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这样艰难的关头,沈涉却不能陪在身边,同是女人,小王也很理解她的心情。
也许有时候,老天真的是不开眼的。就像一个人性命攸关的关头,另一个陪在身边,这样的桥段,也许有时在生活中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另一个人,很可能就在这个关头被杂乱丛生的麻烦缠住身子,不能迈出半步。自然,也无法赶到对方的身边。
她不知该怎么说,似乎怎么说都远远不够,只有在一旁帮把手才能弥补她内心的愧疚。这是种很奇怪的反应,明明并没有她半点责任,但看到瑾汐现在的样子,却连她都跟着感到过意不去。
现在,只有祈愿上天让他们公司快点克服难关步入正轨,这样,沈总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陪在她的身边,融化她心里那些坚冰了吧。
这几天,瑾汐的状态逐渐从之前的浑浑噩噩中调试过来,闲暇时,小王曾见她低声跟身边那个面容俊秀的男人闲谈几句,有时也会静静埋头看书。书籍大都是那男人带来的,有次小王拿起一本翻了翻,是全英文的时间简史,很厚,她光是翻几页就觉得头晕,悻悻放下,心里还在纳闷,瑾汐这样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会捧着这种书看的津津有味?
她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停下揣测,揣测这年轻男人与瑾汐的关系。之前觉得是姐弟,可听他们说话,有时又客气的很,远不是一家人的随意。但如果说是普通朋友,相处的却又太过融洽了些。她有时看着那男人照顾瑾汐时无微不至的样子,脑子都会自然而然萌生出他们才是一对默契的伴侣的古怪想法。但每次,这种想法又会被她随后赶来的理智狠狠胖揍一顿。她是沈总的学妹,沈总的秘书,所以,一定要至死不渝地支持沈总和瑾汐姐在一起。这种支持万年不倒。
然而,这种和谐的日子没过几天,却被沈母的意外来访彻底掐灭。
就像这几日的天气一般,突然间敛起原本的温暖阳光,终于露出严冬阴沉冰冷的本命。
chapter 27
卢朝露蹲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等的时间太久,如果不是木质地板上传来咚咚的上楼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几乎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她身边停下,她顿了顿,从臂弯里抬起头,看见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她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声看着他。他静静看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冷着脸转过身去,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她被扔在屋外,愣了好一会儿,腿已经蹲的太久已经麻掉,她费力地扶着墙站起来,缓了好久才能勉强往前走几步。
门是虚掩着的,所以她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熟悉的背影,正从旁边的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
“杜朗。”她怯怯叫他一声,甚至还无谓地加了些尴尬的笑容,可是叫出声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背着身子,根本就是看不到的。
他没应,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又翻过一页去,她便耐着性子又唤他一句,半天,才听见独属于他的那种沙哑的声线,像闷在胸腔里。
“你不是说过,我们不认识的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他说的平静,毫无波澜,却让她一下子有了些没来由的勇气,她几步上前抱住他,叫着他的名字,眼泪哗啦啦淌下来。
“杜朗,杜朗……”她紧紧搂着他,像怕他会一下子消失掉那样。
他一开始还稍稍用力,似乎是打算推开她,可是听到她带着哭腔叫他的声音,却又一下子没了主意,就那样任她抱着,唤着,好半天,待她终于静下去时,他终于无奈地叹口气。
“这次又是什么搞不定了?”
