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都打了一柱香,该停手了吧?”“是啊,还有完没完呢!”有不少人嚷嚷道。
赛制中只规定坠落擂台都输,却没限定时辰。之前秦烈虽注意到了,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他才给终于明白尚玉衡的“良苦用心”!
陆放舟只躲不攻,他又奈何不了,再这样下去只能言和。可若是言和,虎贲军就输了!
虎贲军绝不能输!
秦烈心一横,下手越发重了。他手中所持虽是钝器,但若击中要害部位,也是会要命的。陆放舟毕竟平日疏于练习,被连击中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子,除非你有本事把老子弄死,不然老子绝不会认输。”陆放舟懒懒抹去嘴角的血迹,一脸挑衅。反正只要他不认输,虎贲军就必输无疑!
秦烈面色阴沉得可怕,有那么一瞬,他真想一刀捅死面前这个涎皮赖脸的男人。可他还是忍住了,他的滔天怒意无处可发泄,提起长剑,长啸一声,猛劈入如磐石般坚厚的擂台,顷刻间擂台从中间裂开!
秦烈丢掉长剑,冷道:“不打了。”
陆放舟骂道:“狗|日的,还有脸冲老子摆脸色?老子就是仗势欺人怎么了?你要是有种的话,明着来打啊?敢咱家老二下黑手,老子弄不死你!”
秦烈冷笑:“清者自清,秦某技不如人,告辞!”
☆、第54章 琼林宴
凤翎卫赢了,尽管赢得有些……心酸,但终究是赢了。
曾经眉心觉得尚玉衡太过执着于输赢,不过是一场比试而已,何以落了便失魂落魄,输不起?殊不知,凤翎卫是尚家先祖一手创立,当年何其意气风发,令人闻之起敬?尚玉衡不仅是为凤翎卫的尊严与地位而战,更是为尚家、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前世,凤翎卫的落败,在于凤翎卫的整体衰颓,即使尚玉衡再拼命、再出色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大厦之将倾。这一世,尚玉衡聪明之处,是他认识到,凤翎卫,不是他一个人的凤翎卫。他成功激起凤翎卫所有男儿的血性,即使玩世不恭如陆放舟,也豁出去拼!
一场比试,让世人看到,凤翎卫不是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绣花枕头!他们是有血有肉、有尊严、有理想,可持枪报国、浴血拼杀,顶天立天的好男儿!
经此一役,虎贲军绝不甘于落败,而凤翎卫也不会再怯战。
好的铁,只有经千锤百炼,才能百炼成钢。
眉心望着台下被众人拥簇着的挺拔身影,墨发一丝不苟束起,衣领挺括,严肃得近乎古板。人群中,他没有江临川清风明月般的天人之姿,也没有秦烈的气宇轩昂,他常常沉默着,不善言辞,更不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他,沉默,低调,而强大。
仿佛是感应到眉心的注视,尚玉衡蓦然抬头,摇摇相望。隔得太远,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眉心只能依稀感觉出他在笑,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瞬间舒展开来。
“哇!那个……那个是凤翎卫的刚刚打败扛大刀的人吗?他在冲我们笑呢!”有少女惊吓道。
有人接口:“嘁,真没见识。他就是京城四公子之一的尚玉衡。”
“啊?他就是玉公子啊!一直只闻其名,从没见过呢!”
有个声音嬉笑道:“喂,瞧你小脸红的,不会是……”
“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已经成亲了。”
“啊?”那个娇俏的声音惊问,“成亲了?娶的是谁家姑娘?”
“喏,就是她……”
一瞬间,无数道灼灼聚到眉心身上。眉心置若罔闻,痴痴盯着台下,没有像此刻这般,想他。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
“她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娇俏的声音怒问。
有人压低声音笑道:“顾六小姐,你小哥哥与尚玉衡情同手足,你居然不知道?”
这位顾小姐,正是顾云庭异母妹妹,顾兰芷。顾兰芷今年刚满十五岁,虽知道尚玉衡的名字,也晓得与自己的小哥哥交好,但她向来瞧不起尚玉衡。即使她只是顾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却依旧看不上靠“抱大腿上位”的尚玉衡。
倒不是说顾兰芷嫌弃尚家家道败落,这小姑娘自小崇拜大英雄,最见不得没骨头的男人。尚玉衡整日与陆放舟顾云庭混在一起,不就是巴结逢迎吗?可今日一见,另她大为吃惊。大楚第一猛士廉化的名号她是听过的,竟然被尚玉衡玉衡一把从台上摔下去!
原本顾兰芷一直倾心的人是秦烈,家里也有与秦家结亲的打算。
可她看到了什么?
秦烈竟跟京都最有名的浪荡公子哥陆放舟打了个平手?!
