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以为他是超人呀!那些东西,我光听就头大了,他居然一口气全参加,精力旺盛也不用这样发泄。
场中那个人好像感受了了我的情绪,回头看向这边。
我来不及回避,一下子被撞个正著,纵使看不清,依旧可以知道他骤然绽放的笑脸。
……那个傻瓜!一个人站在那傻笑什麽?
为何我也被某种东西感染,满满盈满的是什麽呢。
他朝我的方向做了个“V”手势,然後跑向终点。
是跳高。
杆子架得很高,起点外有人寥寥无几。
虽然没试过,也知道那种背跃式的姿势危险度高,我盯著那个方向,连罗芷欣站在身边也没有发觉。
他开始跑了,起来了,风的呼吸,腾空,越过了。
始终没有注意,抓住栏杆的手有些发痛,欢呼的声音盖住了种种的响动。
“安安?”偏首,罗芷欣担心地看著我。
我摇摇头,表示没什麽。
扬说:“那堆人围在那干什麽?”
心中闪现一种不安,我不假思索,双手一撑,从栏杆上越过──
从人群中挤过去,邢护著右手坐在垫子上,很痛苦的样子。
“邢!……”
他抬头,努力地微笑,“我赢了。”
“笨蛋……”
那种事这麽拼命干什麽。
身後各种各样的声音,我无暇顾及。
我在他身前:“要不要我扶你?”
邢将仅剩的左手伸给我,然後站起来,测成绩的老师问是否要帮忙,邢说不用。
“原来这就是邢的哥哥呀!”
此时误会也懒得去解释,我扶著邢走出操场。
罗芷欣站在一辆出租车旁边,“快去医院吧,要是手废掉就进不了NBA了。”
邢坐进车里,我站在车门边:“芷欣──”
“刚才说谁是哥哥来著,老弟有事兄攻服其劳嘛。”
“别开玩笑了。”我皱著眉头。
罗芷欣说:“谁开玩笑了,我很忙的,再不陪著男朋友就跑了,我不忙谁忙,到时你赔给我呀!去医院的话,你一个男生不比我这个女孩子强多了,反正你们也很熟了嘛!”
真理永远掌握在她罗芷欣手里,想怎麽说随她便。
在我信命地坐上车时,她示意我摇下车窗,说:“我看你弹跳力蛮好的,早知道就帮你报跨栏接力了,奖金蛮可观的。”
“……”
医生说属於“严重”的范畴,而且很不放心地叮嘱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我知道他在纳闷为何不是家长陪同,但总不能叫远在外地的人一路飙回来吧。
邢带著歉意的笑,我倒情愿他别笑,“我可不会煮饭,到时候你叫外买卖得了。”
他家的保姆休假,所以说,若不是看他那麽惨,我决不会来当免费菲佣。
“没关系,你在就好。”
我看他,还是那麽碍眼的表情。
摔死算了,省得遗害人间。
电话铃响了,邢接过去,又递给我。
“芷欣的。”
我正在准备他的药,每种少量,开药的老头子成心吃疯他。
他拿著无绳电话,贴在我耳边。
“喂?”
“安安啦,老左要查勤了。”
这些药怎麽都一个样,我皱著眉头,“你帮我请假不就好了。”
“老左要逮人嘛,跑接力的男生吃坏了肚子不知溜到哪里去了,现在连15个男生也凑不齐,老左头发都快掉光了。”
“这和我有什麽关系?”再怎麽少人也不会拉我这个体育众未及格的人去吧。
“但男生只有那麽几个嘛,不找你找谁?”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邢也很惨,可只是一下子就好,你快点跑完快点回去,车费我出。”
我将药包好,“算了,你来替我照顾他吧。”
“啊……”
耳边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他按下了“挂断”键。
他站在我前面,身高此时成了最好的护身符,我不必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要。”
水笼头开著,水哗哗地流,湿漉漉的手找不到可以使它干的东西。我就那麽站在水池边,而他挡在厨房的唯一通道上。
孩子气十足的语句却有著无法忽视的……强势的气息。更有甚者,他像是很慎重地向我宣告他的权利。
知道自已那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会伤了听者,那就像急於甩开某种累赘,只是还是有点意外,什麽应对也想不到,发呆著。
醒过神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关水,走到他面前,“走开。”
“晏学长──”
“我没兴趣照顾有恋兄情结的小鬼,尤其是那种嚣张到欠扁的。”谁都听得出,我话中带火。
“我不是小鬼!”
