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般疼爱自己的老人,半生相随,却多年来为自己操心,苦苦挽留,日日随自己的任性之举终日悬心,只可惜,最终自己怕还是要让他伤心了。自己终归还是拖累了他。
心里一阵酸软,万般惆怅,一时间居然两眼发热。
年岁渐长,病体残躯,康复无望,感情渺茫,亲情凉薄,连最疼爱自己的长辈也眼看着要让他伤心,一时间悲从心来,有种时不我待的郁闷,更有一种雄鹰折翅的憋气,心里不断翻腾,思绪难控,胸口烦闷,嘴里一甜,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博叔大吃一惊,更是紧紧的扶住林哲。
吐过了血,林哲反而郁闷稍解,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定了定神,只是摆了摆手,略略一笑,强颜安慰:“肺血管压力升高出血而已,不用担心。”
博叔也不说话,只是打手势让车开过来,也不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上了车直接对着Linda说:“快去医院,这里耽误太久了。”
林哲却摆摆手,声音低弱,甚至喃喃不清:“不用了。与天挣命,逆天而行,乃是天价之举,把钱都捐了吧。众生平等,没理由我耗费资源,而能活下去的人却得不到救治。”
LINDA听得一阵难过,连手上扎针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博叔只觉心如刀割,忍不住大喝一声:“住嘴!”
狠狠地把林哲的脸掰了过来,从来都没有的专横的语气,恶狠狠地道:“不许再说这种丧气的话!阿哲!你是MARS,没有坎迈不过去,更难受的时候不也熬过了?”
林哲只是笑笑,没再作声。以前能熬过是因为知道熬过了可能就是光明,而如今,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走不出去的漫漫长夜,一次熬过了,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将在什么时候,或者这就是慢性病的磨人之处,更可怕的是,自己明确的知道即使熬过了一次又一次,却也无法避免器官逐渐衰竭的命运。只是,对着关爱自己的老人,林哲有些后悔说得如此直白。
博叔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林哲,明知没用,却忍不住继续:“我的承诺,都建立在你还活着,你如果没有熬下来,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
林哲心里苦笑,实在不忍再伤这位老人的心,但是心里翻腾,胸膛起伏,情绪不稳,闭眼少歇,也久不能平息。
如果病势已无法挽回,日日受着折磨,浪费着极大的医疗资源,这个时候,是不是毋宁生不如死呢?
博叔有点着急:“是因为问文吗?你放心,我绑也会将她绑来见你!”
林哲兀的睁开眼睛,紧紧抓住博叔的手臂,急道:“博叔!”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喘息声中还勉强能听得到“不。不要”
博叔着实心疼,轻轻的帮他捶背,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一字,真是最是烤人,放缓了语调,“我知道你很辛苦,活着就是希望,再不要说那种丧气话了,只要活着,或者终有一天,科技进步,能脱离病体,这样和问文才有希望。资源浪不浪费的,就看你创造的价值,就值得。别想太多了。”
林哲微微闭眼,未曾再答话。价值,怕只是曾经。
如今?除了会在衍生市场上翻云弄雨,又能做什么?想着自家医院的那一堆几乎是世界最先进的医疗器械,却是只为掉着自己这副没有任何贡献的残躯,心里就不禁阵阵发烦。
六个月后。美国。
“德瑞克!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孕妇?”伯琹怒不可嗔的扔下了一大堆的照片,哗啦啦的掉在了大厅中央的茶几上。
“伯琹。”一位一头金发的男子,浑身懒洋洋的都蜷在了沙发里,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康健,白皙的皮肤混合着中西方的特点,看上去年岁不小,但是还依然紧致,脸上线条几分刚毅中有带着几分柔和。微微一笑,居然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孕妇很面熟吗?”
伯琹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话:“与你何干!不是说桥归桥路归路,你怎么非要惹上林哲?”
德瑞克的脸色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几乎就要扭曲,手不自然的伸向自己的胳膊。伯琹看了脸上僵硬脸上稍霁,声音缓了些:“你就是太小气。你的胳膊是不好,可是他整个人身体都不好,至今都没恢复过来。怎么算都是他亏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德瑞克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阴寒:“如果不是我命大,又怎么只是一条胳膊?”