“没有……我只是,突然很想你。”她闷闷答道。
“你会想我?”他像听到什么玩笑话般笑出来,“卢朝露,是你说的,我们之间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不,是互利共生。你帮我达到目的,同时,也是在完成你的报复。”她从他背上抬起头来,认真地纠正他的说法,完后又把脸靠上去,“但是就算这样……我现在,还是很想你。”
后背微微有些发热,大概是她呼出的气,烘的他心里跟着有些乱,可理智又万分清楚地告诉他,他现在听到的,不过又是她信口说出的谎言。他突然有些烦躁,却不知是为什么,他很有冲动回过身去堵上她的嘴,让她停止这些虚伪的,却又如此动听的,会蛊惑人心的谎话。
可她显然没有停止的打算,仍旧靠在他背上,像是念咒一般喃喃诉说着那些害人的咒语。
“我很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错了,我以前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的关心我在乎我,其实,那个人一直就在我身边,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她幽幽叹口气,半晌,终于在他微微的颤抖中,轻声伏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
“杜朗,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他猛地振了一下,脑子里轰隆隆不知是什么在响,从胸口开始,像是有团火越烧越烈,一路烧到头顶,这团火炙烤着他,吞噬着他仅存的丁点理智。
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活该”,他终于还是如她所愿的转过身去,迎上她罂粟一样热烈而危险的唇。
***
那大概是他此生经历过的最为疲惫的一场欢爱,全程就像是场没完没了的战斗。她像条蛇一样不怀好意地紧紧缠着他,诱着他一步步深入敌后,可每次他以为终于可以成功压制住她的时候,她又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禁锢中滑出来。她真的是条蛇,一条没有良心只有欲望的美女蛇,可糟糕的是,他明明知道她的危险,她的无情,他还是被她引诱着,一步步陷入这趟浑水。
战役结束后,他筋疲力尽从她身上下来,滚到一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好像这辈子也没这么疲惫过。她却幽幽起身,光着腿下床,去衣架上他的大衣口袋里掏了烟点上。
她抽烟的动作很老道,完全不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女生,其实她做 爱的时候也不像。即便,距她的第一次,他们的第一次,并没过去太长时间。
“你最近都在哪过的夜?”他终于颤着声开口问道。
她闻言,保持着夹烟的动作转过脸来,未说话,眼睛却先暧昧地笑起来。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进步太快?”
他没说话,脸上却浮现出恍然大悟后的厌恶,只是,这份厌恶,也有很大的成分取决于他自己的愚蠢。
不是吗,从一开始,他就是个替代品一样的存在。她用的到他的时候,有事情求他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事情完成后,就狠狠把他甩掉。她甩他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们之间从开始就不存在信任和依赖,有的只是相互利用。
她之前不是也说过吗,她根本就不值得被信任,是他愚蠢,是他贱,才会傻到去相信她真的对他有了感情。
他疲倦地闭上眼,她似乎是在翻阅他桌上的文件,传来纸张哗哗的声音。他费了好一阵力气才能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能保持心如止水地与她谈判。
“说吧,你这次来,到底又是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爸死了,我心里难受。”
“你也会难受?”他冷笑一下,“你不是恨你爸恨之入骨吗,你不是说你人生所有不幸的来源,都在于你爸吗?你不是早盼着他去世吗,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又后悔了?”
“我没后悔,也没说我不恨他,我只是有点难受。就算是丢掉一块戴了十几年的破表还会难受半天呢,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呢。我难受是因为我不习惯,他终究是我爸,我不可能因为他死了欢喜雀跃……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他死了,就什么都不追究了。我痛苦了十八年,我不是白受那些罪的,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她说话间,狠狠瞟了他一眼。那一眼,冷到彻骨,他不由地一哆嗦。
“怎么讨?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姐姐因为你连孩子都没了,你父亲去世了,你们这个家已经够苦了,卢朝露,做人要有点良心,他们再对不起你也是你的家人。差不多就行了。”
“闭嘴!”她突然尖声喝止他,因为愤怒,五官狰狞地纠结在一起:“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这个懦夫,缩头乌龟,女朋友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报复的窝囊废,你想让我和你一样由着别人踩在我头上吗?见你的鬼去吧!”
他大概死都想不到她会扔出这样一番说辞,瞪大眼睛近乎惊愕地看着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很爱她吧,忘不了她吧。你跟我做的时候,叫的是她的名字吧。”她不怀好意地笑笑,“可惜她死了,从楼顶跳下来摔成肉泥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是谁害她这样的?你不会忘了吧?”