“只有小鬼才会任性。”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我在生气吗?当然不是。相反,我很舒服。
很少这样发一次脾气,也很少有人这样相撞,我没有回避。想到他刚才的表情──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楚楚可怜”──我忍不住笑,为自已想到的形容词。
只是右手的问题,他满可以应付得来的。
(9)
回到学校的时候,马上被各种声响包围,最可怕的是,老左在前方向我招手。
我努力控制面部筋肉表情,“左老师。”
“晏子安你总算来了,五十米迎面接力不久就要开始了,你快准备上场。”
我以为自已的耳朵出毛病了,“不会吧?我上?”
“XX筋肉拉伤了,你不上,难不成要我向别班借男同学?”
“哦。”
上就上,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
老左又说:“你刚才上哪里去了?”
“我……”
“安安助人为乐呢,老师没看到吗?”罗芷欣抱著一堆小旗子走过来,适时地解了困。
“那个班的同学说你是他哥哥,这是怎麽回事?那个邢交的朋友可不怎麽干净,你还是少与他接近。”老左语重心长地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师将之视为治生名言。
老左真是把班里的每一个人当成他家里的,不许别班的同学无缘无故在班里逗留,不许到别班去闲逛,不许和别班的坏学生一起,只差要评个最乖班级了。由於男生缺乏,他逮不到可以让他借题发挥的早恋事件,只有从小事抓起,见缝插针。
“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没什麽来往的。”
说著话,进场的广播响起,我吁一口气,走进去。
跑五十米,虽短多少有点因十个班比赛而紧张,然而和老左相比,比赛的枪声似乎更可爱。
罗芷欣扬著小旗子在场外喊著,她说难得见你跑一趟,怎麽著也得声势浩大一回。
我说不用。
她说就算她无聊好了,场因老左的到来走掉了,她不找点乐子转移注意力会想杀人的。
我说你要是真无聊就到邢家去助人为乐吧。
她以一种看怪物有神情看我:“你以为我傻呀,这时候去,邢会拿扫帚把我赶出来的,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你会害死我的。”
我听不明白。
班长喊我归队,罗芷欣在栏杆那边挥著手中的旗子,“安安,你要连邢那份也一起努力哟!”
女生真难捉摸,有时候她不讲一点道理,有时候她讲的道理你一点也不懂。
开始了。
第一棒是很快的,一转眼就到了对面,棍子接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周围喊得响声震地,心也莫名其妙地随著跳得剧烈。後面的人推著我向前,恨不得马上冲出来。还有一个人。
平时不爱说话的人抿紧了嘴唇,全力地奔跑,在还的十米的时候,他手中的棒子伸向前方,我前面的人已经伸出手去──
明明是会相交的,不知因为什麽,动错过了。
棍棒掉在地止,一片的惊嘘。他捡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我握紧的手心里好像捏著汗,这个时候,情绪好像已经控制不了了。
人影向我靠近,我伸出手去──
“安安,你是真不不露像呀!”罗芷欣拍著我的肩。
她笑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像一个落败班级的学生应有的样子。
“文科班的男生和理科班的男生同台竞技,结果早就注定了嘛!努力过就行了。”
我皱眉,“你这话真伤人。”
“忠言逆耳的。”
什麽话?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
“喂,你上哪去?我还等你一起到邢家陪罪呢!”罗芷欣在我身後喊。
我回头,“我不是叫你接班吗?”
“你开玩笑的吧?”罗芷欣一脸一相信。
“我像吗?”
在手伸出的时候,对面的是一双双热切的眼神。
就是那种无论进退都会烧得体无完肤的炙热。
那根无生命的棍子在接触到手时似乎也传递了某种力量,无法忽视的力量。
一直向前跑,一直跑,全力地跑……
运动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此刻的我却窝在“紫荆苑”。
书丢在床边,头枕地手上,脑子里什麽也不想。
大部分的时间,的确如此。当我意识到这片空白时,就代表结束。
罗芷欣老是说我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个性。
看似开朗的她,某些时候让人猜不透的沈默,有几次在不经意地视线相触会看到掩饰不住的哀伤。有些熟悉……
──我猛地坐起来,撞到头,痛得不亦乐乎,一定肿起来了。
这几天老是磕磕碰碰,是不是撞邪了?