“德瑞克?!”伯琹不禁动怒:“你知不知道当年惹的是什么人?杜家当年是什么背景。黑白通吃啊。林哲更是杜老爷子疼到骨子里的人,虽然面上严厉,可是控制的多少实力都在林哲手上?如果当初不是林哲不追究,你以为你能有命回来?你以为真的就是我周伯琹能护得住的?他下面早就有人知道了你是故意开枪的。”
德瑞克脸色僵了僵:“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伯琹气极,也非常无奈:“我不知道你的怨气为什么这么大,要说欠你的,也是我周伯琹欠你们兄妹的,和他无关。如今他身体太差,最近似乎肺部炎症听说又犯得厉害,之前还强撑着教野外急行救援的项目身体亏损厉害都没补过来,我不希望你再拿这些事捅到他的面前,不然,我也不会继续保你了。我欠你们的,也还够了。”
德瑞克此刻却重新换了一张脸似的,轻笑谄媚:“怎么?生气了?我这千里迢迢的,怎么也没本事弄到他的面前啊。声明啊,有什么事,可别赖上我。另外,不是你说的吗?这人早不是林哲的女人了,你操心什么劲儿啊!”一脸不屑的模样。原来,人好看,还真是要靠内在,这个德瑞克长的一副好皮相,只可惜配上古怪的语调,怎么看怎么有一副诡异之处。
伯琹聪明得紧,对着德瑞克哧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林哲的,是感情的背叛,不正向他的伤口上捅刀子。如果是林哲的,更是痛苦的选择,林哲是学医的,他之前服食了这般多的药物,一定不舍得但是却不得不放弃这个孩子,捅到他那,你正好看看能不能用这件事送他去天堂?但是,我告诉你,这件事不能发生。”眼神直直的射向德瑞克,坚定不容抗拒:“这不仅是保护他,更是保护你,我希望你明白。”
德瑞克呆了呆,又顿了顿,轻声笑笑:“你担心多了吧。我没这心思,而且你看他在俄罗斯的投资,像病入膏肓的人吗?做得这般的精准狠绝,想要他命的人轮上两周都到不了我呢!”
这番话让伯琹不禁陷入了沉思。的确做得太过狠绝,林哲之前低息的借钱给俄国大鳄们,看起来吃了大亏,此时金融行情一变,俄国的资产普遍资不抵债,那些白花花的资源抵押就相当于进了林哲的口袋,虽然数目暂时不大,但是发展下去,盈利必然是天文数字,而如今俄国的企业骑虎难下,的确太过不留后路,利字当头,难免被人仇视。虽然在商言商无伤大雅,却对一个养病之人是大伤阴德,他是在不明白为什么林哲行事风格变的如此犀利。还有那些对赌协议,看起来似乎林哲都赌赢了, 偏偏惹上的却是在国内盘根错节经营多年的企业,如今林哲人在国内,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此真是犯了大忌讳。
锋芒太露,难免招嫉。
伯琹不禁暗暗担心。
第88章
德瑞克眼睛里充满着阴绝,他看着伯琹思量,却心里不知怎的散发出一股怒火,早早暗下决心,定下计谋。
只是无论心里如何的计量,望向伯琹的时候都不禁带上了几分柔情和关怀。世界奇妙,兜兜转转,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谁都有治得住的人。不忍他皱眉担忧,轻轻过去,柔声道:“我不会怎么他的,你放心好了。”
伯琹看着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悠悠道:“你别多想,我更怕他怎么你。更何况,看样子,他绝非有寿数的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做得这么不光明,徒增大家不痛快。”
德瑞克听着才笑了,不管伯琹对林哲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他居然能说出这番无情狠绝冷酷的话,终归应该是自己赢了。
伯琹心里却是有些不自在,不知怎的,自己明里暗里与林哲相较多年,上回相见,心里明白林哲终是时日无多,然而这样的判语真真正正的说出口来,真正的承认了这个事实,却是心里有种说不出孤独、悲哀和难受。
或者,多年的生活中,自己不仅仅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也当作了知己,更是从没有面上承认的兄弟。只可惜,自己的知己或者只有他一个,他却见微知著,对一切都了然,不自然的就是许多人的知己,然而更加不公平的是,他却从不曾让自己知他。他不禁有点后悔,如果当年初次见面,杜筱将一脸期待的围着杜筱、用充满期待和童真的笑脸的看着她的他无情的推开的时候,他不是压抑着自己想过去安慰他的愿望,无情而又冷笑高傲地走开的话,会不会他和他的相处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呢?只可惜,时过境迁,再也不会有初次见面,不会有明媚的春天下稚嫩童真的笑脸,也不会再有机会表达他善良的愿望。再之后,就是他太出色了,自己是周家的长子,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继母同样家世显贵,又再诞下麟儿,要保住自己周家继承人的位置,不仅要父亲的眷顾,还要自己出色,因此不管愿意与否,都不得不将他作为假想敌,与他别苗头,只是或者自己还是错了,他要的似乎更少,只是,自己冷眼旁观,即使在他生命垂危之时,他都还是没有得到。之后,就是德瑞克使他恢复中断,再无可能重新拥有健康,自己因着德瑞克的关系也从此与他走上了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的敌对关系,却是自己万万不想要的一种关系,只是不知道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还是怎么的,以后次次商场相逢,阴差阳错的都是针锋相对,更不再有冰释前嫌的机会,说出去,别人怕也不信,自己内心深处,是真心的希望他能一如当年,蹦蹦跳跳,健健康康。
只是,悔的又何止自己?如今,继母寸步不离神州大地,或者林哲终于得到了他当年求不得的亲情,但现在却可能并非是他最想要的了,他是可悲的,一直最想要的,都不会在他的身边,都不曾拥有。
“你不是想要方问文吗?如果林哲折腾进了牢里,凭着他,还能熬得过?”
