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集第一部 by宁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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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集第一部 by宁江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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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我说。 

他保持沈默,良久,才回了一声。 

我从传达室走过,老头在睡觉,眯著眼,和他醒著的样子一样,笑眯眯的。 

楼梯有些暗,他的脚步声渐渐合上我的步伐,汇成统一的,分不清彼此的节奏,没有色彩的地方,人的感觉总是很奇怪。 

寝室里没有一个人,男人回家的并不多,这个时候,通常在外面祭自已的五脏庙或者在篮球场发泄ENERGY 。 

“随便坐吧。”我顺手拎起一个水瓶,空的。 

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当和尚大於三时也同样适用。 

寝室里没有椅子,中间一根细绳,各色毛巾犹如万国旗帜在飘,曾有人晚上突发奇想要习古墓派睡绳子的功夫,结果不得而之。 

我的床临窗,邢坐下的时候差点撞到玻璃。 

他环顾四周,最後视线落到位於他身旁的人身上。 

“很差。” 

和你家的空房当然不能变,又不是住公寓。 

“还好吧。” 

我收拾著床上的东西,使它看起来不那麽……违背事物发展规律。这是什麽?……谁的手表……袜子哪去了…… 

“你很忙吗?”邢的语气怪怪的。 

“也不是……”我回头看他,“你有事吗?” 

 

 

 

 

罗芷欣曾说过,如果别人的脑子已利用了50%,我的只用25%,我最擅长的本事是将事情(无论是重要的还是无关痛痒的)很快的忘掉。 

看到邢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已一定忘记了某件事,而这件事就是之所以邢会在这里的原因。 

 

 

 

 

“……算了。” 

邢陡然站起来,“打扰了──晏学长。” 

距离太近,我忽视不了他身上隐隐的……呃,杀气。 

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让我一下子挡到他前面,因某位室友的越境物品,一下了撞到床脚,痛得无可复加。 

“你……你把话说清楚。” 

我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而有迫力。 

做什麽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什麽就说呀,这样让人蒙在鼓里很冤枉。 

终究还是忍不住痛,我扶著床,倚靠著。站的位置依旧守得住门户。 

邢皱起眉头,走到我跟前。 

“很痛吗?” 

“嗯。” 

与其装好汉,不如袒白承认,争取宽大处理。而且,“哀兵政策”好像还管用。 

脱下袜子,撞到的地方红红的,幸好不是关节处。 

“有药酒吗?” 

“没有,上铺好像有风油精。” 

本想自已动手,但难得有人代劳,也懒得坚持了。 

邢将其倒在掌心,然後在红肿处轻轻揉著。 

他的手温度略高,也许是药效,让人有一种近乎灼伤的感觉。力道轻柔却又带有暗劲,不太痛,且很舒服。 

黑色的发丝近在眼前,香味很熟悉,“夏士莲”还是“沙宣”呢,看上却很清爽,奔跑起来一定是焦点。不像我的,长得太快,老要我跑理发店,就算弄个发型也过不了几天。真不公平。 

我无意识地碰触那深邃的颜色,发丝在指尖穿过,流泄。 

抚过,又还复,缝隙中的阳光,有著浅浅的亮色。 

邢抬起头来,一瞬间,我以为自已已消失了。在那样的眼神里。 

深,且无底。 

这太不合常理了。 

我努力找回自已的声音。 

“邢……” 

仅是呼唤,声音是一惯的味道,於此时非但破不开那句咒语,兼有推波之意。 

时间仿佛静止。 

呼吸似乎停滞。 

我望不到窗外,我的眼底只有一个影景,在逼近。 

“痛──” 

他的劲力突然加大,痛楚浪涌而来。 

再抬头时他的视线已移开了。 

 

 

 

 

拜此所赐,我记起几天前自已的话(人的记忆果然是要靠刺激的)。 

“如果勉强的话,就当作一个玩笑吧。” 

“怎麽可能?”我站起来跳两跳,“这点小磕小碰怎麽难得倒我。” 

“我是说……” 

“你是说我们坐计程车去是不是?又省了一段体力劳动。” 

我难得抢著说话,可见做什麽都需要天份。 

邢笑了。 

我觉得,邢的笑才是最以抗拒的。 

 

 

 

 

走出“紫荆苑(宿舍名)”,我才想起身上的衣服忘记换了。 

“我回去一趟。” 

我又解释说:“这是别人的衣服,我得换下来。” 

邢仿佛在思考什麽,良久,道:“学长,这件衣服……是我的。” 

“?!” 

“我相,校规是不是对某些人比较优待呢?” 

