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我伊斯兰教。”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懒得理他,插完药后提起衣服起身离开,关门前不忘丢下一句话:“老规矩,罚单你交。”刚才一路狂奔,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第二天周末,按照我的生活习性,休息日通常要睡到中午才起床。所以当外面那丝阳光透过窗帘缝射进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拉上了被子蒙住了头。但是世界并没有因此安静了下来。一阵不熟悉的音乐在房中响起。我敏感地掀开被子,搜索那声音的来源——是从我西服口袋里发出的。掏出来,那是一个手机,是他的手机!此刻正兴奋地叫个不停。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有点心虚。换了是别人,我会很坦然地道歉说我昨天一时冲动闹笑话了,然后开个玩笑也就过去了。可是对方是他,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昨天第一次见面就那么苛刻,现在有这个么乌龙,会轻易放过我么?
我突然失笑,我怎么了?难道我还怕他不成?主意一定,我按下接听键:“喂?”
“程枫?我方云。”呵,是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放松了下来。
“方姐什么事?”
“我帮英哥拿手机,你住哪?我来拿。”轻快的语气隐约透着兴奋。
方云怎么会喜欢这么傲慢的家伙?女孩子的眼光真实奇怪。我暗叹一声,将住址报给了他。
十分钟后,打扮得很漂亮的方云出现在门口。她这副模样自是为了去会情人,或许还手机就是个很好的约会借口。我将手机递给她,虽然知道她不会进门,还是很客气地邀请她喝杯茶。她快乐地摇摇头,满心欢喜地走了。
哼,英哥。
3。
下午我买了早餐去看楚国华的时候,江姐正忙着清理屋子。
江姐是个钟点工。我读研究生的时候跟国华住一套公寓,我俩都不是做家务的人,但是又想过点整洁的日子,后来我远在深圳的妈妈来学校探亲的时候就去职业介绍所给我们请了江姐。江姐是个中年妇女,每隔三天就来公寓给我们刷新一道,一做就做了三年。关系熟了爱唠叨,不过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她看我们很乖的样子心情好就会给我们免费做晚餐。江姐的手艺很好,在家吃饭的感觉很温馨,而温馨一直是我们这些远离父母的人所贪恋的。每当那个时候国华就会大唱《红梅赞》。
“小枫来了?听国华说你租了房子一个人住,习不习惯?”
“还别说,没有江姐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我夸张地露出一个苦瓜脸,博取她的同情。
“那你告诉江姐地址,我有空就去给你收拾收拾。”果然,江姐的母性光辉作用了。
“去去去,既如此,干么不搬回来?”国华从卫生间出来,从我手上接过早餐,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
我看着他脸上的胶布,调笑道:“搬出去好,万一你女朋友杀到家里来了还有个收尸的。”
“又打架了?”江姐仔细看了看他的酷脸,责备起来:“国华你书都念到博士了,怎么脾气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三年来江姐可是看着你长大,把你当自个孩子看的,你十天半月挂一次彩,江姐担心啊。我说你啥时候懂得收敛呢?你看小枫,他就从不让我担心。”
“江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怎么知道他没闹事?”国华马上抗议。
江姐递了杯茶给我,又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给国华:“我就从来没看到小枫脸上贴胶布!”
“就是就是,我最乖了。”我跟着附和。
国华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正欲开口,不想被食物噎住,只好打开牛奶猛喝,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却没再说什么,我们还想着混顿晚饭呢。
江姐走后,我跟国华挤到了一张床上。原来摆着我的床的地方,现在搁着电脑桌,书本码得整整齐齐。这使我想起当初每回江姐给我们收拾后,我跟国华就为找东西而伤神。然后等找着要找的东西之后屋子又乱得跟整理前一样了。
“小枫?”
“嗯?”
“搬回来吧。”
“上班路远。”
“你不是有个二手车吗?”
