己太想当然了一些。幼稚了一些,以为抱了康熙的大腿。也攀上了四阿哥的关系,只要好好做差事,就能屹立不稳。
哪有这么容易的?
一不小心,就是卖力不讨好。
他奶奶地,曹的心里不禁暴起了粗口,跨过门槛,抬头看了看晴朗的蓝天。
借我一千弟子也好,借我八百白袍也罢,要是也能混个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身,真是想要过过造反地瘾了……
不过,那却是扯。
要是在乾隆末年,折腾折腾还保不齐有些动静;搁到现在,就是儿戏一般。
要不然,哪怕三五十个绝世高手也好啊。*九阿哥敢捣蛋,废了丫的。
废了丫的,曹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生出一阵兴奋。
只觉得心里挥着黑色翅膀地小人,露出尖尖的牙齿,得意地笑着。
虽说身份所限,自己废不了九阿哥,但是有人能制他。为何自己费心费力地,想着替别人管教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自己的儿子,还当自己教训才是……
山高千仞,无欲则刚。自己好像求的太多的,有些束手束脚。
曹端着肩膀,脸上已经去了烦闷,只剩下想看热闹的悠哉……
见仕云巴巴地看着,伊都立不由地皱眉:“怎么又来了,昨儿不是同你说明白了。那个韩江氏身份特殊,不是你能惦记的?”
“叔叔,帮侄儿这一遭吧!”仕云手里紧紧地抓住前日所得的那个鱼皮匕首,满脸祈求。
伊都立扫了他手中一眼,道:“还没有送还回去么?连寡妇的便宜都占,你也不臊得慌?你就不怕被人指了脊梁骨,说你惦记寡妇家财?”
仕云使劲握了拳,道:“叔叔,你晓得侄儿不是那个意思。她与侄儿有救命之恩,侄儿无以为报……”
“得了,得了,无以为报,就想以身相许了?你倒是问问你额娘,看看她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还是你做白日梦,想着韩江氏能带着万贯家财,与你做妾?”伊都立见仕云如此,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地表情。
仕云闻言,已经是褪去血色。
“我想娶她为妻,叔叔!”他喃喃地说道。“胡闹!”伊都立见他如此不进盐津,不禁恼怒,呵斥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亲长做主,哪里轮得到你自己个寻媳妇?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做姻缘?你额娘寡妇失业地拉扯你长大,就是为了惯得你胡闹么?你是没了老子。但是叔叔伯伯地还没死干净,哪里容得你给家门抹黑?”
仕云将匕首贴在胸前,神色甚是坚定。
“叔叔,若是我虚了妻位,侧室迎娶呢?”他说着。眼里多了几分期盼。
“混账东西,婚姻是儿戏么?你想娶,就娶得了么?你也不瞧瞧那个是谁,那是程家地外孙女,曹家地大掌柜。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不靠男人活着。就算是皇子阿哥,想要她做小妾。也要同曹家商量商量看。你爵不高,位不显,凭什么让人家一个有钱的寡妇舍了自由身、自愿为妾?”伊都立扯着嗓子说这许多,已经是喉咙生疼。使劲地给了仕云一拳,道:“实是想女人了,外头买去。家里地丫鬟挑个收房都随你,别再整日说这些不着调的。”
仕云被说地满脸通红,忍不住开口道:“叔叔,小婶子,不也是守寡之身么?”
伊都立见他如此缠人,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刚好有一队护军过来换班,伊都立止了话音,对仕云摆摆手,道:“这儿不是说话之地,走。咱们边走边说。”
能纳杨氏为妻。是伊都立向来引以为豪之事。
江南女子柔似水,这话说的果然不假。
虽说家里妻妾好几个。但是要说温柔小意,谁也比不得杨瑞雪。
加上杨瑞雪自己有私房。不像其他小妾那般,没事就在床上念叨吃用之物,这使得伊都立省心不少。
换做其他人,想要纳上这样一房娇滴滴的美妾,怕是怎么也得几千两银子。伊都立一枚大钱没花不说,杨氏还陪嫁了两处房产。
生在权贵之家,虽不是见钱眼开之辈,但是谁还会嫌弃银子咬手不成?
