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 第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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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 第1部-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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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没有看他,但听见了桓雅文压得极低的嗓音:“我们或许曾经是相视莫逆的好兄弟,但也只是仅此而已。而且,那也只是曾经了。既然你不愿意看到我,我只好出去……你要注意休息,勿要中风寒了。”然后他本就很轻的脚步声就消失在门外。 
  可是九灵没走。她站在了桓雅文刚才站的地方,对我说道:“温采,你对公子……真的太过分了。公子不惜得罪那么多人来救你的命,将你从峨眉带下来疗伤,你竟然还这样对他。也是因为公子救过你,而且还当着这么多的人不留给须眉道长颜面,便有人说你们关系不一般,还有人说他抢自己兄长的情人。江湖传言本是以讹传讹,大公子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也不知道已经被传成什么样了,他会误会你们,本就在情理之中。你要怪,也不应该怪公子。公子他很爱惜自己的名誉,更在意那些江湖老前辈对自己的看法,所以他从来不放纵自己,沉迷酒色。可他却为了你——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遭到了别人的非议,这是让我最匪夷所思的……若不是因为他有了霓裳公主,我还真会以为他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我依然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不可能去考虑桓雅文的感受。他愿意救我,我就让他救,但是我不可能因为这个便对他俯首戢耳。 
  九灵也没管我是否在听,又继续说道:“但是你知道吗,圣人也是人。公子他为了支撑老爷的产业,日理万机,朝经暮史,却从来没对人抱怨过。但这并不就表明他不会感到疲惫,不会感到沮丧。大家看他这么累,都觉得他很可怜,可是没人敢说出来。虽然他温柔,但是他要自尊。而你,居然说出那样的话去伤害他——你一定不会注意到,每次他被你胡乱吼了一通以后,都会自己一个人静静发呆很久。你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做人,总是要学会去适应这个世界的。你若是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般撒娇吵闹,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我的姿势没有变,可眉头锁得更紧了。我突然发现渐渐改变的自己其实并不像弄玉,却像极了另一个人。 
  那个我刚跑出零陵时,在雪地里因为嫉妒而显得格外丑陋的燕舞。 
  往后几天,我便已和刚来的时候无甚差别了,成天待在房间里,睡了就吃,吃了就睡,也不管这样会不会伤身子。胃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我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那条长长的伤疤从开始喝桓雅文给的参汤以后便开始消退,现在几乎完全看不到了。可脸色却苍白得可怕,如同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尽管我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脸颊却是一日比一日消瘦。 
  一日,我来到了一个小屋门前的园林里。园内正值初春,梅花竞盛,开满园林,也有两叶的,也有单瓣的,也有绿萼,也有玉叠,或红、或白、或老、或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引起那林和靖的风流,鼓舞得孟浩然的兴致。 
  园中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貌凝秋月,临水含情,宛矣似芙蕖醉露。那男子手中握一华美琼觞,中置佳酿,把酒赏玩,对花吟咏: 
  秋水莹精神。靖节先生太逼真。谭麈生风霏玉屑,津津。爽气冷然欲浸人。一坐尽生春。满引琼觞已半醺。更把黄花寿彭祖,盈盈。数阕新声又遏云。 
  我好奇地走过去,却看到那男子抬头对我笑了。那笑容有一些邪气,却又有一些腼腆,左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唇边的笑意若即若离。不一会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清远悠长,一时间我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谁。 
  我正准备和他说话,他却先开口了:“温公子,过来坐。”我一时被弄得有些糊涂了,只是听着他的,坐到了他身旁。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另一只琼觞,并往其中注入醇酒,新酿飘香,觞醳泛波,只是嗅着那味儿,我几乎都醉了去。我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头已是昏昏沉沉。那男子的音调却突然变得有些玩味:“采儿真是好酒量,一口便喝完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痴痴地笑了。 
  那男子将我一把搂入怀中,我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香味。这香气很熟悉,有点弄玉身上的味道,可另外的我却不知道了。 
  我倒在他的手臂上,他笑得意味深长,那样的神色几乎也要将人迷醉,他慢慢俯下头,唇却固执地停在了我的唇前一小段距离处。 
  灼热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上,我顿时有些着急了,于是拉着他的衣领就往下扯。他一个猝不及防,双唇就贴到了我的嘴唇上。 
  我的心里顿时变得痒痒的,全身都酥酥麻麻却又十分舒服。我抱着他的脖子,却没注意他有那么一丝挣扎。我从未这样主动地去吻过别人,还将自己的舌伸入了他的口中,与他的舌嬉戏着,两个人急促而又滚烫的呼吸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沸滚,翻腾。 
  狭小的空间……?我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周围的环境好像变了。直到我完全恢复了意识,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早就不知所踪,而我抱着另一个人的脖子,正忘情地与他接吻。 
  我手忙脚乱地推开了那个人,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老张!! 
