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勇气去阻止你想做的事。」
「我不想死,我说了我需要的是结束。」
我们之间的对话听来没有交集,社长大人失笑,随意拨了拨前发道:「那麽什麽是结束呢?」
「不就是结束嘛!」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雁茗。」
不要逃?那好吧,只要不回答就行了。我起身,叹了口气。「社长,我最近打算出去旅行。」
「是吗,要去哪里?」
「屏东。」
社长看我,沉默了数秒。他说他不相信。我大大怔愕,他说他不相信什麽?上述哪句话看来是谎言?将微微的心慌以笑声带过,我耸了耸肩,摆明了不懂。「别闹了,你不信什麽?」
「雁茗,你要去哪里?」他静静地,又问了一次。没什麽好愧疚的,我坚定地给了「屏东」这个答覆。「……雁茗,你当真以为我什麽都没察觉?」
那就是事实不是?两三句话瞒天过海我可以轻易办到,遑论我极力隐瞒的这些那些,世扬绝对不可能察觉。这一定只是试探,我不松懈,证据也一定不会存在。习惯性地挂上浅笑,该说什麽心理已有了盘算,只是我还没来得急出口,社长的拥抱和要求瞬间动摇了我的优势。好吧,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有「好抱」这项特质,尽管如此,社长的要求对我而言是相当不公平的。
「现在,雁茗,现在就好,请你只说实话。」
「呵,我答应,你就信我?」
无视我的讽刺,他收紧双臂,低声问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答之无愧。
「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吗?」
「何尝不是?」
「我真的算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吗?」
皱紧了眉头,他连问了三个就结果而言一样的问题,不就表示了他不相信?明明是他要我说实话的!「真可笑,被我喜欢有那麽难以至信?世扬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说我爱的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我曾经爱过的人却说我对她没有感觉,你说,这是为什麽?」付出的被彻底否定还能继续努力更加投入,我并不是这麽宽宏大量的人。
「你觉得朔方喜欢你吗?」他突然地问。
「我不知道。」
「想知道吗?」
「不想。」
「那麽,这就是症结所在。」世扬宠溺地搔我头发。才在暗笑他突然变成了金光闪闪的爱情谘询师,我突然惊觉自己现在正在干的事竟然是松动我的心防!好险好险,我现在,还能弥补。
「哦?我喜欢他,不就够了吗?」
「但,那就只是喜欢而已。不可以有太多期待,但没有任何期待则会带来距离感。你知道吗,雁茗?你给人的感觉太远。」
远?我不就在这?听得到、摸得到、感觉得到,有什麽远的?
「以上就是雁茗观察日记的结论。」
扬眉,我挣开他的怀抱,「建议你下次用人类的语言说,这样我或许能听懂一点。」
社长耸耸肩表示无奈,「嗳,初恋的心情总是深奥难解的嘛!」
呵,这听来像是有人的初恋对象是我,是谁这麽可爱?我转头,想去唤方才被社长惊走的昆恩。昆恩端坐著,爪子微露,将前脚轻置於我手背上,她第一次对我做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动作,我在发楞之中,听到了一声滴答。
彷佛雨滴落在草尖那种细微的清澈般宁静无息,我顺著昆恩的视线看去,只见社长很用力地擦著眼泪。「喂!你干什麽啦?!」老天!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的!我刚刚可没有欺负他!「我又没怎样!」
「都是你的错!男儿惜如金的眼泪,看你要怎麽陪我,哼!」
……我又怎麽了?
