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猛地转过身来,弯腰盯着我:“哼,朕有你们这一个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媳妇,朕找谁要吉祥去?”,我心里哀叹:千古一帝啊,竟然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了,显见得是气大了。于是我摆出一幅惶恐至极的样子说:“臣妾来向皇父请罪请罚。”
康熙冷笑一声:“哦?这倒奇了,你何罪之有啊?”
“臣妾蒙皇父恩典受封皇子福晋至今,未能克尽心力帮扶十三阿哥,今十三阿哥御前忤逆,触怒天颜,是臣妾不曾尽心相夫所至。故而难逃干连,理当同罪同罚!”我故意忽略自己微微抖动的声音,尽量显得镇静。
康熙沉吟片刻才开口:“你可知道,十三阿哥是因什么获的罪?”
“回皇父的话,臣妾不知。”
“不知?不知道你就敢同罪?朕是应该赞你句重情呢,还是应该批你个莽撞?你且回去吧,也不用在朕的跟前作态,老十三的罪不是你同得了的!”
“臣妾虽然不知原委,但是十三阿哥获罪是事实,臣妾难逃干连也是事实,臣妾只求同罪,求皇父成全!”我重重嗑了两下头。
“多说无益,赶紧回去罢,朕不耐烦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康熙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有点上升。
我一咬牙,猛地抬起头直视他,康熙料想不到着实吃了一惊,身子不自觉往后晃了晃。
“皇阿玛!”我开口道,“孩儿今天敢这样直视皇阿玛,此刻就不再是皇子福晋,孩儿只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儿!若是一定要说个罪,现在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只求皇阿玛成全!”我固执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惊讶,惊讶的凝住了眼神。我不免心中也有些戚然,这个在人前意气风发的君王,竟也有老态尽现的无奈时候。
仿佛过了好长时间,康熙竟然哧的笑了一声,口里只管小声嘀咕着:“怪道呢,看来还是真的相似。”又转过身去看着窗户半晌,终于深深叹口气:“也罢了,你去开解开解他也好。”说完叫来一个侍卫,“把十三福晋带到十三阿哥那去,没有朕的话也不许出来!”
这口气一松下去,我几乎虚脱的跪不住了,赶紧又嗑下头去:“臣妾谢皇父恩典!”
走进一条黑黑窄窄的胡同,尽头有一套整洁宽敞的院落,大院套小院,一条长廊分割东西。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里,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给人以柳暗花明之感的地方竟然有个很渺小的名字——养蜂夹道。先前我还以为应该是像电视演的那样:一扇狰狞的栅栏门,里面是两个落魄的阿哥锁在床角瑟瑟发抖。现在见了再想到那种画面心中也不觉好笑,特别是,当我看到东南跨院里躺椅上那位老神在在的爷时,一份轻松荡漾于胸,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我所料,胤祥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要指望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再说出两句情深意重的话就更不可能了。事实上,这个贫嘴薄舌的臭男人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呦嗬,长本事了,爷躲到这儿都能让你寻了来?”
“爷也忒不厚道了呢,自己跑来这么好的地方躲清静,把你那一大堆滴沥搭拉的福晋们留给我伺候了这些时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少不得你也借我一块地方躲躲罢。”开玩笑!耍嘴皮子我什么时候输给过他?
我自己找了个马扎儿在他腿边坐下,他伸手拨弄着我额前的碎发,端详了一会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翻了他一眼:“这话该我先问你,先前说给你的话都白说了。”
他从怀里掏出拆开的绢袋来递给我说:“这个我看了,还真对景儿呢,难为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上面是我绣的四句诗:颜回短命伯夷饿,我今所得亦已多。功名富贵须待命,命若不来知奈何。
我拿着那皱巴巴的绢子说:“我不过是混猜的,这个比的也不是很贴切,只做个预备,难不成你……”
他敛了笑容,大手揽过我的脖颈让我枕在他腿上,淡淡地说:“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什么?”我吃惊不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说了实话?什么实话?对谁说了?对你的皇父?”,他点点头,我气急,“糊涂!你竟是赌命呢!”
他轻松一笑:“不会的,皇上要得了我的命,但是我的皇阿玛是不会对儿子动杀机的。何况,我也没有瞒过任何人不是吗?皇父既然心知肚明,我又怕什么对他说个实话呢?”
我呆了呆,不禁动容:这个傻瓜,该说他是天真还是莽撞,莽撞?我忽然想起康熙最后那声轻笑,不觉自己也有些讪讪地。抬头又问他:“那这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你给我寄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写的?”
