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在京都最高的楼城上,静静相拥亲吻。
。
回家的马车中,眉心像一只小刺猬般窝到车厢一角,愤愤瞪向尚玉衡。方才下城楼时,她的腿都是软的,尚玉衡竟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一直抱上马车……
她从来不知道,尚玉衡的脸皮,居然……居然这么厚!
尚玉衡目光炙热得吓人:“坐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眉心戒备:“你……你不许胡来!”
“呵……”尚玉衡低低笑了,长臂一揽,将眉心圈入怀中。眉心刚要反抗,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从最初的青涩粗莽,到缠绵深长,吻得眉心昏昏沉沉,身子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情思涌动,尚玉衡揽到眉心腰间的手缓缓从衣襟中探入,轻轻摩挲……
一番缠绵,两人皆呼吸急促,情动不已。
尚玉衡将脸贴上眉心砰砰乱跳的胸口,黯哑道:“眉儿,今晚我们……”
“不许说。”眉心慌忙捂住他的嘴。若是被外面驾车的修竹听到,她真没脸见人了!
“傻瓜。”尚玉衡轻轻含住她纤细的手指,轻笑道,“我是说,今晚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眉心羞满脸通红,别过头,不想理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
“好了,不说笑。”尚玉衡双手捧住眉心的脸,认真道,“眉儿,今晚我们重新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好不好?你不晓得,我这几日做梦都是与你……”他深吸一口气,“梦境中反反复复都是你一身凤冠霞帔,顶着鲜红的盖头,娇羞地坐在红罗帐下。我走过,刚想掀开你的盖头,然后……梦就醒了。每次醒来,我又悔又痛,夜不能寐,怕是要成为一辈子的心魔了。”
眉心望着他的眼睛,良久,点头:“好。”
她又何尝不觉得遗憾?
若能弥补,那是再好不过了。
下车时,眉心衣衫凌乱,两颊酡红,怯怯躲在尚玉衡身后,羞得不敢抬头。可偏天不遂人愿,她越是不想见人,却早有人在门口候着,请尚玉衡到浣溪苑,说有极紧要的事。
尚玉衡蹙眉:“何事?”
清浅目光游移,小声道:“二公子,您去了就知道了。”
尚玉衡沉默片刻,让眉心回房休息,他先去一趟浣溪苑。
见清浅奇怪的反应,眉心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想跟着尚玉衡一起去,可她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宜见人,便跟着鲁氏回沧浪院,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再说。
路上,眉心悄声问鲁氏发生何事?
鲁氏摇头,她也刚回府不久,并不清楚,听说府来上了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
眉心诧异,是秋云回来了,还是……
眉心心绪不宁,不及仔细梳妆,只净了脸,换了身轻爽的襦裙。便匆匆起身。许是太匆忙,手臂不小心撞到妆奁,竟将放在上面的螭龙云纹玉佩扫落到地上。
“啪嗒”一声,玉佩应声碎成两片!
眉心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懵了!
出门时,清浅已守在门口,请眉心去正德堂。
正德堂是尚府正厅。眉心匆匆赶到,见芳嬷嬷守在外面,里面无半点声息,静得可怕。
眉心放缓脚步,轻挽雾纱,含笑步入堂中。先冲正座上的尚老夫人躬身请安,又侧身给右侧首座的白氏请安,最后,才缓缓转过身,望向跪在正厅中的白衣女子。
不是秋云。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一袭素衣黑发,体态纤细,眉目低垂,静静跪在空阔古朴的厅中。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想起被雨水打湿丁香花,柔弱,美丽,惹人恋爱。
似乎在哪里见过?
眉心眸色微沉,走到尚玉衡身旁,轻笑道:“这位妹妹瞧着眼生,叫什么名字啊?”
“玉衡。”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你自己说。”
尚玉衡面色平静,缓缓覆住眉心的手,紧握入掌心,才淡道:“她就是向晚。”
“哦,原来是她。”眉心语气也极淡,“即使是表妹来了,都是自家人,跪在地上干嘛,起来啊?”眉心欲挣开尚玉衡的手,作势去扶跪在地上的少女。
“眉儿……”尚玉衡望向眉心,艰涩道,“向晚她怀孕了,说……孩子是我的。”
向晚突然寻上门,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就在几天前向梅衣“坦白”之后,他便通过陆放舟的关系向云阙楼施压,替向晚赎身,派人日夜兼程送往千里之外的萧氏残留族人聚居之地,谁料到她竟神不知鬼不觉跑回来了!
而且还找上门,说怀了他的孩子?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噗……”眉心呛了一下,皱眉道,“玉郎,别闹了,老夫人和小婶子看着呢!”