“安安!”
我捂著额头,刚打开门,一个人冲了进为,我躲闪不及,被撞到地上。
“搞什麽鬼?”这次是雪上加霜了,我不知该继续抚慰我的脑袋,还是先暂时检查一个快散架的骨头。
“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刚直的脸孔,表情很诚恳,不过我不接受。
“没想到你也有这麽惊天动地的时候,扬?”
任何被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弄得一鼻子灰的人都会像我这样,上帝会当作没看见的。
“事出有因,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扬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快跟我走!”
“干什麽?”我懒洋洋地问。
“邢出事了。”
我再一次出现在邢府门,按著门铃的那一刻迟疑了,清脆的铃声响起,扬在身边推了我一步,没有退路了。
甫推开门,便被一股强力拉了过去,门陡然关上,我被压在门与人的身体之间。
之所以没的反抗是我的反射弧向来比别人长,等信息从脑中反馈回来时,已无从逃避了。
邢?
“你──”
“别走……”
挺拔的身高,像个孩子似地靠在我胸前,的确有些滑稽,我也实在有了笑的冲动。只是冲动,终究没有笑出来。
语气很虚弱,不像是平常的他。我看人一向不怎麽准,他的转变令我几乎无所适从。置身事外的性子此时以挥得恰到好处,我的表面一定平静得一如往常。
“干嘛?”
“怕你走掉。”
我哑然失笑。
“我不走。”可以移开了吗?
他纹丝未动,钳住我腰部的力量很不舒服。
我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他在发神经,不幸的是,我得陪著。
屋子里静得锺表脚步声也听得到,这是种灵魂与肉体玩离别游戏的气氛,我努力不想挂在身上百十来斤的“物体”,将目光停驻在某一点。
笑脸,他在显眼的位置向我致意,我回以问候。
你有一个好弟弟。
谢谢。
你不是个好哥哥。
对不起。
我也不是。
……为什麽?
我没办法当他的哥哥。
……为什麽?
为什麽?
不为什麽。
垂於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又松开。我直起身体,用手格开与他的距离。
“晏……”
“好了,再抱我就要收钱了。”我看著他空荡荡的手,“绷带呢?”
他怏怏地说:“拆了。”
“你不要再打篮球了?手废掉也没关系吗?”超龄问题儿童一个。
他抿著嘴,半晌方道:“反正你都走了,还管了干什麽?”
“原来我还是多管闲事。”我冷笑,转身。
手扶著门时,他的声音传过来,“安安。”
我的手停在那里。
“安安!”
“安安……”
我面对著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这两个字为何能如此左右我的情绪,没有认真去想。
也许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防备,触及到最隐约的一角,别无选择,只有沦陷,或是逃亡。
“别太自以为是了。”我说。
“你不向是这麽看我的吗?”微弱的声音。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太打击人。
我以为这是难得糊涂的一回,人究竟有多少时候是醒著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尊敬师长?”我对上他黯淡的目光。
“起码也要叫一声哥哥吧。”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亮闪闪的,灯光不及,星光也不及。
同时明白,自已在一步步走入一个陷阱。
脱口而出的话,为这场纷争划下一个句号。
他没有出事,我倒是像被某辆重型机车碾过,眼冒金星。
他笑得开心,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手臂。原本弄得挺好的,却劳动我这个连蒙古大夫也不如的人动手,能裹上就是他的福气。
很难看,他乖乖地坐著,不置一词,直到我看不过去再弄一遍。
这只是人之常情而已,我对自已说。
(10)
扬从拐角处走出来,诡异地笑。
“你不用发火,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要找也找正主去。”
我敢吗?开玩笑。
扬靠在桥的栏杆上,“她说邢把她赶出来了,要我就是扛也要把你扛来。”
“这麽快就听家里头的了,我对你的未来还真是担心呀哪!”
反正晚自习是赶不上了,好在运动会期间,多少没那麽严。桥上灯火明灭,混时间的好地方。
扬哼一声,“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我?”我作恍然大悟状,“多谢你的巧舌如簧,让我平白得一个弟弟。每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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