 

 

 

 

早晨,“紫荆苑”的阳光好刺眼。 

 

 

 

 

路上,我只有沈默。好像说什麽都不适合。 

过河的时候,邢停下来,“我们走浮桥吧。” 

我怕水,但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斑驳的船体游离於水面,窄窄的路,水从脚下流过。做过水乡池沼的梦,然而终究只是梦,我还是恐惧接近它。 

我不发一语,站在岸边,邢站在浮桥上,看著我。 

“安……学长。” 

他随水波而荡,些许的颤动,身後青山渌水,亦似顺风飘扬。 

这是一种流淌的感觉,不知如何,竟稍稍平息了我无措的不安。 

我前踏一步,不是很实,还好。 

和水如此的接近,虽非我所愿,却也并未反感到想像中那个样子。只是没有凭借。 

走几步後,离岸渐远,茫茫水面上,如陷海中孤岛,低头,轻笑一声,我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停在桥边,想起某句莫名的词句:“宛在水中央” 

继而有些恍惚,那种求而不可得,若即若离,似有所悟。 

想著,脚下起伏略大,我还未省过神来,被一股力量拉过去── 

“你怎麽这麽不小心?” 

“啊?”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邢似气似恼的神情。他在气什麽? 

“对不起。” 

事实是我更想问WHAT IS WRONG,然而道歉的话就那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真要究其原因,只因为──他好像生气了。 

“河上风很大。” 

他松开我,走在前面。 

抚著手腕,我半晌无语。 

 

 

 

 

(7) 

在河堤上,邢指著某一处颜色略明的房子,说,那是他家。 

“下次来如果找不到的话,你就先到罗芷欣家里,或是打电话给我。” 

如果没猜错的话,罗芷欣一定把我“路痴”的光荣事迹全部抖出来了,不然邢不会一边说一边强忍笑意的样子。 

我没好气地搭理他,“不用,反正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府宅第深严,我不会自讨没趣。” 

他看我,“生气了?” 

“没有。”扭头,眼睛盯著地面。 

不是没注意,这样的口吻,太暧昧,只是已管不住,随著性子而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语气,明明小那麽多(一年)却拽得要死,站在旁边,海拔的落差更是叫人很不舒服(半个头)。 

“我没有带眼镜,看不清楚。”我不甘心地说。 

所以说人太好心是个最大的弱点,只要他不会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看人,实在不介意多个弟弟,只是,有老弟会这麽盯著哥哥看吗?心里毛毛的。 

邢问道:“你的眼睛多少度?” 

“四百多度吧。”干嘛? 

“那就好了。” 

什麽叫“那就好了”?没等我问出个究竟,某一幢房子的门拉开来,“哟,兄弟俩回来了。” 

 

 

 

 

邢并没有向那位眼神和记忆都不太好的阿婆解释,我想也没那个必要。在我而言,似乎也没有什麽损失。 

邢的家简约而利落,干净得不像个男生单独住的地方。记得罗芷欣说过,邢的父亲是位律师,在省会工作,邢是“山中无老虎”,逍遥自在得没话说。 

“想吃什麽?” 

“你做吗?” 

“我做你敢吃吗?” 

“……唔,不敢,我没买人寿保险。” 

邢边说笑著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端著一盒蛋糕。 

我看著盘中颜色就很令人有食欲的东西,拿起一片。 

“怎麽样?”他充满希冀地望著我。 

“很好哇。”味道好像在哪里尝过,我问他。 

他见瞒不住,只好招认,“这是在芷欣家弄来的,她家保姆做东西厉害得不得了” 

“而你就趁走动之名,行解馋之实。” 

我脑中浮现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还有那样的慈祥。 

 

 

 

 

“你想看影碟还是玩游戏?” 

“随便。” 

“那我们看珍珠港吧。” 

碟子推进去,音响效果都不错,只是有一点,英文对白,中文字幕,对看不怎麽真切的我来说,著实是个麻烦。 

“给你。” 

眼镜!我拿过来,发现戴著居然比自已的那副还舒服,只是从作工看,应是价格不扉,好在只是借用一下。 

不愧为好莱坞的大片,给人的震撼非比寻常,坐在地板上,那强烈的声音仿佛也引起不凡的响动。 

和壮观的战争场面相比,其中的爱情戏分实在单簿得可怜,只是给残酷增添几分柔情,残酷依旧残酷。 

而终是这几许柔情,触动著看的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临近尾声,在墓碑前,昔日的朋友已逝,留给爱的人是无限的思念,电影经典的半悲半喜结局。 

“无论看多少遍,心里总是会有遗憾。” 

“其实是早已注定的,两个人总有一个要消失,就算导演不让他消失,观众在心里也会将他排除在外。而这个时候,死的通常是本该最幸福的人。当然,留下的也不见得快乐到哪里去。” 

“可是,每个人都完成了自已的梦想,不是吗?” 

