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翃。」归翃双手环胸。「怎么样,那条百年雪参的滋味可还美味?」
当年,他躲在床底下将这家伙嚣张狂妄的模样深深刻在脑子中,不敢有一刻忘记。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死!
莫非堙还剑入鞘,耸耸肩。「没啥特别。熬锅鸡汤喝,鸡肉都比它的滋味好。怎么,躲在床底的小乌龟长大了要来报仇,是不?」
「……」早就听说这修罗狐狸个性烂、嘴巴坏,今日一会,还真令人恨不得把他抓来剥皮!
归翃气得牙痒痒,但还是强自忍下心头怒气。「殷非墨,本庄主今日不是来算雪参的帐……」
「你到底在说什么?」
归翃一愣。「我在说什么?」不是说得很明白了?
「不是我说的。」真名被抖出的殷非墨一摊手,将脸转向某块石头。
一直躲在石后听着的龙望潮,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疑窦,跳出来大声问:「非堙为什么不叫莫非堙,而叫殷非墨?」
见龙望潮忽然冒出来,归翃眼底杀意起,但随即按下,撇唇笑道:「喔,你不知道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望潮将脸转向莫非堙,在看见他挂着邪魅笑意的脸时,怔住。
这不是他家非堙——归翃嗤笑。「龙四少好大的荣幸,能得修罗狐狸的保护,莫怪至今毫发无伤啊!」也难怪他派来的杀手个个铩羽而归。
「修……修罗狐狸?」那人不是死了?为什么这啥归翃的会说他家非堙就是修罗狐狸?见龙望潮因为受到太大震撼而脸现呆滞,殷非墨只是耸耸肩。「我等一下再解释。」
说完,他将脸转向归翃,脸上还是那抹玩世不恭的轻佻笑意,但出口的话似乎因为对方在极差的时机里揭穿他的真实身分,而变得更加欠扁起来:
「庄主你不是算帐,那是作啥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喔——难不成是暗恋我,一听见我没死便从长安跑来了?」
听见莫非堙说出这种话,龙望潮脸上更呆了。
这不是他家非堙,不是……
「殷、非、墨!」
归翃果然被这些话气到俊脸煞白,本来不想动手,却被激得抽出长剑,下一瞬已和对方打了起来。
铛的一声后,双剑相交,迸出星点般的火花。
「本庄主喜欢女人,你当自己是谁啊?」毕竟才二十来岁,虽是一庄之主,但脾性仍旧极冲。
殷非墨突然一脸古怪。「我?我是谁啊?」
归翃一怔。「不就是修罗狐狸吗?」这家伙脑袋有问题不成
「喔,那你是谁?」殷非墨歪了下头。
「我?我说了我是归翃啊!」
一问一答间,归翃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却见殷非墨还是一脸疑惑:「我认识你?」
归翃气得大吼:「废话!都说了我是当年躲在床底下的……」
话还没说完,便见殷非墨露出—抹狡滑的微笑,他心头立时暗叫声糟糕,却已经来不及。
只觉下盘被很扫一记,归翃忙跳起,才刚站稳,背上又被轻轻踹了下,顿时摔个五体投地——
「啊,我记起来了,就是那只小乌龟嘛!这么久不见,你长大不少,不过还是只乌龟,大乌龟啊。」
见状,龙望潮更是大受打击地晃了晃。
这不是他家的非堙——这是无言的他,心中唯一能有的呐喊。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用这种下三滥的下流招数给戏耍了,归翃气得跳起来,本要抡剑再往殷非墨杀去,但他转念一想,竟换了个方向朝呆站在大石后方的龙望潮砍去——哼,差点被这臭狐狸气到忘了目的。
出马,为的就是让龙望潮从这世上消失啊!