「哪、你会回来吧?会毫发无伤的回来吧?」
那不是废话?我只是出去走走,又不是要参加什麽横渡台湾海峡冬泳大赛之类的。不过看社长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又步步向我逼近,讽刺的话说不出口,我在步步後退之中点头如捣蒜。然後,他将行李塞给我,换上了一付笑脸。
「你途中如果有遇见朔方或他联络你,帮我告诉他再不跟我联络大爷我就甩了他!」
我抱著行李对社长那张恐怖笑脸陪过笑後全速逃跑。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朔方啊,你可要自求多福。
(21)
我疯狂地,在找沙华。
……其实说疯狂也太甚了,我不过是等得有些没日没夜。现在时间午夜十二点整,我在公园长椅上,死瞪著月亮发呆。
沙华知道红,那麽除了这个公园外,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等她。这是非常盲目偏执的举动,但我就是觉得只要我在这儿等下去,沙华一定会出现。
时间流逝得很慢,足够让我胡思乱想。
在这麽寂寞的地方,要是没有翠红我一定不可能待这麽久。都怪那个陌生人没事把翠红送我,虽然我是真的很高兴。
事件发生,紧接著她死去。每夜至少三次,父母会进到我房里来探我是否安睡。我的睡眠品质原本就不好,每夜这样被打扰,有耐心如我,也是会受不了的。在我明白地说了「你们吵得我不能睡」并且把房门上锁的隔天清晨,我从窗户溜出门,追寻可以独处的空间。
然後,来到了离老家五个街口的这座公园。
然後,很幸运地撞见了大概是强暴的画面。
胸口,有那麽点痛。我脱下外套,勒紧那个男人的脖子。
「你不会是想把他杀死吧?」有些轻浮的男声突然这麽问我,我下意识松了手,看那个男人落荒而逃。「啧,多管閒事。」年轻男子整理好衣服之後道:「我想被男人抱。」
看他那付表情哪里写著欲望?扬眉,我冷笑著反问:「为什麽?」
「我想要的人死了。你看,」他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我连家伙都准备好了。」
扫了眼他掏出来的蝴蝶刀,我在他身旁坐下,「我想爱的人也死了。不过,你没有眼睛吗?」
「哦?怎麽说?」他扬起弧度,如同他的声音般有些轻浮,却不难看。
「何必委屈那种人?凭你的条件到夜店吊个美人不更好?」
「我喜欢男人。」他笑。
「是喔。」我顺势在草皮上躺下,「我喜欢女人。」
那一夜,我不记得我们聊了什麽,只记得他说了句「你也满辛苦」後将翠红递给我道:「送你吧!」
我浅笑著收下。
那是我自她的葬礼之後第一次真正想笑。
我开始每夜到公园报到,因为突然觉得月亮很美。
-说起来,在她的葬礼上,我不感到悲伤,只觉得非常非常生气。她母亲轻拍我的肩膀安慰「对不起,是她太傻」,她的弟弟却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指著我大骂「是你害死了姊姊」。我不知道我那时为什麽笑得出来,只记得我摸摸他的头,说了……
「奇怪……我那时候跟她弟说了什麽?」
「你说:『不错,所以你现在这样惹我妥当吗?』」低头,眼前是警察先生满脸笑意地望著我,看样子是蹲在我身前好些时辰了。我耸耸肩,继续看我的月亮。
「你不会是她弟,要是她弟,不可能这样和我谈笑风生。」
「是吗?可是在雁茗还是红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不是?人在绝望和挣扎之间游走总是很美的,红,当然也不例外。对美丽的事物我当然能谈笑风生。」警察先生站起身,坐至我的身旁。
「是你说她是我害死的。」
「但人是善变的不是?善变会变,总比打从一开始就什麽也不愿意记起好。」他失笑。这是在间接指责我什麽?我不解无语。
「就像我在红身边这麽久,你连我的名字也不愿意记住一样,前辈。」
一双手自後缆上我颈项微微收紧,颊旁还是那抹熟悉的香味。没有回头,我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前辈也等够久了。」
「那,」警察先生起身,扫了我一眼後将视线停驻於我肩上,似笑非笑,「沙华,我可以先离开。但是记著,我说过你不会想和我为敌的。所以……自重的分寸,你该明白。」
「离开就对了。」沙华迅速吐出了一个名字,没听清楚,但我知道她指的是警察先生。
「你是叫沙华吧?」我问。
「没错呀。」她笑。
「我记得。」
「呵,但第一次在出版社相遇时,你说了『初次见面』。」
但是,她不知道,是的,她不知道。她是认得红,但红从来就不是完整的一个雁茗。「……老实说,我不知道原来你枪法这麽准。」
「我也从来不晓得前辈视力那麽好。」
「……『退下!我说过不许动她!』那是你说的吧?」若是警察能在我被灭口之前赶来,那麽行动之迅速,可谓神奇。沙华在我耳旁哼起歌,没有搭理我。我继续道:「你好厉害,竟然带外人参观自家交易现场。」
「因为我希望前辈能来。」
「我哪里都不去。沙华,为什麽杀朱实?mirage的毒品和她无关的。」
「当然和那女人无关,因为那是我派人放的。」抖地一惊,我瞪大眼睛看沙华笑得一派开心,「是你说的,『不择手段抢过来』不是?我,做得不对?」
我无心的言论有包含这样激烈的手段?不!错了!人死了你得到什麽?一样是什麽都没有。我艰难地开口。
「得到你。」
「错了!」
「得到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错得离谱……」我冷冷推开她。沙华一样挂著浅笑,却不知道我因此受到多大伤害!多少伤痛!她没有权利这样做!
