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惟有细致的安排自己可以做到的一切,仔细地记住计划中手术的每一个步骤,万一真得出状况,或者还有帮助,虽然向另一个助手仔细交待了一些林哲的习惯,可是根本没有合作过,总是有点不安。不是看不起这边医院的意思,总是因为这种精细复杂的器官移植手术开展的时间、起点都不一样。幸好,这位医生看起来非常老练,总归是林哲当机立断转的私家医院,与这里的院长似乎也有交情,已将此处最好的医生派了出来。
穿上手术服,刷过手,凝神吸气,踏入盛夏却清冷的手术室。
上了手术台,抓上手术刀,熟悉的感觉骤然回来,那次枪伤不知幸或不幸,夺去了他的健康和体力,身体大面积受损,偏偏双手的神经依旧灵敏,双手依然灵巧,记忆还是那般的清晰。
或者也是敏感,自见山中小屋见过正允后,总是不安,才会让他发现,也是不安,无意识的也会潜心练习,果真还派上了用场。
深夜。
问文在博叔的帮助下安顿好父母后,忐忑不安。在床上翻滚了很久都难以入眠,起身倒水,杯子也英勇就义,如果不是屋内铺着长毛地毯,牺牲的数目或者还会几何级数递增。
问文以前觉得这些长毛地毯很好,今天却不知为何,看着就热得慌,心里一阵烦躁。开门出来大厅,一惊。
黑暗中有着一丝烟草的味道,博叔静静地站在窗边,手上还叼着微微红点的烟。
开了灯,也走了过去并排站着,“博叔怎么又吸烟了?”
博叔见是她,也有点诧异,好风度的想掐灭香烟,只是这个居室实在太久没人吸烟了,连烟灰缸都没有,问文乖巧的拿了个杯子,递给博叔,轻轻地问:“博叔也睡不着?”
博叔笑笑,仍然看着窗外,只是承认得很快:“是啊,阿哲不在,有点担心。”
问文也笑笑,只是稍微有点苦涩,“博叔把他当作小孩子啊,总不舍得他离开你的视线。不过,”问文也看着窗外,神情静谧,略略不安:“我也是,不知道这算是担心他还是想他,”慢慢抬头,看向博叔:“我想去医院看看。”
博叔摇摇头,“阿哲交待过了,平时跑跑医院没什么,可是你父母过来了,这时候总要乖乖的陪着父母。”
问文也摇摇头,说:“博叔,没关系的。我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如果他们知道林哲住院了我都不去看,这才会怪我呢。而且做手术,没有人陪在身边,他会很孤单的。”问文说着说着,心情突然迫切了起来,她终于明白自己怎么老也睡不着,即使如林哲所说的没有风险,毕竟还是见血的事情。
博叔却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她一眼:“住院?不一定会住院啊。手术,他做手术,通常旁边看的人、帮忙的人多着呢。”恍然像是突然明白了似的,哈哈一笑:“他只是不放心,在那里帮一下忙,正允这小子,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问文也恍然大悟,心里放下大半。却在想,这人怎么这样,什么话都是说的含含糊糊,果然还是在外国长大的小孩,中文程度有待提高,上回的感冒也是,这回也是!不过之后又鄙视了一下自己,虽然正允也是见过几面的人,但是人的心就是那样的小,只要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她心爱的人,心里就会淡定很多。
父母在京,确实非常开心。林哲虽然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但是安排却非常周到。
父亲行动不便,也不习惯麻烦人,有些地方虽然久闻其名,本却不好开口说想去的,谁知道博叔、帅小伙都极力邀请,连哄带骗的让父亲这样的人点了头。居然连长城、香山这些地方都去了。
长城上父亲也不辜负带着他上来的几个帅小伙,连连道谢,对着问文看起来是平淡无奇的景色老连连夸好,还一改常态,倚在本朝太祖题字的好汉石前,兴致勃勃地照相,云:“不到长城非好汉,本以为再没有没机会了,不想这回你爸爸也做了好汉了。”这几个字父亲说的异常清楚,问文听得一点都不费劲。
原来,很多时候不是不需要,只是父母不想拖累,压抑了自己的渴望和需求,才倔强违心还故意生气地说不用,其实只是不想麻烦子女。
问文很感激林哲和博叔,如果不用心,即使亲如儿女也未必能洞悉父母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不用心,不会安排得如此得体周到,但却能细致的照顾自己父母的感受,不会让父母觉得局促,又能放开,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愿望。就拿登长城来说,也挑个黄昏时候,既不热,也不让父亲觉得让人帮忙的更多歉疚。
问文也有点惭愧,快步跟上,迎着夕阳余辉,冲过去挽着爸爸,拉着妈妈,冲着博叔一笑:“再一张。”定格美妙的一瞬。
还有一回,看着父亲乐呵呵的看着香山,天热,却兴致高。只是到了西山晴雪处,父亲一改往昔的赞美,反而大叹见面不如闻名。博叔和那两换了浅色装扮的年轻人从善如流,一起到了饭店喝茶避暑。
问文只是觉得奇怪,拉着妈妈说:“爸,这是转性了?”