  老张的脸此时已经全都红了,粗糙失水的皮肤此时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滑稽。我的心顿时像跳停了一样,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我究竟在做什么?难道刚才我做了那种梦,错把老张当成梦中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好容易才说出了一句话:“我来看你了。”我懵懂地点点头,已经进入了完全失神的状态。他似乎也挺尴尬,半晌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我一定让老张失望了。他这么重义气专程跑来看我,结果刚好撞上了我做春梦的时辰,而且,我……还拉着他胡乱亲吻了一番,他现在一定很鄙视我了…… 
  “温公子,其实……其实这没什么的,每个少年都会经历这样的时期,你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会做这样的梦是很正常的。”我心下一凉,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欲求不满了。我放在外面的手下意识地朝被窝里摸去——果然里面一片黏稠,这下惨了,明天还得避开九灵,自己偷偷跑到其他地方去洗床单。 
  无论我多想请他带我去调查有关我爹妈的事,现在我都不得不支走他——再这样下去,我会尴尬到羞愤而死的。我说:“张大哥,隔几天你再来找我行吗?我有事想要拜托你。”他说:“没有问题,我哪一天来?”我说:“大概隔个七、八天吧。”他点点头,说:“你心情若是不好,一定不要憋着,出来透透气,会好很多。”我应了他一声,他便朝窗外飞去了。 
  等他跑远了我才想起一件事——莫非他这段时间都在跟着我?否则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情好不好? 
  难道……前几天的事,他看到了? 
  隔了几日,我在花园里遇到了九灵。她似乎心情很好,连浇花的时候都在哼歌。我忍不住过去同她打诨道:“九灵丫头,找到如意郎君了?笑得这么开心。” 
  刚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给自己吓了一跳。我居然已经可以同别人说笑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每次我在听了老张说的话以后,心情都会莫名其妙变好。 
  九灵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壶都差点震掉在了地上。她埋怨道:“人家天天守在公子身边,哪有时间找郎君?”我说:“真的?那你可有喜欢你的宝贝公子?”她娇嗔道:“我才没有!都说公子有了霓裳公主,我们这群小丫鬟对公子也是只敢景仰不敢爱慕的!”我笑道:“看不出来小丫头挺懂事的。”她骄傲地说:“那当然!公子最喜欢的丫头就是我了!”我故意逗她:“哦?我怎么看不出来?”她愤愤不平地说:“哼,你当然不知道了,我连公子书库里的哪本书放哪个架子都知道!公子平时可不叫别人去整理那些东西的。”我说:“桓雅文有书库?我怎么没看到?”她说:“你以为公子的书就只有四书五经吗?如果只是这样,他如何能考取榜眼?他有一个密室——其实也不算,公子进去根本不掩饰,所以整个碧华宅的人都知道那个密室的所在,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而且那密室里也就只有书,所以我们就算进去了公子也不会生气。只不过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丫鬟家丁们,即便去了也没什么好处。”我说:“九灵姑娘不是去整理过吗?还说这些谦虚的话做什么?”她说:“嘻嘻,你想要看书可以去那里看啊,不过我看你呀,整一个乡巴佬,大概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我说:“对呀,可是有些姑娘就是喜欢和乡巴佬讲话呢。”九灵说:“哼,若不是看在公子这么重视你,我才懒得理你,要看书就跟我来。” 
  说完她还真把我带到桓雅文的房间里去了。她走到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旁,轻轻旋转了一下用端溪石做的青紫色子石砚台,桓雅文的床便轻微地响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个床竟然移开了,后面开了一道小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我走了进去,只见里屋灯火通明,烛影摇红。数个大书柜靠墙摆放着,书籍整齐划一地摆放在里面。房间的中央有一个书桌,上面摆放着一面铜镜,一堆书画手卷还有一只摊开的画,一支雕刻着麒麟图样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墨迹未干,似乎持笔之人才离去不久。 
  我走近一些,方才看清楚那幅摊开的画。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桓雅文的画风影响,一见着那画,我都禁不住想大大惊赞一番——那是个女子,一个绝世女子。美女我见过许多,可是如此充满灵气的女子我还真是没有见过。她穿着丹红色的哔叽衣和九霞裙,看这种缎子,我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一个词,“霓裳羽衣”。又见她头戴凤冠,双手搭在自己长长的发尾处,头微微歪着,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儿,粉面朱唇,笑靥若花。见了此等佳人,怕是九天仙女看了她都会妒火中烧吧。只是那双眼睛,我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画如此活灵活现,想来不是喜欢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见她的装束,绝非一个平凡家庭的女儿,虽然她笑得很灿烂,可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我敢断定,此人一定就是桓雅文的未婚妻,霓裳公主。 
