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这一行不好么?”林烨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多少人想干都没机会呢。行了,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你就老实点儿吧。”
林烨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别让我上了手术台都不安生,OK?”
王文杰于是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拼命地点头。
刘队长推门进来交工作报告,见此情景哈哈一乐,顺手塞过来两根烟,“哟,难得看见林副局长做思想工作啊,怎么样,工作做通了没有?”
林烨笑一笑,收下了报告,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王文杰接过烟拿在手里,“那什么,林……呃,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走了?”
林烨做了个手势,你走吧。
出门的时候听见老刘很八卦地跟林烨打听,“我说,你终于想通了,真要去做那个手术啊?”
王文杰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林烨只说了一句话,“以后的路,我想走得稳一点。”
刘队长干笑着说你还真TMD够酸的,呵呵……
王文杰使劲攥了攥拳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好好的一颗烟已经成了粉末。
王文杰逃一般地出了办公楼。
晚上六点半,王文杰和他弟弟在大众剧场门口碰了头。王文杰顺便看了看戏码儿,今天演的是《西厢记》,张派的名戏,戏词写得极好:问晓来是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
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
弟弟说,医院下了文件,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一律下基层锻炼一年,我们这一批已经定了,大凉山的一个彝族自治县,好象满远的。
王文杰说你看不看戏?我请客。
弟弟摇摇头,笑了,你还是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于是去吃饭。
王文杰点了一大桌子菜,荤的素的什么都有,到后来就连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可以了先生点这么多吃不完的!
王爱国笑吟吟地看着他哥,什么话也不说。
王文杰意犹未尽地低头看看菜单,再抬头看看王爱国,喝点儿什么?
王爱国说就喝茶吧,昨儿晚上跟同学喝多了,到现在头还疼呢。
王文杰说怨不得呢,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的短信,是喝醉了以后发的?害我瞎琢磨了一宿。
王爱国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吗?我好象是给你发了一条,写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王文杰忽然有点支支吾吾起来,好象是歌词吧,写得乱七八糟的,我也记不清了。
不记得了——这就是某刑警‘琢磨了一宿’后的成果,可见王某人的确不是干这一行的料,连撒谎都撒不好。
王爱国啜了一口热茶,笑了一下,看来我的确醉得不轻,呵呵。
人说……酒后吐真言呐。王文杰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夹了一筷子拌海蛰,嘎吱嘎吱地大口嚼起来,嗯,味道不错!你倒是吃啊。
他哥的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煞风景,以至于王爱国已经完全没了胃口,勉强夹了一筷子葱,看也没看就丢进了嘴巴里,随便找了个问题把话扯开:
“你和林烨……怎么样了?你不是跟他说了,你喜欢他。”
“不怎么样。”他哥显得有点垂头丧气,“他好象压根儿就没把我的那句话当回事儿。”
“那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是认真的。”王爱国说着话,眼睛却被葱辣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本来是想说的。”王文杰扔过去一摞餐巾纸,“事实上,如果是昨天以前,我一定就说了。”
“那现在呢?”王爱国低下头,一边擦眼睛一边问。
“现在?”王文杰有点犯迷糊,“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62
王爱国的那条短信是这么写的——“其实,我想要的不是月亮。月亮只能代表我的心,月亮不能代表你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王文杰‘想’了,也‘看’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那么灵光一闪,心里咯噔一下,好象就明白了点儿什么。
可惜这‘灵光’闪得实在太快,快得他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就已经如同流星坠地,刷————没了。
所以,他还是没能明白透了。
这样也好,有时候,有的事情,明白得越少越幸福——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时不时的要装装糊涂。
可惜,王文杰装不来糊涂,这一点倒和他爹很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掺不来沙子。
于是,他一大早就给弟弟打了电话,想要接弟弟回家,然后,又特意地摆下了接风宴,打算给弟弟洗尘。只是没想到接风变了饯行,弟弟说——“大凉山的一个彝族自治县,好象满远的”。
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
王文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做的,只是给弟弟点上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拼命把弟弟的碗垒成一座小山。
拔丝山药端上来,黄灿灿地放着油光,王爱国的眼睛也放了光——就连厚厚的眼镜片都遮不住。
“拔丝山药?多少年没吃过这东西了。”轻轻夹起一块,拖出长长的丝,往冷水里一蘸,送进口中,满嘴满腮的甜。
“对啊,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总是弄得满脸满身都是糖,洗都没法子洗。”王文杰笑着把整个盘子全推了过去,“慢点儿吃,别吃太多,这东西占肚子,后面还有好多菜呢。”
弟弟也笑了,“小时候?哈,那是因为包姐姐那时候就只有这个菜做得好。除了这个,她连荷包蛋都煎得一团糟——虽然做那个明明要简单一万倍。”
“对!对!”哥哥忙不迭地点头,“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她怎么能把好好的一个鸡蛋煎得外边成了焦碳,里面还没熟的?”
“嗯,而且还欺骗咱们说,这就叫‘外焦里嫩’。为什么没人控告她虐待儿童啊?”
