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庄主毫无愧色:“秋水山庄算起来是经商的,生意人嘛,心一向比较黑。”
于是继绿萝小弟后,梁仁小弟也离我而去。可见混江湖这种事情,一般是不让组队的,需要单打独斗,独身去闯。想起绿萝小弟,我不禁叹口气,后来我曾带着梁仁小弟去墨店很拉风地寻它,不料店家却是告诉我,在我离开的那晚,它自个咬断缰绳跑掉了。此后再无消息。别是被不识货的人煮了吃马肉,这样可就亏大发了。算了,它不跟着我也很好,不然整日处于被人追杀的危险中,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我连累。
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很有节奏感。我倚在车架上,懒懒地抬头向上看。秋日天高气爽,北雁南飞,昂首长鸣,很有几分美感。
赶车的伙计不解:“你在看大雁吗,大雁有这么好看?”
我望着队形变换的大雁,道:“对啊,你看这雁一会摆成S型,一会摆成B型,真有创意。”
伙计神色奇怪地瞥我一眼,不说话了。
马车行得已有段时间,秋水山庄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再也看不见。心下有些怅然。梁墨说因秋水山庄不敌那三大门派,所以要我先行离开为妙,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可是我们都彼此心知肚明,秋水山庄富可敌国,若没有些保命手段,绝不会存留至现在。而我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为我得罪风云谷和名歌坊根本不值得。
这三大帮派也同样猜到梁墨不会全力保我,所以才敢大张旗鼓地说来山庄抓人除害,其实就是给山庄一个信号,让梁墨速速遣我离开,别来趟这浑水。
他们把我当成那采草贼,而那采草贼又做下这等令江湖侠士蒙羞之事,所以倾力追杀我也可理解。但我还是很郁闷,虽然能理解众侠士欲诛之而后快的心情,奈何我是莳萝不是食草萝,当替罪羔羊什么的,恐怕没人会当得高兴。
思考颇费精力,再加上情绪沮丧更没精神,不多时我倚在车架处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当晚我们宿在一家客栈,毫无疑问这家客栈也是秋水山庄的产业。众伙计熟门熟路地各自找了床铺位子睡下。因为白天睡得过多,晚上困意倒没多少。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也同样和衣躺下。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怔怔发呆,耳畔是伙计们隆隆的打鼾声。有一瞬我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十年前,孑孓一身,环顾四周尽是陌生的存在。
不知发呆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我做了梦,梦里有师父,有六师兄,有苏沐,还有很多早已忘记的人和事。梦境凌乱而破碎,醒来时不经意间触及枕头,湿湿的凉意。
拍拍额头,望向窗外。晨光正好,一众人挤在院中打水洗漱,纷纷攘攘,很是热闹。我咧了咧嘴,绽开大大的笑容,暗暗对自己说,不错,又是一个好天气。
重新坐上马车,继续赶路。我依旧发着呆,这时听得赶车伙计道,“今日中午就能到君临城了。”
我听闻君临城三字,这才稍稍长些精神,低喃道:“君临城么?”
赶车的伙计换了一个,是位眼睛很大的机灵小伙子。“这位兄弟,你是第一次出门吧。”
我点点头:“算是吧。”
他笑容灿烂,举起马鞭指着前方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君临城。君临城可热闹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货物在那也卖得最快。君临城林城主听说过吗?林城主爱民如子很为城里的百姓着想,那里人民生活水平都比外面高,吃得饱穿得暖,可让人羡慕了。”
听他兴致颇高的谈话,我也不觉心情放轻松,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搬进城中住好了。”
小伙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惊讶道:“你果然是第一次出门。这君临城哪是那么容易住进去的,里面的每个居民都登记在册,外地人没有城主令不能在城中购置房屋,只能暂作羁旅客人。”
我轻叹:“林城主真有心,难得有这么用心治理辖地的官员。”
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喂喂,林城主可不是朝廷官员,君临城是林家的产业,相当于我们的秋水山庄。”
我将掉落的下巴托上来:“那干嘛起个这么官僚的名号?”原来这林城主是实打实的江湖人士。
小伙子道:“因为他们那的确很像一座城池。再说了,叫什么名字和我们有干系吗?”
