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连走路都很艰难的我和袁霏被带到了教务处。这回来的警察少说有十几个,围着我和袁霏,分成两堆审问我们,还有其它警察在忙进忙出,人数惊人,不愧是“重大案件”。校方只有校长、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允许进入,却也只是充当端茶倒水兼配合调查的角色。
“昨晚你们在哪里?”一个女警官拿着纸笔看着我问道。
“网吧泡通宵。”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网吧有几个人打游戏输了就动起手,我们只是不幸卷入其中。”发现其实我很有说谎的天份。
女警官露出不悦的神情:“昨晚这一带并没有收到任何闹事的情报。”
“那就是老板怕惹事,没报警。”
“那你们去的网吧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一下,故意一脸无辜地问:“我们在哪里上网关系重大吗?”
“萧雨同学,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女警官的声音微微提高,到底是个年轻女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好吧好吧,我老实交待吧,其实是我和袁霏打架了,但是校内打架是要处分的,所以才说谎。”说完,我还冲站在我旁边的校长笑了笑。女警明显不相信,于是我高声冲另一头的袁霏叫道:“袁霏,咱俩是因为欠钱问题打架的吧?”
埋在人堆里的袁霏探出个头,刻意大声叫道:“对啊!你小子欠钱不还!”
“少来!你小子欠我的钱还没还呢!凭什么让我还啊!”我也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其实不大的教务处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声的对话,而我却和袁霏大声的一唱一和。等安静下来时,满屋的警察都目光不善地看着我俩。
一个看着年龄较大、像领导人物的警察拿过女警手中的记录,和她替换了一下,平静地对校长说:“再准备一间屋子,分开审讯。”
很快,袁霏便被带出教务处,大概到其它屋子去了。我不禁好笑,已经串完供了才分开,为时晚矣。
面对老警官,我不由提高了警惕,当警察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变成老油条,稍不小心可能就会着了道。
42 回复:鬼故事——水滴声声
“我抽烟你不介意吧?”老警官问道。
我耸耸肩:“教导主任不反对,我就没意见。”
教导主任忙说:“随意随意……”
“可以随意?那我也抽一根行吗?”
我故意看向主任,他尴尬地看着我。我倍感痛快,高中时因为我没参加全校师生大会还被他记了一过呢。
“那不抽了。”老警官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萧雨啊,你对我们很排斥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警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徐平失踪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但马上垂下头掩饰住我一瞬间的心酸。
“你们三零八寝室的人好像惹上了什么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老警官停顿一下,慢慢吐出几个字:“穆木死了。”
我倏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我们刚接到的消息。他坐长途汽车回家,途中汽车在加油站停留了片刻,有目击证人证明穆木当时和其他乘客一起下车上厕所,可是所有人都回来后,他仍然没有回来。”
我两眼直直地盯着老警官张合的嘴巴,木然地听着。
“当时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等到达目的地时,去接穆木的家人才发现他失了踪。因为车上有穆木的行李,所以排除了他中途下车的可能性。当地警察接到报案后便调查了当时停留的加油站,结果发现……”
我安静地看着老警官,没有追问,因为任何可怕的情节都有可能发生,我已经麻木了。
老警官似乎是想吊起我的胃口,见我反应冷淡,似乎有些意外,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发现男厕所内有一个阁门是反锁的,还有一股像烧焦东西一样的糊味,但打开后并未发现穆木的尸体。”
我注意到他在这里用了“尸体”这个词。
“现场有燃烧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燃烧面只在便池门内侧,而且没有蔓延,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任何烟薰的痕迹。这样解释吧,就像一个火灾现场,四周全是黑乎乎的墙,却只有天花板和地板是干净的,就好像火苗一直保持在一个高度,连烟都被罩在这个高度之下,所以在打开这个门之前,没人会想像到里面发生了火灾。”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常识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一间便池阁是四下通风的,站起来可以看到外面,蹲下去可以看到地板,没有半点密封。如果发生了火灾,燃烧的痕迹又怎么可能只停留在档板四周,其它地方全无痕迹?难道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这个空间划割开,让火焰只在固定的地方燃烧?