“姐姐。”跪在地上的少女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尤其动人。她柔声道:“我真怀了尚哥哥的孩子,大夫说,两个多月了,看脉象,是个男孩呢……”
语气中三分天真,七分凄切。
“是吗?”眉心歪着脑袋,轻笑道,“你怎么能证明孩子是尚玉衡的呢?”
“天地可鉴。”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脸色皆一沉。
一个年轻女孩子,突然跑上门说是尚玉衡的嫡亲表妹,还怀他的孩子。留在府中的白氏自是不信,可偏偏这女孩子长得像极了尚玉衡故去的母亲,简直就像是……就像是灵魂转世一般!
后来尚玉衡回来,承认这女子确是他的表妹,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
白氏认识到事态严重,才通知老夫人与罗氏,一齐到正德堂审问清楚。尚玉衡只承认那女子是他娘亲萧氏一族幸存的唯一血亲表妹,却断然否认孩子是他的。那少女不哭,也不闹,只安静跪着,求老夫人和诸位夫人替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作主。
这事儿白氏本想瞒着眉心,可老夫人认为此事必须让眉心知晓,让她自己决定该如何处置。
言下之意,老夫人是相信这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尚玉衡的。
不光老夫人,白氏也信了。
两个月前,尚家正式向沈家下聘礼,结亲。尚玉衡明言反对这门亲事,情绪十分激烈。这种情况下,若尚玉衡解酒消愁,做下荒唐之事也再正常不过。况且白氏前些日子便从清浅那里得知,尚玉衡暗中出入云阙楼,早有为向晚赎身的打算。
结合种种,让人不信都不行。
“呵……”眉心嗤笑,“向晚,若只有天地可以作证,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呢!”
向晚凄楚一笑:“姐姐若是不信,晚儿也没有办法,只是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向晚,你是受……”尚玉衡刚开口,被眉心止住。她笑意盈盈,道:“你放心,无论孩子是谁的,你是玉郎的亲表妹,我们尚家自不会坐视不理。这样吧,明日我便派人到云阙楼为你赎身,再帮你寻一处安静的宅子,你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找大夫来验亲。若孩子是玉郎的,尚家定会给孩子名份。就算不是玉郎的孩子,尚家也绝不薄待你们母子,如何?”
这话说得是合情合理,算得上仁至义尽,连老夫人听了都微微动容。
尚老夫人听闻这件事,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管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必须弄掉。再派人把这女人送往远处,让人看着,一辈子都不能踏入京都半步。
眉心这般心慈手软,老夫人虽不认同,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伤害最大的是眉心,先顺着她的心意来。这孩子心善,无可厚非,恶人就由她来做吧!
虽说尚家子嗣寥落,这女人怀的又是男胎,流掉确实可惜,但她也绝不允许让私生子进门。尚开阳与尚玉衡还年轻,不着急,绝不能为了一个孽种坏了尚家的门风。
连向来温驯的白氏都觉得眉心太过仁慈,向晚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谁料到跪在地上的少女竟一口回绝。
☆、第56章 步步惊
向晚恭恭敬敬向高堂正坐之上的老夫人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一字一顿道:“晚儿不在乎名分,只求老夫人怜悯晚儿腹中的孩儿,他毕竟是向家的血脉。”
白氏叱道:“莫要得寸进尺!”方才眉心分明说得很清楚,会送这女人出去安胎,待孩子生下来,验明身份再作打算。难不成她还想求老夫人让她留在府中,简直妄想!
向晚似没听到白氏的叱骂,仍望向老夫人,娇弱而又坚定,道:“老夫人,晚儿可立誓,孩子一下来,就将他交给主母抚养。晚儿甘愿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求老夫人务必护住晚儿腹中的孩子,因为……因为他是尚家唯一的血脉啊!”
眉心嗤笑:“向晚,没人要害你的孩子。”
更没人想要你腹中的野种!
若不是前世遭遇过一次,她真要被这女人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给骗了!
“姐姐。”向晚转身眉心,面容哀戚,“晚儿身子低贱,又做出此等……此等难以启齿之事,姐姐理应怨恨晚儿。晚儿自知罪孽深重,但事关尚家香火,晚儿……”
“够了。”眉心冷冷打断,“向晚,再说最后一次,尚家会护你母子平安,但你想借此留在府中,绝无可能!”原本她还顾念这女人毕竟是尚玉衡娘亲一族唯一血亲,不想做得太绝。可这女人竟贪得无厌,妄想攀附老夫人留下来,还含沙射影讽刺她?
什么事关尚家香火?难不成这世上就她一个人能生孩子?
还生下孩子就去出家,哄鬼呢!