殷非墨连忙追上去,在长剑快刺到龙望潮时,横剑挥开。
「原来你的目标是他啊?」殷非墨挡在龙望潮身前。「怎么,难不成小乌龟的女人被抢了?」
不待归翃说话,他转过身问龙望潮:「你可记得自己何年何月惹上他,嗯?」
「我哪有!」龙望潮回过神大声喊冤,「我根本不认识小乌龟!」
「喔?那是小乌龟认错人了?」
「当然是小乌龟认错人!」
「……」喂喂!不要他没开口反对就「小乌龟」、「小乌龟」叫得这么顺口!归翃气得大吼:「不准那样叫我!」
「叫你哪样?」殷非墨回过头。
「叫我小乌龟!」
「喔,小乌龟。」
「噗哈……」龙望潮已忍不住狂笑出声。
「……」话已出口,再无可挽回,归翃脸上又是一阵青白。
第八章
天欲亮未亮时,三人围坐在火堆前。
总算殷非墨放过归翃,不再出言调侃捉弄,二人席地坐下;龙家四少则抱着他的被子缩在不远的大树下,视线落在谈话的二人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龟』庄主你大半夜追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他?」殷非墨捡起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
「不要特别强调那个归字!」归翃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有上升的趋势。
「喔,难不成你不姓归?」殷非墨闻言,笑得贼兮兮。「这么大的秘闻若卖给说书人,不知值多少啊……」
「殷非墨,你!」
归翃气得又要拔剑,然而手腕才动,一根尖端烧得红通的树枝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横上他的脖子。
「小乌龟,我现在不想陪你浪费体力,劝你还是安分些,要不我就用这树枝在你额头刺个龟字,乌龟的龟。」殴非墨说得闲凉,还一边在归翃脸颊旁比划了几下。
鼻尖已闻到头发烧焦的气味,归翃只得用力将到口的恶言再吞回去,但心头不禁为眼前男人出神入化的剑术感到心惊。
见状,殷非墨才一挑眉,将树枝收回,重新拨弄起火堆。「喏,说吧,为什么要杀他?绿杨镇那些刺客是不是你派来的?」
「没错。」
「为什么?」火堆因殷非墨的拨动而发出一阵劈啪声,爆出星点火花。「长安和金陵相距千里,龙帮四少又鲜少跨出金陵一带,会和你结下何冤何仇?」
归翃顿了顿,方恨恨启口:「因为他抢走我心爱的女人!」
对于龙望潮的好色花心早已心知肚明,所以殷非墨也不讶异,只淡然问道:「哪一个?」
「飞沙堡堡主的掌上明珠,白月雪。」
虽然在一开始,贺靖已说白月雪的追求者极可能会因关外第一美人下嫁龙望潮而心有不甘、百般阻挠,但没想到归震山庄庄主也是其中之一。
归翃又恨声道:「我与月雪是在三年前结识,更在一年前便互许终身,没想到白堡主竟为了区区一本秘笈,将月雪当成货品一样买卖,这口气要我如何忍得下去?我无法可想,只得……」
「只得一路派人追杀,想说若龙望潮死了,就不会有人来阻挠你与白月雪,是不?」
「没错!」
「真蠢。」殷非墨斜睨归翃一眼。「杀了一个龙望潮,龙家还有龙观澜与龙破浪;更何况你杀死他们的四少主,难道龙家兄弟会不报仇?区区一个归震山庄惹上东方第一大帮,无疑是以卵击石。你连一个我都打
不过,更遑论是要赢龙家两兄弟。」
归翃被殷非墨奚落得面红耳赤,急忙辩驳:「但是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殷非墨无聊地打个呵欠,「把那女人的肚子弄大,不就得了?」
闻言,归翃俊脸涨红,气恼大吼:「我和月雪一直恪守礼分,从不逾矩,别把我和你这罔顾礼法、行径乖诞的臭狐狸拿来相比!」
「你有胆就再说一次,小乌龟。」殷非墨偏了下头,脸上笑着,口中语气也轻轻柔柔地,但手上指节早已按得喀喀作响:
传言中修罗狐狸的笑,不动怒时是风流邪魅令人心魂俱酥,动怒时则是温柔和蔼却令人不寒而栗;而现在殷非墨脸上的笑,便属于后者。
所以,归翃只觉得背脊一阵寒凉,立时很没种地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殷非墨见状,这才放下手改成掏掏耳朵。「总之,为了你与白月雪的未来,你才想杀害龙望潮。那么,恭喜你,你不用再这么辛苦的追杀下去了。」
「为什么?」归翃一愣。
「因为他身旁有我,所以你动不了他一根寒毛。」
「……」归翃神色一黯。
「怎么,我有说错吗?」
「……没有。」但是一针见血地,让他很受伤就是了。
殷非墨无视归翃眼底的不甘与受伤,唇畔笑意又更浓了。「对了,还有另外值得恭喜的事喔,小乌龟你想不想听?」
「不必了,」归翃咬牙道,反正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多听只是让自己多呕血罢了。
「喔?那就算了。」殷非墨一耸肩头,随即又以极小的音量自言自语:「唉,本来想告诉他龙望潮不想娶白月雪,既然人家不想听,那我也别多嘴了……」
殷非墨说着就要起身,归翊连忙用力拉住他。「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你……你说龙望潮不娶白月雪?」表情已是掩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有吗?」殷非墨挑挑眉头,装傻的模样当真十足欠扁。
这回归翊总算学乖,不在这当口随对方起舞并被摆弄,只是急切地问:「是真的吗?是不是?」
问了两句,忽然想到以对方的烂个性来看,肯定说出的话会有作假,归翊松开手打算直接问龙望潮,却在看见对方的模样时一呆。
「喂。」他伸肘撞撞殷非墨。「你确定不先看看那家伙,解释一下?」
瞧龙望潮那一脸苦瓜样,旁人见了只怕会以为看到深受惨烈折磨的可怜小媳妇。
这不是他家的非堙……不是的……不是……
龙望潮抱着被子,哀怨至极地咬住被角,杏眸里除了不敢置信外,还有浓浓的怨恨与愤怒。当殷非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时,他立刻愤怒大吼一声:「你骗我!」骗子、骗子、大骗子!