“如果那样的话,你为什麽会感到遗憾?其实你也知道,这种梦想是用许多丧失与牺牲换来的,是用别的梦想堆砌的。只不过人们用自已的标准将它们归入大与小的区别,以便随时以小换大。” 

“……也许是如此吧。”邢不自觉地附合,“你还是这样与众不同啊,哥哥……” 

“……” 

视线定在银幕上,静滞。 

 

 

 

 

邢找借口走出这个房间,我没有说什麽。 

只是有点惊诧而已,被人当作另一个人对待,好像晏子安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关上电视,掩上窗帘的房间,阴阴暗暗的。 

桌上的相框吸引了我的注意,照片上有两个气质迥异,却一样笑得相当开心的男生,一个是邢,另一个我很像他。不光是相貌,连眼神,体形,都很像,我看像旁边镜子中的人,不觉失笑,现在连衣服眼镜都一模一样了。 

休闲的服饰,金边眼镜,浓浓的书卷气,唯一不的是,我学不会那样开心的笑。 

想要取下这画龙点睛的装扮,终究还是放弃。 

何况……我抚著颈边冰凉的触感,咒语早已化成束缚了。 

 

 

 

 

拒绝他的送行,我独自走在夕阳西下的河堤。 

本想宁静一下,却碰见了不在意料中的人。 

“安安。” 

我回过头,“扬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找芷欣。她昨晚好像醉得很厉害。”扬穿起便装,依旧有掩不住的刚直气质,只是表情柔和多了。 

我才想某一个被丢在家里的人,“她好点没有?” 

 

 

 

 

“你还好意思问扬,就这样把我一个弱女子丢在脑後,一个人去风流快活,你有没有公德心呀!” 

罗芷欣双手叉腰,横眉竖眼的样子怎麽看都和“弱女子”挨不上边,而且……我对她乱用成语的功夫直皱眉头,什麽叫“一个人风流快活”,她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从那天到现在,她已经数落了快一个礼拜了,所以说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女子,否则受苦的是你的耳朵。 

“懒得和你这种冷血动物讲。对了,你有没有问邢他参加什麽项目?” 

“项目?” 

“对呀,你还不知道吗?由於北京申奥成功,这次校运会连高三也必须参加,到时定比往届热闹。邢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大地风光一把,身为他姐姐的我,该是何等的荣耀呀” 

看她那样子,几乎要赋诗一首以言志了。 

“蛮好的,又可以有两天不用上课。” 

反正和运动沾边的事都和我无关,秋高气爽正好眠。 

罗芷欣神秘地一笑,“我看不止呀,我有预感,一定会有好玩的事发生。” 

预感?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免得被K。 

 

 

 

 

她哪有什麽预感,分别是预约。 

运动会期间,校门松懈,扬出入自由,两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羡煞路人,只要没撞到老左。 

趁著罗芷欣买饮料的空档,我问扬:“听说你打算去武汉。” 

“只是实习一阵子,做些警卫的工作而已。”扬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为什麽?”他们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吗? 

“一年呵。”扬叹息道。 

原来如此,不是不要,只是……要不起。 

我们都还只是连自已的未来都无法掌握的一群人,那些大人的生存法则还不懂,也不想懂。 

“你呢?” 

“什麽?” 

“你和……” 

“你们在说什麽?” 

罗芷欣将橙汁递给我,和扬一人一杯牛奶,甜甜蜜蜜地喝著。 

“没什麽,去看比赛吧。” 

我从角落的位置站起来,走到赛场外围。 

 

 

 

 

(8) 

操场虽未达国际标准,仍旧很大,围在它周围的是各班由讲桌水果和声带发达的人组成的後勤部,一般called“XX班大本营”,外围是长短跑跑道,中央地带正在赛跳高跳远一类,我所知道的只有这样了。 

一般受瞩目的且热闹的是外围,那种跑起来带风的味道让呼喊的人更有成就感,然而,中间似乎也高潮迭起。 

我不经意地一瞥,愣住了。 

炙热的火焰,熟悉的身影,自信满满地站在那里。 

“邢……” 

等我发觉,已念著他的名字。 

“邢这个嚣张的家夥,跳远跳高八百米接力赛报了一大堆,我还等著看他累趴下,到时身为姐姐的我会好心地给他收尸的。” 

他真以为他是超人呀!那些东西,我光听就头大了,他居然一口气全参加,精力旺盛也不用这样发泄。 

场中那个人好像感受了了我的情绪,回头看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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