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向风拂过般动荡不已,那道轻功穿林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近如耳畔。眨眼间,一深色的男人身影横抱一衣裳飘逸的女子窜出了树林,他的脚尖轻轻点着雨滴,快速前行几步,稳稳的站在了一间外观看来有些破旧的庙前。
哔啦一声响!倾盆大雨接踵而来。
赵蜀风手臂上的伤口仍溢出血来,深颜色衣衫,被血染的颜色更深。往怀中的诸楚姬看了眼,见她闭着眼睛平心安态的依在他怀中,他不经意的嘴角微微的翘了翘,似乎在庆幸没被雨淋到,抑或是庆幸她毫发无伤,
进了庙,稍作观察,这间庙虽破,倒也算干净,庙内一侧有几张供人歇脚的长凳,长凳上的朱漆早已掉光,看起来已是年代久远,不过佛像似乎还挺新,领一边还有草堆,估计是哪个善心人为了方便过路人,而特意整理的。
柔弱的身子轻轻平放在了草堆上,她的面部表情很祥和,并未有醒来的迹象。赵蜀风坐在了长凳上他轻吐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略显忧愁,乌黑的眼眸也幽然而深。
如今追缉者四面八方涌来,要想尽快抵达赵国,怕是有些难度,两国本就是一南一北,再怎么快,也有一个月路程。如今他别无选择,只能先离开这个小城镇,找个他们能容身的地方,以后再慢慢想办法离开诸国。
可现在他们这身打扮,还有她那张无人不知的脸,怎可能避的开他人耳目,为了方便安全上路,赵蜀风决定先去找两套变装的衣服,和一辆赶路的马车,他缓缓抬起头来,凝眸睇望躺在草堆上的诸楚姬,眸中显出一丝犹豫。
眼前的她还没有醒来,若带她在身边,怕是多有不便,再三犹豫,他仍决定把她先安置在此处,只身前往。
赵蜀风在庙堂内寻了眼,目光扫过几尊佛像时,那双冷眸忽而一亮,他嘴角微微一掀,似乎有了主意。
屋外的雨仍哔啦啦的下着,似乎是越来越大,房顶上,路面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地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赵蜀风踏出庙门,飞身穿梭在珠帘般的雨中,渐渐消失在雾蒙蒙雨海深处。
此时在树林里的某一处,一辆马车正向这边驶来,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哔哔的响声,坐在车沿上戴着斗笠的人,脸上挂满水珠,衣衫湿漉漉,怕是浑身早已湿了个彻底。马车帘被风吹的忽掀忽落,雨水不段的往车里灌,怕是里头的坐客也难逃衣裳尽湿的命运吧!
赶马之人从雨雾中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间庙宇,他便掀开帘子,转身对车内的人嚷着喉咙道:「公子,前面有间庙,先去避避雨吧!等雨势小一点我们再上路。」
「嗯!好吧!」车内的人轻声回应着。
领命后,马夫随即放下车帘,便加速前进,直奔破妙的方向而来……
然而在赵蜀风走后不久,庙堂内突然发出一阵骚动,原来此时诸楚姬已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佛像后,便要试着坐起身来,不料她身不能动,嘴不能说,无奈,她只能先观察环境。
细细观察,发现这是间庙堂,仔细听听,庙堂内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人呢?不在吗?诸楚姬不仅自问,转眸一想,莫不是他怕她会逃走,又怎会点她的穴道,莫不是怕人会发现她,又怎会把她藏置此处。这样一来,她也确定了赵蜀风不在场,也不知这里是否会有人来。
再仔细听听,暴雨声淅淅沥沥的传来,看样子屋外正下着豪雨,若没有赶路人来此躲雨,怕是也无人会经过。
诸楚姬带着黯然失落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她闭眸倾听着屋外的雨声,心里亦是复杂不堪,她不知道赵蜀风要带她去哪,也不知道往后命运又会是如何,彷佛在他面前她变得很苗小,更是微不足道。
两年来,她为了逃避赵蜀风的追缉,为了隐瞒孩子的存在,她不断的逃,不断的找新的地方生存,可刚稍稍适应一个生存环境,却又很快被赵蜀风的人找到。事到如今,她仍不明白,为何她无论如何乔装,无论如何藏身去何种隐密的地方,最终都会被赵蜀风的人寻获。
她不断的逃,而他不断的追,最后她累了,她不想再逃,想正面去面对那些该来的灾难与痛苦,所以她回到了诸国皇宫,可最终她还是没能逃出命运的安排。
赵蜀风能如此之快的寻获她的踪影,能不动声色的掌控她,想必也是因为他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与权力,还有胜人一筹的头脑。可如今他身在诸国,与诸国的皇室正面交战,被众人追杀缉捕、无处容身,他面临了空前最大的困境。也许这是计谋与计谋的较量,或许这是权力与权力、势力与势力之间的争斗, 抑或这些根本就是密不可分的。
然而她不管身份有多高贵,生活有多奢侈,她始终是个任何摆布的棋子。如今她连赵蜀风也对付不了,而诸敬烨的短短几句话,却能让赵蜀风走投无路。
难道这就是无权无势与有权有势的差别?也许吧!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为此争斗,不惜以命相博……
哐!一声门板撞倒墙的声音,顿时熄灭了她的思绪。
她恍然惊醒,瞠目聆听。
「公子先换身干衣裳吧!」一个清脆的声音说着。
闻声,诸楚姬一喜,心想这下可有救了,她忙想抬头敲佛台,却又听到有人道:「好!等雨停了先不急着赶路。」
这声音?诸楚姬一阵咬唇,眸中染上一丝哀怨。
为何会在这里遇上燕彦?难道他也是来找她的?她以为那日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可还是遇上了,真是缘分弄人啊!