“油贵。每天上下班得过两座桥。”
“你怎么就这么节俭?真是无法想象你是那种家庭长大的。”
我笑了笑,没接话。
我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后家里人就跟我摊牌了,我爹当时说:“我的钱是我赚的,怎么花是我的事,你虽然是我儿子,但对你的义务我已经尽了。”
呵呵,按义务他还多养了我三年呢,我该知足了。这三年也不是老爷子施舍的,我小学中学共跳了三级,他不过将其补上。读研究生的学费是妈妈偷偷塞给我的,后来找到一家设计事物所做实习生给他们做方案设计,才解决了生活费的问题,并攒了点钱,将学费还给了妈妈。
没人管有没人管的好处。一个人的生活让我成为一个有主见的人。我身边很多人因为父母都是个性极强的人,且对孩子干涉过多,导致孩子性格很懦弱。我想我爹大概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对我如此放任,几乎不闻不问。不过我每次获什么奖第一个打电话庆祝的总是妈妈。这说明他们还是有关注我。我爹原是香港人,八十年代瞄准了沿海的房地产市场偕同我妈妈还有年幼的我来到广州,直到九七年才回去了一趟,然后无限感慨地说,还是做一等公民好。在他眼里,出国就是做二等公民。有时候想,其实香港人比大陆的人更爱国,更注重自己是个中国人的身份。所以出国的事情我一直不敢吱声。
“昨天你不是说参加庆新会吗?有没有漂亮MM?”
“色鬼!”我笑骂一句,“有是有,不过明花有主了。”
“哦?”他眼里有神采闪了一下,“那主比我如何?”
“比你……”我脑子里晃过那张傲慢的面孔,然后转头仔细瞧着国华,虽然脸上还贴着胶布,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朗,反而使他更增添一丝酷酷的男人味。“没得比。那家伙傲慢无礼,没有风度,说实话我还替那MM惋惜呢。可惜那MM不能让我心动,否则我定不会让她落在那家伙手里。”
“你怎么了?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反感过。”国华诧异地摸摸我的额头。我扭头避开,“没什么,只不过跟他有份不愉快的见面礼。”
“你要是不喜欢那家伙,不如我把他女朋友泡来?”
“别胡搅,你的德行我还不清楚?新鲜期一过就扔,她可是我同事,连窝边草你也吃?”
“呵呵,是你同事又不是我同事,何来窝边草之说?”
“你以为你搅和进去了我还能脱身?万一又来个大追杀你叫我对我同事下手?”
“小枫,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国华说着使劲拥抱了我一下。
我推开他的手,“少来,睡觉!”说着滑进被子里,背对着他躺下。他跟着滑了进来,在我身后翻来覆去好一阵,最后将手搁在我腰上,安静了。
4。
星期一一到公司主任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将一个设计任务安排给我。交代完后,他随口问道:“手机你还给唐英没有?”
唐英?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还了。”
“那天他不是存心让你难堪,对陌生人他向来冷漠,其实他人不坏。”
我笑笑:“我不会介意,毕竟他对于我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他人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方云,相信以后跟他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见面。
“他,是我们总公司懂事长的独子。”主任看着我,慢慢地说。
“呵,原来是唐家少爷。”这样说来如果方云是个看重附带价值的女人的话,国华泡她还不一定泡得上。想到此,我替国华在心中自嘲了一把。
主任看我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震惊,颇有些意外。他的心思我当然看得出来,不过我的想法他又怎会知道?这份工作我根本就不在乎,何况我又没做错什么,即使公报私仇,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中国号称地大物博,何愁无处容身?
见我不语,主任犹豫一下,接着说:“那天他来接方云,我本来想给你们介绍一下的。”
“谁知事不遂人愿。”我笑着接过话题,“主任跟唐少爷私交不错?”
“我做了他三年的健身教练,才跟他混熟。熟了才发现他这人其实不错。后来他去欧洲念书,回来我见他还是单身,就把方云介绍给他。”
“方云是你介绍给他的?”我惊讶。
“嗯,我当时也只想着给我的单身兄弟介绍个女朋友,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他提到过他的家人,所以我也就忽略了。小方人不错,她被唐英带回家见父母后才发觉自己要做的原来是董事长的媳妇。”
“那你岂不害到她了。”我低叹。
“什么?”
我赶紧改口:“我说你怎么好这口?当媒婆?”
“嫉妒了?要不我给你也介绍一个?”主任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马上抬手制止:“你不会把你自个相不中的塞给我吧?”
“你这是谦虚么?公司已经有好几个MM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了。”
“嘿嘿,”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的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是兔子么?”