“那个是好早以前写的了,这一路上太子没少跟我们找麻烦,大事小情上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想着法的排揎人。有那么一回我气不过回去就顺手写了这么两个字,写完了没地方放,就顺手给你寄回去了。”
我瞪他:“合着你每回给我寄的都是你没地方放的废纸?”,他大笑:“说句玩话么,其实这一回也是好几件事都凑在了一起,原是……”
他把大概经过给我讲了一遍,一直到他最后怎么长篇大论的顶撞了康熙。我静静听着,也难怪康熙要怒了,在太子的问题上他不仅是栽了面子,还有付诸东流的多年心血和失却人心的岌岌可危。但是即使事实如此,胤祥也不该贸然直言,要知道质疑皇上等同谋反啊,只批了他个顶撞二字已经算是康熙开恩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他问:“你倒说说,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出去不容易,进来还不容易?我可没有说你那么多废话。”
“你就不怕连累你阿玛?”
“你赌得,我为什么赌不得?我若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也再不敢呢。”
“那你说了什么?”
我又枕回他腿上,不去看他的表情:“我只说啊,我们夫妻同命。”
转天果然有四阿哥把我收拾得那点东西送了进来。好在我多收拾了两件衣服,这个地方因为平素都是有人住的,用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伺候了。别的倒还好办,只是这洗衣服可是难坏了我,一身衣服就好几件,长袍大褂的就像现代洗床单一样。无奈之下,我只得借用柴房里那口大缸,利用现代洗衣机的原理,纯天然手工旋转,总算是都过了一遍水。胤祥开始还笑我像练太极,等我哄他穿上晒好的衣服后,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一脸错愕的直盯着身上这件皱皱巴巴的天下无敌超级大“抹布”,说不出话来。
我当即笑翻在地,冷不防碰到手上的大泡,疼得直甩手,这兆佳氏的手也实在太嫩了,亏她还是个宫女出来的。胤祥呆呆看着我,突然蹲下来捉起我的手:“雅柔,难为你……”
“停,停,打住!”光看他的表情就一地的鸡皮疙瘩了,我故意作了个牙碜的样子,他大大一咧嘴角:“不听就算了,爷我可是难得说两句知心着意的话呢。”
夜晚的时间最难熬,因为这里虽然白天也有阳光,可是到了晚上却有一股彻骨的湿寒,无论盖上多少层都能冷得睡不着。我是天生手脚冰冷的人,别说睡了,躺都躺不住。胤祥把能裹的都裹在我身上,说:“既睡不着,就起来聊天分分神也好。”
我抬眼看看窗外的天,黑乎乎的连颗星星都没有,此情此景,便是个再豁达的人都能给憋颓废了。胤祥,亏我看到他时他还能满不在乎的坐在那里,只是我更怕他这份郁郁聚结于心,于是搜肠刮肚的寻找话题。
“对了,你们出去的时候,八阿哥可遇到了什么事?”我突然想起那天遇到八福晋的事。
“八哥?他留京没去啊,能有什么事?”
我纳闷了,把那天的情形一说,胤祥想了想:“哦,这个出巡前到有点耳闻,早些年皇父就想给八哥纳侧福晋,八哥都给回了。前段日子听说良妃娘娘给八哥物色了一个宫女,已经有了身孕,兴许能抬上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个。”
我恍然大悟:“难怪了,八嫂子那天哭得那么厉害。”
“八嫂那人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为大事犯过难?每一次闹得不都是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是有的没的?八哥对她人前鹣鲽情深的,到头来还是这样,也难怪八嫂难过呢。哪个宫的宫女这么大本事,连良妃娘娘都能哄住?”
“就是良妃娘娘宫里的,叫什么绮的。”
“香绮?”
“可能,你认识?”
“不,不认识,好像打过照面。” 我眼前飘过冬日御花园里那张俏丽的脸,又打了个寒颤。
胤祥感觉到,揽着我的手紧了紧,一阵沉默。
“这里为什么叫养蜂夹道?”我问。
“谁知道呢,只听说前朝的时候,原叫羊房夹道。后来怎么改了就不知道了。”
“那不会在哪躲着一窝马蜂呢吧,咱们一嚷嚷给嚷嚷出来就坏了。”
“呵呵,亏你想得出来。这里一直都有人住的呢,前朝的明孝宗不也是在这里偷偷摸摸的长大的么?”