她到底要不要向他求救?
「公子,听说诸楚姬在这小城镇上出现过,是否属下也去打探一下消息,看是何人抓走了她,说不定公子还有做驸马的机会!」听闻燕彦属下的此番话,让诸楚姬心中一紧,随即打消了她要求救的念头,不管怎样她绝不会甘愿做一枚棋子。
此时在她躺的地方,稍拉长脖子,便能看到一隙庙堂内的情景,她无意间往外一探,一具半赤裸的身体随即显露她眼底。
身材还不错!这是诸楚姬的第一反应,看到燕彦那张有型而俊朗的脸,她不自觉得多看了眼那具已是全裸的身体,突然燕彦转身往此处一瞄,她忽地脸上一阵讪讪,匆忙转开视线垂下眼帘。
何时她也变得如此好色?真是笑死人!可纳闷的是,为何这种看到俊美裸男的事总落在她的头上?这样的巧遇,是否是老天安排来补偿她所遇的灾难?她在心底自嘲了一番,觉得一切都好可笑。
此时她竖起了耳朵,有心想在他们口中听些秘密。
第五十章
庙堂内一片寂静,燕彦似乎在犹豫。
片刻,他系紧腰带,拍了拍衣服上的折痕,轻声说道:「不必了,还是先赶回燕国吧!」燕彦轻轻一言,属下却有不明,只见燕彦朝他微微笑又道:「能潜进诸国皇宫不惜一切代价抓走诸楚姬的人,除了赵蜀风以外,怕是普天之下,再无人敢为之。他追了她两年多,如今知道她在诸国,他怎会不来抓她?」
他为何会知道这些?诸楚姬在暗处一怔,不敢相信的探出头去,想看清说话的人是否真是燕彦,可眸中所映出的确确实实是他,她一阵惊愕,随即却又听道燕彦的属下疑问道:「公子早知道二公主就是诸楚姬?」
诧异、吃惊、害怕、担心……刹那占据了她整张脸。她伸头再望,燕彦却是笑而不答,他脸上似有苦意,低头若有所思,那抹笑容渐渐淡去,留在脸上的却是淡淡伤感,他带着一丝苦楚,平净的说道:「这两年来,她的行踪都是我暗中透入给赵蜀风的,我怎可不知她就是诸楚姬,唉!只是我没料到诸楚姬就是诸楚姬。」此番话甚是惊天动地,话音未落,诸楚姬早已瞠目结舌,神情呆滞。
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认为的秘密,早已不再是秘密。除了她闷在骨里外,还有多少人知道?她根本无从去猜测,亦是无法杜绝。
天色渐晚,雨声也变落了,昏暗中能感觉的到诸楚姬的悲伤。
这世间太可怕了,根本没有一人是真的,真像是科幻小说般,让人无法去琢磨、猜测。恐惧感一点一滴的侵蚀着她身体的每一吋,心底再无一丝安全感。在这恐怖的世间,还能再去相信谁?
泪水了无声息的从两腮静静的滑落,心底像黑夜来临般逐渐黯淡,直到最后完全被黑暗取代。 忽地,她心悸又猛地一惊,身子骤然一颤,她喘着气,自问,聂儿呢?他是不是也知道聂儿的存在?