“说中了,我还真属兔的。”
“行,这话我记住了,改天给你找个别单位的。”
玩笑过后我起身离开,走了门口,主任突然叫住我:“小程,我知道你没发挥你的真水平,你的作品,我看过。”
我愣了一下,我的作品?我的档案都在C国驻中国使馆,他知道我的什么作品?干笑两声之后,我合上了门。
五点五十九分,我准时关掉了电源。起身收拾,准备回家。正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北京时间六点整。
六点正是个模糊的概念,公司规定六点正下班。那么六点正这个黄金分割点,究竟是属于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如果我不接这个电话,中国的法律上有没有一条可以因此而指认我失职?
一直过了很久之后,我还禁不住回想,如果当时我不接这个电话,我的人生道路又会是怎样?虽然只是一个电话,环环相扣的蝴蝶效应已足可改写我的一生。我想究根到底还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具备一颗善良的心,看来我得预先跟医院签个约定我死后将我的心脏高价出售,然后捐献给希望工程。
“喂?”我拿起了电话。
“小程吗?都下班了还在做今天那个方案么?要不我给你订盒饭,光顾加班饿着了可不行。”
“主任我……”
“不用跟我客气,这方案也确实重要,你既然决定晚上加班做出来,我还能不请你吃顿饭么?你该不是嫌盒饭太轻了吧?”
“不是,我……”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我下楼了,三十分钟后给你带饭来。”
对方挂掉了,我还呆呆地拿着话筒愣在那里。……知道啥叫后悔莫及么?
5。
二十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我毫不犹豫地接通。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份上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还是主任打来的,说是在附近订了餐,叫我过去吃了再加班。呵,他还真以为我觉得吃顿盒饭太轻了?懒得再罗嗦,我说了句OK便飞快地下楼了。
餐厅气氛不错,只是想起晚上加班怎么也乐不起来。一顿饭换我一个晚班,还有点亏。
“怎么?”主任见我没精打彩,关心地询问,“不合胃口?”
“还行。”
“看来下次我得请你去帝都吃。”
“别,我可不想还有下次。”
“小程,”主任敛起笑容,很严肃的问:“为什么这样?”
“怎样?”我漫不经心地回问。
“对工作没有激情。”
“这个……”我尴尬地笑笑,“与生俱来。”
“千秋别苑设计独树一帜,庄严中透着秀气,与环境融为一体,看得出来设计师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他话题一转,我马上心知不妙。
“主任说的是民进东路那个小区吗?电视里看过介绍。”装糊涂的样子差不多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只可惜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敌人,他不紧不慢地瞥了我一眼,悠悠说道:“我有个朋友是那家设计事务所的,上周末在BEAUTY
BAR还一起喝过一杯。”
靠!这世界还不是普通的小。
见我不语,主任再逼一步:“他说他认识你。”
“认错人了。”我有点底气不足。
“哼!连名字都认错?”大概是我的顽固引起了他的不满,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我没吭声。有古语云:以不变应万变。
“其实当他说千秋别苑出自一个实习生之手时,我也很怀疑。更无法将之与一个工作敷衍塞责、上班时间玩游戏的人联系起来。”
“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其实在在健身俱乐部,我就觉得你应该不是个庸才。那么,”他向桌子靠了靠,“什么原因让你甘心当一个小职员?还混得心安理得?”
“主任抬举了,其实我就这本事。当初做那设计也是有人提点的,而且人总有那么灵机一动的时候对不?”我云淡风清地说。殊不知当初做那设计时我费过多少心血,一是想证实自己的能力,二是急于挣钱还给妈妈。在公寓几乎熬了四个通宵,改了又改才拿出手来。除了国华,别人哪知道这许多辛酸?我从来就不信这世上真有
天才,任何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定定看我半晌,突然抬高了声音:“很好,今晚你再给我动动灵机,跟你交个底,这个广告经费八百多万,我力排众议交给你这样一个新手,你给我搞砸试试!”
“……”其实我很冤。我压根儿就没想要在这里崭露头角,不过混碗饭吃,还真得把命拼上不成?
见我不语,他又缓下语气:“小程,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拿出设计千秋别苑的那份匠心,这次的广告不成问题。”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期待,以至于我出言提醒他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了:“主任,这不相同。我学的是建筑学,做千秋别苑的方案设计也算是专业对口。而今要我做的是广告设计,这首先需要对产品市场有一定程度的掌握,了解消费者的心态,抓住他们的视点,而这些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我——不行。”一口气说完,然后,静静地等着他放弃。
谁知道他听后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欣喜万分:“嘿,我差点真以为你没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