“是啊,如今还住了个皇子和福晋,真是宝地啊。”
胤祥嘿嘿地笑,我点着他的额头,试图抹掉那里面的情绪。
一连三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悄悄进行着。中间四阿哥又派人送了几次东西,我们的情况就算好了很多。大阿哥头一个多月前就被带了出去,不过根据我的记忆应该是换了个地方终身赋闲了。胤祥和我每天嘻嘻哈哈的下棋玩笑,日子倒也清静,除去简陋了点以外,我简直爱上了这种生活,至少我是轻快的,因为我能肯定此刻的胤祥绝对安全。
“你真的放这儿?你可想好了,有的招数不是你看得那么简单。”胤祥手里玩着棋子说。
“你烦死了,下个棋话这么多,我就放这儿,我就不信你还扳得回来!”我挠着头。
“真不改了?好,你这个栗子是非吃不可了,你这后面还有俩眼没看见么?我只一颗就能端掉你这一片呢!”说完在我头上一敲。
我疼得直冒泪花:“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谁叫你不长进呢,三个月了你就没赢过我一盘,琳儿白调教你了。” 他靠在椅子上坏笑。
我刚要说话,外面大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侍卫,我认得他,就是那天送我来的那个。只见他走上前来只打了个千儿说:“给十三阿哥,福晋请安。”
胤祥把我往身后一拉,一语不发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侍卫站直身子说:“奉皇上口谕,着十三阿哥即刻进宫觐见。”
我们两个都一愣,我忙问:“那我呢?”
“皇上只叫传十三阿哥,请福晋在这里等侯。”
我抻抻胤祥的衣角,使了一个眼神给他,他会意的点点头,跟那人走了。我独自坐在原处摆着棋谱,想到他刚才的那招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胤祥也许不是蝉,但他也绝对做不了黄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第无数次的敲下那一手棋时,大门再次打开。
“奉皇上口谕,着十三福晋即刻进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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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10:11:00 PM《穿越文合集》第十三章 相伴
怡殇作者:凛冽
第十四章 断层
一对眉眼间神似的父子,一个斜靠着明黄软垫,一个摊跪在地,同样的固执弥漫在空气中针锋相对。
看到我,康熙摆了摆手说:“十三阿哥,领着你媳妇回去吧,没有朕的召见,不许你踏出阿哥府一步!”,又转向我,“朕就把他交给你看管了,违了朕的意思,下一次也不用你来求,自然一同治罪。”
我答应着,挪向旁边去搀胤祥。他一动也不动,右手成拳,杵在地上微微颤抖,突然低吼一声:“皇阿玛,您这样对儿子公平吗?”
康熙背过身,威严地回答:“朕是皇帝,朕只对这江山社稷公平!”
眼看着痛楚的胤祥,我一阵心酸,几乎要呕出来。我不去强扶他,只是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他把眼光慢慢转向我,蓦地站起来牵起我就往外走。
一路上胤祥都显得焦躁不安,一只手始终牵着我,另一只隔上一会就用拳头狠狠凿一下车子内壁,发出咚咚的声音。凿完了又傻在那里。我突然懒懒的,不想说话,就想这么看着他。
到了家,他跳下车,大步流星地往里跑,我也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瑾儿看见我,瘪着小嘴就要扑上来,我用眼神及时提醒喜儿制止了她。我们就这么跑进书房,胤祥才放开我的手,随手拿起一个盖碗就砸在地上。我又递过去一个,他又砸。我再递……
不一会,盖碗,茶壶,砚台,笔洗,只要是能砸的,都化成闪闪的碎片落在地上。直到再也找不到什么了,胤祥又恢复傻在那里。我挽过他的胳膊,带他回我的屋,端过桌子上的盅子再递过去,他抖着手,盅子滑到地上。清亮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他,一串串泪珠滚滚的流下来。
我慌了,我用手去接,用手去抹,可是越接越接不住,越抹越抹不尽。捧着他的脸,看他压抑的颤抖,我心如刀绞。我知道,这满地的碎片,满眼的迷茫,都是他梦想的残骸。一个由来已久英雄的梦想,就这样伴着声声脆响化成朵朵云烟……
当天晚上,我坐在床头让他倚在我怀里,轻轻哼着歌,也许三个多月来,那是他睡得最熟的一天。
三月,太子复立。除了每天赋闲在家的胤祥,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好像这场闹剧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停了贝子俸禄,府中的生活越发显得捉襟见肘,我找来弦心核对了一夜,几乎翻烂了账本也不能再省出一分一毫了,好在早些年还有些积蓄勉强能支撑。妍月屋里的巧儿自从出事就一直对现状颇为不满。据弦心说,我们不在府里的时候,她几乎就爬到了妍月的头上,等我们回来才好些,但每日仍然是冷嘲热讽。
我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