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着急知道下文,却也不敢打断她,只听她道:“烟儿来到王府的那一年,是我和王爷成亲的第二年,伉俪甚笃,也有了一个孩子。王爷那时年轻,在外面风流也是难免的,可是他对我很是尊重,从不把风流债带到家里来,就连侧室也没纳过一个。烟儿,是他唯一一个带回来的人。
“起初我没放在心上,包养名伶在京城里是很平常的事,王爷的性子未定,只怕没过几天就厌倦了。可是,我没想到,王爷这次却出奇的认真。”
“于是你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立意要除掉情敌?”一句话说完,我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永王妃绝非如此狭窄女子。
果然,她笑了:“烟儿再怎么受宠,也终是一个男子,我惧他作甚?那时候,太祖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祖父还在位,太子的位子也还没确立。现在的太皇太后,当年还是皇后,一心希望王爷能够继承大统,我作为他的妻子,也把这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我明白了,王妃是怕烟儿的事影响到王爷在朝中的声誉。”
她低声道:“不错,太祖皇帝是十分看重品行的。我那时还太年轻,一心以为这是为了王爷好,就将烟儿的事告诉给了皇后。”
说到这里,她的全身忽然抖了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我其实是知道的,皇后会用什么办法对付烟儿。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死,原来就是这样一回事,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冰冷冷的尸体!”身体似乎再也难以支持,她软软的滑倒在地上。
若非亲眼所见,很多人难以想象一个生命的消失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我暗暗叹息:“永王呢?”
“王爷那时正在外面办事,听到消息以后快马赶了回来,终于还是晚了一步。他虽然伤心,却不敢对母后怎样,只是从那时起,他就对王位热衷了起来。可是,最后太祖皇帝还是把位子传给了先皇。”
因为江山失去了心爱的人,最后却都成泡影,我可以想象永王的心情。这个能够主宰他人命运的人,命运何尝也不是被握在别人手中!
“王爷受了很大的打击,性子也变得残暴起来,杀戮日多,作孽无数,归其根节,都是因我的一念之差。因为爱他,却反害了他。这些年以来,我潜心修佛,只是希望佛祖有知,可以减却王爷的罪孽。”
我抬头看向那佛像,见它神色木然,双目低垂有如睡着,哪里看得见的人间疾苦?“求神拜佛有什么用?佛祖哪里管得了这些?”
我的话似乎戳中了她的心病,她神色一黯:“不过,无论我怎样,烟儿也不会活过来了。他不肯原谅我,天天的缠着我,缠着我……”
说到后来,声音越抬越高,眼神也变得迷乱。看着我,突然全身一震,简直见了鬼一样,仓皇后退,双手挥舞着,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这也是个可怜人呀。我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她越发慌乱的挣扎起来,我只好握住她的手臂。
“看着我。”
她怔怔地照做。
“烟儿他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原谅我了?”
我点点头:“因为他知道,你虽然活着,却比他更痛苦。”
永王妃呆了半晌,突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暗暗一叹,起身离开了这个似乎笼罩着无限阴霾的地方。
二十六
这一回夜探永王府,竟然遇见了永王妃,意外的得知了永王的过往,不能否认,我对永王倒是有了些改观。只是,这些对我要做的事却没有一点帮助,王府还是深不可测,我想找人还是如大海捞针一般。甚而,我浪费了一晚的时间。
永王照例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仍有在王府中行动的自由,假作是嫌气闷出来走走,也没有人起疑,只是身后总是远远的跟着两个侍卫,明为保护,实则监视,让人不能轻举妄动。
可恨这永王府实在太大,怎么也看不到全貌,倘若能有一张地图细细分析,一定会有大帮助,可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
穿过花园,来到一座白石桥上,只见池水如镜,映着两岸夹堤的高柳,水中斑斓的鱼儿似乎就在柳枝间游动。
如有来生,不如化作这水中的鱼儿,岂不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隐隐听到有脚步声,对面正有一个女子缓步上桥,我看了一眼,却是见过的——昨晚永王妃处的侍女春寒。可没有想到,她竟直直的向我走了过来。
“敢问阁下是在府中借住的黎大人?”
