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拦住我。现在,肖宸为了岑朝颜与我比剑变成了我为了子安而与他的决战。
对面的肖宸右手微抬,左手半垂在胸前,是星云庄扶风剑的起手势“西风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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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扶风剑,人却是不是扶风的弱柳,只见肖宸身形挺得笔直,握剑的手纹丝不动。
静默,雨滴敲打花叶的声音逐渐清晰响亮起来。
肖宸突然一笑,道:“请!”一时银光闪烁,西风渐起,寒意沁骨,无尽芳华尽可萎落;一时却又是东风暗换年华,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月
明风细。
他出手的同时,我也应了:“请!”剑化灵蛇,蜿蜒诡异,专使巧力,要在那似乎无孔不入的风中细细地钻出缝、打出孔来。剑尖轻触的声音
清脆悦耳,在我听来无异于天籁之音。
对面肖宸手中的剑如风起叠浪、一波波地席卷天地,我抑制住心头的狂喜,遇到对手的快意是从未有过的。我忘记一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
面变幻无定的剑影里,要在看来几乎全无破绽的光影中寻出一痕游丝样的疏离。
星云庄七子名满江湖,肖宸却是凭着身份附骥而已,一则是年纪不够,二则是资质稍差。但此刻见他剑势飘逸,挥洒间略略显出一股寒怆之意
,竟有几分凄凉,却真的是扶风剑法的精髓,更罕有的,是他剑势中流溢的丝丝内力,弥补了招示变化中的不足,完全能与我匹敌,想不到,
他与我相当的年纪,内功却是如此之好,我由衷地佩服。原来他竟是深藏不露的一个人,但似乎又与他急噪的性格有些不符。
“小心!”子安略带焦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肖宸笑道:“凌大侠已经开始考虑认输了么?”语带调笑,却已经没了开始的敌意。他开始发出
的三招十五剑,我完全接了下来,并且一剑不差地还了十五剑,初时的意气之争,逐渐变成了真正的切磋——惺惺相惜,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
。
雨丝依旧缠缠绵绵,店堂内人声寥落,竟没有人来院子里望上一眼,谁也不在意这雨中的对决……不,还是有人的,二楼的廊上,岑朝颜恹恹
地偎在绯烟怀里,红袖撑着油纸伞遮在他头上。随风而过的雨丝、柳丝似如烟的帘,掩得他面目有些模糊,只有眉间那颗血痣红得刺眼。
肖宸究竟涵养还弱,抬头看见廊上的人,剑势便略显虚浮。我也笑道:“凌某是不会认输的,肖公子却怕是要比不下去了。”笑是笑了,只是
回身一瞥间看见廊上那纤细的人,没来由的,我心里只是一痛。
肖宸大笑:“既然开始比就打个痛快,遇到你这样的对手可不是容易的事。”说着,便是一轮抢攻,剑道之道,全凭乎神,神足而道成,既然
没了刚才的意气,此时肖宸的剑意也没了刚才的戾气,更显醇厚。我气沉丹田,认真应对。
肖宸叫道:“雪拥蓝关,小心了!”,一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尖剑锋齐用,似点似削地四面八方的攻了过来。我剑走偏锋,只用“出水
式”刺他前心,料定他下一招必左侧身形,左掌伴了一招“轻云出岫”,笑道:“果然好剑,但有时候繁不如简!”
肖宸也笑道:“那倒未必!……”语声未落,他的身形突然一滞、而后向前一栽,我匆忙间腕上使力,剑尖斜拐。惯性使然,我的剑毫无阻碍
地刺进他胸口,但到底避开了致命处。肖宸身体微微一晃,我松了剑扶他。那边子安慌了,急奔过来,踩得地上的水花四溅。
“不要……过来!”肖宸身躯一软,半跪在地上,穿胸而过的长剑颤了一下,他胸口的衣服被血色濡湿,变成暗紫,一地残落的花瓣更红得扎
眼。但那句话却不是向我说的,他的眼睛望着岑朝颜的方向,甚至试图伸出手臂阻止他过来。
“肖……”那边,岑朝颜叫着推开绯烟自廊上一飘而下,几个起落到肖宸面前跪了下去扶着他,睫毛上、脸上闪烁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光,
他只是叫着:“肖……肖……”语声哀戚,细密的雨线、地上的血水沾染了他的白衣,他推开要扶他的绯烟,叫道:“走开!肖!不要死,不
要!”
