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全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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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三卷完]-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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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王大军兵临城下,李步已有数日未曾正经合眼,一灯未灭,独自撑在席案前皱眉沉思,忽尔抬头长叹,含着无尽的寥落。
  府中侍卫入内递上一张名帖,李步微有诧异,如此深夜,是何人来访?
  将名帖展开一看,他猛然自案前站了起来:“快请!”一边大步迎了出去。
  侍卫引着一名灰衣中年人步入将军府,李步人已至中庭,远远便抱拳道:“不想竟是左先生!李步失迎!”南陵左原孙,军中智囊,天下闻名的谋士,若能得他相助,便是如虎添翼。
  左原孙亦笑着还礼:“李将军,在下来的唐突!”
  让进屋中,侍从奉上香茶,掩门退出,李步道:“多年不见,左先生风采依旧,叫人佩服。”
  左原孙摇头笑道:“逝者如斯,两鬓见白,人已老了。李将军倒是勇猛不减,合州精兵猛将胜似当年,左某一路看来,当真感慨啊!”
  李步长叹一声:“先生说笑了,如今合州的形势想必先生也知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左原孙托盏抿了口茶,说道:“凌王其人心志坚冷,用兵如神,玄甲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次定川蜀、斩虞呈,携幽州胜势兵临祁门关,顺依天时,与合州势在必得。但将军手握祁门天险,深沟绝壑,城坚粮足,占尽地利,两相比较,只剩一个人和。”他抬眼看了看李步:“合州之军将,当年曾有不少随凌王征战过突厥,想必将军也清楚。”
  李步眉间皱纹一深,却听左原孙再道:“我来此途中,听说自幽州北上一路城郡,百姓祈盼战乱消弭,见凌王大军夹道迎送,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依先生之见,合州此番败多胜少。”李步面无表情:“但能与凌王一战,无论成败,也不枉此生为将!”
  左原孙悠然一笑:“话虽如此,但在下有一处不明,将军却又为何要与凌王对战?圣武二十年,将军曾配合凌王出击突厥,大获全胜。圣武二十四年,凌王上表保荐,自鹿州偏远苦寒之地调将军镇守祁门关,委以重任。将军从虞呈叛逆,难道便是为了与凌王一战?”
  李步眼中精光一现,扫视左原孙,左原孙不慌不忙,平静对视。
  “左先生是为凌王做说客来了?”李步声音微寒,亦略觉心惊,左原孙何时竟投了凌王帐下。
  左原孙神情淡定,适然品尝香茗,说道:“在下正是受四爷之托,前来与将军一叙。”
  李步起身踱步庭前,望向中宵冷月,猛然回身,语言愤懑:“左先生难道忘了景王殿下的旧恨?当今天子即位,晋为储君的德王,以及睿王、景王先后不明不白的亡故,我李步深受先储君大恩,怎咽得下这口气!”
  左原孙抬手,对李步缓缓一揖:“李将军说的好,我左原孙便是为此,绝不会任虞呈叛乱得逞。当年陷害景王殿下的柯南绪如今效忠虞呈,不取其首级,左原孙无颜以对旧主。不能平这场叛乱,亦对不住四爷的知遇赏识。”他语中冷冷,气定神闲中透着无形的凌厉。
  “如此我二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步目下神情复杂,此时只要一声令下先将左原孙擒押,便断了凌王一条臂膀。
  左原孙似是对他透出的杀机视而不见,起身说道:“话亦未必,有人想见将军,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见?”
  李步疑惑看向他闲适的微笑,心中忽然一动,左原孙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急不徐,举步先行。
  别云山北麓,山势略高,巨石平坦,青松压雪。
  月悬东山,薄映深雪幽暗,一人负手立在石前,山风微起,吹得他襟袍飘摇,却不能撼动如山般的峻拔身影,黑夜中有种渊临岳峙的气势。而他却只是抬头,放眼山间月华雪色,神情闲朗。
  李步踏上巨石,看到此人时身子猛然一震,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左原孙抱拳施礼,退下回避。
  一道如若实质的目光扫向李步眼底,那人淡淡说道:“怎么,不认得本王了?”
  李步与之对视,目光垂过,稳摄心神,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剑柄,迟疑之中却又终于俯身拜下:“李步……见过四爷。”
  这一举一动映在夜天凌眼中,他嘴角笑意微勾:“本王上次过合州还是二十四年自漠北回师,如今看来合州城变化不小,你这督使做的不错。”言语淡然,竟仿似过境巡查,随口褒赏。
  李步此时已恢复了平静,眼中精光一闪:“四爷好胆量,难道不怕末将调兵追杀吗?”
  夜天凌面如平湖,深眸之中沉冷无波:“你方才不是正有此意,为何又改变主意?”
  木然立了片刻,李步身上紧着的一股杀气缓缓散去,松懈全无,出声叹道:“四爷多年来暗中对末将提拔回护,末将岂会全然无知,此次与四爷兵锋相对已是无奈,岂能再做那等不义之事?”