我忽然扬了扬嘴角,不可能吗?有它的存在,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老警官员见我竟笑了,于是说:“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编的?”
“不,我相信。然后呢?穆木呢?”
老警官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中看穿些什么,不过麻木的我已经不会泄露什么了。
“现场有衣服和鞋的灰烬,初步辩认是穆木的衣物。还有许多需要经化验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和硬物,其中,有部分牙齿……相信从牙齿可以判断出是不是属于穆木……”
我淡淡道:“有衣服,有鞋,有许多不知名的物质,还有牙齿,但是肉呢?骨头呢?”
“萧雨,这正是我们警方无法理解的地方。从衣服纤维在现场的溶解程度可以想像那是怎样的高温,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燃烧,就算把穆木全身淋上汽油、甚至泡在汽油里,也绝不可以在那种开放式的地方达到焚化炉的高度,他整个身体都被溶解了!不……也许那些不是他……”
老警官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向我解释现场的模样。但是,我却能想像得出来。
所谓不知名的物质,十有八九是碳水化合物、旷物质、脂肪、蛋白质……加在一起,再加入百分之六十五的水份,便能还原成一个人……
记得以前化学老师说过,把人的构成元素全部买下来,只花大约十几块钱便足够了。这就是一个人的物理价值,如此廉价。
我的沉默令老警察的神情有些松动,他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其实这个案子我没有权利插手,如果被上级发现的话,我会被处分……可是我不能不管这个案子,因为我的孩子也可能会受到伤害……”
我一愣:“您是……”
43 回复:鬼故事——水滴声声
“我姓徐。”
徐平的爸爸?
“萧雨,我希望你明白一个父亲的焦虑。自你们三零八出事后,我便一直催促徐平回家住,可是他说你们都是外地人,你们没有家可以逃回去,所以他没办法丢下你们自己逃开。而现在,他失踪了……每个孩子都在一个个出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徐平……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徐伯伯噎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慌忙侧过头去,强忍住泪水。我的心脏一阵收缩,眼眶迅速湿润。
是的……其实徐平早就可以离开,可是他却留了下来……从一开始,任何事都没有他的份,可是他却从没有涉身其外……就是这样的徐平……已经……
我的眼前晃动着徐平凄惨的模样,我急忙紧闭双眼,不敢再去回想当时的惨状,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哭出来。
“校长室……”我细若蚊哼的吐出几个字。
“什么?”
“校长室……有异样吗……?”
我缓慢地看向校长,徐伯伯同样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校长。校长没想到我会忽然提到他的办公室,明显慌张起来。无措地回答:“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校长室发生什么了吗?和徐平的失踪有关吗?”徐伯伯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校长室很“正常”的话……那我又要如何提起那个全身皮肤都被划破、死状凄惨的徐平呢?
“对了,今早清洁工倒是在校长室门前捡了一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校长忽然说道。
“这种事你怎么没告诉警方!”徐伯伯气愤地喝道。
“我、我没想过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校长吓得脸都白了。
“那个手机呢!?”
“我去拿!我去拿!”
很快校长便拿来了那个手机,我虚虚地瞄了一眼,正是徐平的手机。
“是徐平的手机,是我买给他的!”徐伯伯的声音微颤着。
他当即夺过手机,飞快地查阅起来,然后,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我:“手机记录徐平接通的最后一个手机号是你的……你们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什么也没说……因为那不是徐平接通的……
“萧雨,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平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最后说了什么?哪怕毫不重要也无所谓!告诉我!”
徐伯伯目皆欲裂,双眸通红,神情憔悴的令我这个小辈看着都觉得心疼。
“他说……”我木讷地喃喃着:“他说……他要到校长室拿我们的档案资料……查一查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然后呢?”徐伯伯催促道。
“然后……然后……”
我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虽然我知道不应该欺骗一位担心儿子安危的可怜父亲,可是我更无法将事实说出:“……然后很晚了,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他说,等拿到手了就回来……”
“再接着呢?”
“没了……然后就挂断了……”
“怎么可能!?”徐伯伯焦急地指着手机说道:“上面显示你们聊了五分二十四秒!怎么可能就这几句话!”