我叹气:“这样的名字容易误导小朋友。”以为是什么官府机构。
他斜斜看我,哼道:“你承认自己没有见识,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同样斜斜看他:“你已经在嘲笑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早报》今日头条:节操十块一斤。
编者按:十块钱,你买不了吃亏,十块钱,你买不了上当……
☆、某谷主某坊主
待到日头升至正中时,我们在一座威武的城门前停下,抬头只见上书石刻的三个大字——君临城,遒劲有力,别有一番气势。
只是城墙两侧那两行闪瞎人的话是怎样?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
小伙子见我直勾勾盯着那两行粉刷的白色大字,解释道:“哦,这是君临城城主的格言,是林城主为人处事奉行的法则。”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牵马而入,城内人声鼎沸,街道人来人往,两侧房屋鳞次栉比,商铺繁华非凡。我左瞧瞧右瞧瞧,先前的忐忑被满心的好奇取代。出谷后其实我也没怎么闲逛,所以现在看哪都觉得新鲜。
一骑绝尘而来,街上的人自动分开一条可供通过的道路。这一骑身后又跟着六名同样衣饰的士兵,七人直冲至城门处,同时勒马,只听一阵长嘶七匹马立停,整齐严密训练有素。果然是君临城的人,比其他江湖门派多出几分严谨。
为首那骑调转马头,行至街道正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悬于半空,朗声道:“若见此人,速速报告城主。有隐匿者,以包庇罪论处,逐出君临城。”他将话重复三次,转身冲那六骑挥挥手。那六人见此跃马而下,取出挂于马背两侧的画像,认真地贴在显眼之处。
不多时整个街道都被那画像占满,任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能看到画中人。
张贴完毕,五人跃上马,绝尘奔出城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猜测应是出城张贴搜捕告示。而其余两人留守城门口,仔细检查入城人员。
我低垂着头保持沉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下却是叫苦不迭。因为那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食草淫贼,当然也可以说是本姑娘。
本来此行目标定在君临城,想着一来食草萝刚光顾过这里,我或许能找到些线索,顺藤摸瓜抓住她洗我清白;二来君临城距秋水山庄最近,到这里最不费力。而且听梁墨说起,君临城城主很有几分王者霸气,七煞帮等人一般不敢乱闯君临城,再加上林玉事后也无太大反应,众人以为他不甚在意贞操之事。这样我的安全指数相对提升不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林玉反应如此迟钝,竟于两日后才有所行动。而其不行动则已,一旦行动却是如此雷霆手段。林城主,你这样会让我压力山大啊。
正在我准备先避过眼下的风头,等夜黑人静时,偷偷溜出君临城跑路之际,铿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街道颤栗不止。
马速减缓,我余光瞥去,为首是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墨发高束,举手投足间尽显君临城下的王者风范。他骑一匹枣红汗血宝马,身后是整齐划一军容肃然的士兵队。一手轻举,众士兵立刻止步,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无一丝杂音。
他驱马缓步向前,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停于我身前。该美男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打量我,声沉若水道:“好久不见。”
我仰脸怔怔看他,几分呆愣,喃喃回道:“好久不见。”
他展颜一笑,尔后大手轻挥朗声道:“弓箭手准备!”
唰唰几声响动,弓箭手已搭弓上箭,箭头个个对准本女侠,密密实实地织成了真正的天罗地网。
我终于从美色中完全清醒,按捺住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强作镇静道:“阁下这是何意?”
他再次一笑,蓦地提起手中方天画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来,我心下一滞,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突然发招,我完全躲不过。闭上眼睛准备横死街头之际,却只觉冷风擦着头发掠去,发丝飞扬,纷纷散开。
他将我扮男子用的头巾挑下,神色悠然气息危险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长叹一声,果然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未行动便被捉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有图有真相,纵使我说破嘴皮也无济于事。但一言不发又不是我莳萝的风格,于是我憋屈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初入城之时。”他目光一点点收拢,“女扮男装或许能瞒过多数人眼目,但其中不包括君临城之人,要知为了抓你,本城主可是着人日夜紧盯各紧要之处。而你男扮女装不正是心虚的表现么?所以我们先锁定如你这般的可疑人,尔后细细与画中之人对照。本城主倒没想到,你竟还敢进君临城,胆子真是不小。可惜这次你恐怕有来无回了。”
我额头渗出冷汗,最终还是挤出那几个字:“林城主,在下想可能有点误会。”
林玉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有什么话回牢狱再说,带回去。”他话音刚落,两名手下立刻持剑向前,虎视眈眈欲将我拿下。
脑中闪过林玉那句格言,我心觉大大不妙,垂死挣扎道:“那食草萝不是我,我此番进城就是为追查她洗我清白。虽然我和那画中女子一样,但她确实不是我。林城主你要明鉴啊。”
那两名手下动作顿了顿,等待林玉的进一步命令。林玉扯辔欲调转马头,不耐道:“带回去。”
不行,不能跟他们走。若进了牢狱,那可真是要任人鱼肉。莳萝,要逃出去。可是这天罗地网应该怎么逃出去呢?我心急如焚。
除非有奇迹发生。而奇迹出现的概率相当于火星撞地球,我欲哭无泪,直叹流年不吉,出谷的方式很有问题,所以才导致步履维艰,处处横祸。思及此,不觉仰天长啸:奇迹,奇迹啊!