“你小婶子是心甘情愿嫁我的,若是我不答应纳她,怕她就要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了。”伊都立骑在马背上,洋洋得意道:“那个寡妇韩,你想要用美男计,却是不容易。虽说她是稻香村的掌柜,但是见过她相貌的人,也没有几遭。你身上还有差事,哪里有功夫整日扯闲篇?”
说着说着,伊都立倒是有些同情起侄子来。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再到曹面前探探底儿,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韩江氏是他的禁脔,也省得你贸贸然的得罪人。”提及杨氏,仕云却是想起那日银楼里地情景,不由得面红心跳。
虽没有长着狐狸毛,但杨氏就是个妖精,要人命的妖精。
甜糯的声音,诱人的香气,柔软地身体,谁会受得了那个,就是他,也是好一番挣扎,才逃脱出来。
幸好他记得人伦大防,心里又有了别个女子,要不然的话,怕也要沉沦欲海,犯下罪孽了。
人与人是不同的,虽然都是美貌女子,又都没了丈夫,但是杨氏轻浮似水,韩江氏却像一块冷玉。
两相对比,倒是越发映衬出韩江氏地高洁。
伊都立见仕云不言语,转过头来看他,却是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就这点出息,提个女人就这样,那到了女人跟前,不是要瘫了?”
说着,他却是来了兴致,勒住马缰,回头叫来一个长随,吩咐了两句。不过是带着侄儿出去应酬吃酒,晚些回府什么的。
仕云在旁,不由心动,犹疑了一下,道:“叔叔,咱们这是往曹府去?”
伊都立见了,不禁摇头,笑道:“这孩子是被迷傻了不成?曹又不是韩寡妇的爹,你还想要去拜见老丈人不成?走,叔叔带你去寻个好地方吃酒去?”
见伊都立笑得诡异,仕云抓了抓头发,低声道:“叔叔,这朝廷可是有律例……”
伊都立横了他一眼道:“快跟过来,嗦什么?瞧着你叔叔像傻子么,还会去钻前门胡同去不成?海子边上,新开了几家淮阳菜馆,滋味儿最是正宗,正想着好生品品”去,今儿却是便宜了你这个傻小子……”
不提伊都立兴致勃勃地带着侄儿去海子边吃酒,曹从衙门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淳郡王府。
上次,还是十五来过一遭。
这半个多月,因忙的事情多,他还是头一次来。
七阿哥已经从礼部回来,听说女婿来了,更衣出来相见。
见曹脸上一派从容,七阿哥挑了挑眉,问道:“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曹点点头,道:“千言万言,不如一默。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以静制动,眼界就宽了。”
七阿哥颇为意外,打量了曹几眼,道:“难为你想得开,不争这口闲气。原还担心你的性子,吃软不吃硬,顺毛驴的脾气,这次要跟老九撕破脸。那样的话,就算最后赢了,也是输了,怕是对你前程有碍,得不偿失。”
曹自是晓得他话中所指。
九阿哥是皇子,就算他再无礼、再猖狂,皇子的身份也是毋庸置疑地。
曹要是有胆量与皇子抗衡,那不是刚直不阿,那是藐视皇权?
之前所谓地“忠心”,落到帝王眼中,也只是伪装罢了,还是要被定性为狂妄之徒、无法无天。
七阿哥见曹缄默,怕他心里难受,道:“天地本不全,你不要太苛求自己了。就算止步与此,你的成绩都落在众人眼里,谁也抹杀不了,剩下地就顺其自然吧……”
好听的,就“顺其自然”,不过是做了缩头乌龟,避九阿哥锋芒……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六百一十五章 宿命(上)
九阿哥府,偏厅。
“这个小王八蛋,真是滑不溜手。”九阿哥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是无可奈何。
原还想引着曹慌张,好寻个可乘之机,好好收拾他一把。没想到,对方还“不动如山”起来。
方百魁带着儿子侍立在一边,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九阿哥用手指叩了叩桌子,问道:“凑了多少银子了?”
“回九爷的话,已经将近五百万了。”方百魁俯身回道。
九阿哥得意地翘着二郎腿,道:“可着银子花,拿爷的帖子,挨家的去谈,爷倒是要看看,这四九城的地界上,谁还不赏爷的脸不成?”
方百魁面上一僵,嘎巴嘎巴嘴,想要说什么,却是犹豫不已。
九阿哥瞅见,脸已经耷拉下来,冷声道:“怎么,你还要念叨什么不成?敢来拿爷的主意?”