妈妈却轻声耳语:“哪里,是怕师傅太辛苦,昨晚他就和我罗嗦,山有什么看的,年轻的时候三山五岳不都走过?我当时就堵他,就是我大乡里,你都走过。结果真没两句,他也说了,就是大热天的,让人带着爬山太没意思,累人,自己就算是看着风景也没意思。其实,你也知道你爸,前两年的时候家里困难,但是他还念叨着要和我去看三峡呢,说淹了就没了,他其实就是爱到处看看的人。现在我有时也后悔,当初真跟他去就好了。”
纯朴的父母。问文心里一叹。
只是妈妈还是不放心,再问:“这般的玩一次很贵吧?小林他工作忙,还每天都打电话来问候,我们也来了打搅这么久了,不如,过两天请小林吃顿饭?请不起贵的,礼数还是要的,我们打算这个星期就走了,怎样都要在走之前当面道谢。”
问文点头,自从她知道林哲主刀后放心了很多,只是听说正允的情况尚未稳定,林哲不放心,这些天都要24小时的留在医院照料一下,并不方便联络。而且,那天之后隔了大概有三、四天,林哲就给她打了电话,之后每天都会持续,或短或长,总也忘不了给她父母问候,问文心里有点小甜蜜,也难为他如此周到。开始的担心也慢慢的化为了泡影。
于是第二天,下香山的时候,问文忍不住给林哲拨了个电话,只是电话转到了秘书台,这几天都是这样,问文叹气摇头,怎么又去照顾正允了。
问文都有点小嫉妒了,只是听说正允的情况趋于稳定,问文也替正允开心,更替林哲开心。其实,这几天,问文从博叔那听到了一点,自己又想了一下前因后果,方才明白,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更让人难以想象。
林哲身体不好,但是仍然是这般不辞劳苦、尽心尽力的照顾正允,就连博叔,看起来一直都很担心,但也没怎么劝阻。而正允,生病时间并不短,明知道林哲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顾忌他身体不好,避免他担心,硬是生病大半年,还是半点风声都没透到林哲耳边。明明是对生命那般的渴求,明明这边的治疗并不顺利。
但即使如此,在小院中见面,还是依靠止痛剂,忍痛爽朗的笑,轻快的陪着,倦极,也强撑。其间还是插科打诨,笑闹非凡。只是不知道每次他从房间出来,七尺男儿,都先化上个妆,以求遮住日益衰败的脸色;也要换上宽大的衣服,以求掩饰被病痛折磨得已经变化的身形。难怪正允是开心的,但焱晨一直是那般的轻轻冷冷,不时在不经意间,望向正允还会流露出忧心,而看着林哲却有点怒意。
问文后来才明白,这才是林哲在山间小屋后期不时若有所思,更是令林哲难得狂怒的缘由吧。也慢慢明白林哲搬至市区内做了什么,说的那些她不懂的长串单词究竟是什么,讨论的片子,看的病例究竟是什么。
此时,正允情况趋于稳定,林哲怕也能稍微放下心来,可以不用再这么累了吧。问文心里笑了笑,留了言,说了父母的意思。
晚上,等到了林哲的短信,大意是抱歉这边事情走不开,但约在问文父母离开北京前那天,一定一起吃个饭。
Linda过来的时候,林哲正好发完最后一个字。Linda抢过他的手机,一眼扫去,颓然叹气,气极抢白:“你去得成吗?”