电话那边却是不同意,“别以为就你懂,他那副身体,十个罪名都能保外就医。更何况,压根就没把柄!他人是在国内,决策是他做,可是运作基本上都在国外,国外违不违法咱不知道,但只是在这里的不过是做做董事,连事情都几乎不管,经济犯什么罪啊?你想整他,可别再摊上我,他这个人看起来嬴弱不堪,可是狠起来,什么都不顾,上回我可是差点都把命给搭上了,之后许氏还挣扎了好久才脱离困境,我虽然恨他,可是也不想让我老爸老妈的心血陪葬。”
“你的脑袋难道锈掉了?你们中国人说的借刀杀人没听说吗?他那对赌协议,现在想他消失的人多着呢。这种栽赃嫁祸的事还用你做?我可是都铺好路,搭好桥了,只要你去张老他儿子那吹吹风,连半点风险都没有。”
“张老?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电话里似乎冷吸了口气,“那可是我父亲早年的往事,他虽然做的官大,但早已退休,近这段时间更是听说病重得很,找他有什么用?”
德瑞克却是冷笑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他儿子不是混得挺大的吗?可是脾气暴躁,愚孝得很,发起混来,还不会栽赃嫁祸,然后强架着个外科胜手回家?”
“可是,怎么可能?听说他如今工作量都减少,经常还要从肺部手术取血块,甚至不能久站,怎么可能还替人做手术?”
“手术不是我们的目的,只要涉及到林哲,赵博也是个性急之人,怕是要上演一场全武行。再说,他帮正允做手术不过也是一年前的事情,张老他儿子怎么会相信他病得快起不来?如果他不从,张老他儿子是做什么的?就算没恶意,一顿牢饭总也少不了的了,”电话里丝丝阴险的笑意,连在大洋彼岸的许元都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让他做手术?我呸!我折腾死他才是目的。被强架着去,没有疗养的药,哼!就算是打不死的小强,也够折腾的吧?说不准一下子,病发,还要别人给他作手术呢!不过,凭他免疫力?他的破烂身体?不熟悉他的医生做手术估计就是要了他的命吧?唉,那么好的地方,天堂阿,偏偏他就是慢悠悠的,总也不逛过去,太慢了,太慢了阿,没办法,只能我送上一程吧。他活得那样辛苦,你不要内疚,他会感激我们的。哈哈哈。”声音随着情绪起起伏伏,最后得意的大笑。
许元无声的挂上了电话,心里只是一阵的阴寒。他不知道林哲是怎样的得罪这样的一个人,更不知道自己原来上了这样的一条贼船。许氏由自己经手的数个项目大笔款项都是私借于他,怎么自己当初就是那般得好强?更何况许氏如今刚刚才拔出泥潭,不能再因为自己断送了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可是将父亲的儿子间接的至于死地,父亲将来知道,会原谅自己吗?许元心里彷徨,最终还是下定决定,不,父亲不会知道的,他不知道他是他的儿子,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今境地,也只能怪林哲太狠,如果不是他不出面澄清他还有许氏股份,怎么会重新让许氏陷入困境,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谁叫他不仁,我也不义。
北京南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安静的小区。
吃完了午饭,晒着暖暖的太阳,问文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26周了,摸上去硬硬的,不时也会调皮,踢踢自己的肚皮。忍不住还是回到了北京,毕竟知道那个人在这里,即使见不到,离他近点也好。另外也有个原因,迎合父母之命分了手,也不想父母看到自己怀孕的样子,未婚先孕,在家乡小镇更是丢人的丑事,父母若是在吵着闹着要让她舍弃这个孩子,她一定再也受不了。想到这,不禁摸摸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你可真是不受欢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