她不懂得武术,只晓得输赢。即使是秦烈打得陆放舟毫无还手之力,可最终却是平局。这令顾兰芷实在无法接受。反而是一直被她瞧不起的尚玉衡,令她芳心大动。
可尚玉衡居然已经成亲了?
旁边那少女又附到顾兰芷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顾兰芷脸色大变,愤然回头,斜睨着眉心,嚷道:“喂,你就是尚玉衡新娶进门的女人?”
眉心愕然,刚要张口,尚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道:“谁家丫头,如此不懂规矩!”
顾家主母朱氏听到动静,冷冷瞥了顾兰芷一眼,脸上掩不住的厌恶之色。回首对尚老夫人笑道:“小丫头不懂事,随口胡言,老夫人且莫放在心上。”朱氏她自小是听着尚老夫人的传奇长大的,即使尚家早已今非昔比,积年的威望犹在。
顾兰芷被训斥后,小脸涨得通红,愤愤瞪着眉心,一脸“你等着,有你好看”的表情。
她旁边的少女掩口轻笑。
“蘅儿……”朱氏对少女投以警告的目光。
少女撇撇嘴,似浑然不在意。一个是没娘的庶女,一个是破落户,有什么可怕的?
一段风波暂时平息。
却似在眉心心中投入一颗石子,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按着原定仪式,大试之后庆隆在朱雀大殿大宴群臣,武惠皇后于栖凤宫宴请各家女眷。
天气炎热,人潮拥挤,在等待的过程中有几个娇弱的女眷竟中暑晕倒。武惠皇后下懿旨,若有身体不适者,可告假回府。尚府一众女眷皆身着三重交衽云锦长裙,烈日炙烤下,亦是昏昏沉沉。眉心以为依老夫人的脾气,定会辞谢归家,谁料老夫人竟面色恭肃,毫无离去之意。
老夫人不提要走,其他人也不敢多嘴。
纵是眉心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尚月芙跟着宫中教养嬷嬷学了数天礼仪,叠袖正襟而坐,还能强撑着。尚月蓉年纪小,身体又弱,有些吃不消。幸而小罗氏预先带来几小瓶清凉露,洒到丫头颈间额头,驱散暑气。
出来这一趟,眉心对小罗氏刮目相看。这女人平日看里瞧着阴恻恻难以相与,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奇女子。三言两语间,似对兵法、凤翎卫、虎贲军了如指掌。
小罗氏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必高看我,我知道那些,原不过是为了讨好男人。”
眉心:“……”
所谓御宴,排场极基奢华盛大,与宴者却苦不堪言。留在栖凤宫的各家女眷有数百人,按着身份品级依次入座内殿、大殿、外厅。出乎眉心预料的是,尚家的座次被安排在内殿。
内殿左右各置五张案几,众人盘膝而坐。待众女眷悉数落座,武惠皇后才施施然前来,坐到正中尊位上,执起酒樽,恭祝大楚国昌民安,绵泽万世……
座无虚席的大殿静可听针,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祝辞言毕,王妃公主、世家命妇依着品级上前敬酒。待到尚家时,已然过了两刻。尚老夫人双手执银质酒樽,引着家中女眷,躬身上前。老夫人口中赞大楚昌明,帝后福祚泽万世。武惠皇后回礼,赞尚家满门忠烈,国之栋梁,两相执酒饮。
一番折腾下来,直叫人精疲力竭。
眉心暗叹,皇后也挺不易的,光是内殿诸人礼罢,恐怕连手都要举麻了。
内殿的需一一上前敬酒,余下大殿、外殿人集体恭祝。礼毕,宴饮启,整整耗掉近一个时辰。众人无不饿得头晕眼花,饥肠辘辘。眉心也快饿疯了,恨不得连盘子都要吞进肚子里。然而,没人敢在御宴上大吃大喝,都不过矜持地尝上几口,便放下筷子。
世上对残忍的事,不是挨饿,而美味佳肴摆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吃。
好不容易熬到武惠皇后离开,眉心趁人不注意,飞快藏了几块香酥小饼入袖中。众女眷从栖凤宫退走,又等了半个时辰。从栖凤宫步行至东安门,要半个时辰。再从东安门到西重门,又要半个时辰。等回到尚府,恐怕天都要黑了。
眉心仰望巍峨寂寥的宫墙,焦急难耐。
她想见他,非常想。
见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眉心摸出袖中的香酥小饼,悄悄递给尚月蓉一块,以长袖掩面,正要往嘴里送,忽有四个梳双鬟的宫装侍女行来,对尚老夫人恭敬行礼,说是武惠皇后有请。
“啪嗒!”香酥小饼掉到地上。
跟着宫女步入栖凤宫内苑,来到一处清幽的水榭。一池白荷花,又大又美。清香溢远,沁人心脾。水榭四处安置小几,摆满精致的茶水点心。眉心匆匆扫一眼,发现江临月和陆家顾家众女眷也在,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皇后的私宴,方才吓得她差点……
但愿是她想多了。
武惠皇后斜靠锦垫儿,淡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大殿之上离得太远,此时眉心才看清陆怡君的容貌,一身深紫七重领束腰锦衣,凤眸微翘,高贵明艳。陆家是皇后的娘家,几位命妇伺候陆怡君左右,专捡讨喜的话说,逗得陆怡君大笑。尤其是江临月,紧挨着陆怡君,殷勤添茶劝酒,俨然一对亲姐妹儿。
皇后笑了,众人自然也跟着笑。
气氛陡然轻松许多,大家随意吃吃喝喝,谈笑风生。
眉心坐到靠远的位置,只埋头吃点心。这种场合,她真心不喜欢。尚家众人,除了老夫人一直泰然自若,能够应对自如外,也无不拘谨。
待宾主兴尽,一一起身告辞。
谁料尚家一众人行至垂花拱门,又有宫女过来,说是武惠皇后要单独见眉心。
眉心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尚老夫人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嘱咐眉心悉心应对,切莫唐突。见老夫人如此反应,眉心心下稍安。赵凤仪,那可是比陆怡君还要显赫的天之娇女,即使多年深居不出,也不至于昏聩到事事不察。此次凤翎卫险胜,诸多较量,并非尚玉衡一人之力所能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陆怡君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不至于愚蠢到亲自出手弄死她吧?