一阵莫名的嘈杂声,奇迹竟然真的出现了。
我偏头瞧着挡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实在不知以何种心情来接受此种奇迹。
林玉缓缓握紧方天画戟,虽然笑着但笑意却是极冷:“谢帮主难道要插手我们君临城之事?”
对,作为奇迹出现于我面前的人正是七煞帮帮主谢一寒。
谢一寒没有立即回答。从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五官线条硬朗,微抿的薄唇透出严肃淡漠之意。我竟没发现谢一寒也颇有几分姿色。
沉默在蔓延,冷意在加深。
良久,谢帮主依旧一言不发。
林玉拎了拎方天画戟,语气转为悠然:“江湖传闻七煞帮谢帮主惜字如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惜字如金?想起之前他被我和梁仁制住,也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梁仁说,他才不会说呢。我当时还以为是句玩笑话。
林玉继续道:“谢帮主,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可是我君临城之内,即使强龙也难压地头蛇。何况七煞帮于我君临城而言,并算不上强龙。”
“那再加上我们呢。”轻咤声猛地响起,两条身影自天而降落于谢一寒左右。
左侧那人长发披散,雅致自然,几分闲云野鹤之意。手持判官笔,眉目间神色淡然。
右侧那人梳着颇为复杂的发型,一袭深红衣袍,狭长眼眸,雌雄莫辨,颇为妖异魅惑。
谢一寒倾身抱手,分别作揖道:“云谷主,上官坊主。”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来这两人竟是风云谷谷主云逸帆和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他们不是去秋水山庄抓我了吗?怎么会齐齐出现在此处?
但我顾不得深究,只盼着他们快点打起来,我浑水摸鱼趁乱跑路。
林玉见此,却是大笑道:“这么说来今日三位定要插手君临城之事?”
云逸帆负手而立,淡淡道:“林城主此言差矣,我等追妖女至此,欲为江湖除一害。还请林城主理解配合。”
林玉眼睛微微眯起:“这妖女已为本城主所擒,诸位先请回。待审问完毕,本城主自会交给武林盟公裁。”
“这妖女是我们先发现,若不是我们逼她离开秋水山庄,她岂会再至君临城?再说此妖女尚在我们手中,可未被城主所擒哦。”低柔略带娇媚的嗓音缓缓响起,正是掩口浅笑的上官秋。
林玉紧握方天画戟,杀气微泄:“诸位可要想好了。”
云逸帆见此,扫了我一眼浑不在意道:“大家别为一个妖女伤了和气。既然我们的目的都在于严惩此人,不若于此地将她正法,除公害雪耻恨。”
我心下一凉,原来表面人畜无害之人才最可怕。这下我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极阴极寒的声音传来,我循声看去,一直沉默的谢一寒竟在此时开了口。他说,“绝不可让她如此痛快就死。”
“有道理。必要将她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上官秋露出狠厉的笑容。
“不,还是将她置入百鬼啮心阵,正巧我也需要实验新阵法威力如何。”林玉若有所思。
“五马分尸倒也不错。”云逸帆也加入讨论。
“牵机药,不仅死得痛苦死状也凄惨。”谢一寒沉沉道。
“千刀万剐吧。”
“还是百鬼啮心好些。”
“五马分尸明正典刑。”
“牵机药。”
“千刀万剐一票。”
“百鬼啮心点赞。”
“五马分尸好评。”
“牵机药置顶。”
……
四人为如何处死我争得不可开交,这个江湖要不要如此脑残,如此凶残啊。我眼泪长流,几可冲倒长城。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谷主轻咳一声:其实我是被谢帮主请来客串的。
某坊主掩口俏笑:死相,人家才不会说也是被请来客串的呢。
☆、某公子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窒息。“小姐,我的小姐。”体态稍显臃肿的老妪连滚带爬地撞进房间,抱起床铺上还在沉睡的小女孩,边往外冲边厉声哭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呀。着火……”狰狞的刀光闪过,老妪的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涌,与火光融为一色。
猛地睁开双眼,心脏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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