  夜天凌颇不赞赏的摇头:“以你现在的气势,心中毫无战意,城中将士意志松散,明日如何能与我大军一战?”
  李步震惊,夜天凌此言岂不是将行军计划相告?他心中电念飞闪,信疑杂陈,疑惑的看着夜天凌。
  夜天凌似是能看透他诸般心念,洞彻一切,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冷淡着:“本王明天将会自祁山垛口处攻城,你小心了,莫让本王失望。”
  不攻而示之以攻,欲攻而示之以不攻,形似必然而不然,形似不然而必然。
  兵中之道,向来是虚中实,实中虚,然而夜天凌此时句句予以实话,反让深知兵法的李步无所适从,顿时陷入迷潭。
  兵者,诡道也。
  李步眉间深皱,说道:“四爷冒险入城,难道是来告知这些?”
  夜天凌负手随步,走至他身前:“本王没那个闲情,今夜来此,是有几件事情要问你,明日大战一起,怕你便没机会再回答了。”
  李步心中傲气被他激起,冷哼抬头:“胜负难料,四爷此话未免有些早。”
  “好。”夜天凌剑眉一带:“这还像是当年斩了突厥浑日王的将军。”
  李步愣愕时他言语微冷,道:“本王问你,圣武十年之时,衍昭皇兄是否当真是自尽身亡?你当初身为东宫府前亲将,其中始末原委可曾清楚?”
  “四爷何故问到此事?”李步声音微有颤抖,其中隐着莫大的愤恨。
  “还有,衍暄皇兄暴病身亡,本王不信你没有派人查过,当年澄明殿侍宴的宫女内侍,曾为衍暄皇兄诊脉的御医如今全无踪,此事你又知道多少?”
  “四爷!”李步失声叫道。
  “如实说来。”夜天凌语中淡淡。
  李步抬头迎上的是一双深无情绪的眸子,然而那其中却压来居高临下的威严,在清冷的深处像一刃无声的剑。
  “先储君确是自尽身亡。”李步咬牙,挤出一句压抑的话。
  “原因。”
  “四爷难道不知道?先储君为我等所受不平据理力争,遭了当今天帝斥责,一时想不开,此事宫里宫外人尽皆知,天帝还后悔莫及,痛悼不已。”李步冷笑。
  “究竟斥责了什么?”夜天凌依旧平声相问。
  “朕不如将这皇位让给你做更好。”李步一字一句的道。
  夜天凌眼中寒光深闪:“衍暄皇兄呢?”
  李步默默回忆了稍许,说道:“那病来的极为蹊跷,拖了数日便不治了,我虽没查出具体,但或者是……毒。那几个侍从御医不是失踪,而是用不同的法子悄然处死了。”
  夜天凌背在身后的手指节苍白紧握成拳,他仰头静看山间冷月,自齿间迸出一字:“好。”
  只言片语如磨出利刃的冰,一转身,他对李步道:“明日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当全力应战,若战死祁门关,衍昭皇兄的血债亦不会沉默落空,本王自会还出公道。”
  李步心神巨震,上前一步:“四爷究竟是为何如此,还请给李步一个明白。”
  夜天凌目光似与黑远的深山融成一片,沉如深渊,他微微侧首,在李步身旁用一种漠然冰冷的声音说道:“只因本王身上流着文仁皇帝的血脉。”
  李步如遭雷击,呆立雪中,似有千军万马自心底狂奔而过,踩的血脉欲裂,他哑声道:“四爷此话……当真?”
  夜天凌眸锋微锐,扫入他眼底,他蓦地惊醒,凌王言信如山,岂容人置疑?
  却见夜天凌袖袍一拂,不再逗留,举步往山下走去。
  他看着夜天凌坚冷的背影,突然往前大踏一步,跪入雪中叫道:“四爷!”
  夜天凌足下微缓,停下脚步,凌厉的唇间慢慢的,逸出一丝似笑的锋芒。
山河半壁冷颜色

  离开合州,夜天凌回到大营,甫一入帐,错愕止步。帐中不少人,十一、唐初、卫长征、冥执等全都在,看到他回来似乎同时松了口气。案前一人背对众人面向军机图,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修眉飞扬,凤眸微吊,其中一丝清凌的锋芒与他的目光相触凝注半空。
  夜天凌夜入合州是瞒着卿尘去的,此时在军帐中见到她略吃了一惊,抬眸往十一那边扫去:“出什么事了?”
  十一轻咳一声,说道:“四哥平安回来便好,我们就先回营帐了。”说罢一摆手,诸人告退,他走到夜天凌身边回头看了看,丢给夜天凌一个眼神。
  夜天凌眉梢微动,却见卿尘淡眼看着他,突然也径自举步往帐外走去。
  “清儿!”夜天凌及时将她拉回:“干什么?”
  卿尘微微一挣没挣脱,听他一问,神情微凛,回头气道:“四哥,你竟然一个护卫都不带,孤身夜入合州城!两军大战在即,合州数万叛军人人欲取你性命,你怎能轻易冒这样的险?”