方百魁忙俯首,道:“小人不敢,自是尊遵九爷吩咐。”
九阿哥神色这才好些,摆摆手道:“下去吧,那个寡妇韩……你也盯着些,爷倒是不信了,她还能在淳王府躲一辈子不成?”
方百魁应了,带着儿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出了贝子府,他脸上已经满是悔恨之色。
他儿子方卓跟在一旁,心里惊疑不定,却是不好在这边发问。
父子二人。回到前门外地私宅。
“父亲,银子不是有了么?咱们也能挤下几成份额过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方卓见屋子里没有旁人,开口问道。*
方百魁脸上煞白,怔怔地摇了摇头。道:“倾族之祸,灭顶之灾。欲壑难填,这次是我犯了贪心。”
“父亲……”方卓见父亲神态,也是添了几分惶恐:“莫非,父亲担心曹家报复不成?咱们家还有九贝子做靠山,曹家也当有所顾忌?”
方百魁叹了口气。道:“几代人的经营。毁于朝夕。如今只能尽早预备后路。这次咱们做了九阿哥的刀,得罪的岂止是曹家一家?九阿哥让咱们挨家去收购商道。这却是逼得咱们成了那些人地公敌。他们都是商贾世家,不说别人。就是程家子弟在京不乏其人,一百余万两。哪里还需借助他人之手?”
方卓想着九阿哥的喜怒无常,心里不禁一哆嗦。
方百魁说完,像是老了几岁,弯着腰咳嗽了两声,道:“你马上动身回福建,收拢剩下地产业,将浮财揽上来,准备出海。等过了三年,打听清楚,才许回来。”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方卓闻言大骇,上前道:“父亲,为何如此?”
方百魁苦笑一声道:“这次却是风头出大了,怕是咱们方家的名号已经在御前与其他王府挂了号。九阿哥是皇子,使劲折腾,又是如何?咱们又算的什么?”
“那父亲同儿子一起走?”方卓哀声道。
方百魁摇了摇头,看着屋顶道:“走不了了,咱们是九阿哥的刀,刀柄不在自己手中,哪里是能说走就走得了的。你先回去,按我说地去做,以防万一。咱们方家,修桥搭路、怜贫惜弱之事也没少做,只望老天开眼。/*”
方卓还想再说,已经被方百魁喝住:“嗦什么?你想断了咱们方家香火不成?就算没有闪失,你也不能在京城留了。九阿哥行事越发阴狠,说话行事不比以前,为了掌控咱们方家,就算平安无事,也会留你在京。”
方卓闻言,不敢再多言,跪下应了。
方百魁看着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道:“去收拾东西吧,带足银子就好,我叫种公送你回去。”
方卓应声出去,方百魁静坐了一会儿,唤了一个小厮,去请方种公过来。
少一时,就见一个精干老者,随着小厮进来。
“方老爷!”老者见了方百魁,抱拳道。
声音分外洪亮,眸子炯炯有神,听着像是四十许人。
“什么老爷不老爷地,说起来咱们祖上还曾连过宗,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种公,坐吧。劳烦你这次护着你侄儿进京,却是要承情了。那边还有些家务,我想着让方卓回去料理,少不得又要请种公操心。”方百魁道。
眼前这老者,也姓方,名种公。看着虽然不过五十来岁,实际已经年过花甲。
因他自幼习武,身子结实,看着比实际年龄少兴许多。
他早前欠过方百魁地人情,所以这次方卓进京时,便应方百魁之请,护送方卓前来。
听方百魁这般说,他也没多想,道:“七娘正念叨馋海蛎子,回去好,这京城繁华,到底不是家乡……”说道:“脸有点圆了,是不是福晋使人做了好吃的给你?”
初瑜也看着曹地脸,不过两三日未见,却是心里痒痒的,甚是想念。*
“大额娘与额娘见天给滋补不说,还有二妹妹与五妹妹两个馋嘴丫头。整日里猫在我地屋子里,点心吃食不断。不只我,连天慧,也让她们喂胖了。”初瑜抿嘴笑着,却是有些想家了。
“两天没见到闺女了,她有没有说想我?”提起女儿,曹驱散了烦闷,心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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