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不由皱紧眉头,闭着眼睛轻轻地揉着:“真的没有了……让我一句一句复述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主要内容就这些……”
徐伯伯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你和袁霏真的是打架才弄伤的吗?在哪里打的架?因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金钱问题!”要对着一个我心怀愧意的人不断说谎,比我想像中更加困难。好像连全身的力气都不合作的逃跑掉,我乏力得只想闭起眼睛睡一觉,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钱只是一个突破点……我和袁霏这几天都太神经紧张了,很需要发泄,所以才会打起来,没有更特别的理由……这件事和徐平失踪毫无关系……”
徐伯伯又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道:“吴凡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忽然精神失常?”
“我不知道……”我下意识地蜷起身子,抱住疼痛欲裂的头,虚弱地说:“我和袁霏回去时他就变成那个样子了……管理员可以作证,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那他不断提到的“碎玻璃”又是什么意思?”徐伯伯仍在咄咄相逼。
“我不知道……”
我咬着下唇,借由痛楚抹消脑海中全身扎满碎玻璃的徐平的模样。如果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徐平的死状,或者,在无技可施的情况下看着它将徐平残杀……我会不会也变成老大的模样?
44 回复:鬼故事——水滴声声
当人的承受力达到极限时,很难以同样的方式表现出来。老大是失了神,那我呢?也许,我会举着沾满血的碎玻璃在空气中拼命挥舞着……
“萧雨?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想休息一下……好累……”
说着说着,身子已经慢慢倾倒,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因为校长已经慌忙跑出去叫人。而徐伯伯则急忙将我扶到沙发上,然后走出去对门外的警员说着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徘徊在半睡半醒间,似是睡着了在做梦,又似睁眼醒着。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脑袋好像再也撑不下任何东西一样涨得满满的好像马上便能爆炸。
我太累了吧……睡—下……只睡一下……
“滴答”
我的身子本能地一颤,却连惊得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滴答”
“你真是无处不在……”
我喃喃着,半睁着眼睛,强睁几下,又不由闭上。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压在沙发上的柔软感,好像全身的知觉已经消失。眼前的图案变得白蒙蒙的,好像隔了一层薄纱,隐约可见,却不尽清楚。
然后,我慢慢地坐了起来。
脚步慢慢地移动起来,我却毫无知觉。仿佛这个肉身已经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控制它,它却自己活动了起来。我本应害怕的尖叫。却连尖叫的念头都想不到,只能怔怔地随着这具肉身木讷地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许多警察,他们来回走动着、忙碌着,却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是透明的。我的步伐慢慢走出了教务处,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知道自己是在学校内的某间楼中,却一时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步子依然在移动,上了一层又一层,一直往上走着。
我默默地数着: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直至第七层,我终于知道了这是哪里。这是我们学校的实验大楼,最高的一座建筑物。而我的脚步却依然往上,打开了平时封锁的大门,那里是天台。
以前这里是可以随便学生进出玩乐的,可是,听说某个学生从这里跳楼自杀后,从此便锁了起来。是哪个学生跳楼自杀?我不知道,因为传闻总是不够具体。我从未听说过那个学生的名字,但我现在却莫名其妙的知道了……
那个学生…………叫孙乐……
当我的脚步踏上天台的一瞬间,知觉回来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脚踏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可是我却没有转身逃离这里的力气。我的脚仿佛生根一般紧紧地与地板黏合在一起,无法动弹。
“滴答”
它又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再一次闻到了那股呛人的味道。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抵到我的背上,推着我慢慢向前。
这一次,它又要将我推向哪里?
我机械地走着,大脑叫嚣着停下停下,脚步却不断地移动着,即使用上全身的力气也控制不住两条不听话的腿。
你在耍我吗?为何不像刚才那样让我恍惚地跟着这个躯体继续走下去,直至走到你的目的地?为何忽然让我恢复了知觉,让我的心随着一点、一点接近你的目的地而一分、一分下沉。
我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因为第一次踏上这个天台的我,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某个点上……
那是天台的边缘,有扶手,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