肖宸强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吃力道:“朝颜,不要……怕,我……死不了……”话虽然是这样说,人却已经昏迷过去。
我抢上前想要去扶肖宸,岑朝颜回身伸长了手臂挡住他,哽咽道:“你走开,走开!还不够么?走开啊!”半垂的睫毛遮了他的眼,我看不清
他的眼神。
子安叹息道:“凌天,让开!”他向岑朝颜道:“朝颜,他的伤再不治就真的死了,凌天不是有意伤他,而且也决不会再伤到他,快躲开!绯
烟过来,带他换衣服去!”朝颜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呵斥的语气吓住了。红袖叫着“小少爷”把伞撑在朝颜头上,绯烟把朝颜揽进自己
怀里,安慰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恶狠狠地瞪了子安一眼。
子安并不在意绯烟,让我抱起肖宸直奔楼上我们的房间。跟在子安后面,我仍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朝颜。那一刻,透过细雨斜风看过去,他模糊
的身影象极褪了色的陈年旧画,黯淡飘渺竟无一丝人气,我的心蓦地一寒。
把肖宸安放到床上,子安吩咐我出去准备净水、白布等物。楼中被突如其来的血案惊得乱了一阵,我让伙计把应用之物送上去然后耐心解释,
待回到房间时候,肖宸的伤口已经被子安处理好、正沉沉地睡着。朝颜裹着一件墨蓝的披风,蜷缩在床头,握着昏睡中的肖宸的手,抬头见是
我,他又低下了头,湿漉漉的发丝挡在他眼前,看上去孤独而无助。我有些迷惑,刚才那一眼是错觉么?
子安把手里的热茶送到朝颜面前,柔声道:“好了,他没事,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喝口茶暖暖身子,小心病了,我可是病怕了,骨头痛的时候
很难过的。”他用手指一缕缕地理好朝颜散乱的长发,目光柔情如水,一室春意。
朝颜把头低得深了些,头发更多地散落下来,伸手接了茶,他低声道:“谢谢。”
子安一笑,然后转身开门出去,我看到他对我招了招手,便点头答应。然后走到床边看了看肖宸。肖宸的脸色很是苍白,但是呼吸平稳,确实
没有大碍。
岑朝颜见我过去,蜷缩得更紧。我小心地为肖宸掖着被角,尽量不碰到他,却感到手上一冷,低头就看见落在上面的是朝颜苍白到几乎透明的
指尖。我控制不住自己,反握了他的手,他没有挣脱,也没有抬头,身体在披风中蜷成小小的一个团。
我坐下来,轻轻地把他带进怀里,就象很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揽了我的小洛在怀里,感觉到胸中是一阵阵温暖的战栗。朝颜的手在我的
掌心里渐渐有了温度,他柔软地身体紧贴在我的胸口,没有任何不自然,时光仿佛在一瞬间返回到了十年之前,唯一不同的,只是他还没有叫
那一声“哥哥”。我情不自禁地问出声音:“你记得我,是么?朝颜……或者……小洛……”
他身体一僵,猛地把我狠狠一推,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慢慢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到唇边一吻,然后对着掌心轻柔地吹了一口气。他抬头向我一笑
,长睫掩映地一双眼里赫然是——恶意和嘲弄。
冲出屋子、关上房门,我狠命地抱住自己的头,满心满眼都是他樱色的双唇、洁白的手掌、和他刚才充满了诱惑和恶意的笑容,那根本就不是
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该有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神情,都柔婉妩媚得过分,甚至有些……妖异和情色,连我……都动了情。怎么会这样?我
心里那个娃娃一样的小洛哪里去了?他是小洛,抑或不是?
“凌天,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子安的手抚上我的脸,我慌乱的掩饰了两句,随着他到了角落里,问他:“你要说什么?”
子安侧身靠在我的肩头,低声道:“凌天,你知道,五年前的论剑大会,父亲在星云庄的一味阻挠之下痛失武林盟主之位,让姓风的捡了个便
宜。这一次派出心安,父亲是志在必得,但今天看肖宸的武功我知道,如果星云庄还是如五年前一样的做法,心安大约还是要无功而返。”
我心中一动,问他:“你是说如果我们能和肖宸交好,让星云庄与飞剑门化敌为友,飞剑门这一次应该成功?”