「喔。」殷非墨挑高眉,点了下头。是事实,所以不用,也懒得反驳,对方的不置可否让龙望潮胸中的怒焰更加高张。
「你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你……原来你自始至终都不是非堙,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而已?不管是你说的话,或做过的事,都只是在演戏吗?你说啊!」他感到很受伤耶,这家伙知不知道啊!
「你究竞要我说什么?」殷非墨似笑非笑地弯起唇。「如果是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莫非堙,没错,我不是莫非堙,我真实的名字叫殷非墨。至于先前在你面前说的话、做的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只能说,莫非堙是我捏造出、根本不存在的人罢了,我只是揣摩那样的个性演出来而已。」
这会不会太伤人了啊?一旁的归翊听见殷非墨的「实话」,才要出声劝对方说得委婉些,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龙望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眺起来,全身因为生气与受伤而发颤——
「所以你就是想告诉我,你都是在骗我的,是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又令人心安的莫非堙,压根儿就是假的、不存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那个角色扮演得十分完美而已?」
「嗯,说的没错,」殷非墨竟还赞赏地点点头。
可怜龙四少十八年来第一次对人动了真情,还付出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某处」贞操,这样的奉献竟换来「一切部是虚假」的下场,就连他动情的对象也是假的,要他如何甘心、加何能平静接受事实?
泪水已因伤心而含在眼眶里。
「你明明为了救我而被那条蛇咬伤,还中了毒的……」再怎么演,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吗?闻言,殷非墨好笑地凝瞅着他,眼底都是掩不住的狡猾。「那个啊……你早知道那些毒对我是没有用的,所以我才会伸出手让红玉咬的啊!」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他吗?一个个打击接踵而来,龙望潮再也无法忍受心像要碎裂成千百片—般的痛苦,眼泪滚滚落下,哭着大吼:「好,那我要去娶白月雪,一辈子也不想看见你!」
话落,龙四少抱着他心爱的、永不会变心的破子,一扭头要离开令他失望伤心的殷非墨,没想到才迈开两步,后头就传来咻咻两声,他还来不及回头看清楚是啥东西,就觉得颈后一痛,意识瞬间消失,人也往前软软倒下。
殷非墨一个纵身,在龙望潮要摔倒前接住他的身子。
「你对他做了什么?」归翊简直不敢置信。
殷非墨竟然……拿牛毛金针射龙望潮?他们的仇怨有这么大吗?
「只是让他休息一下而已,怕什么?」
殷非墨抱着失去意识的龙望潮,走回火堆旁。
火光掩映下,挂在龙望潮脸上的泪水如销熔的黄金,流动着美丽夺目的光芒。见状,殷非墨脸上的笑意又更浓、更……满足了。
我就是故意说出你不爱听的话、故意让你失望伤心,因为你越哭,我越高兴。
就让我看看吧,看看知道我真实面目后的你,会有什么更令我开心的举动出现,呵。
看着殷非墨沉思的模样,还有挂在唇畔那抹诡谲变态的微笑,归翊只觉得浑身发毛,就连昏睡中的龙望潮也打了个寒颤、好半晌,归翊才敢出声打断殷非墨的沉思。
「喂,为什么龙望潮又说要娶月雪?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听见归翊的疑问,殷非墨回过神,唇畔慢悠悠的荡开一抹狡猾至极的微笑。
「那就让他娶他的吧。」
「什么?」归翊不满的眯起眼。
正要质问,又听殷非墨慢条斯理的说:「而你,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放心,最后得到白月雪的,会是你。」
「当真?」那是要做什么?
通往关外的官道上,龙望潮正对着跟在后头的人大声暍叱:「你别一直跟着我!不准跟!」
殷非墨掏掏已被吼了不下百遍的耳朵,耸耸肩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我不得不跟,」凤眸滴溜溜一转,他又笑道:「不过我说你啊,这句话在这几天已经说了不下百遍,想找机会和我说话,也不是这个找法。」换点新鲜的台词吧!
「你……听你在放屁!」龙望潮恼红了脸,—甩头又继续骑马。
可恶!谁想和这个骗子说话啊?臭王八、死狐狸,本四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你居然用谎言来回报我,没天良!
想到前些日子他屁股痛得无法骑马,愤恼的同时,一股难过又一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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