  夜天凌料到卿尘必定对此事不满,但见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只好问道:“我吩咐过严守此事,谁这么大胆告诉了你?”
  白裘柔亮的光泽此时映在卿尘脸上静静一层光华逼人:“怎么,查出是谁让我知道要军法处置吗?”
  夜天凌道:“不必查,定是十一。”
  卿尘拧着眉心:“他们都不知你为何定要在此时独自去合州,又除了遵命别无他法,全担着一颗心,怎么瞒得过我?”
  夜天凌不管她正满面薄怒,心中倒泛起如许柔情,硬将她拉近身前环在臂弯里,说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去?”
  “你去找李步不光是为现在的合州,还有些旧事吧。”卿尘抬了抬眼眸。
  夜天凌道:“既然清楚,你深夜把我军前大将都调来帐前,做什么呢?”
  卿尘黛眉一剔,冷颜淡淡:“天亮前你若不回来,挥军踏平合州城。”
  夜天凌不由失笑,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徐缓说道:“这么个娇柔的美人,怎么偏生了比男儿还强的性子。幸好我回来的及时,否则合州今日危矣!”
  卿尘抬眸看夜天凌眉宇间真真实实的笑意,原本恼他瞒着自己孤身犯险,此时见人毫发无损,怒气便也过去了,但忍了半夜的担心害怕却突然涌上心头,眼底微微酸涩,扭头说了句:“你以为十一他们不这么想?”
  夜天凌道:“李步此人我知之甚深,即便给他机会,他也不敢对我动手。何况这两日大军猛攻之下,合州将士军心早已动摇,连李步自己都在忐忑之间,城中看似是险地,其实并不足为惧,我心里有数。”
  卿尘轻声叹道:“你冒险总有你的理由,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惊是险是生是死我都有权利知道,即便担惊受怕又如何,难道我还会受不住?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你的命中既然有了我,拿你的命冒险和拿我的命冒险有什么区别?你不该瞒着我。”
  夜天凌唇角带笑,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收紧,却淡淡将话题转开:“景州和定州你喜欢哪个?”
  卿尘侧头看他,有些不解,随口答道:“定州吧。”
  夜天凌漫不经心的说道:“好,那咱们今晚就先袭定州,明天把定州送给你以为补偿,如何?”
  卿尘惊讶:“定州景州都在祁门关天险之内,合州未下,”她忽尔一顿:“难道李步真的……”
  夜天凌从容道:“我从来不白白冒险,李步降了,合州留三万守军,剩余五万随军平叛,我们袭定州,景州交给他。”
  “李步竟肯回心转意?祁门关一开,取下定州,我们即日便可与中军汇合。”
  “不错。”夜天凌转身扬声道:“来人,传令主营升帐,三军集合待命!”
  帐前亲兵领命,卿尘却轻声一笑:“四哥,三军营帐早已暗中传下军令,所有将士今夜枕剑被甲,此时即刻便可出战。”
  夜天凌笑道:“如此节省我不少时间。”
  卿尘却沉思一会儿,又问道:“李步虽说终于弃暗投明,但毕竟曾经顺逆,军中有不赦叛将的严令,你打算怎么办?”
  夜天凌返身更换战甲,说道:“所以我才要命他助我们取景州、定州,而后随军亲自讨伐虞呈,将功补过。”
  卿尘点了点头,上前替他整束襟袍,但觉得此事终究是个麻烦。
  寅时刚过,天色尚在一片深寂的漆黑中。定州城已临边关偏北一线,祁山北脉与雁望山在此交成一支形成横岭,地势险要,是北疆抗击突厥重要的关隘。黑夜中城外关山原莽天寒地冻,城中各处都安静如常。北疆虽在战火之中,但人人都知道只要祁门关不破,定州便高枕无忧,所以并不多见调兵遣将的紧张。
  南门城头哨岗上,塞外吹来的寒风刮面刺骨,守城的士兵正在最疲累的时分,既困且冷,不时闭目搓手,低声抱怨。
  终于熬到一岗换防,替班的巡逻兵登上城头,“兄弟辛苦了!”
  “天冷的厉害啊!”先前一队士兵呵气说道。
  随便言笑几句,新上来的士兵在北风中亦打了个哆嗦,按例沿城头巡防一圈,四处无恙,铁甲发出轻微的磨擦声伴着军靴步伐橐橐,渐行渐远往下走去。走在最后的士兵猛的眼角光闪,瞥到黑暗中一抹冷芒,尚未来得及出声,颈间“哧”的轻响颓然倒地,即时毙命。前面几个士兵察觉异样,回身时骇然见方才走过的城头影影瞳瞳出现敌人,借着深夜的掩护鬼魅一般迅速杀来。
  方才换岗的士兵尚未走远,便听到身后同伴惨叫夹杂着“有敌人!”的示警,原本静然无声的黑夜被突如其来的杀气撕裂,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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