“不错。”子安点点头,“星云庄虽然没有称霸江湖的实力,但让我们飞剑门头疼的本事还是有的,五年前,我们所差的也就是他们那一步棋
而已。肖宸虽然被你所伤,但他是个爽利的人,既然与你惺惺相惜,便不会再和你我为难。他是肖庄主的独子,一向被肖庄主视做掌珠,若能
得他倾力相助,那些陈年旧事也许能够揭过,而且他是未来的庄主,肖庄主多少也要给个面子。若能让肖庄主不再与飞剑门故意为难,我们…
…或许能够在飞剑门有一席之地。”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么?游山玩水、自由自在,难道被门主重视对你真的那么重要?”我问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还阴沉的天空在子安
的头顶上铺展得嚣张,不安象不断收紧的绳索一样让我感到窒息。
“你!”子安身子一抖,离了我倚靠在楼栏边,他咳嗽两声拈起落在栏上的一片残叶放在鼻端嗅着,声音几不可闻:“凌天,这十年来,只有
你待我最好,我答应了帮你找到你的弟弟,却一直都找不到。你从未责备过我,但我又怎能心安?连父亲都说过你的资质奇高,若不是你只要
守护我一个人,早已经是……我怎么甘心让你就这样埋没?”
他的那些话与其说是话,不如说是叹息,幽幽地在竹间盘旋的风里荡气回肠。
我隐约觉得什么东西开始不对,但那是我相伴十年的人,早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已经习惯把他的愿望当作自己的希望。我揽住他的肩头
:“子安,我其实……其实并不怎么想小洛,没有找到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私了,我只知道我不喜欢那些争名夺利,却忘记了你也有自尊
,是的,你应该有机会在飞剑门里抬起头来做人,我帮你,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子安,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栀子花的香气在雨后清新的空气开始浓郁,地上,花落水流红……
6
“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子安重复着我的话,肩头抖动起来,笑声不可遏止。
“你想怎么做?”我问他。
“肖宸比剑的时候可能是被人暗算了,那么,我们可以护送他回星云庄,即使赶不及参加王老前辈的寿筵,父亲也没有理由责备我们。一路上
,能与他多亲近就要多亲近,而且他显然很喜欢岑朝颜,从朝颜刚才的情形看,他也对肖宸有情,两人间不过只差了那层一捅就破的窗纸而已
,我们何不顺水推舟?这样一件大事,肖宸应当会记我们的情了。”子安平静下来,轻飘飘地说着,我不禁笑了,一切就这么简单?这实在是
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真的要撮合肖宸和岑朝颜吗?
我把手按在胸口,衣服下小小的突起是个月牙儿的形状,是十年前小洛失踪时候想要的那个月牙银坠儿。它很不值钱,它上面沾染过我的血,
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丢掉它,它是小洛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任何珍宝都不能代替它的位置。
十年的时光,本来我以为小洛已经成为一个过去,我再也不可能有把他拥在怀中的一刻;我假装忘记了他,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日子就可以
永远地这么过下去。但是,他现在又在我眼前出现了,岑朝颜的容貌象极了小姑姑,眉间有那样鲜红的一颗痣,虽然性格有些扭曲,但抱在怀
中还是那么的熟悉,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念了他十年,我怎么可以……把他给别人?
我突然想到,如果把这个银坠儿送到小洛面前,他会不会想起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温暖和快乐?抬头,子安站在栏边,背向着我,一动不动。
“朝颜!”肖宸嘶哑虚弱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惶急而焦虑。
子安身躯一震,转身跑向房间。
岑朝颜跌坐在地上,脸上浮着红色的掌印,不很清晰,但在他雪白的脸上十分醒目。肖宸胸口的白布被血湿了一片,正从床上下来去扶朝颜。
朝颜却甩了他的手,瞪着他,一直一直地瞪着他,一个字都不说,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朝颜,我只是问问,那个……那个真的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东西,我是怕害了你,真的……我不是有意伤你,朝颜!”肖宸还是想要伸手
拉他。
岑朝颜袖子一甩,转身便向门口,子安有意无意地一侧身子挡了过去,朝颜为了躲他向后一闪,便被肖宸拉进怀里。他也不挣扎,就那么任肖
宸抱着,一双眼睛瞪着肖宸的眼睛眨都不眨。肖宸与他目光相对,半晌,终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低声道:“对不起!”
岑朝颜不答,掸了掸起皱的披风,转身又走,经过子安身边的时候,子安柔声道:“朝颜,你就这么走了?”
岑朝颜脚步未停,只是看了子安一眼,唇角微微一掀,眼皮挑了挑,眼神却分明地说了几个字:“你算什么东西?”子安怔在当场。
我固执地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甩了一下甩不掉,蹙起眉道:“放手!”
肖宸捂着伤口也抢了上来:“我错了好不好?我丢的是……是……我无意中带出来的内功心法,其实也不怎么要紧,我只是怕你万一好奇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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