“正是。姑娘是……”虽然知道她是谁,还是要装模作样的问问。
“奴婢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鬟,见过大人。”她敛裳行了一礼,又道,“娘娘早听说大人来王府,按理是该一尽地主之礼,只是她身子一直不好,难以相见,所以时时叮嘱奴婢,若有幸见到大人,一定要代为致意。”
“不妨,还请娘娘养病要紧。”永王妃生病了吗?想来永王一直对外是这样宣称的。
“话已带到,奴婢告退。”春寒又行了一礼,迈步离开,哪知才走了一步,脚下一绊几乎跌倒,我连忙上前扶住。
“多谢大人。”春寒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有什么深意。
“不必客气。”我只觉有什么东西被塞到了手里,当下不动声色的藏入袖中。回头看那两个跟班,他们远远的站在那里,似乎并未起疑。
又象模象样在王府中转了一圈,我这才回去。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拿出藏在袖里的东西,展开一看,不由大喜过望。
那竟是一张地图!永王府的地图!
素色丝卷的底子,上面清楚的标注着永王府中一切的建筑陈设,左上角有两行字:蒙君相助脱离孽障,大恩无以为报,特送上地形图一张,盼能有所助益。落款是“庵中人顿首”。
我昨夜相助永王妃,原是心存不忍,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想不到竟意外得了这份大礼!永王妃,你真是我的贵人,改天一定要给莫非烟上炷香,祝他早登极乐,再也不要回来缠你。
永王妃的这份地图给的着实详尽,大到每座建筑的名称,小到适才经过的石桥,就连外进的厨房柴房都有标注。
狂喜之后,我又发了愁。这永王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到过的地方还不到三分之一!到底从何找起呢?
目光不经意扫过地图上标着厨房的地方,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暗骂自己糊涂。永王就算囚禁别人,总要送饭吧?送饭自然要从厨房出去。我若是到厨房观望一阵,说不定会有发现。
打定主意,命丫鬟提前将晚饭送来,用过了饭,便借口头天晚上没睡好要补眠,谁也别来打扰,早早的关上了门。一面换上了家丁衣服,又偷偷溜了出去。
厨房在王府的北门之侧,属于最外进。我到的时候,正是各房送饭的时间,一众人忙忙碌碌,根本没人注意到我。我便闪在一旁,偷偷观看个人的言行。
原来厨房这里也有是非,给谁的菜多了,谁的量少了,都能伴随着一阵好吵。饭菜如何,能显出一个人在这里的身份地位。就算只是侍卫丫鬟,也一样有等级之分,真正有体面的,并不自己露面,自有人给送去。
热闹是热闹,可惜没有我要的东西,正在焦急,忽然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喝道:“干什么的?”
我心里一跳,转过身去,见一个厨子打扮的男子正叉腰看我,忙低下头,道:“黎大学士想吃些宵夜,要小的来拿。”
“黎大学士不是碧玉那丫头在服侍么?”
“碧玉姐姐腿疼,所以差我来。”这一套问答是早就想好的,说出来流利得很。
那人嘿嘿一笑,打量了我几眼,忽然把那张黄黄的脸凑了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堂堂的黎大学士什么时候成了服侍人的小厮了?”
想看到这章上发贴人的名字,大家也许会觉得很奇怪。首先,我要郑重地向大家道歉(猛虎落地式):“明亮的眼睛”其实不是新人,而是个马甲,我是流水~~
我不是有意要欺骗大家,这是有原因的,臭鸡蛋请先慢点招呼,听我细细道来。
从去年五月开始,我先后完成了三篇原创,越写点击率越低,越写越没有信心。我开始怀疑:难道《憔悴东风》的成功只是偶然吗?我只是撞大运撞上了?于是乎,萌生了从新开始的念头。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名字开始,从新证明我的东西还是能够吸引人的,虽然我知道这是极度缺乏自信的表现,可我还是任性的做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连我都觉得我的文章有些模式化和套路化,也许换个名字就会好些(其实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
弄臣的第一部风雷引还有一两章就要告一段落,我想我是该澄清的时候了。(看在我自首的份上,请不要骂得太惨~)
最后,向所有被窝蒙在鼓里的大人道一声歉,请原谅我的任性。向所有转载这篇文章的大人和网站道歉,给你们添了麻烦。还有向所有曾经给这篇文写过推荐的大人道歉……
再次猛虎落地势~~
轻轻的一句话,在我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直觉地想出手,不料对方又道:“这里人多眼杂,你若想暴露身份,不妨现在就出手。”
不错,我不能出手,而且这人似乎也没有揭穿我的意思。
“你想怎样?”