第61章
也没想着林哲能回答,昨日才刚刚插的管,尚且不能说话。按照呼吸的状况、炎症的情况、恢复的程度,她怎么都不相信这周末就能出门赴宴吃饭的。
林哲也只是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上似乎多了点阳光,抬手就往键盘打:“有压力有动力。”
LINDA只是冷着脸,刺了一句:“在不乱用药的情况下。”
正允的手术是幸运的成功,手术进行了整整10个小时,算是比较顺利了,让人欣喜的是预后更好,七天后就离开了ICU,LINDA吃惊不已。林哲的技术算是甚好,和医院陪的医生和助手术前术中的沟通也没有什么障碍,LINDA不得不服,有人就是天生干这种活的,即使有几年没干也不手生,或者那几年没日没夜地工作,已经把这些深深的刻到了骨子里,成为了一种本能,真无法想象当初他不得不放下手术刀的心情。正允的情况也比想象中的好,但是怎么好,情况还是复杂。不幸的是DR。Kundert那边的手术并不顺利,没法及时赶到,林哲就硬硬的撑下了这十个小时,让LINDA焦虑不安,可还是很幸运。林哲下了手术时,人虽然看起来疲累不堪,可是精神甚好,只是脸色青白了些,身体僵硬了些,也有肠胃的症状,但也没有明显的不妥,至少最让她担心的心肺上的疾病没有爆发,不禁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术后的几天也是不能掉以轻心,林哲顺势也就在医院里了,既方便照顾正允,也方便LINDA照顾自己。
术后7天,正允也终于转出了ICU,林哲却在那天一反常态,即使戴着口罩也能让人看出他来意不善,气势汹汹的冲进正允的病房,拿着一叠LINDA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文件,很不客气的扔在正允面前的小桌板上,意思明显,就是让正允签名。
LINDA看在眼里,正允眼中分明的不愿。也是刚刚动过大手术的人,人虚弱不堪,似乎再用力大声的说话,听起来还是那般的轻微,他只是偏过头,固执,费力:“我不太舒服,累了,想睡。”LINDA看来也觉得心疼,这般爽朗的男孩,经此手术,如今却是气息微微,这般的柔弱。幸运的是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林哲却没有识趣的表示,也只是一句:“我也累了。”
然后便搬好了凳子,瑕好以整地坐在床头,双手轻轻抚着双额,只是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正允。
良久,正允也没有听到林哲起身离开的声音,终是躺不住,慢慢转过身子,回头,毫无意外就撞上了林哲淡淡的直视的目光,看着他同样青白的脸色,心里一阵不忍,无奈的抓过文件,找到应该签名的地方,在几份文件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可毕竟是久病之人,签到后来,手都在颤抖,只是几个字,就已经薄薄的覆上了一层冷汗。只是不愿已经消失,转而是一句小声地抱歉:“辛苦你了,师兄。”正允觉得这声音是如同蚊吶,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林哲倒也不客气,等他签完,一叠叠全都安静仔细的收好,然后转身,也不正眼瞧他,按了一下护士铃,出门,关门之前似乎还是忍不住:“方正允,如果你不是刚从ICU爬出来,我敢保证,你的头上一定会被扔满你刚刚签的文件。”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已经混沌了几分,但即使如此,正允心里也是一阵寒意,后悔不堪,看来这次自己还真是把看起来温和的始终风云不变师兄给惹到了。
啪啦,关门的声音,干净利落,一点都不脱泥带水。只是现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林哲分明昭示着他在生气,这个时候最好谁都不要惹他!
对着一如既往都会站在病房外等候焱晨和一位在正允病重时常出现的男子都没有心情寒暄,只是略一点头,叮嘱了赶来的医生和护士几句,直接扬长而去。
正允只是定定的望着房门,喃喃的轻语:“又辛苦了,师兄。”眼睛居然不由自主地发酸,大概是疼的,眼泪几乎不受控制,溢出。
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态度,正允以后怕再也不会干这样的事了吧? 林哲心里盘算着,也算终于稳定了。林哲提了几天的心放了下来,打了电话给问文和她父母,心里琢磨算着什么时候过去给她一个意外惊喜,想象着她甜美青春的娃娃脸和迷糊胆小的模样,心满意足的微笑。心情好了很多。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幸福也是这么短暂。
人总是这样,撑着的一道气一泄,精神一松,身体立刻就垮下来。只是刚刚回到隔壁病房,脑袋从隐隐作痛变得头痛欲裂,呼吸也不畅顺。这几日真是过于紧张和疲惫了,林哲苦笑了一下,这样的身体还是不能如旧时般的忍受不眠不休啊。努力的做深呼吸,平顺自己的气息,感受了一下,胃部也在隐隐的翻涌,叹了口气,知道是前段时间用药太猛的副作用,这几日已经不敢进食,但还是止不住地恶心。
想想还是不按铃吧,自己慢慢的挪回床上,拔出氧气管就往鼻子里塞,稍稍半躺着,平复一阵连着一阵的不适,希望头顶突突直跳的血脉能够稍稍缓解。只是深呼吸的氧气似乎怎样都到不了脑袋的深处,止痛药开始慢慢生效,脑袋键入的刺痛也渐渐变钝,但是胃肠的恶心却每况愈烈,连带胸口都烦闷起来,林哲心中暗暗叫苦,全部心神都在全力的抗击着那一阵阵的翻腾。
最终还是俯首,全然吐出。只是没有任何一丝的食物残渣,全都是苦水,连带着嘴巴都是苦的。本来,这些天因为怕吐,根本也没进食,全靠营养液维持着。对他而言,呕吐并不可怕,怕的是过于剧烈的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