老夫人神情淡淡的,望向眉心:“丫头,一切由你作主。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老夫人!”向晚突然膝行向前,猛抱住尚老夫人的腿,凄厉道,“老夫人,事到如今,晚儿只好如实相告。尚家祖上杀虐太重,因果报应,尚家男丁皆活不过而立之年……”
“向晚!”尚玉衡一把扯开向晚,“我尚玉衡自问无愧于你,你何以恩将仇报!”
“尚哥哥……”向晚如一朵风中摇曳的残花,哭得梨花带雨,“晚儿说得都是真的。不仅如此,尚家男子年过二十就不可能再有子嗣,如今……”
尚玉衡冷冷打断:“再敢胡言,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不打女人,尤其是对着一张与他娘亲如此相似的脸,可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玉衡。”老夫人突然开口,“放开手,听她说完。”
“老夫人!”向晚如蒙大赦,又爬到老夫人脚下,哭得哀婉凄绝,“老夫人,晚儿不敢有一句虚妄之言,请老夫人明鉴啊!”
“祖母,你千万不能听信!”尚玉衡恨恨抬头,震惊,痛苦,因太用力,腕上经脉暴突。他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向晚说得都是真的!尚家男子确实都没活过三十岁,也确实二十岁之后再无子嗣!尚开阳早已弱冠,只有一个女儿。而他,下个月,即将满二十岁。
这就意味着,尚家极有可能断子绝孙!
莫说是世家名门,就算是村野乡夫,断子绝孙都是最毁灭性的灾难!
“玉郎……”眉心轻扯住尚玉衡的衣袖。尚玉衡能想到的,她能想到,老夫人和白氏都能想到。她原以为向晚,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不过是挤几滴眼泪博得同情罢了,厚颜无耻,仗腹耍横,已出乎她的预料。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留了这么狠的后招!
是,尚开阳与尚玉衡还年轻,子嗣之事并不急,可是万一……
这世上最怕的事,就是万一。
“眉儿,我……”尚玉衡松开手,愣愣望着眉心,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脆弱表情。他恨自己,恨不能护住所爱之人的,更恨上天的残忍与不公。尚家先祖为开创大楚盛世披肝沥胆、马革裹尸,子孙却落得门庭衰微、英年早逝。如今,更要对尚家赶尽杀绝吗?
向晚又爬到尚玉衡脚下,苦苦哀求:“尚哥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尚玉衡双眸泛起浓浓的厌恶之色,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一脚踹开!
“玉郎,别冲动。”眉心扯住他的衣袖,柔声道,“我信你。”
一个“信”字,令尚玉衡如万蚁食心,痛不欲生。向晚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然而,他竟不敢再辩驳。因为他深知,若是老夫人知晓实情,怕是……怕是……
忽有一阵夜风袭来,百年老宅子,灯火幽暗,晃了几晃。
老夫人的身子也随之晃了晃,失神道:“难道是天要亡我尚家吗?”
白氏犹遭痛击,懵立无言。她与三郎只有一个女儿,视之如命。以前虽遗憾没能替尚家延续香火,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懊恼痛楚。都怪她肚子不争气,不争气啊!
眉心上前扶住老夫人,小声劝慰道:“老夫人,玉郎他……下个月才及冠呢!”
“哦,是……是啊……”老夫人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我老糊涂了。”又低头瞥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向晚,嘴唇动了动,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可即使老夫人不说,眉心岂会不明白?
“老夫人,天色不早了,您先回浮云堂歇息,这儿交给眉儿就好了。”
“好,好……”老夫人又看了一眼跪地上的向晚,才转身离开。白日里挺直的脊背,又垮了,昏黄的灯光,映上苍苍白发,一瞬间竟令人想到油尽灯枯。
眉心望着老夫人踉跄远去的背影,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婶娘,你去陪陪老夫人。”
“好,我这就去,阿眉你……你别多想。”白氏也匆匆离去。
偌大的厅堂,更加静得可怕。
“眉儿,对不起……”尚玉衡将眉心揽入怀中,愧疚得无地自容。
眉心笑:“你老骂我傻瓜,我看你才是真傻呢!你又做对不起我的事,干嘛道歉?”
“可是……”尚玉衡痛苦不已,“让你受委屈了。”他再怎样都无所谓,却不能忍受连累眉心一起承受屈辱。更可怕是的,万一他也如父辈那般活不过而立,那眉儿岂不是……
“尚哥哥……”向晚怯怯喊道,“你别难过,晚儿真的……”
“滚!”
“玉郎,别冲动。”眉心拽住尚玉衡,俯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轻笑道,“向晚,我不明白,你这又是何苦呢?虽不指望你知恩图报,但也不能……”
“姐姐,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可是晚儿肚子里的孩子