「前辈,你会去向警察告发我的存在吗?」被我推开後,沙华倒也不介意。她绕过椅背,来到我身旁坐下。「你会吗?」她又问了一次。
我会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尽管她那样霸道地将朱实从我身旁夺走。「不会,这是我的极限。我希望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全是伤害。」很惊讶自己没有想像中激动,我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一切的一切都超出所算计的太多,我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走怎麽冷静表示,我只是,难过。
「伤害?」沙华放声大笑,「敢问前辈,前辈辜负了我这麽多心血算不算伤人在先?」她伸手扯我的衣领,「我在红身边这麽久,你知道当你对我说『初次见面』时我有多心痛?你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将你身旁的位子施舍给我过吗?你知道对人倾所有心血那人却连你的名字也记不住的感觉吗?这些全是你造成的!我不过是算点帐,红你现在却这样指责我!」她将衣领扯得更紧,似乎是忘了此举足以令人呼吸困难。沙华脸上满是受伤,我直直盯著她。反正现在除了看她,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红从来就不是雁茗,红只是,雁茗在迷途下的产物。追根究底算起来,我也只是自己口中「亲爱的小羊」里的一分子。
看来是对我的沉默不满,沙华将我往椅背上推,逼近我质问:为什麽不说话?在冲击产生的同时,称不上响亮的一声「喀」自脚边传来。我没有投给沙华任何视线,迳自将注意力下移。
脚跟旁的地上躺著翠红,因为不是自我身上落下的,那麽只会是来自沙华身上。
「放手,你要我怎麽做?」我拉开她,弯腰拾起翠红。
「我不知道。」
「那麽换我发问。」我瞪她,声音也冷了下来,「朔方呢?把他还我。」人的容忍力有限,沙华不该在从我身旁夺走朱实和她自己之後,再来考验我的耐性。能出差错的只可以是我一个,若是失去朔方,我无法想像世扬会有多麽伤心,更不愿见到!
「还你?」她在大笑之中後退两步接著噤声,「然後,你身边又有人了……」
「沙华,朔方呢?」
「我将他还你,你愿意过来?」
我走到离沙华最近的地方站定,再问了一次:「朔方呢?」
「你愿意过来?」
「我不愿意。」
她失笑,「那你还过来?来到离我这麽近的地方?」我任凭沙华的指尖抚过脸颊,在滑至唇角时伸手握她的手。
「我需要朔方的下落。」
笑意转趋自嘲,「就这样?只是这样?」
我和她的手交握,沉默许久。
「然後,我发现我正在失去你。」
「……真傻。」沙华主动松手,主动退离了数步。我不知道她说的傻是指谁。她将一串钥匙往长椅上扔,笑道:「前辈放心,朔方不过是在饭店房间睡了几晚,没事的。」扫了眼钥匙,我比较在意的是沙华唇边的笑意,我看不出那象徵著什麽。「我要离开了,所以请你别动、别说话、别看。」
「沙华……」
「伤了你,那个人会找我算帐的。」
突然,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楞了楞,有点被自己吓到。「花……花是你送的?你知道我喜欢满天星?」
沙华但笑不语,只像在等我的下一个动作。
我张口想讲些什麽,却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麽话。沉默,然後我依言闭上眼睛。这次,是我最後一次见到沙华。
(22)
赶到饭店,原本悠哉悠哉的步伐在步入楼层走廊时转急。的确,没有急的必要。既然沙华说他没事,那麽他一定无恙。
但是、但是,凡事都有个但书嘛!我担心他可能会很害怕、很著急,甚至在想办法逃走时弄伤自己。这些,我都不能接受。
粗暴地开门後,我闯入一空间宁静。只见朔方端正地躺在床上,伸手探了探,鼻息尚在。这麽躺著,是被注射了药物?亦或是脱水昏迷?思及此,我愈发不能冷静,我粗鲁地摇晃他,甚至伸手拍他脸颊。
「朔方、朔方!快醒来!你睡多久了?!朔方!」
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背,我因而停下动作,用力抱他。感觉朔方笑了,他拍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