一阵恍惚,想要惊问出口,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只能在黑暗中偷听。
此刻燕彦的属下又问道:「公子是否要调查一下,赵蜀风这般执着的想要抓她,是否存有何目的?」
「呵!」燕彦冷笑了声,却感觉到一丝凄凉和妒忌,他低沈的说道:「赵蜀风为了她无心应战周国,一心只想抓到她,也许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又也许……」燕彦没有说完,只是脸色忽而阴沈了下来,他微微眯起双眸,脸上显出几阴冷,接着便严厉道:「常钟你给我听着,等回到燕国,你发书信去给密探,叫他们停手追探诸楚姬的事,关于孩子一事,最好别跟任何人提及,否则我难保他们全家平安。」原来此人便是之前燕彦向常乐要来的人。
见此状况,常钟惶恐道:「小的明白!」
「嗯!还有,你也该牢记我的话。」燕彦又随口抛了句严重话。
听到他们这番对话,诸楚姬破涕为笑,方才稍稍平静下来,心中竟对燕彦抱有一丝感激,而更多的仍是愤怒与气恼。
天色愈渐昏暗,雨声虽小了,可仍不见停。
庙堂内安静了下来,唧的一声,凳脚磨地发出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凳子上起身时,不小心移动了凳脚。
哒哒……!突然一阵脚步向佛像走来。
诸楚姬静静的躺着,听到脚步声愈渐愈近,亦不紧张,也不慌,只是闭上双眼装昏睡,想必只要如此,见了面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噗嗤一声,庙堂内稍稍有了一丝光,几声燃灯油声之后,她眼前逐渐有了光亮,微弱的灯光映照的庙堂内,有股说不出的气氛。一阵风刮进庙内,昏暗的灯光猛然一阵摇晃,摇曳的人影也跟着颤抖,更显出几分诡异。
「对了,我交代你的事,你是否已办妥?」室内安静了片刻,又听到燕彦平稳而闲雅的声音。他话音刚落,便听常钟恭敬的回道:「小的已办妥,周钰一死便会有消息传来。公子这招真是高明,假借大王重病提前离开诸国,谁也不会怀疑……」常钟似乎在看燕彦的脸色,奉承了几句,骤然停了话。
就此燕彦也没多说,他垂眸稍作思索,接着又抬眸,疑惑的问道:「还有一事我一直没问你,上次你假扮太监,林丞相帮你混入山庄时,是否有提到过季宏英这个人?」
啊!燕彦的声音未落,诸楚姬在心里骤然一声惊唤。
那个骗她去避暑山庄西院的小太监是他的属下?怪不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听着耳熟,他的声音又尖又细,难怪可以扮成小太监扮的那么像,怕是此人的易容术也很了得。
诸楚姬不由的微微伸长脖子去看那人的长相,只见那人背对着他,身材高度确实与上次领她去西院的小太监差不多。
然而此人口中的林丞相,莫非就是林天祺?她收回视线,皱眉一思,脸色突变,像是恍然大悟般,让她心中豁然开朗。
说来,寿宴那天被关之事,她也曾怀疑过林丞相,只是感觉季宏英比较可疑,然而在林丞相身上找不出证据外,他在奏折上举荐之人是周钰,而不是燕彦,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一丝可以把他与燕彦连系在一起的线索。
看来这个林天祺不简单啊!
此时常钟的声音再次传来,只闻他细细答道:「没有,林丞相只是跟小的说,让我放心领二公主去,其馀的都由他安排,但是我领二公主到西院后院之时,确有看到季宏英领着一群人拐去正殿方向,后院门处也只留了一人把守。寿宴完后,小的也曾查探过,得知那个小太监当晚便被以宫刑杖打而死,恐怕是被灭口。」常乐稍作停顿,接着又猜测道:「小的认为季宏英与林丞相必定是一条船上的,上次林丞相所说,在宫中布局之人恐怕就是他。」
「恩!这也难怪周钰把我与季宏英连系在一起,只是周钰为何会如此确定?」燕彦脸上染上了寒意,炯炯有神的眼眸也有些阴沈,他嘴角微微一弯,玩味儿的轻哼了声,又道:「吩咐下去,以后林丞相的书信,一概经我的手,再给大王!」
听完他们主仆二人的谈话,诸楚姬已明白了一切,她暗自冷笑了一声,心想道:你在怎么足智多谋,怕是也算计不过老奸巨猾的林天祺。
他与周钰被林天祺从中摆了一刀,弄得反目成仇,而没人能指责到林天祺头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谁都被林天祺利用了,恐怕此人野心不只想谋夺诸国而已吧!
如此看来,林秀蓉把聂儿弄在身边,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能把她留在诸楚安身边这么简单,里头定有更大的阴谋,看样子她若是再回到皇宫,必定跟他们会有一番争斗……
呵!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不经意间诸楚姬眸中显出几分魔魅的笑意,似乎她已料到他们的阴谋将要如何进行……
此时庙外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着吵杂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