  我打开了桌上的其他画卷,发现里面的人竟然都是这个女子。只是姿势不同,衣裳不同罢了。但是其他画上的双眸,似乎都没有第一张那么漂亮。 
  我讥讽地一笑,感觉自己又被别人骗了。桓雅文在我面前说得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男女欢爱,还让我误以为他从未有过喜欢人的感觉。现在我才知道,他实际是懂的,否则也不会天天画着自己的心上人。就连他的哥哥,他都只画了一幅,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子。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那是别人的儿女私情,我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我收起画卷,又将它们摆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时我才发现桌旁有一个竹篓,里面堆满了纸团。一时心中好奇,莫非桓雅文也有作画失败的时候?我随手拾起一个纸团,打开来仔细看了,才知道方才的疑问是多虑的。 
  这画要比桌上的画要大,而上的人,更是比那画卷里的人要美得多。 
  那竟是一个少年。他正坐在窗前,依然穿着单薄的睡袍,一只手支在自己的下巴上,身材偏瘦,脸颊清癯,眉目清秀,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就连他的头发都随意散开的。可是那种毫无修饰的清淡却让人怎么都无法将视线移开。也正是因为这种飘忽不定的美,才会更加震慑人心。 
  我又赶紧拾起了另一个纸团,打开来看,竟又是这少年的画像。这一张的表情比方才那一张要有活力的多。他有些微微发怒,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中装了许多石榴。 
  再打开一张,我才明白了为什么霓裳的眼睛我会觉得熟悉。那双眼睛分明就是与这少年一模一样的。这一张画上,少年在笑。似乎是晚上,可是他的笑容已将整个黑夜都照亮了。我心里很清楚这是个美男子,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这个少年不是弄玉。 
  是我。 
  第二十章 人皮面具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什么了,只知道一个劲地翻看那些画。我不知道原来我每一个小动作都被桓雅文看在眼里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画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在画了以后又把这些画给扔了,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我吞了口唾沫,深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全部搅乱了。 
  终于我把纸篓给翻空了,直到我拿到最后一个纸团——确切说那不是纸团,而是一块透明偏黄色的胶质软皮。看上去凹凸不平,却有很多小孔,我翻来覆去看都没发现在这块小小的软皮上有个什么名堂,除了上面有五个大小不一的洞,最下面那个还有两层厚厚的胶,就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了。 
  我把那块皮绷得直直的,心下一惊,突然知道了这是个什么玩意。以前都听说过江湖上有人会易容术,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现在看到这张软皮,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的脸。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铜镜,然后将那块人皮面具慢慢贴在脸上…… 
  我终于明白了。 
  夜深了。我听见了外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我站在书柜后,屏声敛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让别人发现。 
  没一会,我便看到了桓雅文的背影。他走到桌前,看着霓裳的画发呆。然后他又坐了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趁他不防,倏地冲了出去! 
  桓雅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孱,却也来不及了。我点了他的穴道,他便只能坐在那里没动了。 
  “温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顺手就从衣襟里拿出了那张人皮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桓雅文错愕地看了看那张面具,又看了看我,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把面具抚平,朝他脸上贴了过去——没有错的。又宽又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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