“跟我来。”
我跟着他穿过厨房,来到后面堆放柴火的小院,同时力贯手掌,只要他有什么诡异动作,便发动雷霆一击。
出乎我的意料,站定后他单膝在地上一点,向我行了一礼:“在下高光,拜见黎大人。”一句话说完,很快又站了起来。
“你是?”
“大将军让在下务必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他是雷霆远的人!雷霆远还想着我!我又惊又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回来了?”
“主子听说大人出了事,就立刻赶了回来,一直想见大人一面,只是王府门禁森严,未得其便。老实说,在下混入王府作厨子已经有两年,至今还没进过内院。若不是大人乔装到此,还不知道何时能见到大人。”
“他可有话对我说?”
“主子目前还没想到出脱大人的良策,不过他要我转告大人,请大人无论如何要相信他。”
相信他吗?进入官场之后,学会了对什么人都存着一分戒心,这般小心翼翼不是多疑,只因我实在输不起!所以对于雷霆远的几番示好,虽然心动,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本来可以求他帮忙救出嫂嫂,终于还是作罢。
但现在,似乎已经容不得我再犹豫了,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大人尽管吩咐。主人命我协助大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摆摆手:“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在这些送饭的人中帮我查探一番。”接着,我便把我的意图说给他知晓,只是疑心病作祟,还是没说出那是我的嫂嫂和侄儿,但其实我不说,对方也能猜出七八分。
高光沉吟道:“这些给特殊地方送饭的人,向来都是直接由厨房的管事负责,在下倒是可以跟踪在其后,一探究竟。”
“有劳。”我郑重地拱了拱手,把一半希望寄托在了这人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了许多,最初几天我还会四下探访,自然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我又怕永王哪天心血来潮再来找我,也不敢十分轻举妄动。渐渐的,希望便全都寄托在高光身上。
对于这个人的能力,我并不怀疑。他是雷霆远的手下,又在永王府中混了两年而不被察觉,本事可想而知。只要我的判断不错,找到嫂嫂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天晚上,丫鬟碧玉送来晚膳,我见那道芙蓉鸡的碟子里摆了一圈新鲜的花瓣,心中一阵激动。这是我和高光约好的联络信号,代表事情有了眉目,今晚三更见面。
随便扒了几口饭菜,我便等着三更天到来,然而今晚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慢,我心急如焚,外面却一记更声还没打呢。
“大人,惊风求见。”
我一呆,他来做什么?这段日子石惊风曾来看望我几次,却从没这时候来过。
“有事?”
“王爷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求大人去劝劝他。”
劝他?他醉死了才好。“王爷要你来的?”
“不,是在下的意思。每年到这一天,王爷就会一反常态的醉酒,让人看了着实担心。”
只是一天而已,过去自然就好了。“王爷见了我就生气,我去没用。”
“不是,王爷在心里很重视大人。我跟他这么久,看得出来。”
他看重我?我怎么看不出?嘿嘿,不是你糊涂了就是我眼花了。本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但见石惊风一脸恳切之色,想起这人实在对我不错,又觉于心不忍。再者,我若不答应他,只怕这一晚都不得安生,三更之约如何去赴?于是点了点头。
石惊风大喜,带着我来到永王书房之外。“大人请。”
“你呢?”
“王爷吩咐不许人打扰。”
那还找我来,不是成心要我去送死么?我忍不住揶揄他:“石护卫,我若是死了,你可不能简慢,一定要用最好的香樟木棺材。”
石惊风一呆,讷讷地道:“大人过虑了。”
推开房门,扑鼻的是一股酒气。在我的印象之中,永王这人永远是阴沉冷静的近乎可怕,永远和“酒醉”两字沾不上边。可现在,他却真的醉了。
一只酒坛摆在地上,永王的人横卧在酒坛旁边,醉眼朦胧。我注意到在他身下摆着一幅一人多长的画卷,画的似乎是一个人。永王的手不停地在摩挲画中人的身影,脸上露出梦讫般的微笑。
“烟儿……”
莫非烟!我心念一动,难道今天是莫非烟的祭日?我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