哥儿俩说起来那些往事,忍不住捶桌大笑,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了。
“其实……”王文杰咽了口唾沫,“我还挺喜欢她煎的鸡蛋的,这么多年没吃,想起来还真有点馋。”
“那好办。”王爱国已经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一大盘子山药,口齿不清地说:“找个机会回去看看吧,有日子没见包姐姐了,还真有点儿惦记。说真的,到现在我都遗憾,包姐姐后来手艺越来越好,咱们偏偏都离开了,不过她煎的鸡蛋倒是一直都‘外焦里嫩’的,呵呵。干脆,咱们这个礼拜就去吧,好不好?”
“你不是要走了么?唉……”王文杰有点惆怅,对,惆怅——王家哥哥也是会惆怅的,“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你还是送送林烨吧,他不是也要走了么?”王爱国也有点惆怅了,“哟,甜东西不能吃多了,有点腻呢。”
“喝口茶就不腻了。”哥哥说,拉过弟弟的手,拿起湿纸巾小心地擦,“看,又沾了一手糖,这么多年了,这毛病还没改造好。”
“别擦了,我自己去洗手间洗一洗。”王爱国不自在地抽回了手,站起身去了卫生间。
王爱国把水开得哗哗的,水花四溅,洗完了手,眼镜片上全是水,什么也看不清。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两个人顺着临江路慢慢地走,路过大众剧场的时候正好散场,王其实高高地举着长长的两串糖葫芦在人丛中艰难跋涉,一眼看见了王文杰,大声地打招呼:“好巧!正好我开了车,把你们捎回去吧。”
王文杰说好啊好啊,怎么就您一个人啊燕叔叔呢?
王爱国也说,是啊,燕叔叔呢?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他在里面追着演员要签名合影呢,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王其实牙疼一般撇着嘴。
弟兄俩互相看一眼,忍不住偷偷地乐,说我们进去找找他吧。
“别!你们可别进去,”王其实认了真,“回头他该不好意思了,去,拿上钥匙给我把车开过来,我估摸着他也该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燕飞捧着戏单就过来了,一点没客气,接过冰糖葫芦就啃,笑眯眯地跟他们点点头。
王文杰看看王爱国,再看看燕飞,“怪不得呢,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什么意思?王其实没懂,燕子,你听懂了没?
燕飞也摇头,自顾自地啃山楂。
王爱国笑着接过了另一串糖葫芦,放心,爱吃甜食的人才更晓得‘没苦哪有甜’的道理呢。
是啊,没苦,哪有甜?王文杰点点头,拿上钥匙去了地下停车场,把王其实的车开了出来。
王其实的车上仍然是一堆的戏曲CD,一封书信到樊城,拆散我弟兄两离分……
王文杰一边开车一边问,燕叔叔,这是什么戏?
《战樊城》,燕飞还在心满意足地啃着糖葫芦,另一只手往旁边一摊,王其实训练有素地掏出湿纸巾仔细地擦拭起来。
王文杰忽然明白了他兄弟为什么会不自在,咳,咳咳!
周末是个大晴天,太阳很大,很热。弟兄俩到达福利院的时候,包姐姐肩膀上搭了一条白毛巾,正在跟空调修理工讨价还价:“便宜一点啦师傅,一百五行不?我们福利院经费紧张啊。”
“不行啊阿姨,一百八已经是成本价啦,再便宜我们就得倒贴了。”工人师傅愁眉苦脸。
“再说一遍不准叫我阿姨!我有那么老吗?!”包娉婷一巴掌拍在人家肩膀上,拍得工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好……好吧,大、大姐,就就、就一百五吧。”修理工一咬牙,接过钱逃掉了。
包娉婷转身进了厨房,洗洗手,把弟兄俩叫进来,塞过来两把菜刀:“中午吃西红柿汆丸子,正好,绞肉机坏掉了,你们俩负责剁肉馅!”
王爱国跟他哥商量,这样吧,你剁肉,我修绞肉机。
他哥说拉倒吧,回头你再把手指头绞里头去就热闹了!还是咱俩一块儿,老老实实剁肉吧。
铛铛铛!铛铛铛!地动山摇。满心的郁闷、满怀的委屈、离别的愁绪、相思的苦,全都发泄在了案板上。
包娉婷捂着耳朵喊,轻点儿!我那菜板子可是新的!
俩人整整剁了十斤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好在那天的丸子汤味道不错,很好喝很好喝——还带着一股子木头渣子味儿。还有那个‘外焦里嫩’的煎鸡蛋,居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包姐姐也听说了王爱国要下基层的事情,拍拍王爱国的头:“代我向藏族兄弟们问好哦。”
王爱国说,是‘彝族’,不是‘藏族’。
包姐姐说,管他哪个族呢,统统问好就成了。五十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王爱国一口烫呛住了喉咙,咳嗽得面红耳赤,心里却亮堂了许多,对啊,管他哪个族呢,离得再偏远不也还是兄弟嘛。
临出门的时候,包姐姐塞过来一个文件袋:“把这个帮我带给小林子,他上次打听的收养孩子的手续,我把资料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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