眉心灿然一笑,谁怕谁啊?
月门下,江临月似乎有意等着眉心,擦肩而过时,江临月冲眉心微微摇头。
眉心不清楚江临月冲她摇头是什么意思,只礼貌地回以微笑。
栖凤宫的内苑极大,穿过方才宴饮的荷塘水榭,来到一处古朴的庭院,眉心站在门口,讶异望见陆怡君新换了一身水蓝的襦裙,正看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写字。
小男娃年纪尚幼,腕力不足,提笔不稳,墨汁溅到嫩白的小脸上。陆怡君捏着锦帕子,小心俯身替小男娃擦去,目光温柔而安静。
眉心怔住了。
至始至终,陆怡君眼里只有小男娃。
一盏茶后,有宫女出来,送眉心出栖凤宫。暮色将至,晚风送来缕缕荷香。眉心望着一池皎如明月的荷花,亭亭玉立,温柔静谧,像极了陆怡君望着小男娃时的眼神。
陆怡君,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第55章 逼上门
高耸的仪门下,年轻男人负手而立,一身英姿飒爽的戎装,脊背挺拔如松,领口高束,整个人冷峻而沉默。听到脚步,转身瞧见来的人,微蹙的眉峰才一点点舒展开……
眉心揉揉眼睛,真的是他,不是幻觉!
她顾不得仪节,拽起长长的裙裾飞奔上前,差点一头撞入他怀里。
呃,好像有点丢脸。
眉心面染绯色,捏着裙角,嗫嚅道:“你怎么来了……”
“跟我来。”尚玉衡牵起眉心的手,面色沉肃道,“有要紧的事儿。”
“什么要紧的事?”眉心紧张不已,急忙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莫不是比赛时受伤了?
“跟我来就知道了。”
金乌坠地,华灯初上。
古老而繁华的大楚京都犹如一卷浓墨重彩的华章缓缓展现。亭阁楼台,金玉交辉、巍峨壮观。朱雀大道宽阔笔直的石板路坦荡无垠,似乎一眼看不到尽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巍峨的城墙上卫士执戟伫立,在苍茫的暮色中犹如一座座冰硬的石雕。
尚玉衡牵着眉心,大步向东安门行去。
眉心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久,纹饰繁复的广袖虽遮掩住两人十指交缠的手,但她仍觉得羞涩,这羞涩中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甜蜜。
乍起的晚风拂过脸颊,稍稍散去不安与躁动。
眉心默默望着眼前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他牵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终于,他们来到东安门。
东安门隶属尚开阳管辖,门口早有腰挂红头漆牌的皂衣门吏躬身相迎。尚玉衡牵着眉心随门吏从城楼里门入,通过盘旋幽深的层层台阶,来到京都最高的东安城楼上。
在抬头的一刹眼,眉心不禁热泪盈眶。
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万家灯火,炊烟袅袅,喧嚣与繁华扑面而来。
“眉儿……”身旁的男人轻声唤她。
眉心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一抬头,额头碰到他炙热的唇。她急忙垂下头,小声道:“你说的要紧事儿,就是……”就是带她登上城楼看风景吗?
“傻瓜。”尚玉衡拥她入怀,叹道,“我想你了。”
眉心身子猛地一颤,似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亮如星子的眸子沉沉盯着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冷峻,沉默,而温柔。
他抱着她,在京都最高的楼城上,静静相拥亲吻。
。
回家的马车中,眉心像一只小刺猬般窝到车厢一角,愤愤瞪向尚玉衡。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