他愣愣盯着她开开合合的嘴唇,半天,才近乎出神地念出一个名字。
“沈……涉。”
她听到他的话,终于开心地咧开嘴角,“对。这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吗。不要忘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又扬扬手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字,大概因为执笔者太过激动,到处可见乱七八糟的删减,甚至,还有些泪水干掉变硬,模糊了字迹的痕迹。
“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吗,把这封信寄出去,不就成功了一半吗?”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目光凶狠,像朵随时准备吞下他的食人花。
他张了张口,却终于是在她略带暗示性的阴霾笑容里,沉默下去。
***
沈母轻轻从里面关上病房的门,而后转身,抚了抚肩上皮包的背带,随即冲病床上盯着自己的脸发愣的瑾汐和蔼地笑笑。
“吓到你了?是不是我来的太突然,我也觉得,事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瑾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是……只是,有点意外,”又掀开被单下床,摆好凳子,这才招呼道,“阿姨,您坐。”
“谢谢。”
沈母落座后,又接了瑾汐递过的水杯,才安抚地笑笑:“你不必忙,我坐会就走。在此之前,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瑾汐正低头剥桔子,听了她的话,手上动作顿了顿,却始终没答话。
沈母见状,笑笑,“在病房里待着很闷吧,没事也多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你的身体,心情都有好处。”
瑾汐低声应一句,仍是不说话。
“其实,之前我也有些犹豫,不知现在这个时候,该不该来找你……我也是听涉儿说才知道你……我初时听说也很震惊,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发生这种事,真是让人难以接受……我也是女人,很理解你的心情,这种遗憾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释然的,而且,它以后还会影响你一辈子,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生同情……”
沈母叹口气,见瑾汐仍不接话,也低下头去沉吟片刻,才接道:“其实,阿姨一直都很喜欢你,内心也是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所以,真的是很痛心,也为你难过……可是,我们家的情况,相信你也很了解。涉儿这一辈上,只有他一个,没有兄弟姐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我可以理解你的痛处,也深表同情和遗憾,但是,作为我们沈家的一份子,我不能不考虑的更多……老祖宗不是也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接受你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接受你,也就意味着,我们会失去很多决不能失去的东西……而这些,完全都是从开始就可以避免的……”
“阿姨,”瑾汐抬头,脸虽已一片煞白,但表情却仍自持镇定,只有眉眼之间怎么也抑制不住的颤抖泄露着她的情绪,“您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沈母叹口气,握住她垂在身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涉儿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们都要为他的将来考虑。他现在也许是一时昏头,觉得只要你们在一起,别的都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谁都不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他还是这么想。你也不能保证,不是吗?所以,何必要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头来,换的一场空呢。既然是可以预见的悲剧,为什么不从源头就制止住呢。阿姨是真心为了你们的将来考虑,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你很好,会找到一个衬得上你的男人。而涉儿,也应该有属于他的人生。与其一起痛苦,何不如放开手,各自去寻找对的生活呢。”
沈母说完,面带期待地看着她,似乎是等她的回应。瑾汐闭了闭眼,面上已是一片凄苦,眼泪不争气地要往外掉,她抬头,狠狠把它们都憋回去,只是对着天花板呆呆看了好久,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答道:“您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他不放,我会跟他说……”
她顿了顿,眼圈通红,似乎是在很艰难地忍泪,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可她就是如论如何都不让那些眼泪淌出来,似乎淌出来,她就会被看穿,看穿心底那些撕心裂肺的不甘和不舍。
她又抬头看看天花板,让眼泪倒流回去,好半晌,才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会跟他说……是我累了,是我反悔了……是我,不想再跟他一起走下去了……是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沈母见她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也微微有些不忍,她坐过去,像母亲安慰受伤的孩子那样,把她偎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好孩子……阿姨知道很难受……不怕,一开始是会很难熬的,可是熬过去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的,这世界离了谁不行呢,没有涉儿,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做不成夫妻,你们还可以做兄妹嘛,阿姨今天就做了主,认了你这个干女儿,好不好……”
她却想着他的脸,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在她细细碎碎的安慰声中,终于哇地恸哭出声,眼泪如久旱后落下的雨,又似决堤的洪水,汹涌盘旋像要席卷一整个宇宙。
chapter 28
翀霆从外面进来,身上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雪花。
雨夹雪连续下了几日似乎仍旧没有停的意向,天依旧那样阴沉,让人心里也不免跟着闷下去。他在走廊上甩了甩身上的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